第26章 26 過年
08年的第一場雪是在十二月，稀稀拉拉的，向陽對此很不滿，覺得家鄉的雪丢了她的臉，她明明跟晉安姐姐說的那麽好看。但是對于沒有見過雪的晉安來說，這已經是很大的雪了。
晉安把向陽關在家裏，怕她着涼，然後自己穿着大衣圍着圍巾，跑到樓下一圈一圈的踩雪印子。向陽就貼着玻璃窗往下看，晉安走過一圈，就朝向陽揮揮手。向陽也笑着朝晉安揮揮手。
向陽不能下樓，外面太冷了，一旦感冒，向陽的身體就受不了。最近每個月的複診，醫生說向陽的身體情況還不錯，但是年紀小，本身抵抗力就差。如果以後再長大一點，抵抗力比較好的話，也可以适當活動。
向陽自己也知道，她不怪晉安，只是只能這麽遠遠的看着，還是覺得有點點的不高興。向陽摳摳窗戶。外面的寒氣把玻璃窗凍得發冷，但是家裏暖氣很足，身上卻是暖和的。向陽嘆了口氣，有點兒意興闌珊的感覺。但她舍不得離開，就那麽盯着晉安，看她露出難得的開心的笑容。
“比我還像個小孩子。”向陽用手指敲敲玻璃，她不怎麽喜歡冬天，冬天她通常都不被允許外出，就算是外出也會被裹得像個走不動路的企鵝，難看得很。
正想着，門打開了，向陽回過頭，看到晉安站在門口，正在關門。
“晉安姐姐！”向陽樂得幾乎要蹦起來，朝晉安沖過去。
“別過來，涼。”晉安慌忙阻止了她，然後關上門，抖了抖衣服，站在暖氣邊上，直到身體暖和下來，這才朝向陽招招手。向陽早就迫不及待了，她快步走過來，抱着晉安，歡歡喜喜的。
晉安摸摸她的頭發，又比比她的頭頂，嘆氣：“又長高了啊。這樣下去，怕是十二歲就要比我高了。”
“我是要長得高高的！”向陽驕傲的挺挺自己的小胸脯。
晉安樂得直笑，說：“是是，比我高，以後就是我摟着你了。”
向陽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搖頭晃腦的：“那也很好啊。”
晉安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适應向陽的親近了，她們兩個窩在沙發裏，她摟着向陽，給向陽念：“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
晉安念到這裏就停住了。向陽似乎察覺到這句話後面的意猶未盡，便擡眼看着晉安。那雙貓兒一眼的眼睛眨啊眨的，似乎在問她怎麽不繼續念下去。晉安揉着向陽的小腦瓜，她想這樣略顯無奈的結局還是不要對向陽說好了。小孩子嘛，總是要積極向上，要陽光燦爛的。
“剛巧趕上了……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晉安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着，“你看我們兩個，就遇到彼此，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向陽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認同的點點頭，兩個人就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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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最近幾年裏，晉安覺得時間流逝最快，也最充實的一年。春節的時候，北京就顯得空空蕩蕩的，許多人會提前回家，越是臨近春節，街面上就越少人，而飯菜的價錢也是肉眼可見的往上漲。關于這一點，程立雪提前給晉安打了招呼。晉安找了個休假，提前買了不少菜，還買了春聯、門神、燈籠。
向陽想要幫忙，晉安想把她趕一邊去，但看到她眼巴巴的可憐模樣，又嘆了口氣，把向陽裏三層外三層的裹起來，讓她站在門口看自己貼。
向陽開心得不行，正經嚴肅的仿佛在做什麽大事。一厘米沒有對稱都要讓晉安重新來過。晉安也是好脾氣，由着向陽。兩個人忙活了大半小時，這才忙完，晉安出了一腦門汗，在那擦汗。轉頭看到向陽也擺出一模一樣的姿勢擦腦門。
“……你又沒動，出哪門子的汗呢。”晉安伸手彈了向陽的腦門一下，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縱容這小姑娘了，都會捉弄人了。
“我的心跟着晉安姐姐在動啊！”小姑娘一臉正經。
好吧，看在小姑娘這麽會說話的份上……那就繼續縱着吧。
“過年吃什麽？”
“餃子！”
好吧好吧，北方人，呵呵。身為南方人的晉安內心呵呵噠，這一年裏，她算是見識到了北方人對餃子的執着，入秋之後，逢年過節，必是餃子。晉安捏了捏小向陽的臉頰，慢悠悠的說：“咱們家呢，由我主廚，主廚說吃什麽就吃什麽。”
向陽嘟着嘴，哼哼唧唧：“晉安姐姐做的不好吃。”
晉安紅着臉拍拍向陽：“再說一遍。”
“我以後會比晉安姐姐做得好吃！到時候都聽我的！”小姑娘立刻見風使舵。
小孩子就是好，好像有無限的可能，不管是長得高啊，又或是做得更好啊，又或是更美好的未來這樣的事情，總是張口就來。似乎只要能想，就一定能做得到。晉安笑起來，她想打壓一下小姑娘嚣張的氣焰，卻又覺得，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小孩子嘛，本就有無限的可能。
好像看到向陽，都會覺得未來一片光明那樣。
晉安摸摸自己的臉頰，想，自己是不是老了，竟然有這樣的“慈母”心思。這個想法只是在她腦子一轉，就沒了蹤影，她覺得自己還是不一樣的。晉安記憶中的母親，就是打壓的代名詞，無論做什麽事情，首先得到的總是責備，誇獎都少。
她這樣誇獎向陽，當然不是母親。
母親并不是什麽好名詞。
晉安理所當然的這麽認為，然後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向陽放寒假了，而晉安卻要到臨近春節才能放假。晉安擔心向陽又到處亂跑，看她看得有些嚴，向陽乖乖的點頭，再三保證，晉安也有些不放心，時不時的會打電話問一兩句。
直到放假那天，公司提前一天放假，很早的時候，大家就都跑了，張章也睜只眼閉只眼的。晉安也随大溜，提早回到家裏。向陽也在家，只是家裏有點狼藉，晉安看着幾個破破爛爛的餃子歪歪斜斜的擺放在桌面上。向陽滿臉都是面粉，十分狼狽。在看到晉安的時候，向陽顯然十分吃驚，雙手還做出要逃跑的姿态。
晉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些是什麽？”
“餃子……”向陽知道自己躲不過了，垂頭喪氣的回，“我還沒有做好呢……”
“不是說了不吃餃子嗎？”晉安走過來，看着桌面上那些包好的餃子，一個個東倒西歪的，也跟現在的向陽一個模樣。她捏捏向陽的手臂，“累不累？出汗了沒？”
“沒有怎麽出汗……胳膊有點點酸……”向陽乖乖的，垂着腦袋，“鄰居奶奶幫我和的面。”
“一會兒得去謝謝人家。”晉安給向陽揉着胳膊，“明天去醫院看看。”她看着向陽失望的樣子，忍不住又說，“如果醫生說可以，以後就讓你做。”
向陽擡了擡眼睛，沒有說話。晉安嘆了口氣，問：“怎麽想到要包餃子。”
“一家人……”向陽的聲音細細的，低得快要聽不見。晉安得彎下腰，幾乎貼着向陽才能聽清楚，“一家人過年，就要……吃餃子。”
還是個挺有儀式感的小家夥。
晉安挑了下眉梢，她站到案前，然後挽起了袖子，看着小家夥睜大的雙眼：“看着做什麽，來教教姐姐。我來包。”
向陽立刻咧嘴笑得像朵喇叭花兒。她急忙走到晉安旁邊給她演示，嘴裏還不忘叭叭叭的說話：“我們過年都要一起包餃子的。這才叫做一家人呢！”
晉安早就見識過了小姑娘叭叭叭的能力，點着頭。她沒包過餃子，但包過馄饨，以為是差不多的東西，但實際操作發現難度還不小。包了一會兒，晉安就讓向陽坐着看着她幹活。向陽喜洋洋的看一眼晉安，再看一樣晉安包的餃子。再美滋滋的把兩個人包的放在一起，對晉安說：“晉安姐姐，看啊！像不像是一家人。”
晉安看了眼那一堆不知道是什麽的破爛玩意兒，歪歪扭扭的靠在一起，抽抽嘴角：“是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第二天的檢查很順利，醫生說只要保證不勞累，适當的活動是可以的。晉安總算松了口氣。而這天一過，就已經是除夕了。晚上有魚有肉，味道都難以言喻。有千篇一律的春晚，也有窗外砰砰砰的煙花。
北京禁放煙花，但是她們住的地方太偏僻了，也沒有什麽人管。
晉安摟着小姑娘一起看煙花，向陽看着一朵朵大禮花在天空裏爆炸開，又落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煙花年年都有，哪怕是像向陽這樣的孩子，也已經看過很多次，更不用說晉安了。
但今年終究還是有些不同的，不管是對晉安，還是對向陽而言。
“我們以前還會放鞭炮。”晉安突然開口。
向陽側過臉，看着晉安。晉安顯然有些出神，她的目光深遠又悠長，沉浸在過去的時光裏：“我爸爸會買一千響的大炮仗，等到十二點的時候點燃。據說會把一年的晦氣都滅掉……但是去年我們沒有點，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沒有去掉晦氣吧。”
晉安的聲音低了下來，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側頭去看向陽，嘴角帶着一點微笑：“你們呢？是十二點吃餃子嗎？”
“也有很早就吃的。”向陽回答，她悄悄的做了關于餃子的許多功課。并且覺得如果晉安認可這裏的習俗的話，就會真的成為這個地方的人。
晉安笑起來：“好的吧。不過我們那邊初一早上吃湯圓。寓意着團圓美滿。今天晚上我們一起吃餃子；明天早上，我們再一起吃湯圓。”
向陽點了點頭。
她們兩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南北合并的習俗，就這麽一直持續下來，維持了好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