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更新時間:2017-08-16 18:00:03 字數:3382
“宋殊華……找過宇哥兒?”
聲調冷硬,一字一句如冰珠相擊。玄武肅穆地侍立一旁,不說話,也不表示意見,只安靜地等待主子令下。
他知道今日為主子帶來這消息,主子必有決斷,無須他提醒什麽,主子也必然清楚孰輕孰重。
紅顏禍水,可不能為了一個女子令整個北境及鐵甲軍陷入險境。
待室內只餘他一人獨處後,傅雲生才允許自己丢開兵書,蹙攏劍眉。
窗外一片琉璃白雪,今晨一早,朱妍玉見外頭積雪有幾寸厚,興致勃勃地跟他說要堆雪人玩,此刻想必與她的寶貝弟弟玩得正瘋。
若是真将宋殊華透過宇哥兒開出的條件放在心上,她該是不會再有這般閑情逸致堆雪享樂吧?
他相信她,不,應該說是他想相信她。
相信她不會背叛自己,相信她決定跟随自己是真心實意,相信他們之間那些小小的調情與暧眛都不是虛假。
宋殊華可以給她的,他也可以給。
只要她坦白地對自己開口,不說謊。
“朱妍玉……”傅雲生擡頭望着窗外,目光悠遠,神情略微迷離。“你會怎麽做呢?”
元宵節這天,朱妍玉號召田莊的下人們共襄盛舉,做了各種各樣的燈籠,一一挂上庭院屋檐,琳琅滿目,五彩斑斓。
入夜,廚房煮了一大鍋熱騰騰的湯圓,衆人聚在廊下,一面吃着湯圓,一面賞燈猜燈謎,加上又有傅雲生提供的金銀玉帛作為彩頭,更是競争激烈,玩得不亦樂乎。
熱鬧的元宵節過去後,這個年也結束了,傅雲生帶着一群人回到都督府,朱妍玉跟着住進了松柏園,傅雲生親自發話,許她在書房服侍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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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她以外,就連他的親衛也不能擅自出入書房。
朱妍玉不明白為何傅雲生給了自己這樣的特權,他難道就不怕他放在書房裏的那些機密文件與信函被她發現嗎?
據說傅雲生自建了情報網,每隔半月都會有來自各地的眼線細作送來機密軍情,若是你姊有辦法偷得信函,龍心必定大悅!
這是宋殊華托宇哥兒傳來的原話。
也就是說要她當個間諜,向皇上告密。
皇上早就對傅雲生有所猜疑,若是能抓到切實證據,還她和弟弟一個良籍身分算什麽?甚至連他們朱家整個家族都可能将功贖罪,起複官場。
只要她當個告密者……
自從宇哥兒将宋殊華這番話轉告給她後,朱妍玉心情一直很忐忑,只是克制自己不去想,強顏歡笑,但如今,她知道自己到了該做抉擇的時候。
是繼續留在傅雲生身邊當個沒名沒分的女人,或是奮力一搏,為自己和弟弟求一條青雲之路?
答案似乎很明顯。可為何要她做選擇會如此艱難?
他相倌她,對她毫不設防,她的回報竟然是背叛他嗎?
她真能做到嗎……
姊,你真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了?
我知道姊姊都是為了我才委身于都督大人,可我不願總要姊姊為我犧牲啊!宋七哥哥說,他可以保我們姊弟倆重見光明,我們不必再像這樣躲躲藏藏地當個鼠輩!
是啊,誰能受得了一輩子隐藏身分,不見天日?
她曾經立誓,這一世有了宇哥兒這樣的弟弟,她一定要好好疼他護他,好好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親情……
尋思至此,朱妍玉深深呼吸,寧定心神,端着茶盤,掀簾走進書房裏間。
傅雲生正在看信,分明察覺她進來了,卻沒反應,直到連續讀完了幾封快馬送來的機密信函,他才将信函收入一個古樸厚實的木盒裏,落上了機關鎖。
那鎖據說出自一個手藝精湛的老工匠,精細而繁複,尋常人即便有開鎖的鑰匙,不得要領也打不開。
傅雲生就這樣當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落上鎖,鑰匙則收進他随身挂着的小豬荷包內。
她垂下細密的眼睫,将茶盤放上桌,斟了杯清香的龍井茶。“大人案牍勞神,想必累了,歇一會兒吧!”
“嗯。”傅雲生微微颔首,雙手卻不是伸向茶點,而是巧妙一拽,将她拉到自己膝上坐下。
美人在懷,他好似心情不錯,親了親她柔嫩的臉頰。
“你幹麽啊!”她推了推他,心韻淩亂如麻,卻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緊張。
他擡起她小巧的下颔,幽深的墨眸審視她。“你這幾天怎麽了?好像不太高興?”
她心跳更亂了。“有、有嗎?”
“是不是在府裏待得悶?想回田莊?”
如果可以回去那該有多好!至少她可以離這松柏園遠一點,也就有理由拿不到他的機密情報了。朱妍玉幽幽地嘆息。
傅雲生緊盯着她,那過分深邃的眼神看得她更加心慌。
他該不會……都看出來了吧?
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微微一笑,又親了親她額頭。“來替我更衣,我要沐浴。”
“是。”
她傳令小厮在澡間備好熱水,接着服侍他更衣。他脫下外裳後,僅穿一件單衣就進澡間了,而她送給他的那只小豬荷包就那樣随手擱在軟榻上。
她瞪着那荷包,感覺那顆圓滾滾的豬頭彷佛朝她咧開嘲諷的笑容,許久,她終于顫着手拾起荷包打開。
一支造型奇特的鍍銅鑰匙落入她掌心。
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連續握了幾下,好不容易才收起拳頭,握緊了鑰匙。
她來到書案前,回憶着之前看過他開鎖的步驟,将鑰匙插入不規則的孔洞裏,左轉三次,右轉兩次,接着再左轉一次。
叮!
她聽見卡榫松開的聲音,吓了一跳,不知不覺地後退一步。
她呼吸急促,心韻亂不成調,這比之前為了帶弟弟逃脫,在那些兵丁的湯裏下藥更令她驚惶。
那次她是為了求生,不得不放手一搏,而這次……
是為了什麽?她怎麽想不起來了?
朱妍玉撐起發軟的雙腿,重新回到案前,打開木盒,裏頭壓着一疊厚厚的信函。
他總不會每天都仔細數過這裏頭究競有幾封信,所以她随便抽幾封出來,他應該一時也不會發現吧?只要拿出來給宋殊華看過,接着再找機會放回去……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吧?
可以吧?
她猶豫着,究竟該從這裏頭抽出信函來,還是将木盒關上?
經過一番煎熬,朱妍玉終究還是關上了木盒,将鑰匙放回豬荷包裏。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做出這種決定?只是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她想起那宛如殺神的男人也有溫柔微笑的時候,她忽然……很舍不得……
簾後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跟着沐浴過的男人濕着發來到她面前,水珠一滴滴落到地上。
她一凜,逐去腦中紛雜思緒後,轉過頭來,對他俏皮一笑。“怎麽也不擦一下頭發就出來了?瞧你把地上都弄得濕答答的!”
她發着嬌嗔,一面拿起一塊幹淨的布巾,拉着他在軟榻坐下,欲替他拭發,他卻陡然拉下她的手。
“怎麽了?”她訝異地望他。
他不答話,一雙湛幽的墨眸亮晶晶的,如暗夜裏的黑色明珠,閃爍着她從未見過的光彩。
“到底怎麽了?”她更奇怪了。“你好像很高興?”
他依然默不作聲,只是用手捧起她的臉蛋,細細地看着,看得她粉頰羞紅。
“幹麽啊?大人今天怪怪的……”
“為什麽縮回了手?”沉啞的嗓音在她耳畔磨蹭着,磨得她粉頰羞羞地發紅,可念頭一轉,領悟了他問的話,臉色又瞬間刷白。
她震驚地揚起羽睫,眸光明滅不定。“你……”
“我看見了。”他靜靜地盯着她。
他看見了?真的都看見了?
她神色倉白,又驚又疑,胸臆隐隐地痛着,像陡然伸出一只大手,擰住了她柔軟的心。
“你分明有機會拿那些信的,卻還是縮回了手……為什麽?”
為什麽?他怎能這樣問?
原來他竟是在試探她嗎?分明就看出她的掙紮與猶豫,卻一直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看着?他是不是打算只要她一拿了信,就将她處以極刑,打入十八層地獄?!
她想起初次見他時,他一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那個世子爺的頭顱……
她驀地哽住呼吸,身子陣陣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