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6月8日，天氣陰轉多雲， 在這樣涼爽的天氣中， 上午大家考完了理綜。

林蕪回到宿舍， 楊筱夢也回來了。兩人相視一笑， 崔雅和陳彤的父母都到晉城陪她們參加高考， 在附近一家酒店住下了。

楊筱夢洗了兩個油桃，遞給林蕪，“最後兩個桃子啦。你看這紅色多好看， 紅紅火火，多吉祥的顏色。”

林蕪輕聲道：“謝謝。”

油桃又脆又甜。

兩人坐在椅子上面對面。楊筱夢說：“林蕪， 考完試你有什麽計劃？”

“回家先陪我媽媽、姑婆，然後去一個姐姐的店裏幫她看店。”

楊筱夢面露微訝， “我就想好好躺着， 不想看書不想做題！我要瘋狂地看電視劇，把她們說的那些劇都補回來了。”

林蕪淺笑。

聽着就覺得很美好。

兩人閑聊了幾句，準備休息，這是他們的習慣， 養精蓄銳準備最後一門考試。

一點零五分，林蕪的手機震動起來。她微微驚醒， 拿起手機，一看是沈宜葶的電話。她心裏納悶， 沈宜葶怎麽會在這時候給她打電話？突然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林蕪看了一眼還在休息的楊筱夢， 輕輕下床， 趿着鞋子， 出了宿舍。“喂——”

沈宜葶默了幾秒：“林蕪——”她的語速比平日要慢很多，似在醞釀着什麽。

“宜葶，有什麽事嗎？”

沈宜葶暗暗吸了一口氣，“阿姨心髒病發，東陵醫院沒有辦法，現在正送往總院，情況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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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無大腦瞬間就空了，嗡嗡作響。“你在說什麽？”感覺自己出現幻聽一樣。

沈宜葶艱難地開口：“阿姨她前兩天就住院了。本來以為能拖到我們高考結束，沒想到……我爸我媽一直在商量，要不要告訴你這個消息。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你。”

林蕪心口鈍痛。雙眸一瞬間就續滿了淚水，卻強忍着。

沈宜葶聲音恍惚，輕聲道：“林蕪，很抱歉。我不知道我選擇告訴你，對還不是不對。”她很矛盾。一邊是高考，一邊是她的媽媽。她知道，她的媽媽是她最重要的人，如果發生什麽，林蕪沒有見到媽媽最後一面，她會抱憾一生的。

林蕪深深吸了一口氣：“謝謝。”她一點一點蹲下來，頭埋在膝蓋裏，緊緊抱着自己坐在地上。明明是夏天啊，明天是30多度的天氣，為什麽她會這麽冷？

整個人就像沁在冰天雪地裏，沒有知覺了。

沈宜葶挂了電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

沈父沈母臉色也是異常難看，一開始他們都想瞞着林蕪，可又怕最壞的情況出現。“葶葶，你快去休息吧，不要影響下午的考試。”

沈宜葶擺擺手，臉色疲憊，“沒關系的，下午考英語是我的強項。你們不用陪我，去醫院看阿姨吧。”

沈父擰着眉，“不知道林蕪哪裏怎麽辦？”

沈母輕輕嘆口氣，憐愛的撫了撫她的頭發。

“媽媽，我做得對嗎？”

“我們都是當局者迷了，如果林蕪媽媽這回真的有什麽事，而林蕪又不在，我想她這輩子都會內疚的。告訴林蕪真相很殘忍，可是由你來說也很殘忍。”

沈宜葶歪着頭，靠在媽媽的懷裏。“我只是想起高一夏天，林蕪和阿姨的相處的點點細節。”

林蕪十指緊緊地掐着掌心，大腦一片混沌。眼眶中滾落着熱淚，內心一片荒蕪。難道真的驗證了她的名字。

一無所有。

她很想問問老天，到底還要讓她經歷什麽樣的挑戰？為什麽不能放過她呢？她擁有的真的很少很少，為什麽還要剝奪呢？

她的臉色蒼白，雙眼失去了一切光彩。只是一瞬，她就選擇好了。

她得回去。

她得回去啊。

她曾經經歷過，媽媽與死神争執的體驗。

媽媽她膽子很小，姑婆也老了，她們也只有她。

高考……以後還有機會。

林蕪閉上眼，忍去了所有的情緒。她再次回到房間，快速地收拾好書包。

楊筱夢聽見動靜，起身看了一眼，“林蕪？你這麽早就要去考場嗎？”

林蕪回頭，雙眼通紅，面色沉靜，“筱夢，加油。”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了，希望她們今年都能如願。

隔着白色的蚊帳，楊筱夢依稀看到林蕪的臉上滿滿的苦澀與無奈。

林蕪走了，離開了學校。

她直接打車去了醫院。一路上，她抱着自己的書包，纖瘦的身子縮在那兒。

車上的廣播還在播放新聞，提醒考生下午考生戴好準考證。

她的準考證還在包裏呢，手下意識地摸了摸那個位置。

“前面堵車了。”司機師傅說道。

林蕪望過去，“師傅，麻煩你，我媽媽她在醫院……”她聲音已然接近崩潰。

“小姑娘，你先別急。我掉個頭，從旁邊繞吧。”

林蕪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她不敢想，如果媽媽出事……

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只要媽媽沒有事，她都不會後悔。

終于到了總院，她在門口看到了沈父。

沈父面色沉重，“救護車還在路上，這裏已經安排好了。”

林蕪不知道說什麽，只是深深地朝着沈父鞠了一躬。

沈父連忙拉起她，“我已經托人請了心髒科的劉主任，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你媽媽不會有事的。”

林蕪嘴角幹澀。

沈父眼裏滿是惋惜，“林蕪，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人生還很長，有得有失。”

“我明白的。”她望着遠處，等待着救護車的到來。

“林蕪啊——”

“叔叔，我不後悔的。”她定定地說道。

最後一場英語考試終于結束了，考生們興奮地走出來。不管怎麽樣，三年結束了。

五點了。

秦珩從考場出來，幾個人如常在老地方相互等着。

姜曉、孫陽、屈宸都到了。

屈宸：“他們說明天要來學校給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送書！你們來不來？”

孫陽：“就你書上什麽都沒有？誰要？”

屈宸：“去你的。葶葶和林蕪怎麽還沒有來？”

秦珩皺了皺眉，目光望着前方。

不一會兒沈宜葶終于來了，她臉色不是太好。

屈宸擔心她，“怎麽了？英語不是你的強項嗎？”

沈宜葶擡首望着他們，眸色哀傷。

姜曉問道：“林蕪呢？”

沈宜葶慢慢看向秦珩，她咬了一下唇角，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時候有幾個女生從他們身旁經過，幾個人讨論着。

“聽說2班林蕪沒來參加英語考試。”

“真的假的？”

“她的座位一直空着。”

“我天！出什麽事了？”

……

秦珩一臉震驚地看着沈宜葶，語氣急切，“林蕪呢？”

沈宜葶迎着他的目光，“阿姨下午做心髒手術，林蕪知道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秦珩轉身就跑了。

“秦珩——等等我們——”

沈宜葶的眼淚突然掉下來，“是我告訴林蕪的。”

姜曉望着她，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輕輕拍拍沈宜葶的肩頭。“我想林蕪肯定會很感激你的。沈宜葶，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她依稀想到了高一那次表演，沈宜葶每天一個人一遍一遍地背臺詞，那麽認真。

這真的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沒有對錯。

沈宜葶淚眼朦胧地望着姜曉。那一刻，她真的真的很羨慕林蕪。

她的青春，收獲了這般一幫朋友。真摯、純碎。

手術室上的燈一直亮着，已經四個多小時了。姑婆和林蕪一直守在門口。這一對祖孫，真是叫人看了心酸。

林蕪看了看時間，已經五點了，高考也已經結束了。

姑婆見她出神，“阿蕪，你真的很像你爸爸。果斷堅決，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林蕪動了動嘴角，“姑婆，你見過我爸爸嗎？”

姑婆笑，“他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他。你媽和你爸談戀愛的時候，我見過他一次，就一次。他長得好看的。哎——”

“姑婆，暫時不要把我高考的事告訴我媽。”

姑婆握住她的手，剛想說話，林蕪的手機響起來。

林蕪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上面顯示着秦珩的名字。她遲疑了一下。

姑婆說：“接吧。”

林蕪按了接通鍵的時候，手還微微抖。

秦珩：“林蕪——”電話接通，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林蕪咬着唇角，許久機械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秦珩，是我。”

那一瞬秦珩喉嚨哽的難受，聲音沙啞沉重，“沒關系，明年還有機會的。”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讓人感到溫暖。

林蕪靜默。

秦珩：“我能過來嗎？”

林蕪咬牙，“別。秦珩，謝謝你。”

秦珩哽咽：“林蕪，你要好好的。”有太多的話要說，可是都說不出口。

“我會的。”

人生真的會遇到很多糾結的選擇題，而她已經把最難的一道做完了，還有什麽可畏懼的呢。

那年夏天，天氣出奇的熱。

林蕪缺考的消息很快傳開了，學校老師都震驚了，畢竟林蕪是今年狀元的希望。可是當大家知道林蕪缺考原因，大家更多的無可奈何。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所有的考生都緊張的等待着。分數出來後，大家都相互打聽分數。

孫陽考的還不錯，超一本線20分，姜曉也超一本線30。秦珩還是全校第二。

班級群熱鬧起來，考的好的人都上線了。有的人開始讨論起報考學校。

孫陽收了手機，沒有再看信息。

很多人都在想，如果林蕪沒有缺考，林蕪會是什麽樣的分數。

只是人生從來沒有如果。

林蕪陪在病床前，林杉的手術很成功，她在重症監護室待了一個星期，現在她的身體還很虛弱。

林蕪習慣性地幫她媽媽擦身體換衣服。“阿蕪，成績出來了嗎？”

“嗯。”

“你多少分？”

“我還沒查呢。”

林杉淺淺一笑，“沒關心的，媽媽相信你。”

林蕪笑道：“我先去洗衣服。”她出了病房，低着頭，心悶悶的疼。

姑婆從病房出來，走到她身旁，“我的阿蕪怎麽命這麽苦呢？”

林蕪擦擦眼角，扯了一抹笑意，“哪裏苦了？媽媽手術成功撿了一條命。姑婆，值得了。”

姑婆哎了一聲，看到前方的一個身影，她努努嘴角，“那個男孩子有點眼熟啊。”

林蕪擡首望過去，只見秦珩站在前方門口。

他穿着白色T恤，淺棕色褲子，身影英俊。

兩個人的視線交彙，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林蕪朝着他微微一笑，“你怎麽來了？”

十幾天而已，真的是物是人非了。他好像也變了，有種說不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