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病房內, 陸星曜安靜的躺在床上, 因為失血過多,臉上一片霜色的白。他雙眸緊閉着, 還沒醒過來。

陸星月一直守在床邊沒合眼, 臉色很憔悴。

她想去碰一碰他那被包裹的嚴實的右手,顫了一下卻又收回來,想起醫生說的那些話,她閉上眼, 淚痕未幹的面頰上又嘩嘩的落下眼淚, 只覺五內俱焚。

病房被敲響幾聲,負責此次事件的警察走進來, 陸星月忙把眼淚擦掉站起身。警察告訴她, 那幾個傷害陸星曜的混混已經抓住了,經審訊,都說只是拿錢辦事的,目前并不知道是誰指使。

“他們說, 那人讓他們給他一點教訓, 還特別的叮囑,一定要毀了他的右手。”

陸星月身體驟冷驟熱, 氣息不穩,垂在身側的雙拳握緊。

她已經表态要離開了, 可那個女人還是不放過,找人把陸星曜堵在巷子裏捅了一刀,又廢了他的右手!還讓人一定要這麽做!

所有的一切都故意報複在她弟弟身上, 毀了他的一切,就是想讓她剜心泣血的痛,然後徹徹底底的敗退!

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

警察問她道:“你弟弟是搞音樂的吧?這樣下手估計是你們最近招惹到了什麽人想要惡意報複,你如果能想到什麽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

陸星月望着他,努力克制着嘴角的顫動,剛想開口,可是她很快就清醒了。

事實擺在眼前,她一人之力是對抗不過江家的,只可能招致無窮無盡的後患。

陸星曜已經躺在病床上了,她不敢再賭了,她必須要認清現實,她要帶着陸星曜趕緊離開這座城市,徹底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內。

陸星月半晌後只輕輕嗯了一聲。警察又跟她交代了幾句,說有進展會通知她,就先行離開了。

陸星月在病房一直苦苦守到了晚上八點,陸星曜終于醒來了幾分鐘,他低低垂着眼睫,應該是已經意識到了什麽,想試圖動他的右手,可是紋絲不動。

他原本氣弱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眼眶一下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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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星月痛徹心扉,忙安撫他,“這只是暫時的,星曜,別害怕,有姐姐在,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陸星曜心口處起伏好一陣,他似乎稍稍平緩下來,吃力的擡起左手。陸星月忙用自己的雙手将他的手給緊緊握住。

陸星曜濕潤的黑瞳看向她,嘴唇動了動,虛弱的道:“姐……我們,馬上離開吧,給我……轉院。”

他現在已經這樣了,他害怕接下來江家要對姐姐出手了,他恨江家人,可是現在,只能忍。

陸星月額頭抵住他的手,顫聲道:“好,我帶你離開,我們離開。”

陸星曜現在剛做完手術,根本不宜移動,就算要轉院離開這座城市,至少也需要兩天的時間緩和恢複。

等陸星曜又昏睡過去,陸星靜坐了片刻,她陡然就站起身來,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請了一名臨時的護工幫忙照看着陸星曜,然後下樓打車離開了醫院。

到江家別墅時,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陸星月囑咐司機在外面等她一會兒,然後去按門鈴,小茹給她開了院子的門,又飛快的跑出來迎她,“星月姐,你是回來看少爺的嗎?少爺昨天昏倒了,醒來後鬧了個天翻地覆,一直要去找你。剛才又哭得睡過去了,你……”

陸星月像是沒聽見她說什麽似的,轉頭看向她,邊走邊問:“江漾的媽媽呢?”

小茹被她眸中凜然的冷意吓了一跳,她真的從未見過陸星月這幅樣子,她有些緊張的抿了抿唇才道:“在、在裏面。”

陸星月拉開門走進去,江媽媽剛好下樓來,滿臉的疲倦之色,身後還跟着周叔。她擡眸看到出現在客廳裏的陸星月,步伐緩了緩,旋即哂笑一聲:“看來是我做的不夠,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是誰放她進來的?”

小茹低頭不敢說話,默默地進廚房去了。

陸星月咬緊牙關,眸中似有幽幽暗火跳躍着,她語氣冰冷擲地有聲的道:“夠了,你做的怎麽不夠?我來就是想請你能大發慈悲,再寬限兩天時間,不用再使什麽手段,我到時候一定會離開。說句你不愛聽的,時間一到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出現在江漾面前了,你看可以嗎?”

江媽媽聽到她最後一句話直接氣笑了,求她留下?這女人還真是妄自尊大。

她繼續下樓,朝着陸星月走近了些,才睨着她冷聲道:“行,我就再給你兩天時間。只不過你可別想耍什麽花樣,否則的話……”

“不用否則了。”陸星月面無表情的打斷她,“也不用再威脅了,江夫人,你的手段我跟我弟弟都領教了,我們何德何能敢跟你鬥?”

“怎麽,你看起來很不服氣?我之前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江媽媽本來就因為江漾生病的事情心煩,此時看到陸星月,愈發的生厭,她道:“你想繼續擺布玩弄我的兒子,我便對你弟弟出手,讓你也親自感受一下我這種至親被把控被傷害的痛楚!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很公平。”

陸星月聽得渾身的血液都開始瘋狂躁動起來,她充滿痛恨的盯着江媽媽那張臉。如果此時手裏有一把刀,她毫不懷疑自己會一刀捅過去。

她從到了江漾身邊,不提多麽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可是至少從未對他進行人身傷害,也不打算有。

但在這個女人眼裏,她的兒子如珠似寶,人家的性命就猶如草芥!為了逼走她,毀人一生就如同呼吸一樣簡單,還輕描淡的說出“公平”二字。

陸星月眼底爆出紅血絲,甚至有些極力克制的淚意,忍了又忍,還是忍無可忍的冷嘲出聲,“公平?江夫人,大概是你天生尊貴,用的字典都與我們這種身份低微的平民百姓不太一樣吧,不然怎麽還能在把我弟弟害到這種地步之後,竟然有臉将公平這兩個字說出口?!我到底什麽時候害過江漾了?!”

“你!”江媽媽被她譏諷得臉色一變,怒不可遏的道:“你沒有害過他?之前江漾的腦袋受傷住院難道不是因為你!?你敢不承認?我如今,已經是對你們手下留情了!”

陸星月登時恍然了,她不住的點頭,嘴裏低喃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如果不是她所謂的手下留情,陸星曜恐怕不單只是被退學,被捅一刀,被毀了右手,而是連性命都沒有了吧。有錢有勢,還真是能一手遮天啊。

陸星月的悔意再次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她當初不來江家就好了,她不愛上江漾就好了,她早早的離開就好了……可殘酷的是,世間沒有後悔藥,什麽都晚了。

她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一秒鐘都不想在這裏繼續多呆,她看向江漾的媽媽,“我會遵守我自己的承諾,兩天後一定消失,還請你,也記得自己答應的話。”

江媽媽也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抱着雙臂,怫然作色:“趕緊走,別在這裏礙我的眼。”

周叔滿臉焦急,看了看臉色不善的江媽媽,又望了望今晚整個人都看起來十分不對勁的陸星月,就算心中十分不想承認卻也無比清楚,現在,事情真的已經無法挽回了。

他痛心無比,眼角濕潤,下意識裏回頭看向樓上江漾的方向,卻發現江越手中拿着什麽東西,神情凝肅的下樓來了。

陸星月轉身就離開,只是兩步後驀地停下來,又轉回頭來,重新看向江媽媽,“哦,對了。我還有一句話要原封不動的還給你,江夫人。”

江越表情複雜的走近。江媽媽盯着陸星月,閉了閉眼,并不是很想理睬她。

陸星月望着她,對她道:“雖然你有錢有勢,也能為所欲為,但是——做人,要有最起碼的良知。江夫人,望你今後行事,能為你們全家積點德。”

江媽媽一陣頭暈,氣得跌坐在了沙發上。

江越追上大步往門邊走去的陸星月,将什麽東西塞到她的手裏,陸星月側首低眸,看了一眼,是那張八百萬的支票。

陸星月神情凝了凝,江越以為她不會要,壓低聲音道:“聰明的話,就不會跟錢過不去。”

其實,江越早料到會有這麽一天。她那個媽媽當年被江家趕走以後,仍舊在天真的幻想還可以回到江家,只是最後傳來的婚訊狠狠給她一巴掌,才不得不認清現實。

還記得小的時候,她媽媽去世沒多久,她被接回江家,想讨好這個年輕的後媽,殷勤的端着托盤去給正在跟朋友們一起打麻将的江漾媽媽送茶,卻無意間在門口聽到了裏面的談話。

有個朋友問:“你就不怕那個女人成為江董心裏的白月光啊,還同意把她女兒給留下,真是太傻了。”

江漾媽媽漫不經心的回答說:“山雞生前都爬不上枝頭變不了鳳凰,更何況已經死了呢?至于她那女兒,好歹留着江家的血,江家也不缺她這碗飯。算了算了,說她們做什麽,都不值一提,快點出牌吧。”

這些話,江越字字刻印在心裏,永遠都無法忘卻,甚至還會常常在夢中閃現。

她一直促進陸星月留在江漾身邊,就是為了想看看,究竟不會有破例,她這個後媽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然後,事實再一次證明了,高高在上的江媽媽,就算兒子愛得要死要活,她也永遠不會容忍一只出身極差的“山雞”留在身邊。

江越心想,如果她身上不是流有一半江家的血,如果不是爸爸對她還算疼愛,她恐怕也早早被逐出家門了,怎麽可能還會有今天?

她看着現在的陸星月,一時間,心中思緒也有幾分混亂了。

陸星月僅僅頓了片刻,便将支票用力捏在手裏,她沒有像之前那次置之不要,她收下了。

她看着江越道:“跟錢過不去?我為什麽要跟錢過不去?這是你們應該進行的賠償,而且也遠遠不夠彌補!”

江越微微蹙起眉頭。江媽媽聽到了她這句話,深惡痛絕的道:“胃口還不小。”

陸星月恍若未聞,繼續邁步走到了門邊,開門欲離開的時候,又有人來把她攔住了,這次是周叔。

周叔拽住她的手腕,苦心懇求:“陸小姐,你好歹再看看少爺一眼再走,少爺他沒做錯什麽,他沒你可怎麽辦啊,陸小姐,周叔求你了!”

江媽媽氣到痛罵:“周雲天,你腦子壞掉了!”

周叔哭起來,對她道:“夫人吶,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你這麽做是要後悔的。”

江媽媽道:“我看你,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周叔不跟她争執,他心急如焚,雙手将陸星月往裏面拖拽,想讓她上樓,“少爺還病着,昨天又固執的到處去找你,嗓子都哭啞了,你不能對他這麽狠心,你不能……”

陸星月将自己的手給用力的掙掉,黑瞳中冷靜得幾近無情了,她反問,“江漾不過是我玩弄的一個傻子罷了,我為什麽還要上去看他?”

說完就在周叔滿目的震驚不信之中,毫不猶豫的轉身開門出去了。

江媽媽指着她離開的方向,對周叔道:“你看看,你看看,我不過就是找人安排逼他那個弟弟退學,給她個警告讓她知難而退,她就跑來興師問罪一通!什麽德行!又說的什麽話!這樣的人我能讓她留在江漾身邊?”

周叔滿面漲紅,也用手指着她,痛喝道:“蘇子秋!你就等着你兒子恨死你吧!”

江媽媽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周雲天,你……”

兩人就要大動幹戈的吵起來,米雅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驚慌無比的沖出來,朝着樓梯那個方向跑去,“少爺,少爺!”

江媽媽,周叔還有江越俱是一驚,回頭看到江漾在韓醫生的攙扶下急匆匆的下樓。

江漾推開了韓醫生還有米雅,踉跄的自己走到了廳內,他身上穿着睡衣,光着一雙腳,臉上毫無血色。

他剛才在樓上隐約聽到了陸星月的聲音。

他淚光閃爍的眼睛無措而又倉惶的往客廳裏迅速的掃了一圈,沒有發現想要找的人,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撇開前來要碰他的江媽媽,直接奪門而出。

一屋子人都被他吓壞了,一窩蜂全都跟着跑出去。

“星月!星月!星月你別走,別走!星月!”江漾看到了已經走到了路邊開了車門,正要上車的陸星月,他打開院門想沖過去,可是雙腿一軟,重重的撲跪在了地上。

他擡起朦胧的淚眼,仿佛看到陸星月的身形凝滞了一下。

江漾狼狽的用手撐着爬起來,她聽到他的聲音了,肯定會停下來,會留下來的。

他們兩人之前都是好好的,星月是不可能丢下他的。

江漾眼底生出了一絲的希望的光芒,步伐不穩的朝着她跑過去。江媽媽想上前攔着他,卻被周叔給死死拖住。

然而,就在下一秒,陸星月頭也沒回的坐進去,關上了車門。

出租車絕塵而去。

那重重的關門聲,仿佛化為了一把實質的利刃,狠狠插進了他的心髒,血流潺潺。

淚珠挂在眼睫上,江漾的呼吸一下滞住了。

江漾惶然不敢相信陸星月會這麽狠心對他。

江漾淚水奪眶而出,他悲痛欲絕,追在車後跑,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走,不要走,星月!不要離開我!”

沒幾步又脫力的摔在了地上,額頭被磕破,鮮血往下直流,他沒力氣爬起來,手指在地上抓出了血跡。鮮紅模糊的視線之內,車子越離越遠,直至消失,沒有絲毫的停滞。

“星月!星月!——星月!!!”任他哭得肝腸寸斷,啞着嗓子喊的歇斯底裏,都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陸星月就這樣,看都沒看他一眼,離開了。

他不理驚叫着撲過來扶他的江媽媽,一直用手推周叔,滿面淚水血痕交錯斑駁,帶着哭腔鼻音上氣不接下氣的哀求:“快,快去開車,快去,我,我要去找她,快……”

出租車司機等紅燈的時候,朝着後面瞥了一眼,隐約看到了陸星月臉上的淚痕,忍不住問:“這位小姐,你沒事吧?”

剛才有個年輕男人在後面哭喊着追車,他都看到了。看她沉默的流了一路的眼淚,也不像是無情之人。只能說,人生在世,各有難處。

陸星月靜靜的道:“我沒事。”

司機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想開點,好好活着最重要……你的手機一直在響,不接嗎?”

陸星月經他提醒才稍微回神,拿出手機來看,發現周加成打來的,她剛才根本就沒注意。

陸星月挂掉了,看到未接來電記錄有十五通,周加成又锲而不舍的打來。

陸星月還是沒接,她發現微信有江舟發來的信息。

江舟:最近有空嗎?

江舟:我想請你和江漾吃頓飯。

江舟:陸小姐,可不可以賞個臉?

江舟:[眼淚汪汪跪地哀求表情包]

陸星月深吸一口氣,回他:我沒有怪罪你,吃飯就不用了。

周加成又發了什麽短信息過來,陸星月已經不想再看了,她直接關機,沒什麽表情的把電話卡摳出來。

再過兩天,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這張卡,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兩天之後,陸星月已經将老家那邊的債務全部都處理好,帶着簡單的行李,還有陸星曜和他的吉他,坐上了轉院的車到了隔壁市,又給他的右手進行了一次手術。

半個多月之後,她和陸星曜坐上了大巴離開了。

最終去哪裏她還沒決定,她只知道,要離那個地方,越遠越好。

晚上快九點鐘了,防盜鐵門被框框敲響。新入住的男租客心道又來了!他跑去打開門,外面站着一個穿着病號服和拖鞋,面容格外俊秀卻又格外病态蒼白的年輕男人,額頭上還貼着一塊紗布,一雙眼瞳黑黝黝的,仿佛望不到底。

江漾像是沒看到他的存在,游魂似的邁着步子就走進屋內,嘴裏低低喚着:“星月,星月,星月……”

他在客廳,廚房,衛生間,還有房間都晃了一圈,都沒有看到要找的人。

他蹙了蹙眉心,有點不開心,但也沒鬧,而是打開電視,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就像是在自己家裏一樣。

看了一會兒,又突然想起什麽,走進廚房,舀米洗米然後用電飯鍋把飯煮上了,動作看起來很熟練了,他又坐回去繼續看電視。

男租客默默地在旁邊,看看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的江漾,又看向門邊的兩個人,一個衣着貴氣、表情在極力忍耐着什麽的女人,還有一個滿目痛心的中年男人。

他不由在心中腹诽起來,就算是給了他幾萬塊錢當做安撫費,可連着好些天都來上這麽一出也不行啊,看得他真是心裏陣陣發慌。

這個少爺人長得倒是跟明星似的,可就是腦子不好,為了一個女人瘋了,至于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男租客受不了了,躲到衛生間去了。

周叔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微微俯下身,小心翼翼的喚着:“少爺,我們回去吧。”

江漾把電視關掉,眼睛看向廚房。

江媽媽也走進來,一向精致優雅的她卻是渾身由內而外的倦怠。周叔不敢刺激他,哄他道:“沒關系的,陸小姐回來,飯就能吃了。你先跟周叔回家,明天再來好不好?”

江漾安靜了好一會兒,漆黑的瞳眸直視着他問:“可是,星月不是離開我了嗎?”

周叔喉嚨一哽,還沒說話,他已經起身來,搖搖晃晃朝着外面走去了,周叔跟江媽媽忙跟上。

那天陸星月離開,摔得頭破血流的江漾哭着喊着讓周叔開車來帶着他去追,可是時間耽誤了根本追不上。他不顧江媽媽的呵斥還有哀求,就這樣糊着滿臉的血淚,找到陸星月租的地方,可是始終沒人應他。

他固執的坐在門外等了一夜,直至體力不支昏倒。結果才挂完吊針,處理好額頭上的傷口,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又是出去找人,江董來了都攔不住。

他像是丢了魂,失了魄,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軀殼,會做的想做的唯一件事,就是出去找人。

他找了幾天,以前跟陸星月去過的地方都找遍了,他在某個時刻突然醒悟,提出要周叔帶他去陸星月的老家。

打電話到陸星曜的學校,了解了他的籍貫地,周叔不理江媽媽的阻攔把生病中的江漾帶回去。

陸家的那些親戚聽說是來找陸星月的,圍着江漾這個城裏來的貴公子,七嘴八舌的就咋呼開了,說星月這姑娘不簡單,小小年紀辍學為家裏負擔着債務,又說她辛辛苦苦出去打工撫養弟弟,還有的說前些天不知怎麽她就全部把債務一次性都還清了,還每家都給了百分之十五的利息。

但一問他們,知道陸星月的行蹤嗎?紛紛搖頭,說不清楚。

然後,江漾也是在那天才知道,陸星月的父母其實早就不在世上了。

原來她說的等着父母同意了跟他結婚,都是騙他的。

江漾那天回去高燒到四十度,再過後就是這樣半清醒不清醒丢了魂的狀态,有時候滿屋子樓下樓下的找星月,有時候就像今天跑到陸星月以前住的屋子裏一坐就是半天,有時候不吃不喝安安靜靜的坐在陸星月的房間裏寫一天的字,疊一天的星星,誰的話都不聽。

反反複複病倒,反反複複住院,眼看着瘦了許多。

江媽媽把江漾扶着下了這棟破舊的居民樓,上了車,她含淚看着江漾蒼白無神的臉,心中恨死了。

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使了什麽手段,把她兒子害成現在這幅樣子。

至少到了現在,她還是在狠心而堅定的想着,就如同戒掉什麽瘾一樣,再難過也就這段時間了,等熬過了就都會好起來的。

她萬分不願意讓那個女人回來。

可是,随時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十天,半個月,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深秋了。離跟美國醫生約好的時間已經遠遠超出,江漾不肯跟她出國,而且一天比一天沉默,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最自閉的那段時日。

不,小時候的他遇到不開心的事情至少還會哭鬧,可是現在,他眼睛裏完全沒了神采,黯淡而又空洞,如同行屍走肉。

陸星月走了,同樣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生息。

江媽媽也不知道哭過多少回了,因為這件事也跟江漾爸爸吵過很多次,但是江漾就像封閉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安靜而沉寂,無波無瀾,對外界的他們沒有絲毫的關心。喂他飯也不肯吃,只能逼他喝一些湯水,給他打營養針。

江媽媽越來越心慌,她在完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終于派人去找陸星月。

可是陸星月遵守承諾,斷了所有的聯系,早早取走了支票上的錢帶着她那個弟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茫茫人海,一時半會讓她無處找起。

再放任這樣下去,她兒子就真的毀了,她要想辦法,逼着他重新活過來才行。

江媽媽去房間找江漾。

這個房間是陸星月當初住的那間,江漾不肯回自己的房間了,他只要在家,基本都是呆在這裏面。

臺燈開着,江漾伏在小書桌上練字,手裏的那只鋼筆被摔過之後出水有些不暢了,他在前一天去當初的那個超市又買了十只一模一樣的回來放着了,可到頭來還是用的壞掉的這只。

他寫一個字,就會甩甩筆,江媽媽進來了他也恍若未覺。

“江漾。”

“江漾,媽媽跟你說話呢?”

“江漾,你的字寫的夠好了,停一停,跟媽媽說話好不好?”

江媽媽也是在陸星月離開後,才發現自己兒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能寫一手工整漂亮的楷書字體了。

江漾繼續寫字,江媽媽一眼掃過去,才發現他滿頁密密麻麻全寫的星月二字,陷入了魔怔一般。

江媽媽心裏一痛,又是一陣惱怒和無力,捧着他的臉,逼着他轉過頭來看自己,“江漾!她不喜歡你,她拿了媽媽給的錢已經離開了!你真的要為她這樣嗎?”

江漾不像往常一樣沒有反應,他定定的看了她片刻,才極其緩慢而艱難的出聲,“不可能。”

江漾道:“她要錢,留在我身邊,要多少,我給多少。她為什麽要走?”

面對他如此冷靜的質疑,江媽媽倏地一滞。她之前真的完全低估了陸星月在江漾心裏的分量。可她現在不願意在兒子面前暴露自己的所作所為,她不想兒子恨她。

她咬咬牙,把心一橫,“因為她根本不喜歡你啊兒子!她嫌棄你傻!她覺得你一直會這樣傻下去了,所以就拿着錢跑了!她走之前都不願意看你一眼,她真的不值得你這樣!江漾,你清醒一點,跟媽媽去美國好不好?等你徹徹底底治好了,以後就不會再有人這樣厭棄你了,你喜歡什麽人都會有的,聽話,跟媽媽走好嗎?”

江漾握着鋼筆的手在不住的顫抖着,他緊緊抿住戰栗的嘴唇,滿眸驚痛之色,良久才啞聲道:“你在騙我,星月不會的。”

半敞的房門突然被推開,米雅急匆匆的跑進來,“少爺,夫人沒騙你!真的!那個陸星月親口說的!我都全部拍下來了。”

江媽媽惱怒她突然闖入,又一聽她說什麽拍下來,心煩意燥低吼道:“你又拍了什麽,還不快滾出去!!!”

可她的話還沒落音,米雅已經急不可耐的把陸星月離開那天躲在角落裏拍下來的視頻遞到江漾面前。

畫面似乎被放大過了,有些不清晰,但是仍然能看到陸星月漠然無情的面容,聽到她冷冰冰的話語。

“江漾不過是我玩弄的一個傻子罷了,我為什麽還要上去看他?”

江漾盯着手機屏幕,怔了怔,眼睛瞬間爆紅,手裏的鋼筆無力的松開落在桌面,額頭青筋突起跳動着。

他雙手抱住轟然作響幾欲炸裂的腦袋,滅頂般的絕望猶如山呼海嘯般的奔至四肢百骸,脊背躬起,渾身發寒,喉嚨裏發出一聲痛苦之極的悲鳴,淚水狂湧而出。

江漾身形搖搖欲墜的想站起來,然而就下一刻,他蒼白的唇邊溢出一絲鮮紅,在江媽媽個驚呼聲中,閉了眼身子軟倒下去。

二十歲的那一年,江漾深深愛上了一個人,也深深的恨上了一個人。

十天後,江漾坐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他閉着眼睛,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默念着那個已經刻進骨血中的名字。

他在心裏緩緩地想着,陸星月,這一輩子,我跟你之間,還沒結束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上部結束!

關于更新時間,其實每天只更三千出頭我應該能固定個更新時間的,但是大家看看我每次更新的字數……我實在無法保證我幾點鐘寫完,最保險的是直接第二天早上來看啦,其實我也不想熬夜寫那麽久,太太太累了,第二天上班根本起不來……

——————

為了避免我以後總是時不時的在作話裏面啰嗦,我提前來搞個下部預警。會有甜的部分,但配角出來糾結搞事情的部分絕對不會少,請記得我這句話——當我基本不搞事情的時候,文就要完結了=_=

所以如果途中大家有看得心煩的請随時棄文哈,就不用在評論說什麽你再怎麽寫我就不看了或者誰誰誰不要出現了那些話,沒用噠我該怎麽還是怎麽。還有還有,下部肯定還有些鋪墊不會立馬就重逢,別催別催別催,催了我也會不緊不慢的寫,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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