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灌溉
春天已經過了大半,只下過兩三場蒙蒙細雨,對田裏正在拔節抽穗的麥苗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莊稼可是農人的命根子,因此全村人都忙得熱火朝天,引水灌溉,生怕麥子衍花時水肥不足,收成打折。
周琳家送了兩個孩子上學後,也開始忙了起來,畢竟家裏有五十幾畝地,全部灌溉一遍可不是個小工程。家裏的男人都恨不得吃住在地裏。家裏女人雖然不用下地,也要做好一日三餐,再送到地裏,還要清洗男人晚上回來換下的沾滿泥水的衣服。
周琳跟着李氏和趙氏忙活的時候,還在想自己的挎包暫時是送不出去了,只能在心裏跟蔣福生說了句抱歉,畢竟家裏的事情更要緊。
到第三天時,周琳家的地才澆了十七八畝,要澆完怎麽還得再有三四天,眼看着麥子就要衍花,周家男人忙得腳打後腦勺,早出晚歸的。
早上男人吃過李氏送來的湯餅,正要繼續澆水,就看到遠遠有個人朝自家地頭走過來。李德全眯着眼睛看了看,問兄弟,“德山,那是蔣家二小子吧?”
說着話人已經走近了,确實是蔣福生。他走過來之後就問,“阿爺,周伯周叔,還有多少地沒澆啊?”
“還有三十來畝。你家裏忙完了?”周爺爺說完又問蔣福生。
“我家裏的地昨天剛澆完,想着您這裏肯定還得幾天,就過來幫兩天忙。”蔣福生一身打了補丁的短打,做好了幹活的準備。
周德山對女婿十分滿意,雖然訂了親,農忙時節女婿來老丈人家幫忙幹活也是約定俗成的了,但是有沒有心還是能看得出來的。有的小夥子去丈人家說是來幹活,穿得卻光鮮亮麗的,一點都不實誠。
既然都是實在人,話也不多說,就開始幹活。多了一個壯勞力,明顯這效率高多了。蔣福生和周磊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子輪番踩得水車飛一樣旋轉,只見溪水被引到竹筒裏,嘩啦啦不停歇地流向麥田裏,周德山兄弟兩個不時得調整竹筒,把水引到沒有澆到的地方。
老了,老了,還是年輕人能幹啊。看這樣子,說不得後天不到摸黑就澆完了,周爺爺坐在田埂上,悠閑地喝了一口水,心裏美美的。
多了一個人,還照前兩天那樣送飯自然不夠吃,幹着體力活總不能連飯也不給吃飽。于是,周爺爺喝完水就先回家說了一聲,交代備上孫婿的飯之後,沒有多歇就又回地裏了,活還等着呢。
農忙時節的飯菜本來油水就多些,原本準備中午炒個水芹肉片,一個瓜片炒蛋,有肉有蛋,算是豐盛了。但是知道女婿在地裏,趙氏又殺了一只小公雞炖上。到了中午,就讓自家閨女帶了周雪蓮家的二妞送了過去。
周琳提着裝着面餅和菜肉的竹籃,二妞拎着裝了熬得濃稠的黍米粥的陶壺跟在後面,一路向自家田地走去。路上遇到同樣送飯的婦人,時不時地打個招呼。
“二丫也去地裏送飯啊?”——“是啊?”
“做的什麽好吃的啊”?——“不就平常地裏那幾樣菜。”
“上午看到你家蔣福生了,這麽早來幫忙,真是實誠。”——這話她就不回了,假裝羞澀,拿袖子遮了臉就小碎步溜走了,反正我是未嫁的小姑娘,臉皮薄天經地義。
好似唐僧取經一樣,不知道跟多少人打了招呼之後,周琳才走到了自家地頭,擡起衣袖抹了把汗,她把籃子放下,沖着田地中央的幾個人喊道,“阿爺——吃飯啦!”
聽到喊聲,蔣福生第一個放下竹筒,就要大步走過去,走了兩步想到丈人幾個還在後面,又讪讪地退了回來,跟大舅子一起走在了最後。等走到地頭,周琳已經把碗筷擺好了。
幹了一上午活兒,饑腸辘辘的幾個人并沒有多客氣,各人拿起一個雜面餅,抄起筷子就着菜吃了起來。
也許是小媳婦在邊上,蔣福生的吃相比着邊上的父子仨明顯要斯文一些,只看那三個已經啃了兩三塊雞肉了,他一塊肉才剛啃完就知道了。不過,難怪他吃得悠哉,都說秀色可餐,他可比別人多了一道菜呢,自然要細細品味。
周琳被他時不時瞟來的目光看得待不下去了,領着二妞去了路對面溝邊,随手扯了朵路邊開得正好的小黃花,一下一下扯着花瓣。還好這種類似小雛菊的野花花瓣很多,不待她扯完,對面幾個人就吃完了。
被叫過去的周琳趕緊收拾碗筷,蔣福生也殷勤地上前幫忙,幾個大人笑而不語,看着蔣福生拿着碟子碗跟着周琳走到地中間,在竹筒出水口就着汩汩的水流你争我搶的洗刷起來。
争搶間,周琳的手指無意碰到了蔣福生的手背,她并沒有留意到這個意外,繼續洗着手裏的碗,畢竟現代男女之間握個手什麽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對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很不敏感。
但蔣福生可是土生土長的古代純情小少男,他只覺得手背被觸到的那一片肌膚燙得厲害,心撲通撲通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手裏拿着的陶壺都險些掉下來,惹來周琳一個白眼,只覺得這憨子笨手笨腳。
洗好之後,蔣福生看了看地頭,老丈人爺幾個已經歪在田埂邊眯了起來,想着得有好一會兒顧不上這邊,就悄聲問,“那個,琳琳,上次的楚不就你吃着怎樣?還喜歡嗎?”
“挺好吃呀,我們家裏人都很喜歡。”周琳不假思索地回道,現在還能回憶起那鮮美的味道,就是少了點。
似乎看出了小媳婦的想法,蔣福生有點赧然,“我家就兩棵樹,我給你送了一半,剩下的前兩天我嫂子摘了吃了,你要是愛吃,我看別人家有沒有,去換點回來。”
“可別!”周琳一急聲音都高了幾度,回頭看看地頭,并沒有人注意這邊,才繼續說,“你是想全村人都知道我是個愛吃的?回頭……我還有什麽面子?”
看小媳婦急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蔣福生暗道自己失策,只想着讓小媳婦吃得盡興,卻忘了女子對名聲的看重,一疊聲地道歉。
周琳再三确認他不會真厚着臉皮幫自己讨要楚不就後,終于放下心來,不用丢人丢到夫家整個村子了,這才想起挎包的事,又問他,“你最近在鎮上都做什麽呢?”
“哪裏用人我就去哪裏,也不拘什麽活,能掙到錢就好。”蔣福生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他不像大舅子,認得字,算得帳,随便就能找到輕省工錢又高的活,他憑借的只有一把子力氣罷了。
周琳幫他出了一個注意,“我看你雕工挺好,沒事的時候可以雕些姑娘孩子喜歡的小動物和娃娃之類的小玩意,在女人愛逛的地方擺個攤位來賣,也可以去有錢的富戶聚集的地段試試,有錢人都喜歡有野趣的東西,想必能多賺幾個錢。”自古以來女人孩子的錢最好賺。
蔣福生雖然不知道可行不可行,但媳婦既然說了,總得試試不成,遂一口應下,說不定真的會賣得好呢,畢竟村裏老木匠都誇他的雕工有靈氣的呢,如果能多賺些錢,日後媳婦嫁過來也能過上好日子。
“我給你做了一個挎包,你平時去鎮上可以單肩挎着,也可以斜着背着,裝些小玩意或者幹糧都好用。”周琳說起挎包有點不好意思,“我針線活不大好,你可不能嫌棄,晚上去我家吃飯,我拿給你。”
蔣福生不曾想還有意外之喜,連聲說,“不嫌棄,不嫌棄,我哪裏敢。”不過他是不想晚上也過去吃飯的,自己是來幹活的,又不是來蹭飯吃的,“晚上從地裏回家就晚了,我直接回家吧,明天我還來,你到時候再給我送過來吧。”
等第二天拿到挎包時,蔣福生有點吃驚,媳婦說自己針線活不好,他還當了真,沒想到這挎包做得這樣別致,覺得媳婦還是太謙虛了。澆地時怕弄髒了,他還特意找了幹淨的草墊在下面,幹完活更是仔細洗了幾遍手,才小心捧了回家。
等到他再一次去鎮上時,陳氏才發現兒子身上眼生的包,就問怎麽回事。聽完就忍不住笑自己兒子,“你倒沉得住氣。還別說,你這媳婦心思倒是巧,許給你倒是虧了,以後要好好待她。”
在陳氏這裏,向來都是幫着兒媳婦說話的,這樣也有利于家庭關系的和睦,她向來看不上各種挑刺兒媳婦的婆婆。對兒媳婦客氣些不是壞事,只要不是個壞心的兒媳婦,等自己老了,看在之前的情分上,伺候自己時也會更盡心一些,雖然礙于孝道,大多兒媳婦都要奉養公婆,但盡心不盡心區別可大了。
蔣福生随口應了,心裏還在想,這還用說,我媳婦我不對她好,還對誰好。這次他去鎮上并不急着找活,之前為了送媳婦最好的成品,他還雕了不少次一點的小玩意,加上以前沒事雕的一些,夠擺一次攤了,先去看看賣得怎樣,行情好的話,他就多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