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難關
喬安娜的來訪對藺谷雨和白露的影響僅限于一頓晚餐,格局非常有限,在那天之後這個名字就幾乎不曾再出現過了。
白露和藺谷雨依舊在各忙各的,他們的相處模式比起夫妻,更加像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室友或朋友,不過這僅限在風平浪靜的時候,有一句話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但是藺谷雨和白露之間,似乎恰恰相反。
在發生了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們對自己身份上的認知,反而格外強烈。
也許生活本身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過程,一帆風順的人生可能存在,但藺谷雨和白露顯然都不是那樣的幸運兒。
宇泰集團旗下的分公司出了事,正在C市修建的休閑會館在施工中途發生意外,因安全設施存在纰漏,三名工人從高處摔落其中一人當場死亡,另外兩人目前正在醫院進行搶救,原本正在修建的世外桃源如今卻成了命案現場。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宇泰集團就已經作出反應,藺谷雨連夜飛到了C市,可就算是這樣如仍舊是慢了一步。
也不知道是有人存心蓄謀還是真的就那麽趕巧,事故發生之後媒體竟然比宇泰集團還早一步得知此事,在宇泰集團完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就來到現場對其他工人進行了采訪。
于是就在藺谷雨剛剛趕到C市還沒來得及徹底了解事情經過之前,網絡上對于此事件的報道已經是鋪天蓋地。
報道中聲稱宇泰集團旗下分公司的這個項目整個工期中一直都存在很多問題,負責人明知道問題所在卻遲遲不肯解決只會一味拖延,之前還曾有過拖欠工人工資,因公受傷而得不到補償等等情況,工人也有想要維護自己的權益,但都被壓了下來,衍化到今天便是命案的發生。
一面是財大氣粗有權有勢的大公司,另一面是辛辛苦苦卻不能按時拿到工資甚至連基本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工人,對比鮮明讓人幾乎不必了解事情始末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站隊去支持弱者,進而對宇泰集團進行口誅筆伐。
網絡上對宇泰集團的罵聲不斷,幾乎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而讓藺谷雨感到無奈的是,就在他連夜對分公司進行調查了解之後得知,媒體中報道的很多事情,竟然都是真的。
分公司的項目負責人從修建休閑會館的這個項目中謀取個人利益,當初選擇的施工單位本身就有問題,但他一直欺上瞞下甚至還在不停的繼續為自己謀利,一直到現在出了人命事情鬧大了,他就直接躲了起來只留下一個爛攤子。
這些事總公司一直都被蒙在鼓裏,從某一方面來說也是受害人,但是無論知不知情,分公司是宇泰集團旗下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就光是這一點,最起碼他們也有一個監管不力的責任在,而有關于這一點宇泰集團也沒打算逃避。
整整三十六個小時沒合眼,藺谷雨要調查事情始末,還要安撫出事工人家屬的情緒,又要應付媒體,最關鍵是要想出一個可行的應急方案,忙的是不可開交分身乏術,幸好經過搶救另外那兩名工人已經沒有了生命危險,只是這似乎并不能減輕民衆對宇泰集團的憤懑和抵觸。
對于自己的過錯宇泰集團沒有回避,他們緊急召開了新聞發布會,還原事情真相承認自己的過失并且承諾一定會給工人們一個合理的安排和補償,同時也保證以後一定會加強監管,杜絕類似的事情,也歡迎媒體監督。
宇泰集團做了所有他們能做的,不逃避不推卸,哪怕在這件事情中其實存在很多其他因素,但是宇泰集團沒有找理由找借口。
其實這樣的意外沒人希望發生,宇泰集團也同樣不想,可是外界并不理解,也不聽宇泰集團到底說了些什麽又打算做些什麽,只一味的重傷滿足口舌之欲甚至是仇富心理。
不過短短十天的時間,□□層出不窮,除了這件事本身又冒出很多其他事件,卻基本都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所謂牆倒衆人推,眼看着宇泰集團現在出了事,總有人要趁此機會再多補上一腳。
宇泰集團的形象受損嚴重可謂是一落千丈,很多其他的項目也受到了影響,現在藺谷雨手頭上所負責的那幾個項目也在其中,之前近兩個月的努力幾乎全部付諸東流。
所謂的危機公關在這樣的事态面前幾乎是形同虛設,藺志雄近半月都不曾露出過笑容,就連藺老爺子也被驚動,于是在公司的事情之外藺家人還要擔心着藺老爺子的身體。
經過上次進了醫院搶救之後,藺老爺子是真的半點都不能再動氣了。
像是蠟燭在兩頭燒着,最近藺谷雨腦袋裏的那根筋始終都處在緊繃狀态,絲毫得不到放松,也沒時間給他放松。
這天他又開了大半天的會,但是卻收效甚微,很多原本都已經談得差不多了的合作商在這次的意外事件之後都開始持觀望态度,畢竟雪中送炭這種事,并不太适用于商場如戰場這樣的地方。
回到辦公室将自己陷在椅子裏歇息了片刻的藺谷雨覺得自己的腦袋頭在一跳一跳的疼,他覺得他似乎已經到了一個極限,再這樣下去,就算他撐得住,效率也會大打折扣,他需要喘一口氣。
于是在辦公室裏坐了一會兒的藺谷雨又突然起身,拿起電話來通知助理替他取消了之後的所有行程安排,便直接離開了辦公室,所以當兩個多小時之後白露打來電話找他的時候,藺谷雨并不在公司。
“你沒在辦公室?”白露覺得有點驚訝,從C市回來之後藺谷雨幾乎就沒有不加班的時候。
白露現在的身份是宇泰集團的少奶奶,也是藺家的一員,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次的事件也給微光購物中心甚至是白氏集團都造成了影響,這是不可避免的,在白露因宇泰集團而得利的時候,自然也要在它失勢的時候被牽連。
對于這一點白露不曾抱怨,也從沒有埋怨的想法,比起這些,她更加擔心藺谷雨。這幾天藺谷雨晚上總是回來的很晚,這還不算,有幾次白露晚上起來倒水就看到書房的燈還亮着,然後在第二天的早上藺谷雨還是會按時去上班,算起來他的睡眠時間可能還不足三個小時。
這樣肯定是不行的,別說到最後事情解沒解決,身體都被搞垮了,所以白露今天才想把他約出來一起吃個飯,看看是不是需要勸一勸他。
倒不是說她覺得自己能起到多少作用,但至少如果可以讓藺谷雨換換心情,不要總是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也是好的。
“那你現在在哪兒?”在辦公室裏的白露這邊是很安靜的,對比藺谷雨那邊吵鬧的環境,有點天差地別的意思,也讓白露更加疑惑了。
“我把地址發給你吧。”藺谷雨沒正面回答,白露也沒再追問,只等到藺谷雨把定位發給她的時候直接點開,再看到地圖上顯示的名字時,白露的眉頭微微一皺,顯得有些意外。
藺谷雨去了泰拳館,等白露随着導航找過來的時候,藺谷雨正在和陪練的拳師對打,大汗淋漓的他是陌生又熟悉的,站在一邊看着的白露沒什麽表情的臉上讓人看不出情緒起伏,但是眼神中的擔憂卻在經歷了複雜之後從而漸漸放松了下來。
這項運動讓白露驚訝,她沒想到藺谷雨竟然會喜歡打泰拳,而且從他和那名專業拳師對打的招數看來,很明顯還是很有底子的,練的時間應該不短了。
和藺谷雨平時溫和的形象太過大相徑庭。
不過白露很快就又釋然了,從心理學上講,每個人的情緒都需要一個輸出的管道,這是良性且健康的,而不是把一切都堆積在心裏。
泰拳,大概就是藺谷雨的這個管道,有點激烈的,也容易受傷的管道,但他至少知道自己需要調整,他願意來這裏,給自己一個出口,這就是好事。
想到這裏的白露突然就回想到她和藺谷雨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藺谷雨受傷的手,白露覺得她大概是找到來源了,再結合那時藺谷雨正在經歷的事情,一切就都有了邏輯和依據。
白露想到出神,所以當藺谷雨叫她的時候她是到第二遍才聽到的,她堪堪回神,大約是那個轉過頭去回應的動作有點呆愣,讓拳臺上的藺谷雨頓時就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彎下了眉眼,額頭上的汗水屬于剛剛充斥着暴力的對抗,與微笑矛盾又沖突,但又似乎并不妨礙彼此的融合。
這時的藺谷雨,像是剛剛狩獵結束的野獸,收起所有的兇猛肅殺,也可以溫柔的去輕輕觸碰一朵花。
白露去沒有追究藺谷雨很明顯是在笑話自己的行為,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這一刻的時間好像突然變得緩慢,就在藺谷雨揚起嘴角的瞬間之後,每一秒鐘都黏在了一起,彼此之間不願分開,于是就有了拖延的步伐。
只是這些似乎都只是白露一個人的感官,她的眼神因此而多了些茫然,直到藺谷雨再一次開口時,白露強迫自己找回理智。
“想試試嗎?”站在拳臺上的藺谷雨一邊說着一邊擡起胳膊對白露示意了一下,那意思是讓她上去。
重新恢複正常狀态的白露順着藺谷雨的手看了看他所處的臺子,再想想剛剛那場激烈的對抗,她的目光平靜的重新回到藺谷雨臉上,和他四目相對:“你準備家暴?”
仿佛來自靈魂的拷問,讓藺谷雨立時失笑,連語氣中沾染上了:“想哪去了,運動而已,我可以教你。”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覺得這個活動不太适合我。”白露拒絕的幹脆,一點餘地都沒有,藺谷雨雖沒再堅持,但一邊從臺上下來一邊還是對白露問了一句:“那什麽是适合你的運動呢?”
“其實我不太愛運動。”很老實的白露也沒打算遮掩,而顯然藺谷雨也非常認同:“沒錯,你就是個小懶蟲。”
藺谷雨可還記得他們度蜜月期間白露的種種事跡,以及他們認識這麽久以來,他都幾乎沒見過白露運動。
又愛吃又不愛動,真不知道她是怎麽保持這麽瘦的。
白露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只是這會兒聽藺谷雨這樣說,莫名的就想要争一口氣,便幫自己辯解了一句:“游泳我還可以。”
“是麽?那怎麽我們家的游泳池到現在都還沒有用過呢?”聽了白露的話藺谷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臉上就挂上了揶揄的笑容,對白露反問着。
藺谷雨說的是事實,他們家的游泳池到目前為止使用次數是零,白露無話可說,多少有點郁悶。
沉默下來的白露表情未變但是眼神中寫滿了心有不甘,那小模樣把藺谷雨逗得不行,盡管他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了白露的郁悶上,可是看着他臉上放松的神情,白露承認自己心裏也跟着松了一口氣。
白露知道藺谷雨當然不會被現在的這些事所打倒,但悶悶不樂也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幸好,藺谷雨沒有讓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