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喬伊在家裏閉關了半個月,終于修訂完了新版《哈佛人生》或者說是《朱諾》的劇本。
之所以速度這麽快,那是因為前世在隐居的五十年裏,她想過無數次如何去改進這部劇本了。所以她心中早已有了框架,只需要填寫細節便可。
新的劇本就是按照她的思路,用未來近幾年人們會喜歡的方式去設定的,在風格上賦予了整個求學和家庭事件一種兒戲的心情,卻又不止于兒戲,不會大講特講言愛與恩慈,只是将溫柔堅定的人性力量散布于日常散布于細節。
用一種非常不政治正确的方式,給觀衆灌下一碗雞湯。
完成了這些,她就帶着材料去了導演工會。
美國導演工會名下的基金協會位于洛杉矶北部的繁華地段,致力于幫助那些有着才華和能力卻因為某些原因處于資金鏈斷裂期間的電影人,給他們提供低利息的有償貸款。
窗外棕榈樹的落葉已經鋪就了整條街道,稀少往來的人都因為匆匆冷風而裹緊了衣領。
喬伊穿着淺棕色風衣,帶着一副大鏡片的墨鏡,逆着風推門走進了工會大門。
領路的小姐帶她走進了一間辦公室內稍作等待,而在牆的另一邊,一名叫做皮特的工作人員對着另一名叫做史密斯的主觀說道:“你一定不會想到誰來的。”
史密斯忙着手頭的事,頭也不擡說道:“是誰?”
“喬伊-格蘭特。”
“那是誰?有點熟悉。”
皮特推了推眼鏡,推敲道:“主管,你不太看娛樂版塊的新聞吧?”
史密斯嗤笑道:“我看那個做什麽,都是一些沒本事靠娛樂大衆混飯吃的明星的破事。”
“不不,這位年輕的女導演可是經常出現在娛樂版塊,她還有一個身份,她曾經做了七年薩默-雷石東的準孫媳婦……”
說到喬伊-格蘭特,可能沒人認識,但是說到薩默-雷石東那個令人帶跌眼鏡的準孫媳婦,史密斯才想起來确實有這號人物,“哦,就是那個喬伊-格蘭特啊。那個女人怎麽到這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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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特鄙夷道:“不知道,聽說最近正為新電影找發行走投無路呢。反正他和薩默雷石東的孫子都結束了,沒必要給她面子了。”
史密斯顯然對喬伊也沒有好印象,他道:“說的也是,靠男人走到今天也已經很不錯了,對她這樣一個亞裔女性來說,算是成功了。”
随後,兩個人帶上從電腦裏打印出來的喬伊的個人資料,一起朝着隔壁走去。
史密斯見到了那個坐在那裏平靜的女人,她看起來有着不符合年紀的沉穩,确實和聽聞那樣是一個瘦小并且長得很普通的亞裔,不過歐美人一般都不怎麽欣賞得來亞洲人的長相,他們眼中亞洲的美女在亞洲人眼中往往長得挺一言難盡的。
從他們給亞洲人賦予的動畫形象就能看出,好萊塢動畫片《花木蘭》裏的花木蘭長得就是典型的美國人認為“好看的亞洲人”該長得樣子。小眼睛,上吊眼,上挑眉,尖下巴,略尖刻的臉龐,所以在好萊塢商業片裏出演的亞洲女演員基本也是這麽個長相。
他走到喬伊面前,以他的風格是從來不寒暄的,他直接了當地說道:“格蘭特女士,可以和我說說今天你為什麽要來這兒?”
喬伊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長睫毛微微顫了顫仿佛凝着早朝的霜露,她神情大方,“你好,先生,我想來向工會進行有償借貸。我的一部自己投資的獨立電影在發行的階段遇到了一些阻礙,而我也發現我拍的這部電影充滿了很多問題,我想要借一筆錢重新拍攝它。”
史密斯并沒有耐心聽喬伊說太多,“想借多少?”
喬伊慢條斯理地解釋,“我原本的電影投資了300萬,重拍的話有些原來搭建的場景和買的道具暫時還能使用,有些片段也不用重拍可以繼續留用,後期有一部分也可以繼續使用,這樣就可以替我節約一些錢,我想大概還需要200萬。”
史密斯忽然笑了,他确實覺得喬伊的行為有些可笑,“說實話我不太理解,格蘭特女士你為什麽要重拍這部電影,你大可重新拍一部新的,這樣也方便你尋找新的投資方。”
喬伊在思考要如何說,最後還是決定直接表明心跡,她很認真地看着史密斯的眼睛說道:“因為我證明自己。”
史密斯看着喬伊耿直的樣子,反而不覺得她是在說虛僞的話,他更好奇地問道:“能告訴我為什麽你這麽急于想證明自己?”
喬伊有些慚愧地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很謙虛,“因為我浪費了太多時間,同時也為了我的夢想。”
說到夢想,史密斯反而笑了,“格蘭特女士,你口口聲聲和我談夢想,可是我看了你的履歷,你這幾年的舉動似乎和你所說的夢想不符,我并沒有看到一個追逐夢想的女孩,反而見到了一個昙花一現、堕落的女孩。我們可以給初出茅廬的新人,或者想要東山再起的導演一次機會,但是前提是,是有追求和才華的人。”
一旁的皮特也開口說道:“靈光一現的導演在好萊塢很多,大部分都是流星一閃而過,并不是每一個都适合這個圈子的,格蘭特女士,我們能夠理解你想要實現夢想的心情,但是你似乎不符合我們幫助的條件。”
喬伊心裏早就明白,大部分情況下她都不可能從這兒借到錢,只不過她實在沒辦法想來試試會不會有奇跡發生,不過看來世界上确實不存在奇跡。
也罷,她不怪任何人,她那履歷誰看了都會皺眉的,根本不像一個有追求的人,又怎麽會借錢給她呢?
喬伊點點頭,似乎不想辯駁什麽,她怎麽說都有點理虧,她還是很虛心的,“很抱歉,我确實做的不夠好,如果沒有辦法也就算了,這些事強求不得,很感謝你們的接待。”
史密斯看到喬伊這麽謙虛,和傳聞中的那個仗着未婚夫是休斯-雷石東、仗着出道作驚豔了一把而驕傲萬分的女孩不一樣,這倒讓他想多和這個女孩說幾句了,他說道:“我知道有些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我還是想勸你,格蘭特女士,如果有辦法還是離開這個圈子吧,你并不适合好萊塢。”
喬伊并沒有着急反駁,而是笑着說道:“願聞其詳。”
史密斯盯着喬伊,“好萊塢除了明星,其他職位的電影人,比如導演、制片人、剪輯師、道具師等,你見過有幾個女性參與在其中?并非是我歧視女性,而是好萊塢的生态鏈決定了女性在這些領域,很難有所建樹,奧斯卡五十多年的歷史了,從未把最佳導演、最佳剪輯、最佳混音等獎項頒給過女性,足以證明,在這一行中,隐性歧視确實是存在的,就算是在好萊塢明星中,大家也心知肚明同一部電影中同樣咔位的男主角片酬基本是女主角的2-3倍。”
喬伊的目光在史密斯臉色繞了一圈,最後落在他的眼睛處,并未出聲。
史密斯繼續說道:“好萊塢的生态鏈中,無論上層下層,除了演員其他很難有女性生存的空間,其次,好萊塢也不是一個少數裔能夠大放異彩的地方。在紮堆的白人導演中,你見過幾個非裔、拉丁裔、亞裔的導演?并不是這類人不想做導演,而是出頭太難。人都是群體動物,少數裔畢竟不會被白人們劃為自己族群的範圍,那麽自然會有隐形的排擠,即使在法律如此公平的美國。”
随後,他伸出一只手指比劃了一下,“你作為女性亞洲裔的導演,想要在好萊塢導演群體中走出來,必須要有比別人更多的才華。”
史密斯說完後看着喬伊,觀察她的面部表情,他以為她會被他說的有些不高興,但是喬伊确實沒有一點兒不高興,反而笑得潇灑,仿佛史密斯說的她一點兒都不在乎。
也許她還是前世那個小女孩,或許真的會被忽悠,但是現在的她早不是了,她知道什麽時候該堅持什麽時候該放棄。
她潇灑一笑,“說到底你就是覺得少數裔的女性不會有比別人更多的才華。而我注定再怎麽努力也只會被淹沒在好萊塢的大浪淘沙中。”
她雙手扣在一起,眼光柔和中帶着不容小觑的銳利,“也許我們亞裔女性确實不夠合群、不夠熱情、沉默寡言、像個乖順的芭比娃娃,但是這只是因為我們東方含蓄的習慣而已,其實我們的才華并不輸給任何白人女性、白人男性,我相信總有一天你們會被我們的才華驚豔到的。”
史密斯也是無奈地笑道:“我并非歧視,導演這一行不适合女性,女性太感性,不夠鐵血和硬漢,也不擅長邏輯應用,商業片的基本盤是男性觀衆,而女人拍不出男人想看的東西,亞洲人又太細膩和墨跡,不适合好萊塢商業大片的節奏感。”
喬伊忽然想起一句話,來自一部奧斯卡獲獎電影,她輕笑着說:“《費城往事》裏說過,不根據個體屬性,而根據該個體所屬的群體被賦予的刻板印象,先入為主的評判個體,就是歧視的本質。史密斯先生,你不會沒看過這部如此著名的經典電影,你覺得你現在的說法真的不是歧視嗎?你和那些見到黑人就覺得會被搶劫,見到同性戀就覺得有艾滋的人并沒有本質區別。”
史密斯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好萊塢确實一直存在歧視女性、物化女性的習俗,也存在排擠少數裔的習俗。雖然這些年因為政治正确這股旋風,越來越多的女性覺悟出現在了電影中。
最典型的就是迪士尼電影,能夠明顯嗅到一股政治覺悟,從1959年的雪膚碧眼的白雪公主,到1989年一頭紅發的“亞種白人”小美人魚,再到1992年《阿拉丁》中的阿拉伯□□公主,再是1995年《風中奇緣》中的印第安公主寶嘉康蒂,1998年《花木蘭》中的中國花木蘭是亞裔代表,以及2009年《青蛙公主》中的黑人公主蒂安娜,迪士尼終于可以大噓一口氣,你總不能再說我種族歧視了吧?
但是對女性、少數裔的隐形其實一直是存在的,更多的是在演員以外的其他電影從業人員領域。
但是她不會因為這些而退縮。
好萊塢的光芒太耀眼,讓人們拼命追逐着。
而她即使是這麽一顆不起眼或者堕落的小小流星,也要重新回到夜空中,用盡全身力氣去發光發熱。
史密斯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無奈笑了,喬伊如此耿直和認真反倒讓他無話可說,他道:“說實話,如果今天你是來演講的,我一定給你通過,可惜你是來借錢拍電影的,你的履歷恕我無法通過,所以你的面試沒有通過。”
喬伊禮貌地打了招呼,離開了這兒。
如今這條路行不通,她得另尋它法。
可是辦法在哪兒?
難道,這一次的重生,她真的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了嗎?
不,她不能這麽想,她一定會成功的,這一次一定要拼盡全力接近夢想,重生本就是為了逆轉人生的。
一定還是會有辦法的。
就像她最喜歡的那名男演員,他曾是好萊塢第一人,甚至明星和電影公司的分成模式都是他開創的,他也曾經被诋毀、被污蔑、陷入低谷,幾乎差點被媒體毀了,但是最後他還是憑借優秀的作品和正面的作風慢慢站了起來,繼續站在好萊塢的頂端傲視群雄。
她此刻,需要的就是那份和他一樣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