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更新時間:2017-04-22 18:00:04 字數:6167

“我慌了。”徐光磊盡可能地坦白,“出了書店,我恍惚了。我想第一個見你,告訴你我暫時無法見你爸,我沒有自信能當着他的面說我是認真跟你交往——我的意思是……我是認真跟你交往,可是在那個當下我又似乎沒了立場說那樣的話。猶豫間我去了會場,卻發現你不在。”

所以他才說了那樣的話?戴詩佳咬咬唇,他認為她會因此放棄他們的感情,所以幹脆先把她狠狠甩了?

“你不在是好的,”徐光磊感覺到自己的話令她開始胡思亂想,但仍說道:“讓我有時間冷靜。我就坐在體育館後排架高的位子裏,看着學生們交手,看了很久。而冷靜過後的結論就是,我要自己面對這個難關。”

戴詩佳有些混亂,他打算自己面對的意思是想保護她、不拖累她,或是害怕現實會消磨了愛情?

她猜不透徐光磊真正的想法。以自己的個性,一旦知道了這個分手緣由會怎麽做?她會卻步嗎?

徐光磊在電話另一頭沉默着,戴詩佳仍試着讓自己回到當年的心情。只是這并非易事,因為只要一回想過去,他的狠厲決絕就變得清晰無比。

“諷刺的是沒過多久杉墨就被外國財團買下了,”徐光磊不求她回應些什麽,是他理虧,戴詩佳願意靜靜聽他說話已經足夠。

“當我以為所有的一切都被奪走時,他們又被還了回來,一分不少。但所有的事情又都不一樣了,一路瞞着我營運狀況的子誠,以及莫名其妙被我甩掉的你,我最珍視的死黨跟你,我們之間的信任已經全都沒了。”現在想來,他仍無法形容當時內心感受是怒是怨還是嘆世事真的無常。說白了,他們沒能一起跨越那場老天開的惡劣玩笑,無論那是一種考驗還是捉弄。

戴詩佳說不出話。

她心很亂、很亂,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好像對他多了解了一些些,對分手一事多理解了一點,她甚至想起交往之初的心情,那時便覺他說話直截了當,容易給人自以為是之感,卻也有纖細的一面。

可……接下來呢?她該說什麽?他期望她說什麽?他們之間又會變成怎麽樣呢?

盡管思緒翻動,沉默卻持續着,直到候機室的廣播傳來,是她乘坐的航班的最後登機廣播。然後,她看見劉韋良從候機室的方向跑來,一直揮手催促。

戴詩佳閉閉眼,終于找回聲音道:“阿磊,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明白——”

她輕輕嗯了聲,感覺他要開口,她截斷道:“對不起,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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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小佳,我想見——”

而她已切斷了通話。

另一頭,徐光磊任耳邊嘟嘟嘟的提示音持續了很久很久,仍未收線。

這一天,杉墨書店在文具部旁邊新辟的展演空間裏舉辦了日本品牌墨水的發表暨體驗活動。宣傳期裏他們先辦了小型的媒體招待會,還邀請幾位在網路上頗具人氣的文具控先行試用、發分享文,加上先前幾次國內外的專訪曝光,今天的活動十分熱絡,中間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裏,特別商品的三色墨水與玻璃筆套裝已被搶購一空。原先預定的結束時間也因現場發問人數衆多而被推後了多次,算是書店內辦過獨家代理的品牌活動中最成功的一回了。

在媒體招待會時,日本公司還特地派了代表來示範。早知今天會這麽成功,就讓他多留幾天了。收拾用品時,徐光磊想着。

散在桌上的紙卡五顏六色,他剛才又在示範中調了“最深”,有人問是什麽意思時,他無預警地想起了戴詩佳。那通開誠布公的通話後又過了半個月,他讓忙碌淹沒所有其它時間,一旦開始亂想就更投入工作,不讓自己閑下來。

曾經他還拿工作攻擊戴詩佳,現在倒成了麻痹自己的最佳工具……他真是一團糟。

人潮散去,徐光磊收起最後的幾樣物品,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一道人影似乎一直立在入口處。當他望去,那人迎着他視線走來。

“徐先生。”

來人一身皮衣皮褲搭白色T恤,青春俐落又帥氣,正是小關。

徐光磊看着他走近。

一手還插在口袋,小關仰仰下巴道:“有空跟我喝杯咖啡?”

“找我有什麽事嗎?”徐光磊不置可否。他在那站了多久?到自己工作的地方目的何在?

他不掩敵意,小關一笑。“你可以來酒吧看我演唱,我難道不能來書店看你調墨水?”

徐光磊眯了眯眼。他确實去過那酒吧幾次,但都坐在後方的位置,想不到他還是認出了自己。

他必須承認自己動機是不良的,想就近了解戴詩佳對象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他壞心期待過能挖掘小關不為人知的一面,然而小關一直都非常認真演出且行為檢點,連女粉絲上臺獻花獻吻他都有技巧地回避開來。

徐光磊抓不出一點小關的缺失破綻,甚至看見小關投入演唱情歌時,他腦中浮現在戴詩佳面前,小關那年輕熱情又深情迷人的模樣。

徐光磊嫉妒,不可抑制地嫉妒着眼前的小關。

那夜……戴詩佳嘶吼哭泣的模樣有如當頭棒喝,他的自卑與驕傲、他的自以為是抹去了和平相處的可能性,才驚覺深埋的占有欲是如此強烈又蠻橫不講理。然而他哪裏配,又有什麽立場去嫉妒?

“耽誤你半小時,說完我就走。”小關把選擇權丢在他身上,“當然你可以不要聽。”

良久,徐光磊嘆了口氣。“到二樓的茶店吧。”他将手邊的箱子放到一旁,請其他正在整理現場的同事幫忙搬回辦公室,便領小關下樓。

杉墨書店新開的中式茶店走簡約風格,開放式的空間緊鄰國學書區與古典文學區,書香混着茶香,平靜人心,以各方面來說都是說話的好所在。徐光磊朝店長點點頭,揀了靠窗的安靜位置。

直到店長親自端來兩杯高山烏龍,徐光磊啜了口,說着:“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一開始我是因為不服氣才去酒吧看你唱歌——”小關聞言失笑。“那後來呢?你至少來了六、七次吧?”

後來……

後來他只是在慢慢說服自己,這樣沒有什麽不好……徐光磊将茶杯拿近,杯底留有幾片茶葉,然後,有枝短短的葉梗浮了起來,直立游動着。聽說這是幸運的意思、将有好事發生的意思,也許指的正是眼前的小關吧,戴詩佳很幸運地遇到了一個比兩個前男友更好的對象,而他自己……也是幸運的,否則,他要怎麽放心放手呢?

“等等……”坐在對面的小關有點看懂了徐光磊的皺眉表情,“你該不會到現在還沒看出我是個女生吧?”

徐光磊瞪着她。

小關帥氣中帶着一種纖柔,那晚阿任沖過來要揍自己時,小關只是緊緊将戴詩佳護在懷中,保護大于一切,說她是女生似乎解釋了許多,畢竟開扁絕對是一個正常男人的反射動作。然而片刻之後,他将茶杯放回桌上。

小關是男是女重要嗎?

不,那不要。

一點也不。徐光磊有些苦澀,重要的是小關是一個無害的交往對象。

“老天!”難怪阿任說他叫雙面人,眼前這個失意兼自卑過頭的前男友,跟上回見面時那個醋勁大發又笨拙的渾球根本判若兩人。小關耙梳了下短發。“所以,現在是在男友交接茶會?”她很想這麽說,但話到嘴邊決定還是別鬧過頭,省得事情更複雜化。她說道:“我是女生,而且我跟阿任在交往。”

徐光磊兩眼瞪得更大。

“應該說,我跟阿任是國中同學,分分合合了很多次。”小關極少對人提及感情事件,因為那并不全都是美好回憶,她也并不是完全不再感到不受傷了。

“每次我都覺得那是最後一次了,因為他性子不定,我也很沖。”

阿任性子不定……小關說得太含蓄了,阿任在任何字典當中的定義都是花心大蘿蔔。徐光磊愣到無話可說。

男友名聲如何她當然清楚,小關聳聳肩。如果她在意旁人的眼光,就不會辍學玩樂團、跟阿任在一起、跟佳佳玩家家酒交往游戲……事實是她比誰都懂得阿任只是太害怕被束縛住,那令他聯想到被父親控制,所以一旦內心産生牽絆就想逃。

“我們一直在傷害彼此,以我跟阿任的個性來說,往後大概會繼續惹對方不高興,可是現在我們還是在一起。就算可能再分手,還是想在一起。”

“……你想說什麽?”徐光磊益發不懂小關對自己說這些的用意何在。

小關又慣性聳聳肩。“阿任說想報複你一下。”

報複?為什麽他一點也不訝異?徐光磊苦笑,找小關來跟他說話算是對他的報複嗎?

“阿任想報複你,讓你永遠都不能接近佳佳。”小關接着說道:“但我不想他報複到佳佳身上。”

可能最近工作太拚了睡眠不足,徐光磊反應不過來。

小關吐吐舌,她講得夠白了吧,這樣洩露佳佳的心事,會不會被打呢?希望不會,盡管看起來溫溫弱弱的,畢竟是練劍的,打人肯定不失手。

其實……佳佳自己也表現得很明顯呀,老是說要忘記這位前男友,難道不是因為心裏總有他?那晚佳佳失控時也喊着要他回頭,否則不會再在原地等候:也就是說她內心對這段感情是有所期待的,且某一部分的心思停留在原處,不曾離開。這種奇妙又蠢笨的思考模式,同為女生的小關能懂幾分。

無論如何,這是她唯一能幫佳佳做的事,不是有人說過嗎?做過再後悔,強過沒做而後悔。

小關很守信用。說話花了十多分鐘,喝茶也花了十多分鐘,印象中沒有坐超過一小時就離開了。

而徐光磊靠着椅背,單手支着下巴,眼看窗外天色漸暗,視線再轉回手邊的杯子時,那清新的綠已經沉了。

他忽地起身,飛奔出去。

跑過了幾個路口,停在紅燈前喘口氣,徐光磊瞥見一旁店面玻璃門中的倒影,才意識到身上還穿着書店的店服,連圍裙都沒脫。

他拉下綁在身後的皮繩,将帆布圍裙脫下,這時信號轉綠,他又快步奔出。

穿過書店附近的商場及鬧區,又往靜巷而去,他邊跑邊找着門牌,轉了幾轉,停在一間老公寓前一會,确認無誤。徐光磊喘着氣,腦中浮現她哭泣的模樣,在這一瞬又有些遲疑了。

叮咚——

在太過深入思考之前,徐光磊逼自己按下電鈴,等待時他呼吸有些窒礙。當戴詩佳接起對講機,他該說什麽?思及此,他竟冒出冷汗。

他的擔心不過幾秒鐘,卻像一世紀。

嘟一聲,一樓鐵門直接打開,對來人沒有防備。

戴詩佳在期待誰來?徐光磊遲疑半晌,仍邁步入內。

大步跨上樓梯,他看見一道門被推開,走出來的正是戴詩佳。她一身牛仔褲與休閑線衫,與自己對上視線時一呆,臉上笑容僵住。“你……”

徐光磊又感到呼吸困難了,他很緊張。她表情是訝異的,訝異之餘,是否也覺得麻煩、不耐,還是有那麽一些些開心?

如果能有一些些就好了……

兩年多前分手時他沒有停留,所以無從得知她反應如何,他猜想戴詩佳是有哭過的,然而一切都在想像之中。威士忌之夜那晚,親眼見了,徐光磊才徹徹底底領悟到他令她多麽傷心,也領悟自己見到她的眼淚時,心如刀割。

所以他深刻反省,得出的結論就是他衷心盼戴詩佳好,希望她開開心心的:如果他的存在只令她想起不愉快的回憶,那麽他情願消失。這段時間裏徐光磊是這麽想的。

可此刻他還是來見她了。

或許是小關的一席話,或許單純是又一次的自私,或者這根本只是在他夢裏。

他想見戴詩佳,見到才明白,他想見她想瘋了。“你……呃,為什麽……”

戴詩佳轉轉眼,聲音微低,在身後悄悄将門掩上。

徐光磊沒注意她的小動作,目光停在她略顯緊張的臉上,看出她并不歡迎自己的到來。

她問着,似是想快點結束他們之間的對話。徐光磊腦中卻是一片空白。“還是我改天……嗯,有空再打給你好了……”

戴詩佳稍稍退了一步,将門推開一條細縫,打算進屋。

徐光磊下意識伸手抓住她的手,又是一陣沉默,他盡量緩下從剛才就一直不穩的呼吸與心跳,努力壓抑內心那些理性與沖動與兩難,深吸了口氣道:“小佳,我想跟你在一起。我知道現在我根本沒有資格這麽說,可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念我們在一起。”

戴詩佳瞠眼,直覺想抽手,卻被緊緊扣住。

“我努力過不去往回看,想過跟你建立一個新的關系,做為彼此關心的朋友也可以,甚至如果你有了新的交往對象,我盡量說服自己去接受……可事實是我做不到。我想念我們仍在一起的時候,想念那次你因工作遲到的情人節約會而我在速食店寫字,想念那些陪你去教課的午後,我就在一旁畫畫或看書,想念我們用員工票券去看電影,然後在深夜攔不到車,想念我們去吃熱炒弄得全身都是熱炒的味道,但仍願意擁抱——”

戴詩佳面帶尴尬地以眼神制止他。

“讓我說完。”徐光磊改握住她兩手,将一切的矛盾與愧疚都暫時抛到一邊,只想訴說內心真正的想法。他知道,此刻不說,他就不可能再有勇氣告白。“我還想念很多很多我們說好一起做的事。你記得嗎?像是去環島、跟我再制霸一次外島,還有一起練硬筆字帖,還有當對方的出差跟班,陪伴那些會議空檔的吃飯或咖啡時光,一方忙碌時另一方就在飯店看書或四處打探好吃的好玩的,預先為兩人踩點,像脫離現實旅程,沒有打擾沒有目标,全心全意就為對方而存在……小佳,我想念你,想念我們的過去,還有那些未來的可能性。我知道你可能很不信任我了,可能恨我、不想見我,但我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影響你的機會。這些是我一直沒能說出口的真心話。”

他一古腦兒地将話說完,說沒有一點不安害怕是騙人的,他本就沒有說甜言蜜語的習慣,就算是在交往時也未曾說過太肉麻的話,眼下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戴詩佳完完全全地傻在原地,她臉頰有些紅了,握着自己的那雙手很暖很暖,像要把她融了。只是……只是……

徐光磊很想緊緊擁抱她,卻怕得寸進尺,但又不願放手,所以靜靜站在原處,等她回應。

過了好一會,戴詩佳才緩緩收回傻愣表情,她垂垂眉,小聲說道:“那個你……你先回去好嗎?”

當然他不會天真到以為說那一番話就能立刻挽回他們之間的感情,但仍不免因她拒絕而胸口微悶,“小佳……”

戴詩佳十分為難,她終于掙開他的手,就在這時身後的門被拉開了。

這回換徐光磊傻住。

開門的是阿任,一身寬松休閑服,單手插在口袋中,正眯眼觑着自己。他又向內看去,一對森冷目光直直射來,沙發上坐着的正是臉拉得很長很長的戴伯父。戴詩佳不自覺伸手按着發疼的太陽穴。

戴詩任說道:“爸說,進來吃飯。對了,趙姨也快點進來吧,可以開飯了。”聞言,戴詩佳與徐光磊倏地朝樓梯口看去,這才見到一道人影現身。

“喔,呵呵呵,”趙姨一臉笑意,當作絲毫不知這小兩口在演哪一出。“真是的,巷口的小七麥茶賣完了,所以我又走遠了點,才買了那麽久。”

絕對一字不漏地聽到了……戴詩佳又按按眉心。

那呵呵笑聲不斷,趙姨走來将手中提袋交到阿任手上,也順手把石化的兩人推了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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