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林沉畹下車, 按方公館的門鈴, 一個傭人走來開門,她經常來,男傭人認識她, “六小姐來了。”

開門讓林沉畹進來, “六小姐請。”

把她往客廳裏讓。

“你家少爺在家嗎?”

“少爺不在家, 太太在家。”

林沉畹疑惑, “你家少爺去哪了?”

仆人嘆了一口氣,“方家出大事了。”

“少爺出事了?”

林沉畹瞬間臉變顏變色。

“不是,是老爺出事了。”仆人說。

林沉畹走進客廳,一個老媽子去內宅回太太, 林沉畹在客廳裏等,心裏七上八下,到底出了什麽大事, 以至于方崇文不能按時到約定地點。

老媽子一會轉回說;“太太病了, 太太說六小姐不是外人,讓請六小姐去卧室。”

林沉畹跟着老媽子去方太太的卧房, 走到方太太卧房門口,老媽子隔着門簾,朝裏面說;“太太,六小姐來了。”

屋裏傳來方太太有氣無力的聲音, “請六小姐進來。”

林沉畹進門時,看見方太太斜靠在床頭,眼睛紅腫, 一副病容,叫了聲,“伯母。”

“孩子,你來了。”方太太打起精神。

林沉畹快步走到床前,“方伯母,您病了?”

方太太往裏挪了挪,“孩子,你坐下。”

林沉畹坐在床沿邊,“伯母,方伯父出什麽事了?”

方太太病恹恹地說;“孩子,這真是天災人禍,方家購進的棉紗原料被查出裏面藏有煙土,你方伯父被抓,下了大牢。”

林沉畹吃了一驚,方父是正經生意人,怎麽可能走私鴉片,私販這種害人的東西,鴉片使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伯母,這裏面是不是有誤會啊?”

方太太嘆息一聲,“鴉片是在我們方家的棉紗原料棉裏發現的,渾身都是嘴也說不清,你方伯父平常信任底下人辦事,究竟怎麽一回事,現在還不知道,崇文跟管家馮伯去疏通打探消息。”

這時,外面老媽子的聲音,“馮管家回來了。”

方太太掙紮坐起來,林沉畹扶着她,方府的管家馮伯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方太太急忙問:“打聽到了嗎?老爺怎麽樣了?”

“太太,老爺被關進警察局大牢,不讓見面,我跟少爺花錢疏通,聽監獄的人說,老爺的案子很重,上面都挂了號,警察局也不敢徇私枉法,見不到老爺,少爺在哪裏等。”

方太太正病者,着急上火,兩天沒吃飯,一聽,人往後一仰,昏迷過去了,林沉畹跟侍女老媽子喊:“伯母”“太太”

老媽子掐太太人中,方太太慢慢緩過一口氣來,頓足捶胸,哭道:“這可如何是好?老爺是冤枉的,現在伸冤無門……”

林沉畹安慰方太太,“伯母先別着急,冷靜點想想辦法。”

一着急了亂了分寸。

方崇文的妹妹,方楚瑛聽見母親哭笙,也過來,方楚瑛年紀小,沒什麽主張,陪着母親掉眼淚。

方家出了這麽大的事,林沉畹不能就走,留在方家陪方太太,中午,傭人在廳裏擺好飯菜,林沉畹百般勸方太太,“伯母要保重身體,如果伯母這時候病倒,崇文哥不知道顧那頭,現在家裏亂成一團,伯母要主持大局。”

“伯父還在牢裏,伯母要拿主意,伯母不吃飯,身體垮了……”

方太太聽她勸說,勉強吃了點東西。

等到下午方崇文也沒回來,林沉畹告辭回家了。

經過客廳時,聽見老宋媽說;“姨奶奶昨晚待産,以為快生了,折騰到現在還沒生。”

林沉畹叫住老宋媽,問;“姨奶奶要生産了?”

老宋媽說;“可不是,太太和姨太太們都去了大少爺屋裏。”

林沉畹想應該過去看看,畢竟是大哥的孩子,她繞道去了大少爺林庭申的屋裏。

卧房裏瑾卿待産,屋裏有請來的洋大夫和護士,還有瑾卿的侍女,外屋三姨太、五姨太和大少爺守在哪裏。

林沉畹問五姨太,“姨奶奶還沒生?”

五姨太說:“昨晚以為要生了,半夜找人過來,洋大夫說宮口才開了三指,還要等幾個鐘頭。”

三姨太說:“太太昨晚守了一個晚上,今早回房休息了。”

卧房裏傳來瑾卿壓抑的低叫,七月暑天,屋裏人多悶熱,桌案上風扇呼呼地吹着,林庭申坐立不安,心情煩躁,“別的女人三個五個地生,也沒這麽費勁。”

五姨太對他說:“姨奶奶這是頭胎,好歹順産就行,你沒聽洋大夫說,如果胎兒難産,還要抛開肚子,你下去歇息,一時半會生不了,我們替你看着。”

林庭申掀開門簾,邁出門檻,剛走到屋檐下,正碰上府裏的傭人把瑾卿的母親和妹妹接來了,瑾卿的母親叫了一聲,“大少爺,我女兒生了嗎?”

“還沒生。”

瑾卿的妹妹扶着母親匆匆忙忙進了屋裏,三姨太和五姨太站起來,“親家太太過來了。”

瑾卿的母親聽了信趕來,走急了,氣喘籲籲,客氣道:“姨太太們費心了。”

三姨太看她母親和妹妹來,略放了心,“這都折騰一天一夜了。”

大少爺折回來,對瑾卿的母親和妹妹說:“你們來得正好,進屋裏陪陪她,她在屋裏疼得直叫喚。”

瑾卿的母親和妹妹急忙進屋去了。

林沉畹看這屋裏,真正着急的是這母女倆,至親骨肉。

林庭申放心地下去歇着了。

屋裏瑾卿有親人陪着,叫聲小了。

過了一會,三姨太對林沉畹說:“你是未婚小姐,看不慣這個場面,回屋去,等生了再來看。”

林沉畹在方家折騰一天,出了一身潮汗,回屋,吩咐小楠把浴缸放滿水洗澡,督軍府老式住宅,各個房間都裝了浴缸,抽水馬桶。

天熱,在方家勸方太太說了許多話,喉嚨冒煙了,她拿起桌上的涼杯倒水,喝了兩大杯水,平息了心裏的郁燥。

洗完澡,換上寬松的家常衣裙,她仰面朝天躺在床上,這一整天,陪着方太太跟着着急上火,嗓子都啞了。

方崇文一整天沒回家,出去托關系,找熟人,方崇文以前就是一個書生,沒有社會閱歷,現在父親入獄,家裏母親病倒,妹妹還小,他是頂梁柱,夠難為崇文哥的,昨晚她還為走不了傷心難過,現在變成替方家擔憂,如果方伯父重罪在身,方家就垮了。

前廳一個老媽子走來,問外間的小楠,“你家小姐在屋嗎?有你家小姐電話。”

“誰的電話?”大熱天,她還要走到客廳接電話。

客廳裏,四小姐經過,看見桌上放着的電話機,問:“誰的電話?”

“六小姐的電話,叫人去找六小姐了。”

一個侍女說。

四小姐失望,她這一整天都在等匡為衡的電話,匡為衡昨晚說今天請她出去,太陽都快落了,匡為衡也沒有約她。

匡為衡對她若即若離的态度,撩撥得四小姐心癢難耐。

林沉畹拿起電話,“喂!哪位?”

“是我。”

聲線略低的男音。

“有事嗎?”

“你放假了?”

“嗯!”

“桐裏美嗎?”

莫名其妙。

“很美!”

林沉畹忍不住想到家鄉桐裏,風景如畫,

“我想去桐裏?”

“哦!”

“你不回去嗎?”

“不回去。”

其實,她挺想回去看看。

這時,客廳裏女傭歡天喜地地,“姨奶奶生了。”

“姨奶奶生了個男孩。”

林沉畹對着話機說;“我家裏有事,我挂了。”

對方沒說話,林沉畹說:“再見!”

林沉畹問剛才報喜訊的老媽子,“你說姨奶奶生了個男孩。”

老媽子喜笑顏開,“生了個男孩,母子平安。”

一個侍女高興地說;“這回上頭要發賞錢了。”

林沉畹忙忙走去大哥房中,府裏的女眷都在大少爺屋裏,林沉畹走進卧房,看見大太太懷裏抱着嬰兒,府裏的女眷圍着看嬰兒,奉承大太太,“哥兒長得像大少爺,看這鼻子,嘴。”

“哥兒,天庭飽滿,大耳唇,将來出将入相,是個福相”

衆人都圍着嬰兒,只有瑾卿的母親和妹妹圍在床前,林家沒人關心剛替林家延續了香火的女人。

林沉畹走過去,看見瑾卿臉色蒼白,額頭汗水把頭發打濕了,她母親拿着手絹給她擦汗,瑾卿的妹妹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關心地看着姐姐。

林沉畹說:“姨奶奶,你受罪了?”

瑾卿生了兩天才生出來,再折騰兩天,恐怕林家人都不耐煩了。

林庭申走到床前,握住她的手,“你辛苦了!”

瑾卿含淚,哽咽,“庭申。”

瑾卿的母親心情激動,“恭喜大少爺。”

自從搬進督軍府,她一直提心吊膽,阖府盼着她生男孩,她壓力很大,生怕生女,大太太和大少爺失望,大太太能痛快地同意她搬進督軍府,答應給她個名分,全看她肚子裏孩子的面上,她如釋重負,總算松了一口氣。

林庭申對瑾卿的母親和妹妹說:“你們住兩天再回去。”

瑾卿的母親一個人拉扯姊妹倆,把大女兒送到那種地方,實屬無奈,一個在大宅門裏做妾的,心酸可想而知,瑾卿的母親心裏稍安,大少爺将來如果續娶,女兒有兒子傍身,有個依靠。

瑾卿的母親感激地目光望着林沉畹,林家人就只有六小姐來看看自己女兒。

大太太把孩子交給奶娘,大太太提前已經雇了兩個奶娘,瑾卿生産完,孩子就由奶娘帶。

門外,仆人喊了聲,“督軍回府了。”

大太太已經給林督軍報了喜訊,林雲鴻特意趕回來,大太太忙笑着招呼奶娘,“快把孩子抱到外屋,讓督軍看看。”

林雲鴻終于有了孫子,高興地合不攏嘴,看着奶娘懷裏的小嬰兒,幾個姨太太都笑着,“恭喜督軍。”

林督軍對太太說;“阖府人等,通通有賞。”

皆大歡喜。

林沉畹悄悄退出來,她無法融入喜悅的氣氛裏,她沒有見到崇文哥,崇文哥在外面為父親奔走,不知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她往客廳走去,走進客廳,客廳裏靜悄悄地沒人,府裏的女眷都在大少爺房中,她坐在沙發上,拿起電話機,撥打方公館的電話。

接電話的是個男仆,林沉畹問;“請問你家大少爺回來了嗎?”

“六小姐,大少爺從早晨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林沉畹放下電話,崇文哥出去到這時候還沒回來,大概事情棘手,崇文哥這一天怕也吃不下飯。

回到房中,就小楠一個人在,林沉畹問:“許媽沒回來?”

她準了許媽兩天假。

“許媽剛去大少爺房裏看小小少爺去了。”

許媽巴巴地跑回來領賞,豈能錯過了這個彩頭,林沉畹敲打她,她老實一陣子,固态萌發又跑去巴結大太太。

一晚上沒睡好,林沉畹心裏有事,天剛放亮,就醒了,她要早點去方家聽消息,去晚了,崇文哥又走了。

早飯沒吃,她坐督軍府的汽車去方公館,沿途馬路上人車稀少,只有清掃馬路的工人,馬路兩旁的店鋪還未開張營業。

到方公館時,在門口遇見正要出門的方崇文,身後跟着方府的馮管家,兩天的時間,方崇文面容憔悴,人消瘦了,看見林沉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畹妹妹,你來了。”

林沉畹走到他跟前,“崇文哥,你要出門嗎?”

天還很早。

方崇文溫和地目光望着她,“畹妹妹,我今天還要出門跑我父親的官司,聽我母親說你昨天來了。”

“伯父的官司怎麽樣了?”

方崇文無奈地,“我跑了一天連父親的面都沒見到,我父親的官司恐怕兇多吉少?”

“崇文哥,方伯父是冤枉的,你別着急。”林沉畹寬慰他。

“對不起,畹妹妹,我沒能帶你一起走。”

方崇文愧疚地看着她。

“崇文哥,你別難過,我們這次沒走成,等伯父的官司了了,我們再走不遲。”

“畹妹妹,謝謝你!”

“崇文哥,你還沒吃早飯?”

方崇文苦笑了下,“畹妹妹,現在這個情況,我哪能吃得下飯。”

他身後的馮伯說:“少爺昨天跑一天,去求親朋故交,連口水都沒喝。”

方崇文一定在外面辦事不順利。

“崇文哥,不吃飯怎麽行,身體垮了,誰來照顧伯母和瑛妹妹,還有監獄裏的伯父,需要裏外打點,方家全靠崇文哥了。”

林沉畹左右看看,離方公館不遠有個賣早餐的攤位,“崇文哥,你等我一下。”

林沉畹跑過去,蒸鍋裏冒着熱氣,她對賣包子的大嫂說:“給我來五個包子。”

賣包子的大嫂給她包裏五個包子,包子燙手,林沉畹跑回去,方崇文還站在那裏等她,她把包子塞在他手裏,“崇文哥,路上吃。”

方崇文低頭看看手裏的油紙包,重重地點點頭,“我吃,畹妹妹。”

“崇文哥,我晚上給你挂電話。”

她看着方崇文上了汽車,朝車裏喊了一句,“崇文哥,吃包子。”

汽車發動,方崇文轉身朝後看,林沉畹的身影越來越渺小,把手裏的油紙包打開,拿出一個包子咬了一口,幾口把包子吃掉了,他一口氣吃了四個包子。

方明德的案子已經過了五天,方崇文求了不少人,花掉不少銀錢,也沒什麽進展,畢竟煙土是在方家的貨物裏發現的,方明德難辭其咎,責任推卸不了,而且這樁倒賣鴉片的大案,已經上報北平政府,北平政府對此類禍國殃民的缺德買賣,絕不姑息,殺雞儆猴,方明德算倒黴了。

督軍府客廳裏,方太太抱病來找大太太袁正芬。

大太太有了孫子,這幾天臉上挂着笑容,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大太太收斂起好心情,不免為方家的事嘆息,“沒想到出了這種事。”

方太太強打精神,“姐姐,明德現在關在監獄裏,我吃不好,睡不着,明德上了年紀,那種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錢使了不少,警察局監獄裏外打點,為明德在裏面少遭些罪。”

“錢財乃身外之物,攤上官司,這些錢是省不了的。”

大太太嘆息。

“我不是心疼錢,只要人能出來,就是花多少錢,哪怕傾家蕩産我也願意,可是錢花了,到現在一點轉機沒有。”

大太太安慰她,“妹妹,這事都出了,你別太着急,既然妹夫是被冤枉的,早晚能查清楚。”

方太太愁眉不展,“姐姐,現在明德這宗案子毫無頭緒,警察廳的人說上頭要定罪,明德有冤枉無處訴。”

“事情出自方家的廠子,方家內部出了問題,沒查一查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清楚真相,也好申訴。”

大太太頭腦清楚,不像方太太嫁人後養尊處優,沒遇到什麽挫折,遇事就亂了方寸。

“明德突然被抓進去,紗廠裏的事除了明德,我一個婦道人家不知曉,崇文他念書,平常不問廠子裏的事,崇文也去查了,查不出頭緒,無從下手。”

大太太突然想起丈夫的話,百無一用是書生,關鍵時刻,拿不出一點章程。

方太太央求說;“我來找姐姐,看在親戚份上,求求督軍給說句話,明德他真是冤枉的,我們夫妻多年,我了解他,他絕不會幹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來。”

“我知道妹夫的人品,斷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而且是在政府三令五申的情況下。”

大太太為難,“緝毒官員是北平政府指派,是陳總理親自抓的,雲鴻他有心想幫,怕力不從心,不行,再想想別的法子。”

方太太拿出手絹擦着眼睛,“什麽法子都想了,能找的人也都找了,現在真是走投無路,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沉畹匆匆走進客廳,跟方太太打招呼,“方伯母來了。”

方太太抹了一下眼角,“六小姐在家裏,沒出去玩。”

大太太看了一眼林沉畹,“她一般不出門,這孩子總悶在家裏看書,不像她幾個姐姐,沒事往外跑。”

林沉畹惦記方家的事,方崇文早出晚歸,她去了兩次,也沒看見方崇文,不知道方父的案子進展如何,問;“方伯父的案子怎麽樣了?”

大太太說;“這不我們正說這個事。”

方太太又淌眼淚,“你方伯父這回只怕是沒希望了,你方伯父這把年紀,就算輕判關上五六年,也要了你方伯父的命,我們方家可怎麽辦?”

林沉畹站在方太太身旁,“方伯母,沒有最後定案,還有轉圜,再想想辦法。”

大太太看着林沉畹,突然腦子裏一個念頭,“妹妹,陳道笙是陳總理的親侄子,各省緝毒是陳總理親自督辦,你去求求陳家,或許能有轉機。”

方太太這幾天腦子裏像灌了一下子漿糊,“我們方家跟陳家沒什麽交情,貿然去求陳家,人家怎麽可能搭理我們。”

方太太現在是送錢都找不着門路。

“你仔細想想,看能不能找一個跟陳家說得上話的人,大官好見小鬼難求,你直接找到陳總理門上,比這樣無頭蒼蠅似的亂撞強。”

經過大太太點撥,方太太突然想起來,不哭了,“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人,陳總理的侄女跟崇文是同班同學,還來過我們家裏。”

大太太出主意,“既然有這層關系,有錢花在刀刃上,不疼不癢的打水漂了。”

“那我回家去跟崇文商量一下,找找同學,不管怎麽說,同情情誼,興許能幫上忙。”

“等雲鴻回來,我跟雲鴻說說,你哪裏找陳家的人,我這邊讓雲鴻出面替妹夫說情。”

方太太告辭出來,大太太和林沉畹送她到前院,看着方太太上了汽車。

方崇文跟管家馮伯從外面回來,母親方太太等在客廳裏,方太太看見兒子,迎上前,問:“怎麽樣了?紗廠那邊查出點眉目了嗎?”

方崇文搖搖頭,馮伯說:“太太,紗廠那邊聽說老爺出了事,都推卸責任,當時負責采買原料的人跑路了,廠子裏剩下的人,一問三不知,咱們不了解紗廠裏的事,下頭欺瞞,苦于沒有一點真憑實據。”

方太太說;“查清楚真相,不是一時半時的事,眼前先把這樁案子往後拖,容空慢慢查。”

馮伯說;“太太說的是。”

方太太對兒子說:“現在琛州找人不好使,只有在北平政府裏運作,你不是有個同學叫陳蓉的嗎?她叔父是總理,聽說就是他下令禁煙,你去找找你同學陳蓉,你們同學三年,看在同學情分上,她也許能幫咱們。”

方崇文皺眉,悶聲不語,方太太道:“我知道讓你去找你同學,不好意思開口,但現在你父親關在裏面,咱們是實在沒辦法,你去試試,求她在她叔父面前為你父親求個請,你父親吃了官司,這也是迫不得已。”

“母親,我有苦衷,我不能找陳蓉。”方崇文道。

陳蓉對他的心意,他一清二楚,這幾年陳蓉一直追求他,都被他拒絕,陳蓉要跟他同船去法國,他也嚴詞拒絕了,現在家裏出事了,他怎麽好意思去找陳蓉,他張不開口。

“崇文,我們這不是沒辦法,行不行,你跟你同學說說。”

方太太不知兒子學校的事,極力勸說。

陳公館

客廳裏,陳蓉百無聊賴翻着一本電影畫報,桌上電話鈴聲響了,老媽子接起來,朝她說;“小姐,你的電話。”

“又是誰來的電話。”

陳蓉走過去,拿起電話機,“陳蓉,你在家?”

陳蓉不耐煩地問:“你又找我什麽事?”

姚志偉帶點興奮的聲音,“你能出來嗎?”

“我沒時間。”陳蓉冷冷淡淡地說。

“陳蓉,我們家的電纜廠的生意好轉了,我父親又同意我念大學,你出來我們商量一下。”

姚志偉滿懷希望。

“我說了沒時間。”陳蓉拒絕。

“我聽說方崇文家出事了?”

陳蓉靠在桌上,一下站直身體,“方家出什麽事了?”

“你還不知道,方崇文的父親出事了,方崇文的父親倒騰鴉片,現在已經進了監獄,這回方家完了。”姚志偉在那頭幸災樂禍。

陳蓉吃驚,“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我怎麽沒聽說?”

姚志偉得意地說:“畢業哪天,方崇文要坐郵輪去法國,就是哪天晚上出的事,他沒告訴你,買了當天晚上的船票,可惜沒走成。”

陳蓉心裏不是滋味,畢業分手時,她問過方崇文何時的船票,方崇文當晚的船票卻沒有告訴她。

方家出事了,這麽說方崇文沒走成,她心裏那點不痛快抛到九霄雲外,“姚志偉,你還聽說什麽?”

姚志偉賣弄地說;“我聽說方家這個案子,是個重案,北平政府親自插手,琛州這邊誰說話都不好使。”

“姚志偉,這些你聽誰說的?消息可靠嗎?”陳蓉急切地問。

“我聽我父親回來說的,現在報紙上都登了這件事,北平政府作為一個要案處理。”

“姚志偉,我不跟你說了,那天我請你出去吃飯。”

陳蓉急急地挂了電話,叫一個老媽子出去買份報紙。

那個老媽子把報紙買回來,陳蓉一看,果然報紙整版篇幅寫這件偷運鴉片的要案。

陳蓉拿着報紙想,現在方家不知道多少罵,方崇文的處境可想而知。

這時,陳道笙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跟着楚行風。

陳道笙看見妹妹在客廳裏,停住腳步問:“你要出國的事想好了嗎?如果想好了,我給你安排。”

陳蓉把報紙拍在桌上,“哥,我決定不出國了。”

“不出國了?”

“哥,我暫時不出國了,至于以後出不出國,看情況再說。”

陳蓉輕輕松松地說。

陳道笙看着了她半天,突然問:“因為方崇文不走了?”

“哥,你也知道方崇文不走了?”

陳道笙冷哼了一聲。

“哥,你知道方家出事了?”

陳道笙嗯了一聲,“不出國,你準備念國內哪所大學?提早打算。”

“哥,我現在還沒想好,也許留在琛州念大學,或許……等一段時間再說。”

“你的人生都沒有一個規劃?”陳道笙搖頭道。

“我的規劃是未來嫁一個我喜歡的人。”

念不念書不重要。

“除此之外,你就沒有別的志向?”陳道笙問。

“哥,我什麽都不缺,要什麽有什麽,我還要有什麽志向。”

陳道笙無語,林沉畹也什麽都不缺,可她跟自己妹妹不一樣,妹妹陳蓉已經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他這個哥哥能左右的。

“你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快樂,我不勉強你。”

說完,他轉身上了樓梯。

陳蓉坐在沙發上,心情舒暢,方崇文沒走成,這就意味着,她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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