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林沉畹眼睛盯着銀幕, 剛進包廂時, 感覺很涼快,這會好像風被擋住,沒有風, 有點熱, 她擡頭看風扇, 一擡頭差點撞到陳道笙懷裏, 原來風扇吹過來的風被他高大的身軀擋住。朝他臉上看了一眼,包廂沒開燈,借着銀幕劃過來亮色,看見陳道笙沉黑的眼底透着亮光。

林沉畹嘴裏嚼着糖果, 瞪了他一眼,陳道笙抓心撓肝的難受,只能看着, 不能碰, 實在是對正常男人一種最大的折磨,他本意是怕她因為方崇文的事難過, 哄她開心,找了她的兩個要好的同學,出來看電影,惹她不高興, 就違背初衷了。

在她的警告下,陳道笙往後撤了撤,林沉畹轉過頭看電影。

三個女孩橫排坐, 唐昀玉坐中間,汪寒雪和林沉畹坐兩邊,嘴裏都嚼着零食,唐昀玉懷裏還抱着一大包挂霜花生,汪寒雪手上捧着一包桃酥。

三個女生專心看電影,忘了身後的陳道笙。

陳道笙忍了半天,看林沉畹注意力集中眼睛朝下方,盯着銀幕,他俯身靠近她,一股淡淡的清香索饒在他鼻端,他小心拿起她一縷秀發,嗅了下,微潮的發絲如夏季雨後清爽。

電影進入關鍵性的地方,林沉畹忘了嘴裏的糖果,身體往前探,頭發卻被拉住,她回頭,看他手裏拿着自己的頭發把玩,白了他一眼,真煩人,讓不讓人看電影了。

陳道笙賠笑松開手,沒話找話,“你的頭發都齊腰長了。”

等林沉畹轉過頭看電影時,影院的燈亮了,電影中場休息。

唐昀玉和汪寒雪這才活動一下身體,陳道笙殷勤地問:“你們還想吃什麽?”

唐昀玉說:“這熱天最想吃冰糕。”

林沉畹說;“一會電影散場,我們出去買冰糕吃。”

陳道笙接話茬說;“不用等散場吃,我現在叫人去買。”

不到十分鐘,陳道笙手下的兩個保镖領着一個賣冰糕的男人進了包廂,男人提了一桶冰糕。

楚行風對賣冰糕的男人說;“三位小姐要吃冰糕,你快給她們盛冰糕。”

男人賠笑,“我這就給小姐們盛冰糕。”

他用小銅勺挖出一塊奶白色的冰糕,盛到瓷杯裏,三個人接過瓷杯,饒有興致地品咂起來。

陳道笙對賣冰糕的男人說:“全包了,連桶都留下。”

這一大桶冰糕,三個女生撐破肚皮也吃不完,夏季天熱,包廂門上挂着半截門簾,林沉畹看陳道笙的保镖站在包廂門口,風扇也吹不着,對陳道笙說;“這一通冰糕,我們吃不了,浪費了,分給他們吃,省得糟踐了。”

門外的保镖一人一只玻璃杯,盛雪糕吃,楚行風人塊大,屋裏的兩臺風扇朝中三個女生吹,他熱得直抖襯衣。

看大家吃冰糕,對陳道笙說;“大哥吃不吃,我給大哥盛一杯?”

陳道笙心火旺,“你給我也盛一杯。”

楚行風給陳道笙盛了一杯,自己盛了一杯吃。

陳道笙幾口雪糕下肚,身子的燥熱消了些。

唐昀玉最先吃完,拿着小空杯,“我還要來一杯,太舒服了。”

林沉畹吃第二杯時,陳道笙攔住,“涼東西,不能多吃,多吃肚子疼。”

林沉畹看着冒着絲絲涼氣的冰糕,嘴饞,“我就來一小勺。”

說是來一小勺,她在桶裏挖了一大勺,得意地說:“我每次吃比這多,從來沒肚子疼過。”

楚行風看看大哥,大哥朝姓林的小女生笑,這笑容真他媽好看,他都看呆了。

汪寒雪拿小勺吃雪糕,“夏天在包廂裏看電影真舒服”

“過兩天換新片子,我還請你們看電影。”陳道笙說。

“陳先生是不是有求于我們?”唐昀玉眨眼笑着說。

陳道笙微笑不答。

電影散場,陳道笙等一行人出來,陳道笙吩咐楚行風,“不用跟着。”

楚行風看着老板親自開車載着三個女生走了,咧嘴直笑。

三個女生坐在車後排,唐昀玉說;“林沉畹,一個假期你總不出門,在家都呆傻了,我在家悶得慌,早就想找你出來看電影,陳先生要請我們看電影,秦谷芬沒在家,虧了。”

汪寒雪說;“秦谷芬看電影帶着批判的眼光看,她最受不了電影裏浪漫的情調。”

“你們說秦谷芬将來要嫁什麽樣的丈夫?秦谷芬不受壓迫,秦谷芬的丈夫要受她壓迫。”唐昀玉邊說邊樂不可支。

汪寒雪趴在前座椅背,問陳道笙,“陳先生怎麽看,你願意找一個女權主義者,跟她一起生活,受她壓迫嗎?”

林沉畹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好笑,陳道笙如果找個秦谷芬那樣的女權主義者,不可思議。

前面開車的陳道笙回答了這個刁鑽的問題,“如果真喜歡一個人,喜歡她的全部,怎麽會在乎她是不是女權主義者。”

“那陳先生您喜歡什麽樣的女性?”唐昀玉感興趣地問。

陳道笙在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林沉畹,林沉畹趕緊低下頭,你千萬別提我,我跟你丢不起這個人。

陳先生果然語出驚人,“我喜歡林小姐這樣的女性。”

汪寒雪興奮地推着她,“林沉畹聽到沒有,陳先生喜歡你。”

林沉畹嗔怪地翻了她一眼,陳先生說喜歡這樣的女性,你把最後幾個字忽略。

唐昀玉隔着汪寒雪,探過半個身子,促狹地說:“我就知道陳先生找我們出來看電影,是為了約你出來,為了掩人耳目,我們倆願意被你們利用一下。”

汪寒雪趴在她耳邊,小聲說;“我聽說方崇文家出事,他跟陳蓉好了,陳先生這麽好的條件,你可不能總端着。”

林沉畹實在忍不住,繃臉糾正,“陳先生說喜歡這樣的女性,不是喜歡我,像我這樣舊式的女子多了,你們倆也太天真了,陳先生一句客氣話,給你個棒槌認作針。”

“我喜歡林小姐這樣的女性,就是喜歡林小姐本人,我想追求林小姐。”

林沉畹的目光在背後恨不得把他的天藍色襯衣戳出一個洞。

唐昀玉和汪寒雪起哄,“林沉畹,你非要人家陳先生明說,陳先生說要追求你,你給人一次機會,別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高傲。”

“兩位小姐你們是林沉畹的好同學,你們同意我追求林沉畹嗎?”

“我們同意你追求林沉畹。”

兩人異口同聲表态。

林沉畹斜眼看着二人,就為了一場電影,出賣朋友。

林沉畹看着前面駕駛位置坐着的男人,誰給你的自信追我,“請問陳先生你追過多少女生?”

陳道笙一秒沒停頓,“你是第一個。”

旁邊唐昀玉和汪寒雪的目光豔羨地望着她,人家陳先生一個女生沒追過,太單純了,太清白了。

“陳先生,有女生喜歡過你嗎?追你嗎?”汪寒雪好奇心起。

陳校董已經在兩個女生哪裏自動晉位到陳先生。

車裏的人都等陳先生的回答。

“陳先生拒絕回答,那就是有了?”汪寒雪笑着說。

半天,陳道笙低聲說;“曾經有個很好的女生喜歡我,可惜我沒把握住。”

“陳先生,那你喜歡那個女生嗎?”

林沉畹望向窗外,這段路有兩盞街燈壞了,黑暗掩蓋了她臉上的表情。

“喜歡。”好久,陳道笙才吐出這兩個字。

“既然喜歡,為什麽要分開?”

唐昀玉替陳先生感到遺憾。

“她死了。”

車子突然頓了一下,好像馬路上什麽東西墊了一下車輪。

兩個女生不勝唏噓。

唐昀玉突然有些醒悟,說:“林沉畹像你喜歡的那個女生?”

陳道笙嗯了一聲,溫柔聲音說;“我從現在開始正式追求林沉畹。”

“陳先生,你的選擇沒有錯,林沉畹很優秀。”

汪寒雪推銷好同學。

“我知道。”陳道笙簡短又篤定地說。

林沉畹已經不能在同學面前裝作跟陳先生不熟,更不能裝啞巴了,“我不喜歡你的追求方式?”

“請問林小姐喜歡什麽方式?”陳道笙認真地問。

問我喜歡什麽方式嗎?林沉畹挑眉,“我比較喜歡暗戀的方式。”

“請問林小姐,什麽是暗戀?”陳道笙問。

“暗戀就是不去打擾她,心裏想她卻不告訴她,彼此保持距離,平常表現出不在乎,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後視鏡裏,陳道笙唇角劃開好看的弧線,“暗戀不符合我的性格。”

唐昀玉說;“一個大男生搞暗戀,多沒出息。”

汪寒雪說;“你說的暗戀,沒有結果,自己苦了自己。”

林沉畹突然發現汽車不是開往唐昀玉家的方向,也不是通往汪寒雪家的路,更不是去蕭山的道路,問陳道笙:“要去哪裏?”

陳道笙平穩地開着車,“中南路晚上很繁華,哪裏小吃多,帶你們去一飽口福。”

又體貼地問唐昀玉和汪寒雪,“唐同學和汪同學回家晚沒事吧?”

唐昀玉和汪寒雪瞅瞅林沉畹,“我們放暑假了,可以回家晚一點。”

汽車停在中南路西街口,陳道笙紳士風度為三個女生開門,三個女生走在前面,唐昀玉跟汪寒雪一左一右挎着林沉畹,小聲嘀咕,勸說她接受陳先生的追求。

林沉畹實在忍不住,“好了,你們倆,一張電影票就收買了。”

汪寒雪趕緊解釋,“林沉畹,我們幾個人的友誼,那裏是區區一張電影票就能收買的,陳先生各方面的條件都好,你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後悔死了。”

唐昀玉趴在她耳邊小聲說;“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別難過,那天我看見方崇文班級的同學,說她們同學出來聚餐,陳蓉跟方崇文一起去的,陳蓉炫耀倆人好上了……”

方崇文跟陳蓉好了,跟我跟陳先生是兩碼事,這也不是比賽。

林沉畹低頭,“崇文哥也是迫不得已”

中南路西街口進去就是一條小吃街,街道兩旁攤位上方都吊着電燈,刺眼的雪亮,民國人愛吃,街頭小吃攤,天南地北,各種民族風味的美食,擔子挑的豆腐花,馄鈍,還有賣年糕的,大餅、肉末燒餅,幾家老字號飯莊的羊眼兒包子,糖火燒等。

陳道笙跟在三個女生身後,好脾氣地說;“你們只管吃,我來付錢。”

三個女生站在賣肉末燒餅的小吃攤前,一人要了一個燒餅,一邊走一邊啃吃。

林沉畹愛吃甜食,看見前面一家飯莊門口立着廣告牌,寫着奶油炸糕,手一指,“我想吃炸糕。”

“我去給三位小姐買。”

陳道笙朝飯莊走去,一會出來,手裏捧着幾片荷葉,荷葉裏是油紙包的奶油炸糕。

林沉畹着急去接,陳道笙說了聲,“燙手。”

林沉畹的手已經碰到滾熱的年糕,手被燙了一下,立刻縮回來,唐昀玉把他手上連荷葉接了過去。

陳道笙趕緊抓起她的手,“燙壞了沒有?”

急忙把她拉到道邊攤位的吊燈底下,握着她的手細看,林沉畹的指尖纖細柔白,“疼不疼?”

“不疼,不疼。”

林沉畹把手往回縮,陳道笙不松開,她手腕上的綠玉镯晃動,雪白的手臂一抹綠影,分外誘人,他忍不住摸她手臂,清涼無汗,“冷不冷?”

借着看手,吃人豆腐,林沉畹用力甩開他,“都說沒事了。”

陳道笙突然口幹,手掌下的觸感柔軟滑膩,他直直地盯着她。

林沉畹警覺,看一眼唐昀玉和汪寒雪兩人站在不遠處分吃奶油炸糕,這兩個吃貨,見到好吃的不管不顧的。

她走過去,汪寒雪把一包沒動的炸糕遞給她,“你手沒事吧?”

林沉畹接過,“沒事。”剛才幹什麽了,才想起問。

唐昀玉朝陳道笙眨眨眼,分明看見他倆的行為,朝陳道笙鼓勵暗昧地笑了。

三個人邊吃邊往前走,陳道笙跟在林沉畹的身後。

前面有一家店鋪,燈火輝煌,店鋪的玻璃窗裏擺着幾個穿紗裙的洋娃娃,這家店裏都是正宗的西洋貨。

三個女生趴在櫥窗看,唐昀玉說;“你們看洋娃娃的眼睛真大。”

“紗料的裙子很好看。”

陳道笙平常從不逛街,難得有閑工夫陪着三個小女生,看這三個女生趴在店鋪櫥窗往裏看,他湊到林沉畹旁邊,往櫥窗裏看,其中有一個洋娃娃,窄小臉,白皙的膚色,眼睛像黑琉璃珠子,唇色粉紅泛着珠光。

他瞅瞅林沉畹,看上去有三分相像,他邁步走進店鋪,一會出來,手裏拿着三個洋娃娃。

把瞅着像林沉畹的那個洋娃娃交給她,“送你的。”

把另外兩個洋娃娃分送唐昀玉和汪寒雪,兩人接過,“謝謝陳先生。”

汪寒雪摸着洋娃娃身上的裙子,“真紗料做的,你看她身上穿着衣裳真精致,裏面還穿着胸衣。”

林沉畹看着手裏的洋娃娃,摸她的嘴,橡膠做的,很逼真,陳道笙在她耳邊說;“你看這個洋娃娃是不是很像你?”

她今天穿着紗裙,只不過她的裙子短,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和一截雪白的小腿。

“你眼神不好,才不像我?”

林沉畹轉身對唐昀玉和汪寒雪說;“我們回去吧!太晚,我家裏要問的。”

幾個人走到街口,陳道笙的汽車停在那裏,三個女生擠在後座。

唐昀玉和汪寒雪抱着洋娃娃,兩個小女生今天玩得很開心。

汽車駛出繁華街道,陳道笙手扶着方向盤,目視前方,發現前面的汽車都折了回來,馬路上有人喊;“前面封鎖,過不去了。”

陳道笙的汽車慢下來,騎自行車的人和行人也都往回返,有個人好心告訴,“警察攔住了,不讓經過,原路返回。”

汽車兩面車窗開着,林沉畹聽見,不由緊張,警察出動,把一條街道封鎖,發生什麽大事?

陳道笙的汽車開到被封鎖的街口,停下,陳道笙跳下車,一個警察頭目認識陳道笙,恭敬地一哈腰,“陳二爺,對不住,上峰命令,不許通行。”

陳道笙看一眼這一帶街道兩旁都是民宅,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林督軍的一個副官,是某局二處的人,圖謀不軌,身份暴露後,隐匿在此處,林督軍派人來抓他時,他負隅頑抗,有幾個同夥,都被我們消滅了。”

林沉畹站在陳道笙身後,看見警察從一幢樓房裏擡出幾具屍首,身子微微發抖。

陳道笙回頭看見,路燈下,林沉畹臉色煞白站在那裏,像木雕泥塑一般,

陳道笙吓了一跳,急忙走過去,“別怕,沒事。”

林沉畹抖着身體,喃喃地說:“他們是要暗殺我伯父嗎?”

“沒事,他們都被打死了,你伯父沒事。”

前世她伯父是在她嫁人兩年後出的事,今生許多事都變了,她伯父現在就遭遇了危險。

林沉畹上了汽車,唐昀玉問:“發生什麽事了?我怎麽聽說有人要暗殺你伯父林督軍。”

汪寒雪扯了扯她,唐昀玉急忙住口,汪寒雪挎着林沉畹,關切地說:“你伯父沒事就好,你不用擔心了,你伯父是三省督軍,一般人近不得身。”

林沉畹默然,若論血緣關系,伯父是這個世上跟她血緣關系最近的人,她視伯父如父親一樣,平常伯父對她的生活學生很關照,前世伯父一死,林家作鳥獸散,琛州城破,她被槍殺而死,重生了,前世的陰影依然影響她,如果前世伯父沒死,琛州城安然無恙,她跟陳道笙的婚姻仍然繼續。

她看了一眼開車的陳道笙,陳道笙變了,跟前世判若兩人,她不明白他為何改變,但重生她不能再走回頭路,她已經放下了。

陳道笙先送唐昀玉回家,汽車開到唐公館門口,唐昀玉跳下車,跟前面的陳道笙說;“今天謝謝陳先生請我們看電影,又送我們洋娃娃,加油!陳先生。”

說完,唐昀玉笑着跑了。

汪寒雪家離唐昀玉家很近,幾分鐘就到了汪公館門前,汪寒雪趴在前座副駕駛座靠背,“陳先生,林沉畹心很軟的,你一定要努力!”

陳道笙心情愉悅,“改天我再請三位小姐看電影。”

“謝謝陳先生,我們支持你!”汪寒雪說完,跳下車,朝車裏招手,“陳先生,我們看好你。”

林沉畹看着汪寒雪進了汪公館的大門,“一個洋娃娃就徹底收買了。”

汽車掉轉車頭,轉了個彎,陳道笙清朗的聲音說;“這怎麽能說是收買,是她們認可我這個人,覺得我們般配。”

陳先生我們不是一路人,“陳先生,她們都走了,我們都別裝了,你到底想幹什麽?你的生活很無趣嗎?”

汽車急剎車,突然停住,陳道笙打開車裏的燈,轉過身,燈光照進他黑涔涔的眸,“我已經說了,我要追求你。”

林沉畹嚴肅地看着他,“好,陳先生,我鄭重其事地告訴我,我拒絕了你的追求。”

“你可以拒絕,但我有追求你的權利,你現在是未婚小姐,我也沒娶親,沒什麽不妥。”

林沉畹嗤笑一聲,“這跟我從前認識的陳先生不一樣。”

“那是你不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你給過我機會讓我了解你嗎?我們結婚後,一年見幾次面?一個桌上吃過幾次飯?我們睡過幾次?你知道我愛吃什麽?你知道我喜歡什麽嗎?”

林沉畹垂頭,揪着自己的紗裙。

“我們就不可以重來嗎?”

陳道笙的聲音裏從來沒有過的軟弱,甚至央求。

林沉畹輕聲說;“我不想重來了。”

“我想!”

陳道笙轉過頭,車燈熄滅,摸出煙盒,從裏面抽出一支煙,寂靜的夜晚,啪嗒清脆的打火機聲,黑暗的車裏一點猩紅亮光。

林沉畹忍不住,“你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陳道笙把剛吸了兩口的雪茄按在煙灰缸裏,“你還關心我,是嗎?”

畢竟有些東西還是難以磨滅的。

她解釋說;“我希望你好。”盡管我們已經不可能。

陳道笙發動汽車,兩人一路各懷心事,都沒說話。

汽車沿着蕭山道路蹒跚往上開,剛開出不遠,林沉畹看見往督軍府半路上沿途都是全副武裝的衛戍。

一個衛戍頭目攔住汽車檢查,從車窗看了一眼裏面坐的人,恭謹客氣地說;“對不起,陳二爺,我們不知道是您的車。”

陳道笙問;“還是林督軍貼身副官的那起事件嗎?”

衛戍頭目看見車後座坐着六小姐,沒有外人,方說;“四師裏查出有蔣副官一夥的,蓄謀已久,現在三個師裏徹底清查,所以現在氣氛緊張,督軍府加派了人手,以确保督軍的安全。

林沉畹聽見兩人對話,心驚肉跳,難道前世的禍事提前了,伏天暑熱,她渾身冰涼。

陳道笙跟衛戍頭目說了幾句話,衛戍頭目指揮放行,陳道笙的汽車開到督軍府門前,林沉畹推開車門下車,陳道笙也跟着下車。

夜晚,督軍府周圍隐約有不少衛戍,林沉畹心事重重,低頭默默地往督軍府走,

陳道笙在身後說了句,“別想太多,該來的怕也也用,有我,你放心。”

他讓她放心什麽,放心如果她伯父有事,她還有他可以依靠。

林沉畹走進督軍府大門,經過前院,迎面副官程東林走了過來,跟她打招呼,“六小姐出去了。”

林沉畹站住,“程副官。”

程東林停住腳步,“六小姐以後晚上出門注點意,現在外面比較亂。”

“我在路上碰上了,一間公寓裏擡出來好幾個人,聽說是我伯父貼身副官。”

“是,他們策劃行刺督軍,幸好及早發現,否則,不知道要出什麽大事,琛州現在聚集各方勢力,軍隊裏也不太平,有人背地裏煽動,想把督軍攆下臺。”

“他們為什麽要行刺我伯父?”林沉畹問。

“政治立場不同,各省督軍之間争搶地盤,擴大勢力範圍,督軍身上的擔子重。”

如此看來,督軍都沒有好下場。

“六小姐,我還有事,先走了。”

程東林急急忙忙地走了。

林沉畹經過花園,她不想回屋裏,走到花架旁的秋千架上坐着,前世的記憶有點模糊,伯父好像不是中槍,好像汽車被炸了,重傷死了,軍隊嘩變,琛州被攻陷,根本沒有時間調查兇手,他伯父的死有很多種可能,沒有頭緒,她還是要提醒伯父一聲。

想到這裏,她往六姨太屋裏走去,伯父如果回府,除了去太太房中,就是去六姨太屋裏。

門上挂着珠簾,林沉畹看見六姨太的侍女端一臉盆衣裳走出來,侍女彩鳳看見她,“六小姐,你來找我們姨太太?”

林督軍的一個副官從屋裏出來,林沉畹知道伯父在。

“我找我伯父。”

侍女彩鳳回身掀起珠簾,“六小姐來了。”

六姨太雲纓正在給林督軍捏肩膀,笑着說了聲,“快請六小姐進來。”

林沉畹進裏屋,看見伯父坐在椅子裏,雲纓站在他身後,為他揉肩。

林雲鴻和顏悅色地說;“畹兒,來找你六姨娘玩?”

“不,我找伯父。”

林雲鴻往前探身,雲纓的手拿下去,笑着說;“你們聊,我到四小姐屋裏去一趟。”

雲纓帶着侍女彩鳳躲出去了。

林雲鴻慈愛地望着她,“畹兒,有什麽話跟伯父說,府裏和學校裏有誰欺負你,你告訴伯父,伯父給你做主,是不是錢不夠花,你去賬房支一千大洋,就說我說的。”

伯父對她還是很好的,林沉畹小聲地說;“伯父,我經常做噩夢,夢見……”

“夢見什麽?”林雲鴻身體前傾。

林沉畹膽怯地瞟了伯父一眼,“夢見伯父的汽車被炸了……”

她眼圈紅了,焦急地說;“就像真的發生了一樣,我看見伯父的汽車嘭地一聲,然後着火了,一個火球,特別可怕。”

這都是她看電影,根據電影鏡頭胡編的,為了烘托一下緊張氣氛,足夠引起她伯父的主意。

林雲鴻無言地看着眼前,一臉膽怯傷心的侄女。

半晌說:“孩子,伯父是槍林彈雨裏爬過來的,伯父不怕死,但是伯父還想活着,保護我三省的百姓過太平日子,孩子,你放心,伯父會注意,伯父不會死的。”

林沉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伯父能說出這樣的話,她真正的感動。

從六姨太屋裏出來,沿着廊檐下往回走,碰見侍女小楠找來,“小姐,客廳裏有你電話。”

“誰來的電話?”林沉畹問。

“好像是你一個姓杜的同學來的電話。”

杜雲峰,他怎麽知道她家裏的電話,她好像沒告訴過他。

林沉畹快步走到客廳,電話在桌上躺着,她拿起電話,“喂!”

“林沉畹,是我!杜雲峰。”

他以為她聽不出來他的聲音。

“杜雲峰,你怎麽知道我家裏電話?”

“你忘了我表妹是你同學,我是拿了幾本珍藏版的書換她告訴我電話號碼。”

“杜雲峰,你太吃虧了。”

“我明晚的火車要去北平了。”

“暑假還沒過完,你這麽快就要走嗎?”

“我想提前報到,熟悉一下學校的環境,順便預習一下大學課程。”

杜同學,你永遠都是我的榜樣。

“幾點的火車,我送你。”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