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
主了。倒是你,才更要擔心一下你自己,怎麽樣,要不要叔叔幫忙介紹一下?”
克拉爾不禁愣住了。短短三年不見,竟發生了如此多的變化。她還清晰的記得凱斯和瑪麗在她面前口口聲聲地說她們永遠不要離開父母。
又一個巨大的光球爆炸開來,銀色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半條街。冷色調和暖色調的混合更讓這個聚會顯得色彩缤紛。
雷奧的臉上似乎永遠都挂着笑容,再誇張的胡子都掩蓋不住他燦爛的笑容。他拿起一個大大的酒杯,“咕嚕咕嚕”不拘一格倒上了滿滿一杯的酒之後又倒了一杯。克拉爾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雷奧把其中一杯酒給了她:“三年來你竟沒有想念你的雷奧叔叔,這杯酒是作為懲罰的。別告訴我你的酒量還是像三年前那麽差,大小姐?我家瑪麗可是五歲就可以喝下半瓶的。”
克拉爾不好意思拒絕,再加上他這麽一說,更加難為情了,只好接過了酒,望着這容量巨大的高腳杯中滿滿盛着的年份悠久的紅酒,知道這杯下去她必醉無疑。她擡頭用可憐兮兮地眼神望着雷奧,但是這在她面前那個酒鬼看來不起作用。于是克拉爾只好咬咬牙,抱着英雄就義的勇氣,一口氣喝下了所有的酒。
這樣一來,雷奧的笑聲是更加愉快了,但是克拉爾的腦袋卻早已被濃烈的酒的味道給沖暈了。醉意上來雖然還沒有那麽快,但是她卻感覺自己好像已經醉了。為了避免自己醉醺醺的在大街上鬧笑話,她還是打算早一點回去。
可惜事實不盡人意,她好不容易才辭別了雷奧,轉身又碰上了熟人,然後又硬生生被拉去觀看了大街另一頭巫師的表演。
節目雖精彩,可是在一片歡聲笑語和溫暖的燭光下,克拉爾漸漸感覺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都融化成了同樣一種顏色,在眼前搖擺不定,虛幻地閃爍着。
她知道自己已經醉了。身體開始熱了起來,她只好匆匆辭別,然後很狼狽地擠出了人群,努力保持自己清醒。可惜在這麽多的酒精的沖擊下,她那本就受不了酒精的大腦還是在漸漸逝去理智。她扶着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暗暗祈禱自己可以堅持到走到家中——順帶還把雷奧從頭到腳完整地罵了一遍。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也不至于在自己的生日會上落荒而逃。
周圍人的歡笑聲似乎漸漸變得遠離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這樣走了多長的距離。在不經意的擡頭間,眼前的不遠處似乎出現了一個修長又熟悉的人影,只是她實在想不起來那是誰了。她眯起眼睛,努力想認清那個聲影,可是偏偏那個本就模糊的聲影開始變得更加模糊不清。她突然感到一陣不安,這種明明近在眼前,卻不能觸碰到,似乎永遠都想不起來的感覺讓她心中一陣絞痛。
她情不自禁地朝着人影的方向伸出了手。此時此刻,周圍的一切喧嚣似乎都已經不存在。她只看到了一道閃亮的銀色的光滑過暖色的街道,然後那人影似乎是消失在了一片燦爛之中。
一陣困意襲來,克拉爾終于還是閉上了眼睛,身體也不受支撐地倒了下去——
她并沒有感到預想中的疼痛,相反,自己好像跌入了一個很柔軟的地方,像是某人的懷抱。甚至還可以感受到一種來自他人卻熟悉無比的體溫——清涼清涼的,很舒服。
得救了。克拉爾想道。然後便放任自己的意識逐漸淪陷下去……
“真是的……”
在她意識尚存的最後一秒,她仿佛聽到那個人嘆息道……
☆、一夜
那一夜,因為酒精的作用,克拉爾一直睡得很沉。
那一夜,卡洛斯徹夜未眠。
他還是在研究克拉爾身上蝴蝶印記變化的原因——第二個原因便是他照顧着克拉爾。克拉爾喝醉了,還有夢游,說不定又會幹出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來。
說起“還是”這個詞,是有原因的。自從他發現了這件事情以後,他就一直在調查。只是一直都找不出真正的原因,書上只有很模糊的一個解釋:“‘詛咒’的另一個升級階段。”但是這個升級階段是指法力更加提高了嗎?還是指反噬之力的作用更加厲害?
困擾了他幾天的問題知道最後的一晚還是沒能解開。
這幾天,他的心一直是亂糟糟的。
“亂”和“糟”是有區別的。“亂”的是最近突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又那麽多重要的選擇等待着他快速地作出決定。但是如果只是“亂”的話,還是不至于讓他感到無法思考的。最糟的是,他一直在擔心着克拉爾。那天晚上伊默爾的話日日夜夜回蕩在他心上。他真的不知道現在自己是希望她死還是活了。
一開始就是他選擇的路,他不忍心親手殺了克拉爾,于是通過“□□”這個介質,想要克拉爾因為反噬之力而死。但是因為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預期的這段時間被越拉越長,他的态度也越來越猶豫不決——多奇怪啊,像他這樣手染鮮血、狠毒的靈魂竟然也會動搖!克拉爾确實是個非常好的人——如果命運不是這樣的話。他常常想,或許真的是因為命運,但是他不知道命運把他解救還是讓他堕落得更徹底。
他反複思考,像旁人一般推測着自己的心意。最後卻悲哀地發現他看不清。不過這倒是給了他一個借口:反正他還不确定想要克拉爾死還是活,幹脆就聽天由命吧。
他終于決定不再擔心“詛咒”對克拉爾的影響。
熬夜的疲勞讓他頭昏腦脹,但是卻依舊沒有想睡的感覺。他看了看窗外,雖然天還未破曉,但那令人生畏的黑也在漸漸褪去。
天亮了,他就該啓程了。
想到這裏,他的頭又疼了起來。
他借着微亮的燭光輕輕走到了克拉爾床邊。克拉爾還是好好地睡在床上,光線給她臉部打上了恰到好處的陰影,讓她的臉看起來就像一幅油畫,一幅凝固的、永恒的油畫。
卡洛斯看着她熟睡的樣子,忽然笑了。是的,他又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那一夜,夜将盡的時候,克拉爾被夢給微微驚醒。迷迷糊糊之中,她只感覺到耳邊似乎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嘆息……
☆、離別(二)
天終于亮了。身上依舊殘留着的酒味和無窮無盡的夢讓克拉爾早早地醒來了。她沒有睜開眼睛,畢竟還是酒精引用過度,沒有那麽快就緩過來。
正當她要再次睡着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克拉爾,再見。”
卡洛斯完全不知道此時的她已經有些醒過來,以為自己的告別她永遠都不可能聽見了。他感到自己的心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好像缺少了什麽東西,但是他還是笑着,最後一次仔細地看了看克拉爾,然後果斷地轉身了。
這個聲音仿佛在克拉爾平靜的心湖上激起了陣陣漣漪——它是那麽熟悉,熟悉到令她不安。她希望自己是幻聽,但是她很清楚,這不是。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可是困意再度襲來,讓她根本無力打開眼皮。
讓我看清楚那是誰,哪怕只是一眼。她的潛意識中浮現了這個想法。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如果不看他最後一眼,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你不能再錯過了,克拉爾。這次是她的理智對自己說道。
忽然,像着了魔一般,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就在那一瞬間清醒起來,思維很迅速地跳躍到了現實世界。當她睜開眼睛,腦海中浮現的是卡洛斯的影子。
“你要去哪兒?”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聽起來虛弱的聲音,但在這寂靜的時刻卻顯得出奇的大,吓了卡洛斯一跳。
他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保持着笑容,轉身問道:“你是什麽時候醒來的?”
“回答我的問題,你要去哪兒?”克拉爾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她徹底清醒了——至少她的理智是這樣。身體雖還是不太聽使喚,但是她還是跳下了床。因為最後站起來的那一下她太心急,所以動作幅度過大,讓她站起來之後突然有一種暈眩感,重心不穩,身體倒向一邊。
卡洛斯見狀,趕緊移動到了她面前,及時扶住了她。她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直到恢複了知覺也沒有松開。
“你要去哪兒?”她第三次問道。
卡洛斯很溫柔地一笑:“不是和你說了嗎,因為祭司會議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騙人。”克拉爾盯着他的眼睛,直截了當地說道。
卡洛斯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後這種溫暖漸漸冷淡下來,直到最後變成了嚴肅。
“對不起,克拉爾。我不能告訴你。”
這是第一次,在她的注視下,他低下頭。
之後誰也沒有說話。
慢慢的慢慢的,克拉爾眼中勢不可擋的氣勢變成了一種悲哀的,冷清的,纏綿的蕭條。她緊緊抓着卡洛斯手臂的那只手也終于漸漸松開了。她還是注視着他,知道分別已成定局,咬咬嘴唇,控制住心髒的劇烈顫動。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他。
時間靜止的同時,她聽到了心碎一地的聲音,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
睜開眼睛,她看到了他一臉驚訝的神情。
“再晚,我怕我就沒機會了。”
“克拉爾,等我五天。五天之後,如果我還沒回來,就……”說道這裏,他的喉嚨哽咽了。他看着她,很久很久之後,輕輕嘆了口氣,才說出了下半句:“就忘了吧。”
就忘了吧,就忘了吧,忘了吧,忘了……
這句話在她的腦海中回蕩着,回蕩着,久久不能散去。她慶幸自己已經感覺不到心痛,可以繼續用藏着悲痛的平靜目光注視着他離開。
他離開之後,起初,房間裏安靜極了。接着響起了輕微的啜泣聲。直到最後,哭聲變得撕心裂肺,卻再也沒有人聽見……
☆、冥王星的呼喚
夜晚十點的鐘聲敲響,克拉爾伏在書桌上,持筆寫着她那封寄不出的信。
“親愛的母親:
又是一年了呢,我出生的紀念日。我依舊很固執地認為這是紀念你的。
你是因為我而死的,我可以這麽理解嗎?從我出生的那一刻便蒙上了這樣的罪名,我甚至都沒能記住你的樣子——沒能看你一眼。之所以在每年的這個時刻給你寫信,只是希望你可以聽到我的祝福。
你見到父親了嗎?在那遙遠的天堂,你們生活得快樂嗎?父親有沒有告訴你一切呢?關于那種種的歷史迷霧,縱使你不知道,我想我還是不要告訴你比較好,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憂慮——這種語氣好像我是母親,對嗎?但是這是真的,你也許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但是父親他曾經犯下了很嚴重的錯誤,嚴重到我幾乎不能原諒他。但是我知道,他是愛我的,這份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
我竟從不知道發生過那麽多的事情。有時候我想,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我就是那個被特殊保護的人嗎?他們告訴我的,他們看到的,聽到的,我不想去相信,但是我不得不接受這一切。母親,告訴我,你很愛父親嗎?很愛很愛嗎?我沒有如此強大的心靈,每每相信一個事實,我都感覺我的心在痛苦的□□。它伸出手想要得到解脫,我眼睜睜的看着它流血卻不能拯救一切。我有些慶幸我從沒見過你了,如果你現在還在這個世上,你受到了任何傷害,我說不定會瘋掉。
伊默爾走了,我沒有收到他的回信。我知道他很有可能不會再回來了,就像亞力克一樣。你永遠不可能想象到今天早上我經歷了怎樣一場浩劫。你不認識他,對嗎?我無力解釋這麽多的事情,我希望有個理解我的人,原諒我話語間的種種修辭錯誤,陪我一起哭,一起笑,聽到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喃喃私語。告訴我,如果我對眼前的一切只剩下了唯一的信念,并且這個信念還可能随時随地崩塌,你是否還願意接受這樣一個可憐、卑微、懦弱的女兒?
有時候我一個人坐在壁爐前靜靜思考,一坐就是一天,多麽恐怖的漫長啊!你認為我還有理智嗎?那種跑下坡路時很累很累卻無法讓自己身體停下來的感覺。我感覺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
他說,等我五天。可是你不了解他,他是如此果斷的人,有什麽事情需要他用五天去解決呢?關于他的身世,我還什麽都不知道。可恰恰被他說中了,我就是這麽單純,天真到傻。我知道,他是我永遠觸及不到的那顆星星。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常常望着星空,天堂的星星一定特別亮吧?你可以看見天邊的冥王星宿嗎?幾顆小星星圍成了一個圈,中間那個一片黑暗的圓,便是冥王星。我喜歡它的黑暗,比一切虛僞的光亮更讓我感到踏實。可是你知道嗎?冥王星它太暗了,就好像一個盲人,它自己都看不到前方的路。它看不到身邊圍繞着的小星星,看不到它們義無反顧用自己的微亮想要照亮它,看不到它們的一片真心。所以,冥王星是最孤獨的星球,它總是以為自己置身事外,它的世界總是一片荒蕪。
可是我覺得冥王星是幸運的,它只是生活在了自己的世界裏。如果有一天它明白了它身邊那顆最亮的星星的心意,可是它卻甚至不能看清它的樣子,這才是真正的可悲,這個想要觸及卻永遠無法到達的彼岸。
願你在天堂安好。
克拉爾”
淚水漸漸打濕了紙張。克拉爾小心翼翼地把寫好的信封入信封,寫上署名,忍住因為哭泣而給喉嚨帶來的不适,然後拿起信封走到壁爐邊,把信封投入了火焰之中。
只有在這紙張燃燒的瞬間,她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願你能聽到我的呼喚,我親愛的母親大人。
☆、預謀
“這是不可能的。”
伊默爾在卡洛斯話還沒說完的時候便打斷。
“但是只有這個辦法值得我們嘗試了。”卡洛斯很認真地看着他的哥哥,盡量說服他同意這個意見,給他們贏的最大的可能,最多的時間。
沒錯,他們現在就是在密謀反叛。卡洛斯特意挑了這個獨特的時間,這個獨特的地點,做好了一切準備,使得他們的對話被人偷聽的可能降到了零。這種事情,做得好他們就得到了永遠的自由,如果失敗了,他們也只有兩條路:要麽直接被處死,要麽被幽禁一輩子。但是至少,他要做到不再反叛之前就因為被人偷聽而失敗。
伊默爾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沉思着。
“試想一下最壞的結果。”卡洛斯見他有所退讓,趕緊又說道:“也不過就是我們死了,然後克拉爾也會死,父親得到恒星使的位置。難道你希望像這樣繼續行屍走肉般的活下去嗎?”
蒼白的陽光從落地窗外擠進來,不偏不倚照在了偌大房間裏孤零零的一張會議桌上。卡洛斯和伊默爾此時正坐在會議桌邊讨論着。
确切的來說,這個“房間”更應該被稱為“會議室”。地面鋪上了柔軟的地毯,牆上也有金碧輝煌的牆紙,再加上高高的落地窗,莊嚴感便呼之欲出了。但是整個會議室唯一擁有的只有這些和中央的會議桌——還有幾把椅子,單調的格局讓人感到壓抑。
“預測時間是幾天?”伊默爾靜靜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問道。
卡洛斯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我答應她五天。”
“如果沒有成功呢?”
“那她也不會傷心多久了——我說過,最壞的結果不過是那樣,很快她也一定會死。”卡洛斯表面裝作輕松,但是說出後半句的時候語調還是有些不自然。
克拉爾一定會死,這是确定無疑的。要麽是被他們的父親殺死,要麽是因為反噬之力而死。
伊默爾當然看出了這些,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而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向後依靠在冰涼的椅背上。
卡洛斯發現自己不能繼續保持輕松的語氣了,于是幹脆把自己全部的憂慮展現了出來。“你是怎麽知道的?連我都沒發現。”
他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麽,但是伊默爾還是故意問道:“知道什麽?”他想聽到他親口說出來那句話,驗證他的猜想。而他也可以因此祝福他們了。
仿佛是知道他故意使壞一般,卡洛斯的眼中略有一絲被算計之後的不爽,但嘴角卻重新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我……我喜歡克拉爾。”猶豫了許久,他終于說了出來。
伊默爾的臉上顯現了成功的笑容。卡洛斯很仔細地觀察着他的表情,卻出乎意料地發現并沒有酸楚。
“我是你哥啊,又怎麽會看不出來呢?”他輕輕說道。
“那……”卡洛斯試探着問道:“你生氣嗎?”
伊默爾微微一笑,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怎麽會?我知道這種事情是不受控制的,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并且最後有可能都沒有結果,我又為什麽生氣呢?”
卡洛斯仰起頭呆呆地望着他,看到他目光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溫柔,忽然有些感動。從小到大,願意把最好的給自己的也就只有眼前這個人了。但是他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碰到這種事情,又怎麽可能真的無所謂呢?
他剛想開口,可是卻被伊默爾打斷:“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要猶豫了.保管好你自己的東西。”他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發,然後笑着離去了。
偌大的會議室裏突然沒有了聲音,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卡洛斯望向窗外,看着那條遙遠的地平線消失在視線之內,伊默爾的話仿佛還在腦海中回蕩:保管好你自己的東西。
五天,他一定要成功。
他不禁皺起了眉,眼中的任何感情都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
☆、占蔔
克拉爾對天發誓,這幾天,她真的非常非常認真地練習着魔法。
她不再想別的東西,而是認真的看“□□”,進行更加頻繁的訓練。不得不說,在她身上的蝴蝶印記移了位置以後,似乎她的法力真的增強了許多。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是很難接受這種變化,她感覺“詛咒”的力量在加強,而且變得更加難以控制了。但是經過這幾天的訓練,她還是很好地掌握了新的變化。
有時候,她也會到亞瑟的皇宮裏去喝下午茶,和他談論政治上的事情。亞瑟曾說她:“不成為某個大使或者公爵簡直是浪費。”
她每天都打掃房屋,從裏到外,把每個角落都擦得幹幹淨淨。她還幫助年老的史密斯夫人打理花圃。甚至有時候她會到精靈或者半獸人居住的森林邊走走,到市集上走走。這樣一來,她每天的時間便都被排的滿滿的,她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考慮那些她不願去想的事情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繁忙而有序,就好像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一般。
但是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說的五天,但是她願意等她十天。也許是還抱着一絲愚蠢的僥幸心理,也許只是給自己一個安慰,又或者讓自己絕望得更徹底。後面的五天也許已經沒有多大的意義,但是也不過短短五天,她又怎麽不能等?
而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
從清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她就明白,這又是漫長的一天——或許還會是令她心寒的一天。縱使她再想忘掉,卻還是常常心不在焉。
在打理花圃的時候,史密斯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孩子,你在想什麽?”老人拄着拐杖走過來。
克拉爾趕緊扶着她,以免她摔倒。
史密斯夫人之所以一直被人們稱呼為史密斯夫人,是因為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克拉爾年幼的時候碰上這個怪裏怪氣的人,之後每次來到“謎岚”的時候,總要看看她家的花圃。史密斯夫人幾乎一生都在種花,她的花,在“謎岚”也是有名的。據說,她原來是巫族的一位女巫,因為遭家族追殺逃到“謎岚”,從此隐姓埋名生活着,後來嫁給了史密斯先生。對于這個傳說,“謎岚”的人們起初還是很相信的,也不太和她說話。但是漸漸的漸漸的,人們發現這個老人出了脾氣怪一些似乎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于是謠言也不攻自破了。
“沒什麽。”克拉爾笑了笑,裝作輕松地回答。
可是史密斯夫人像是沒聽到一樣自顧自地又說了下去:“讓我猜猜看,這五天以來你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且又很殷勤地幫我打理花圃,很明顯是遇到了什麽事情,但是不想想起來,于是讓自己變得忙碌以換取焦慮的減輕。”她一邊走,一邊說,然後忽然回過頭來,直視着克拉爾,讓克拉爾有些被吓到。
仿佛是達到了目的一般,她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孩子,你似乎需要一些幫助。”她的笑聲很奇怪,像是木頭被鋸斷的時候發出的那種粗糙、遲鈍的聲音。
在原地愣了好久以後,克拉爾才反應過來,然後尴尬地解釋道:“我不需要……”
可是話說了一半,又被她打斷:“孩子,告訴我,你生日是什麽時候?”
“三……三月十七日……有什麽問題嗎?為什麽突然問我這個?”克拉爾表示不理解她的思維。與她認識了這麽久,她還是捉摸不清她的脾氣。
史密斯夫人沒有回答,而是突然嚴肅起來,收出一只手,像是快速地掐算着什麽。克拉爾知道她不會回答自己,于是也就很知趣的沒有再問下去,而是靜靜地等着。
“有緣人啊!”突然,史密斯夫人大叫道。她粗啞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花圃,吓了克拉爾一大跳。
“什麽有緣人?”克拉爾一邊安慰着自己,一邊問道。
“跟我來!”史密斯夫人突然拉起克拉爾,以她這個年齡令人不可置信的速度奔向房屋。
到了房屋裏面以後,她便開始瘋狂地尋找着什麽,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亞什米娜……亞什米娜……”
克拉爾的手腕被她拽得生疼,正當她想掙脫的時候,史密斯夫人打開了一個抽屜,然後拿出了一個已經生鏽的徽章,興奮地大叫道:“找到啦!”
“這是什麽?”克拉爾掙脫了她的手,一邊揉着自己的手腕,一邊問道。
“這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拿着它,你可以找到亞什米娜。”
“亞什米娜又是誰?”
史密斯夫人的臉色突然又變得凝重起來,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她是我年輕時一個很好的朋友,現在在‘謎岚’,住在東邊森林的最深處。不過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見面了。她是一個很出色的占蔔師,但是不輕易幫人占蔔,你剛剛說你的生日是三月十七日對嗎?在占蔔學上看來,你是适合她的占蔔對象。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你還是帶着這個徽章吧。”她說着,将手中那生鏽的徽章放到了克拉爾的手心上。
克拉爾仔細地打量着這個徽章,如果她的猜測沒有錯,在沒有生鏽以前,它應該是金色的。現在鏽跡幾乎已經遍布了整個徽章,所以她看不出來上面的圖案是什麽。她正想脫口而出“謝謝”的時候,突然想到——“等等,為什麽我需要占蔔?”
史密斯夫人大笑了三聲,然後反問道:“你真的不需要嗎?”
克拉爾看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徽章,雖然還是不明白她是怎麽想的,但是——至少有一次占蔔的機會,不用白不用!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将手中的徽章藏進了口袋中。
史密斯夫人再次大笑起來,笑聲充滿了整個房屋,好像要把古老的天花板都震下來一樣。
……
☆、蠶繭中的人生
雖說有這樣一次占蔔的機會,可是克拉爾本來并沒有打算真的去找那個什麽亞什米娜的。
直到現在——午夜的鐘聲已經敲響,她深知他不會回來了。
一滴淚水無聲息地從她眼角滑落,但是她卻笑了——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竟然還抱着僥幸的心理,甚至到了現在,還是想多給他一些時間。她低下頭,不願再去看滿天的星光——縱使其他的星星有多麽耀眼,可是她看不到冥王星。
屋子裏沒有點燭燈,也沒有燃壁爐,窗戶還是打開的。春天深夜的寒氣咄咄逼人,她哭着,又笑自己的愚蠢,竟沒有感覺到自己在顫抖。
“一切都走了……”
她喃喃自語道,呓語般的聲調在寂靜的夜晚裏顯得如此無力。一切都走了……一切都走了……一切都走了……
她還剩下了什麽!除了一個二十三克拉的靈魂,還有一顆空蕩蕩的心,她一無所有!就連他,她曾經以為至少每天早上會出現在她面前的人,他也走了!她好想說髒話,抛掉一切沒用的修養,說盡一切惡俗低劣的話語,至少她還可以這樣鄙視自己的人生。
事實始終不會像那些童話裏說的一樣,灰姑娘走了,王子卻撿到了她的水晶鞋,并由此找到了她,最後他們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一個人,離開了就是離開了,如此突然,又如此迅速而不可尋找,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她知道卡洛斯不會突然再出現在自己面前,然後笑着對她說:“只是一個玩笑而已,你竟然真的當真了。”
突然,她想起了早上史密斯夫人給她的那個徽章。她把它拿了出來,細細琢磨着,看着上面的斑斑鏽跡,猶豫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沖出了門外。
當她快要在森林中迷路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抹可以稱得上是詭異的綠光。再仔細一看,那綠光竟是從巨大的樹洞中散發出來的。克拉爾想,這可能便是亞什米娜的家了。只是那樹洞與普通的樹洞相比雖然已經算是大的了,可是要想進去,克拉爾還是不得不弓着身子保持半蹲的狀态。
沒想到樹洞裏面的空間卻是很大,等到她真正看清眼前的景象時,她不禁大吃了一驚。樹洞裏的家具設備一應齊全,且都很符合樹洞的整體氣質,顯得古老且優美。更加奇異的是,樹洞內漂浮着許多綠色的小光球,像是螢火蟲一般,照亮了原本黑暗的樹洞。
“看夠了沒有?”從正前方突然傳來一個蒼老無力的聲音,吓得克拉爾差點叫出來,她這才發現,在那一片綠色熒光的背後,藏着一個小小的身軀,而仔細一看,那身軀竟是上面一部分是人的身體,下半身卻是類似于蠶這樣昆蟲的身體。
亞什米娜此時正皺着眉頭打量着她,仿佛對她的到來感到很不高興。
“請問……”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出去!”還沒等到她開口,亞什米娜便命令道。她一頭白發披散在腦後,幹癟的身體也讓她看起來很蒼老。
“我是來占蔔的。”克拉爾努力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充滿了信心。
“占蔔?”亞什米娜那渾濁的眼珠中閃現出一絲光彩,但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你知道我?但是你憑什麽讓我給你占蔔?”
克拉爾拿出史密斯夫人給她的徽章:“這是史密斯夫人給我的,她說……”
“史密斯夫人?”她打斷她,臉上顯現出一絲不解。接着她蠕動着她那分節的、幹癟的下半身,費力地來到克拉爾面前,伸手拿過徽章,仔細地看着,然後突然像發現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張大了嘴巴。
同是巫族中人,種族的徽章,縱使再鏽跡斑斑,又怎麽可能不認識?
“你叫什麽名字?”
“克拉爾。”
“生日?”
“三月十七日。”
克拉爾緊張地看着她,亞什米娜卻突然舒了一口氣:“進來吧。”
于是她跟着她,弓着背,小心翼翼地在樹洞中走着。她注意到,這個小小的樹屋幾乎到處是類似蜘蛛絲般的東西。
亞什米娜帶着她來到樹屋的最深處,然後示意她坐下。
“把你的手伸出來。”她命令道。
克拉爾乖乖地伸出了手。亞什米娜攤開她的掌心,然後用自己那樹枝般的手指僵硬地在上面摩擦着,同時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冥想着什麽。滿屋子的綠色熒光在這個時候都紛紛朝着克拉爾的手飛了過來,直到在她的掌心上正中央彙成一點,散發出強烈的奇異的綠光,使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又不知哪兒來一陣風,從樹洞口灌進來,吹得屋裏那些蠶絲都開始狂野地搖擺起來,也吹得克拉爾的長發胡亂拍打在她臉上。
她也閉上眼睛,默默忍受着。她本來并不相信這些占蔔之類的東西,她本身的信仰也并不是這個。她不害怕她會聽到的結果,好的,她不相信;壞的,也就這樣了。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那麽漫長,耳邊的風聲漸漸小了起來。克拉爾勉強睜開眼睛,看見那些随處可見的蠶絲正輕盈地翩翩起舞。
她手中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