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29
金克斯第二天起床的時候, 已經是早上九點多，天已經大亮, 西切斯特夏季早晨的陽光還裹挾着風，從她的窗戶縫隙滲透進來，吹起了窗簾的一角，撞得風鈴輕輕響動, 連着鈴铛下系着的白色羽毛都有些羞怯地顫抖着。
這還是她這些天第一次起這麽晚。
她一咕嚕從床上坐起來，有些緊張地從旁邊拿過牛仔褲急急給自己套上, 然後才突然想起, 第二次數學考試是在下午，她還有充足的時間去吃個早餐，然後去西切斯特的汽運站坐班車去紐約。
這麽一想，她便慢悠悠地穿好了衣服, 打開了窗戶，早晨的風輕輕地吹在她的面頰上, 她眯了眯眼睛，正好看見背着登山包的邁克爾随着其他人一起從走廊處走出來，身為力大無窮的巨鳌蟹人，他除了負擔自己的登山包, 左手還提着一只平底鍋，右手提着裝着燒烤架的袋子。
皮特羅背着背包在人群裏竄來竄去, 然後從邁克爾後面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掏出手機對着邁克爾照了一張照片，一分鐘後, 金克斯的手機響起了line的信息提示音。
她打開手機，發現是皮特羅發來的消息，消息框裏是他和邁克爾的合照，以及一句話：
“金克斯，我們的精神與你同在，烤燒烤的時候我會給你視頻直播的。”
金克斯面無表情地看着合照裏面兩個人皺着眉笑得賤兮兮的表情，然後手指翻飛，将皮特羅和邁克爾都拉進了黑名單。
她下樓時，邁克爾他們已經開車離開了，原本吵吵鬧鬧的校園一下子安靜下來，宿舍一樓走廊空空蕩蕩，睡蓮池畔也沒有了約會的小情侶，耳邊只有輕輕的風聲，以及停栖在屋檐上的鳥雀鳴叫聲。
她慢悠悠地在走廊上晃悠，準備去食堂看看還有沒有剩下的面包片，然後就聽見一個好聽的聲音喊着她的名字。
這個聲音在一片安靜的校園裏突然響起，驚走了幾只屋檐上的鳥雀，一只滿身翠綠的螳螂從趴在走廊的欄杆上，揮着前足，跳進了走廊去教學區中央的小花園內。
金克斯回過頭去，卻見教學區一樓靠走廊的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推開了，查爾斯在窗戶裏面，正看着她笑。
她愣了愣，然後說：“澤維爾教授你沒有去露營嗎？”
她一直以為澤維爾學校無論老師還是學生都已經離開了。
“那只是學生們的狂歡，顯然他們并沒有打算在露營的時候看我改他們的試卷。”查爾斯笑着說，“你是要去食堂？”
金克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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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爾斯臉上的笑意更濃，他朝金克斯招了招手：“過來吧。”
金克斯也沒有去想為什麽查爾斯明知道她要去食堂還把她叫過去，她只隔着一個小花園看着查爾斯在陽光下有些模糊的臉，只用了三秒鐘，就已經決定了點頭。
她從來沒有來過查爾斯的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其實更像是一個書房，牆壁的三面都是深紅色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陽光從窗戶透進屋裏，淡化了深紅色天鵝絨落地窗簾所帶來的幾分厚重，兩扇窗戶之間挂着一副巨大的肖像油畫，光線有些黯淡，只能勉勉強強看出來是一個穿着考究西裝的男人。
一只三花肥貓懶洋洋地趴在書桌上，看見金克斯推門進來，只掃了一眼，便打了打呵欠，又将腦袋埋在前爪裏睡覺了。
查爾斯坐在輪椅上，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衣，露出了兩條胳膊，與邁克爾這樣經常進行體育鍛煉的少年不同，他的胳膊線條并不誇張，甚至可以說是優美。他的腿上放着一沓卷子，右手拿着一支鋼筆，正在批改卷子。
他在金克斯推開門的時候，就已經停下了批改卷子的動作，微微擡起了頭，眼中帶着笑意看着她，然後朝書桌那邊揚了揚下巴。金克斯順着他的動作看向書桌，在那只三花肥貓的旁邊，看見了一個扁平的四方盒子。
她以絕佳的視力，清楚地看見了盒子上的“PIZZA”。
不能去露營吃燒烤的沮喪頓時一掃而空，她眼中冒出光來，幾步走上前去，想打開披薩盒子，那只原本正在睡覺的貓卻掃了掃尾巴，正好掃在她的手腕上。
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在掃上她的手腕時，她反射性地往後跳了一步，然後瞪着那只貓，摸了摸手臂上忽然冒起的雞皮疙瘩。
貓這種生物她在教科書上看過，她與查爾斯在鮑德溫谷倉書店初見時也看到過貓，但那時她與貓并沒有近距離接觸，所以沒有感覺到異常。
但這只貓只是稍稍觸碰到她，就讓她反射性地生起了警惕之心。
難不成……她眯了眯眼睛。
這只貓是哪個會變身的超級英雄？
比如貓俠。
她在腦中将蝙蝠俠的面罩換成了貓的樣子，緊身衣的臀部位置加了一條長長的貓尾巴。
但是這種使得她心髒一陣狂跳的警惕反應她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看來這只貓絕非善類，是邪惡組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比如九頭貓。
她的腦中浮現出一個帶着尖尖貓耳的骷髅頭标志。
查爾斯坐在窗前，看着金克斯和貓互瞪了許久，笑着搖了搖頭，他将鋼筆別進了襯衣胸口的口袋裏，然後控制着輪椅移動了書桌旁，不顧肥貓的強烈抗議，打開了披薩盒子，露出了裏面帶着濃郁的金槍魚和芝士味的披薩。
金克斯瞬間将那只貓抛到了腦後。
“斯派洛霸道慣了，任何放在它旁邊的東西它都會認為是自己的。”查爾斯将披薩盒子遞到金克斯身前，“少吃些披薩。”
金克斯接過披薩盒子，看了看查爾斯，想了想，才說：“可是澤維爾教授你也訂了披薩當早餐。”
查爾斯笑着聳了聳肩，看起來像個學生：“我也放暑假了，需要慶祝慶祝。”
雖然他說的是為自己慶祝，但還是把整張披薩都給了金克斯，自己又取出了筆批改試卷。金克斯坐在書桌後一邊吃着披薩，一邊在三花貓斯派洛的進攻下護食，在六秒中分出那麽兩三秒去注意查爾斯，然而查爾斯并沒有望向她這邊，只是拿着筆，不斷地在卷子上批改出對錯，在錯得離譜的答案上寫下批注。
那幾個晚上，金克斯都是隔着三層樓的距離去看他的背影，這次只隔了一張紅木書桌，她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發絲之間隐藏着的長長睫毛，還有下巴上新冒出的并不顯眼的胡茬。
“不能去露營，你會難過嗎？”
她正一把将斯派洛推開，忽然聽見查爾斯這麽問道，她擡起頭，正對上查爾斯的藍色眼睛。
她沉默了兩秒，才點點頭：“嗯。”
“那麽。”查爾斯放下了筆，整個人靠在輪椅的靠背上，他看向窗外，風吹得小花園的花花草草輕輕搖晃，幾只麻雀停在了對面屋檐上的排水管道上叽叽喳喳，他似乎想了想，才說道，“你喜歡那片睡蓮池嗎？”
金克斯點點頭。
此時池塘裏的睡蓮花苞已經含羞帶怯地露出了臉頰，除了一對一對講着悄悄話的情侶，還有偶爾用尾巴甩出水面的雨，和停在荷葉邊緣扇動着翅膀的蜻蜓。
“今晚露營吧。”查爾斯說着，側過頭，看向了金克斯。
金克斯還在吃着披薩，聽見查爾斯的話愣了愣，三花貓斯派洛趁機突破她的防線，叼走了一片披薩蹿到了書桌底下。
查爾斯笑了一聲：“作為與時代脫節的老教授，我也很想去露營啊。”
金克斯看着查爾斯，有些木木地嚼着披薩，像是在嚼一段枯木，她将那片披薩咽下肚裏，點點頭，然後低頭看去。
盒子裏的披薩已經被斯派洛叼走了。
“嗯……少吃些。”查爾斯笑着安慰道，“晚上你需要吃很多很多東西。”
金克斯嚴寒殺氣地朝書桌底下正在吃披薩的斯派洛瞪了一眼，她早晚會把這個邪惡反派九頭貓給解決掉的。
這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敲響，規規矩矩的三聲，一聽就不是出自那些調皮頑劣的學生之手。
查爾斯将腿上放着的那些批改好的卷子放到書桌上，說了聲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澤維爾學校的化學教師亨利.麥考伊，他沒有穿白大褂，而是穿着普通的襯衣牛仔褲，兩只褲腿的卷邊還一邊高一邊低的，他扶了扶眼鏡，看着坐在桌旁的查爾斯，說：“查爾斯，現在可以……”他的視線一轉，看見了金克斯，頓了頓，才将下面的話接下去，“出發嗎？”
“當然。”查爾斯點點頭，控制着輪椅朝門口走去，然後側過臉看向金克斯，“金克斯我們走吧。”
金克斯歪了歪頭：“去哪兒，我下午還要考試。”
查爾斯揚了揚嘴角：“當然是送你去考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