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040

金克斯在查爾斯進入自己大腦的第六秒開始, 就已經感覺到了由腦後蔓延至頭頂的劇痛, 她睜大了眼睛, 看着這一片陽光燦爛的海灘像是被扔進水中的水彩畫, 那些絢麗缤紛的色彩迅速扭曲褪去, 穿着黑黃相間制服的查爾斯變得蒼白，像是一張被釘在記憶中的紙片。

自從學會自如控制思維之後, 她已經很少感覺到這樣的疼痛了，她用手摁住劇烈跳動的額角，觸到了因劇痛而冒出的冷汗，查爾斯最後的那句話像是沉入水中, 模糊而空靈，在她的腦中混沌不清。

她搖了搖頭。

這時, 一只手遞到了她的面前, 那只手有着灰藍色的皮膚，手掌上布滿了細小而陳舊的傷痕。

“走吧，金克斯。”一個聲音蠱惑道，“你需要的是徹底的解放, 只有毀滅掉這個地球, 你才不能再感受到這種折磨了你十多年的痛苦。”

她在這個聲音的提醒下, 隐隐約約地記起來許多事情, 在被恩裏克元帥剛帶回回到深泉星系時，軍部對她這個最後一名藍環章魚人相當重視，不僅由安東尼上将帶領多位優秀軍醫對她進行全方位的診療，還有許多軍部大佬為了當她的啓蒙導師而大打出手。

而當她連自己的名字還未想出便因腦部劇痛而昏厥時, 安東尼上将的眼神先是一凜，随後診斷出了她腦部受到重創，不能思考過久，這個診斷結果一出，圍在她身邊的那些将軍們沉默着散去。

就算是最強大的藍環章魚人，不能思考，在戰場上也是任人宰割的命。

他們對這個尚還年幼的藍環章魚人十分失望，甚至有人說要不把那只小章魚當作珍稀生物圈養起來，供星球居民參觀，反正她留在地球要麽是死要麽是進海洋館，在深泉星系當觀賞動物比在地球要好得多，至少這裏不缺海水，玻璃缸子也要大得多。

金克斯雖然腦袋受傷了，但她也知道被關在一個玻璃缸子裏當觀賞動物是怎樣屈辱的一件事。

這也是她非常排斥“海洋館”的原因。

後來她為了進入軍部大學，開始訓練自己控制思維的能力，那時候她不過才十三四歲，還不太能忍住疼痛，每每練習失敗，總是痛得在水中翻滾，激起一陣陣洶湧的海浪，藍環章魚人的原身聲音圓潤俏皮，她則被頭痛折磨得哭聲嘶啞。

那時候恩裏克上将剛剛升任為元帥，但每天總是騰出時間來跟她在一起，在她練習到精疲力盡的時候，馱着她浮到海面上去看日落，她的觸手可憐巴巴地貼在養父光滑的皮膚上，甚至沒有力氣去使用吸盤固定住自己，而養父游得非常平緩，直到她的痛苦在夕陽并不熾熱的光照下漸漸平複。

“金克斯，你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就可以了。”恩裏克元帥說。

她搖頭：“我要成為像養父一樣優秀的軍人！”

她要進入軍部大學，成為像恩裏克元帥一樣優秀的軍人，要為深泉星系效力，要征服星際，要……

Advertisement

征服地球。

“如果不是這個世界，你會是整個星際最強大最完美的軍人。”那個聲音說，“你不會被思維所限制，你會在星際之間來去自如，沒有任何缺點。”

金克斯扶住額頭，呼出一口氣。

是的，藍環章魚人，本應該就是最強大最完美的部族。

如果不是她的腦部受傷，她本應就是站在星際頂點的。

“來吧，毀滅這個世界，創造一個新秩序吧。”那個聲音繼續說，“這不是你最初的目的嗎？”

是的，這是她最初的目的。

征服地球。

她将手搭在了那只有着灰藍色皮膚的手上，然後恍惚間看見一道灰藍色的光從她的腳下亮起，然後忽地籠罩了她的全身，在她即将被這道光吞沒的時候，她聽見了一聲急切而略顯狼狽的呼喊：

“金克斯！”

她頓了頓，然後與身後的喧鬧徹底被隔絕開來。

金克斯再睜開眼時，眼前是一片與澤維爾學校冷白色調的地下密室截然相反的舊工廠，陽光自鐵窗外照入室內，她能清晰地看見在陽光中起舞的灰塵以及屋頂橫梁上斑駁的鏽跡，廠房內的機器都已停運，傳送帶上還有零零散散幾瓶五顏六色的雞尾酒，機器角落滾落着兩三只空瓶子，略帶甜膩的酒味在不算透風的空氣中彌漫開來。

皮特羅面對着她，坐在傳送帶上，順手拿了一瓶檸檬味雞尾酒，擰開了瓶蓋，遞到她面前：“喝一點不？”

金克斯搖搖頭。

皮特羅仰頭，将瓶子裏的雞尾酒咕嚕咕嚕地灌進喉嚨，他喝完一大半，啧了啧舌，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嘴，再看向金克斯，想了想，說：“所以，你不是邁克爾的妹妹嗎？”

金克斯面無表情：“不是。”

“男主角遇見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對她照顧有加，直到有一天，他發現這個妹妹并不是他的親生妹妹，而是從章魚星來的外星章魚人。”皮特羅說着，嘆了口氣，“電視劇也不敢這麽演的。”

金克斯學着他嘆了口氣。

皮特羅擡眼看她，眼神嚴肅了些：“所以，金克斯，你那天在line上跟我說的，你本來就是要毀滅地球是真的，就像天啓說的那樣，再回到地球，是為了毀滅掉這個星球嗎？”

金克斯與皮特羅對視，那雙眼睛中的煞氣淺了些，但還是沒有回答。

皮特羅沒有等到她的回答，有些着急，他索性站了起來，在金克斯面前左右走着，走了幾步之後才發現這應該是屬于邁克爾的步伐，又氣急敗壞地坐了下來：“金克斯，我相信你對地球并沒有惡意，如果不是天啓突然出現，我甚至沒有仔細想過你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來的不對勁。你……”他頓了頓，“天啓所謂的新秩序，是消滅掉人類，讓處于劣勢的變種人支配這個世界。”

金克斯看着他左右走動，然後開口：“這不好嗎？”

變種人作為這個世界上的少數群體，而且還是擁有異能的少數群體，被普通人類敵視，她來到澤維爾學校後，聽那些學生說過很多他們還在普通學校就讀時候的故事。被孤立，被漠視，都算是遭遇比較好的，有很多變種人還在學校被其他同學群體霸淩，甚至被身為普通人類的父母毒打抛棄。

她以為作為變種人的皮特羅，應該會支持天啓的想法。

畢竟當少數成為多數的時候，這個群體就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她是深泉星系的軍人，西風強者為尊，變種人是強者，本應得到尊敬。

皮特羅搖搖頭，說：“如果真有那麽一天，變種人為尊，變種人不再是少數派，也就不再需要凝聚力了。多的是争權奪利的蠅營狗茍，而掌控世界的只會是變種人的極端派，變種人之間的戰争所引起的動蕩不是普通人可以相比的，那時候別說普通人類，就連許多中立的變種人都會遭到屠殺。”他停下，将剩下的酒灌入喉嚨中，“以前我也是認為的，雖然我讨厭萬磁王，但也覺得萬磁王的理念沒什麽不好，變種人明明有這麽強大的力量，為什麽還必須在人類世界中畏首畏尾，後來教授告訴了我這些，這個世界最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平衡。”

金克斯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只有各方平衡，才能穩定。”皮特羅說，“這也是這麽多年來，教授一直在争取的東西。”

金克斯停了，低了低頭，這确實像是查爾斯說的話。

她站起身來，拾起皮特羅放在腳邊的雞尾酒空瓶子，揚手一抛，将瓶子準準地抛進了牆角的垃圾桶。

而這時，她聽見了一陣嘈雜而緩慢的腳步聲，她回過頭去，看見了緩步而來的三人，為首的天啓，随後的萬磁王以及靈蝶，天啓的臉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而萬磁王沉着眼，像是并沒有聽見自己被兒子所讨厭。

“平衡？”天啓沉聲說道，“力量不對等的世界根本沒有平衡所言，人類自認為尊太久了，他們需要認識到，誰才是真正的主宰。”他看向金克斯，又道，“外星球來的朋友，你可否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金克斯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你想如何征服這個地球。”

“當我擁有星際最強大最完美的肉身時。”天啓朝金克斯走近一步，右手輕輕擡起，朝金克斯的臉頰上摸去，而金克斯反應極快地伸出左手，用小臂擋住了天啓的手，她斜着眼，看向天啓：“你想做什麽？”

“我想，擁有星際最強大最完美的肉身。”天啓說，“作為我重生的容器。”

這下，就算金克斯腦子不好，也聽懂了，她皺了皺眉，重複道：“你想奪走我的身體？”

而她話音剛落，就聽見鐵窗外傳來一個音調頗高的聲音：“咦？我是無意中聽見了什麽？一個活了幾千年的【哔——】竟然想【哔——】一個才十幾二十歲新鮮的章魚小姑娘，這真是太【哔——】了，這是哪個編輯寫出來的？斯坦.李嗎？”

金克斯：“？？”

她扭頭看向鐵床，卻見鐵柱的縫隙出現了一顆蒙着紅色橡膠頭套的腦袋，那個腦袋後面還冒出兩把黑色的刀柄，他歪腦袋，還在喋喋不休：“遭了，現在分級比較嚴了，看來我說話得注意一點，要不然老被消音觀衆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他說着，朝金克斯揮了揮手，“嗨，章魚小姑娘，神盾局的黑色光頭跟X戰警的長發帥哥讓我來找你，說是找到你之後會給我一大筆錢，像我這麽聰明伶俐的人當然一下子就找到了，厲不厲害？”

金克斯面無表情。

這一刻，她又回想起了被星爵和蜘蛛俠支配的恐懼。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部族，話唠。

“哦對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他伸手朝後，将刀從身後的刀鞘中拔了出來，一個旋身将窗戶的鐵柱切斷，然後跳上了窗臺，朝室內衆人打了個略顯輕佻的招呼，“我是一個雇傭兵，你們可以叫我死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