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日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蘭郁華感覺自己回庭芳院用完早膳後都過了好久,但問彩袖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彩袖卻告訴她巳時正。
聽見彩袖的回答時她還呆愣了許久,随即苦笑的搖起頭來。看樣子她并沒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灑脫與放得下,對于那個人依然介懷。
想想也是,畢竟是與她糾纏了一輩子的人,她上輩子的喜怒哀樂和生命幾乎可說是全葬送在他手裏,要她默默地就當它從未發生過又怎麽可能?
況且以她對那個人的了解,他從不做白費力氣的事,這回前來肯定有目的,爹娘應該不會被他的虛僞與做作給迷惑,不知不覺的應允了他什麽承諾吧?她愈想愈無法放心。
「彩袖,我決定去見席世勳。」她起身宣布道。
「小姐?」彩袖有些驚愕又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見他不是因為想見,而是必須見,有些話我得當面與他說清楚才行。也正好趁這機會讓爹娘明白我是真的想通了,而不是在強顏歡笑。」她對彩袖微笑道,神情坦然而堅定,沒有絲毫的勉強。
彩袖見狀後同仇敵忾的毅然點頭道:「好,讓奴婢好好的幫小姐您打扮打扮,最好美得讓席家少爺看得目不轉睛,讓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麽,讓他看的到得不到,後悔到死。」
蘭郁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也覺得這樣還挺解氣的,因為席世勳本就好美色,讓他看的到得不到的确也是一種折磨。
「好。」她笑着點頭,主仆倆便開始翻箱倒箧的忙碌了起來。
與此同時,席學士家的大少爺席世勳剛抵達蘭家,正随着蘭家下人的領路朝西側院的廳堂走去,只是他壓根兒沒想到,在抵達廳堂之後,他卻一個人被晾在那裏等了近半個時辰之久,蘭夫人這才姍姍來遲的在丫鬟的陪同下出現,而蘭學士卻依然不見蹤影。
等得有些惱火的席世勳見狀心裏頓生不滿,心想他都先遞拜帖說隔天要來拜訪了,晾他一陣子也就罷了,蘭學士竟然連個面都不露,只讓一個後宅的女人出面招呼他,這也太不把他當回事了吧?
不過雖然不滿,他表面上還是态度恭敬有禮的向蘭夫人行禮作揖。
「小侄見過夫人。」他起身拜見道。
「坐吧。」蘭母入座後,面無表情的對他說,接着連廢話都懶得與他多說上一句,直截了當的就問他,「你今天來此有何目的?」
「小侄是特來賠罪的。」席世勳露出滿臉歉疚的表情認真的答道。
蘭母愣了一下,壓根沒想到會聽見這麽一個答案。「賠什麽罪?」她皺眉道。
「退婚的事。」
「退什麽婚?你和華兒的婚事嗎?我們蘭家可還沒答應。」蘭母冷笑道。
「是,小侄真心感謝夫人及蘭大人沒答應退婚,因為小侄一直以來都很喜歡華妹妹,也一心想娶華妹妹為妻,只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今這情況——」
「這情況難道不是你們席家一手造成的嗎?!」蘭母忍不住怒聲插口道。
「是,小侄很抱歉沒管好家中的奴才,讓他們胡言亂語,但那些惡奴如今都已得到應有的懲罰,請夫人放心。」
蘭母不以為然的撇唇冷笑,不置可否。
席世勳假裝沒看到,繼續往下說明他今日的來意。「小侄今日除了來賠罪外,主要是要來表白心意的。小侄并不想與華妹妹解除婚約,可因父母之命難違,小侄只能接受,但這些日子來,小侄每天都為此夜不成眠,一想到華妹妹就心痛難抑——」
「你到底想說什麽?」蘭母不耐煩的問道。什麽夜不成眠、心痛難抑,嘴巴上說說誰不會?況且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好了,那又如何呢?比得上她女兒為這事差點把自個小命都給賠了嗎?
「小侄真的無法放棄華妹妹,仍想娶華妹妹為妻,小侄請夫人允準。」席世勳倏然站起身來,朝蘭母九十度鞠躬請求道。
蘭母這回不僅是愣住,根本是目瞪口呆,随之則是怒不可抑。她冷冷地開口道:「你是在耍我嗎?剛剛才說父母之命難違,現今又要我将女兒嫁給你?」
「小侄不敢,小侄敢做此請求是因為小侄已經說服爹娘收回成命,允許小侄娶華妹妹為妻了。」席世勳說着再度朝蘭母福身請求。
此話一出,蘭母都被吓呆了。
這事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們都決定要答應退婚了,怎麽席家卻反倒改變主意了,難道席家已經看穿他們的打算決定反将他們一軍,利用他們蘭家的主動退婚來突顯他們席家的仁義嗎?太卑鄙無恥了!
「我可以請問,這個妻是世勳哥的正妻嗎?」
忽然之間,蘭郁華的聲音從門外響起,接着人随後步進堂屋內,同時為屋內衆人帶來一道令人眼睛一亮的美麗風景。
蘭郁華的皮膚很白,明眸皓齒,秀發烏黑柔亮,長相屬于端莊秀麗型的,但平日因愛美的關系總是打扮得貴氣而華麗,雖添增了幾分豔麗,卻反倒将她原本的優點都遮掩了。
但是今日她卻完全反其道而行,簡單的發髻上只插了支碧綠色蝶形步搖,白淨的臉連一點脂粉都沒擦,只薄薄的抹了些香膏,衣着也是淡雅的淺綠色,裙上繡着幾朵栩栩如生的荷花,将她秀麗的美色完全襯托出來,加上她娴靜的神情,閑庭漫步的姿态,整個就是出水芙蓉,美不勝收。
席世勳雙眼發亮的看着她,只看一眼便移不開目光。在他驚豔的神情中帶着難以置信的表情,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氣質出衆,美麗脫俗得有如出水芙蓉的美人兒會是自己的未婚妻。但是他又不得不信,因為她的長相并沒有改變,仍是那張臉,那五官,變得只有穿着扮相與氣質。
「華兒,你怎麽來了?」蘭母驚愕的問,譴責的目光猶如兩把利劍直接刺向彩袖,讓她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女兒有話想和世勳哥說,聽說他來了,便過來了。」蘭郁華對母親微笑道。
「你這丫頭……」蘭母輕皺了下眉頭,因席世勳就在一旁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無奈的搖頭,然後對她說:「你想和他說什麽?他人就在這裏,你說吧。娘就坐在這,不會插口。」意思就是,你有話就說,但是別想要娘走開。
蘭郁華當然聽懂了,但卻毫不在意,因為她本來就希望娘在場幫她鎮鎮場面,同時也讓娘明白她的決心。所以點點頭,直接轉向席世勳開口微笑道:「世勳哥好像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席世勳眨了眨眼,這才猛然回神的想起她剛才所問的問題,一個犀利的讓他有些措手不及的問題。
這個問題他早有預料可能會遇到,因而準備了答案,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問他這問題的不是至今尚未露面的蘭大人,也不是蘭夫人,而是讓蘭郁華這個小丫頭給捅了出來,真是始料未及。
「我定會以八擡大轎,同迎娶正妻的方式和禮數迎娶你進門。」他深情而溫柔的看着她,以堅定的眼神和語氣說道。
「同?而不是用?」蘭郁華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的重點,然後以不疾不徐的語氣将「同」字所代表的意思說出來。她說:「簡單說,只有方式和禮數是同正妻,名義上卻不是正妻就對了。」
席世勳渾身一僵,沒想到她不僅沒讓他的溫柔深情給迷惑,還如此敏銳,瞬間就将他話中的陷阱給揭發出來,令他冷汗直流。「華妹妹你聽我說——」
「其實世勳哥什麽都不用說。」蘭郁華緩慢地搖頭打斷他道,「不管你想以八擡大轎迎娶進府的是正妻也好,平妻也罷,甚至是小妾通房都無所謂,只要世勳哥高興就好——」
「華妹妹!」席世勳不由自主的叫道,整個人因驚喜與激動而忘情的喜形于色。她的意思是在告訴他,她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根本不計較名分嗎?
「因為這事與我無關。」蘭郁華緩慢地将最後一句話說出來,讓席世勳頓時有如被人兜頭澆了一桶水一樣,一路涼到心裏。
「華妹妹你在說什麽,這是咱們倆的親事怎會與你無關?」他不可置信的開口問道,一時之間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咱們倆,更沒有所謂的親事,席公子。」蘭郁華緩慢地搖頭道,同時也改了對他的稱呼,天知道接連幾句的「世勳哥」喊得她都想吐了,偏又不得不做做樣子,免得突然變化太大讓人起疑。
「你……叫我什麽?」席世勳瞬間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着她。
「席公子。」蘭郁華面不改色的回答,并向他要求道:「今後也請席公子改喚我蘭姑娘。」
「華妹妹,你這是怎麽了?」席世勳迅速冷靜下來,改用動之以情的策略。
「你是不是在氣世勳哥這些日子一直都沒與你連絡?這是有原因的,因為我一直在想辦法說服我爹娘收回成命,告訴他們咱們倆是真心相愛,非君不嫁不娶!我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才說服爹娘收回成命;答應咱們倆的親事。我知道這段日子你一定不好受,我也一樣,但是沒說服我爹娘讓他們收回退婚的決定之前,世勳哥根本就沒臉來見你,這才會一直強忍到現在,忍到咱們的親事終于能照原定計劃舉辦才來見你,你別生世勳哥的氣好嗎?」
「我沒生氣,只是接受了與席公子無緣這個事實。」蘭郁華面不改色,平心靜氣的說。
「你不再叫我世勳哥就是在生氣。」席世勳目不轉睛的看着她,想從她平靜的神情中看出什麽。
「禮不可廢,既已沒了婚約關系,就該知禮守禮以防人言可畏。」蘭郁華直視他的目光,振振有詞的說道。
「華妹妹你到底是怎麽了?」席世勳完全無法接受突然變得如此冷靜直接、不管是神情還是目光之中都再無一絲對他的愛戀存留的她,尤其她剛剛才讓他感受到驚豔與怦然心動。
「誰說沒了婚約關系,咱們依舊是未婚夫妻,再過幾個月你及笄之後就要成親了。」他堅定的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這事是不可能改變的,只要他們席家沒退婚。
「成親?是嫁給席公子做平妻還是正妻?」
「當然是正妻!嫡妻!」席世勳毫不猶豫的答道,這一刻他再不改口就是笨蛋了,至于回家後他要如何向父母親解釋為何平妻會變成正妻,那是之後的事了。此時此刻的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非将這丫頭給拿下不可。
「正妻、嫡妻嗎?可惜蘭郁華沒這個福分,配不上這個正妻、嫡妻之位。」
蘭郁華微笑道,笑容帶着些許嘲諷,席世勳卻将它當成了自嘲,趕緊接口幫她恢複自信。
「怎會配不上?你可是學士府的千金小姐,蘭學士的獨生愛女、掌上明珠。」
「是蘭學士那在雲隐山上遇劫失身,已成殘花敗柳,被席學士府退婚的女兒,現在城裏的人提到我應該都是這麽說的吧?」蘭郁華面色冷淡的糾正他道。
「那些全是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嗎?但席伯父伯母卻為這些胡言亂語向我爹娘提出了退親的要求,席家當真是我蘭家最好的至交好友。」蘭郁華嘲諷的說,毫不客氣的将席家的無情無義給說了出來,讓席世勳頓時有些狼狽與不知所措。
「不是這樣的,華妹妹你聽我說……」
蘭郁華搖頭打斷他,「席公子什麽話都不必再說,即使是席家決定不退婚了,我也不可能嫁給你,嫁進席家。身為蘭家人,蘭學士的女兒,我可不是那種任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說得好,說得太好了!」掌聲從門外響起,蘭學士帶着滿臉的笑容,鼓着掌,緩步跨入廳堂。
「女兒給爹爹請安了。」看見父親,蘭郁華頓時笑靥如花的屈膝福身。
「小侄見過蘭大人。」席世勳跟着作揖道,臉上表情相當的不自然。
「你來啦。」蘭學士皮笑肉不笑的朝席世勳點了點頭,道:「之前有事耽擱,直到現在才得閑過來,賢侄該不會怪老夫怠慢吧?」
「小侄不敢。」席世勳趕緊答道,感覺充滿了壓力。
以往蘭學士在他面前就是個博學多聞的親切長者,沒有絲毫的官威或氣勢,所以他一直都把他成學堂夫子般的人物,沒什麽實質的威脅性,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蘭大人對他之所以親切沒官威,是因為真把他當成了子侄在疼愛的關系,而今兩家反目成仇,蘭大人又怎會繼續親切的待他,屬于大人的官威和氣勢也就自然而然散發出來了。老實說,真的很吓人。
「你今天來此有何目的?」
蘭學士看着他問道,和其夫人一模一樣的問題與直接令席世勳有些傻眼。
「小侄是來賠罪,并請求蘭大人及夫人能答應将女兒嫁給小侄。」席世勳躬身道。
「賠罪的事我接受了,但嫁女兒——不可能。」蘭學士直截了當的說,沒有絲毫的猶豫。
「蘭大人——」席世勳開口想力争表達自己的真心,卻被蘭學士直接舉手打斷。
「你該知道我只有這麽一個女兒,而且将她視若珍寶,不管她想要什麽,我都會盡全力的滿足她,即便是這回你們席家說要退婚就像一巴掌打在我蘭頂立的臉上,我仍是笑臉以對沒有翻臉,你知道為什麽嗎?」蘭學士緩聲道:「因為我知道華兒喜歡你,一心只想嫁給你,即使我再不願、再不滿,也不想讓她失望,見她傷心難過。」
「爹……」蘭郁華不由自主的啞聲輕喚,淚水早已盈滿眼眶,模糊視線。
「不過我剛才已親耳聽見華兒說她不會嫁給你,」蘭學士繼續說,「這是她親口說的,是她的意願,做爹的我當然要滿足她。所以你可以走了,我蘭頂立的女兒嫁誰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嫁給你,嫁進你們席家門,聽清楚了嗎,席世勳賢侄?」
蘭學士說到後來完全是以嘲諷睥睨的神态,把席世勳年輕氣盛的那股傲氣都給刺激了出來。
「蘭大人真以為小侄非令千金不娶嗎?」他冷然的開口道。「小侄完全是看在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分上,同情、可憐令千金在遭遇到那種事之後又被退婚的話,今生恐難再有什麽好姻緣,這才勉為其難的替她争取了一個平妻的身分,怎知卻是好心沒好報。」
「說完了嗎?說完就給我滾。」蘭學士冷然迸聲道。
「趙管事,送客。告訴門房,以後凡是姓席的都不準跨進我蘭家大門一步。」蘭夫人怒氣沖沖的接着揚聲下令。
「爹、娘,你們別生氣,咱們犯不着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所說的話生氣,不然京城中說三道四的人那麽多,咱們不是無時無刻都得被氣得七竅生煙?」
蘭郁華緩聲說道,再度把席世勳氣得咬牙切齒,臉色鐵青。
「小侄還有事要處理,先行告辭了。」他冷硬的開口,說完随即轉身,頭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蘭郁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感覺既開心又解氣,還有一種終于掙脫命運束縛的輕快感受,令她好想大聲的盡情歡笑。
不過時機好像不太對,因為爹娘臉上表情都很沉重,一點笑意都沒有,娘甚至眼眶一紅,眼淚就從她眼眶中滾落了下來,頓時把她吓了一大跳。
「娘,您怎麽了?您別哭,別哭。」她手忙腳亂的上前安撫道,卻讓母親一把擁進懷中,緊緊地抱着。
「華兒,我可憐的女兒,今後究竟該如何是好?嗚嗚……」
「娘,您別哭,女兒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因為女兒有全天下最好的爹娘的疼愛,女兒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真的。」
「華兒,華兒,嗚嗚……」蘭母聞言後不僅沒停止哭泣,反而哭得更傷心。她女兒明明是那麽的美好、懂事,為什麽老天要這樣待她,為什麽?
「華兒你放心,爹一定會為你再尋到一門好親事的,我蘭頂立的女兒長得是那麽的漂亮、聰明又懂事,不可能找不到好人家嫁的,你放心。」蘭學士信誓旦旦的向女兒保證道,語音也有些哽咽沙啞。
「爹,這事您先別忙,其實女兒已有想嫁之人。」蘭郁華搖頭說道,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麽?!」
此話一出,不僅蘭學士驚愕的脫口驚叫,連原本嗚咽哭泣的蘭母都瞬間停止哭泣猛然擡起頭來,緊緊地抓着她的手臂,目不轉睛的盯着她,嗓音沙啞的開口追問道:「華兒,你剛才說什麽?你有想嫁之人?這是真的嗎?那個人是誰?」
「娘,這事只是女兒自己想的,對方接不接受還不知道。」蘭郁華搖頭道。
「沒關系,你告訴娘對方是誰?」一頓,蘭母騰出一只手抹去自個兒臉上的淚水,以信心十足又不可一世的氣勢補充道:「我的華兒這麽聰明漂亮又多才多藝,誰能娶到那是三生有幸的事,只有傻子才會不接受。」
蘭郁華先對母親微微一笑後,才緩緩地說道:「娘是自個兒的孩子都是最好的,其實女兒一點也不好,仗着爹娘的疼愛驕縱任性又無知,總是做些讓爹娘擔心與傷心的事,不是個好女兒。」她的神情和語氣都充滿了濃濃的懊悔與忏悔之意。
蘭學士與夫人不約而同的對看了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見了驚訝與欣慰。
看樣子經歷過這一連串的事件之後,他們的女兒終于長大、懂事了,只是這成長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告訴爹,讓爹的寶貝女兒看上的是哪個幸運的小子?爹親自出馬幫我家寶貝提親,看有誰敢不給我蘭頂立面子,當面拒絕我。」蘭學士霸氣的開口道。
蘭郁華輕愣了一下,随即對父親搖頭道:「爹,女兒希望這門親事是雙方都心甘情願的,沒有一絲強求或勉強的成分在裏面,如果有的話,女兒寧可一輩子不嫁人,削發為尼,長伴青燈。」
女兒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讓蘭學士愣了一下,又猶豫了一下,這才點頭承諾道:「好,爹答應你,不強求,不勉強。現在你可以告訴爹娘是哪個幸運的小子了嗎?」
蘭郁華深吸一口氣,這才開口道:「他便是在雲隐山上救了女兒的那位公子。」
「什麽?!」蘭學士和夫人同時錯愕的脫口叫道。
「華兒,你說什麽?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麽嗎?」蘭母的腦袋一片紊亂,幾乎不敢置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麽。
在雲隐山上救了女兒的那位公子?那哪是什麽公子,根本就是一個窮小子,一個家徒四壁,和母親相依為命,沒能力住在京城裏,只能窩在山腳下自個兒耕地種菜吃的窮苦人家。她寶貝女兒竟說想要嫁給這樣一個人?!
不可能!她絕不答應!
「華兒,你老實告訴爹,你為什麽會想嫁給那個小子,除了救你那天之外,你應該從沒見過他,更不認識他,爹說的可對?」蘭學士目不轉睛的看着女兒。
「對。」蘭郁華點頭道。
「那是為什麽?如果是為了與席家解除婚約而自暴自棄的話——」
「并不是這樣的,爹。」蘭郁華不得不開口打斷父親,解釋道:「這是女兒深思熟慮後,為自己将來的幸福所找到最好的出路,這才會有此決定。」
「什麽将來的幸福?你可知他家裏的情況,可知道他家徒四壁,家裏連個下人都沒有,什麽事都需要自己動手做?娘不同意!随便嫁給城裏哪戶人家都比嫁給那個窮小子好!」蘭母板着臉插口道。
那人拒收謝禮後,為防這人是個心思狡詐之輩,她讓人調查過那家夥。
蘭郁華沉默了下,開口問道:「娘真的這麽覺得嗎?」
「當然!」蘭母毫不猶豫的說。
「那爹呢?」蘭郁華轉頭看向父親。
「我要先聽聽你做此決定的理由。既是深思熟慮,定有理由。」和妻子相比,蘭學士顯得更加理性與冷靜。
他的女兒過去的确有些驕縱任性不懂事,但近來卻有明顯地改變,尤其是剛才看她在面對席家那小子時冷靜自若的态度與反應之後更加确定。他想聽過女兒的想法再做決定,即使他心裏和夫人一樣有着不同意的想法。
蘭郁華點了點頭,然後又深吸了一口氣後才緩緩地将她的想法說出來。
她告訴爹娘,以她現今名節被毀又和席家解除婚約的處境,想找到好人家嫁根本不太可能,除非是遠離京城,遠嫁他鄉,但有道是紙包不住火,瞞得了一時卻不見得瞞得了一世,只怕一旦東窗事發,她的人生也就完了。
因此她覺得隐瞞不可行,只能坦誠獲得理解與接受,她才會有未來。
然而她雖能坦誠面對一切,卻無法确認他人是否真能理解與接受她,畢竟嘴巴說是一回事,心裏怎麽想又是另外一回事。哪天若她與婆家的人有了争執口角,對方拿這事來說嘴傷害她,那豈不是拿刀捅她的心又在她傷口上灑鹽嗎?
她的說法好像有點誇張又像是想太多了,但是又有誰知道她是親身經歷過那種備受攻讦、字字誅心的生活與痛苦呢?她真的受夠那種折磨了,這回她的人生絕不要再承受那些。
「雲隐山上的遭遇已成為女兒這輩子都擺脫不了的污名,即便女兒說破嘴當天并未失身,但這世上除了爹娘會毫不懷疑的相信女兒之外,大概也只有那天救了女兒的那位公子了。這便是女兒想嫁給那位公子的理由之一,女兒不想未來生活在被夫家質疑與言語傷害的日子中。」蘭郁華認真的說道。
蘭學士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開口問道:「理由之二呢?」
「之二是女兒真覺得他是個可以放心托付終生之人。」蘭郁華帶着些許回憶的道:「雖然女兒與那位公子只有一面之緣,但從他突然出現救了女兒,到将女兒平安送回家,還謝絕咱們家的謝禮這一連串的舉動看來,他不僅有正義感,身手不錯,處理事情井然有序,品性尤其沒問題。除了娘剛才所說的家徒四壁之外,好像也沒什麽好挑剔的。但不是有句話說,莫欺少年窮嗎?」
「還有理由之三嗎?」
「有,不過之三是專門為如果被他拒絕的話所想的。」蘭郁華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
「喔?說來爹聽聽。」蘭學士聽了有些感興趣的問道。
「我女兒能夠看上他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敢拒絕?」蘭母哼聲道,一臉如果那家夥膽敢拒絕,看她怎麽修理他的表情,明顯已不再反對這門親事。因為她忽然想到她和老爺就這麽一個女兒,蘭家的一切早晚都是要留給女兒的,女婿家徒四壁,窮得揭不開鍋又怎樣?他們蘭家總不會讓女兒女婿過着饑餓的生活卻置之不理吧?
所以,貧富不是問題,人品比較重要。女兒看的真是比她還要透徹啊,她這個做娘的還真是汗顏。
蘭郁華揉着衣袖扭捏了一下,這才低聲說出她的理由之三。「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許。」
蘭學士夫妻倆皆露出一臉呆愕的表情,随即不約而同的爆笑出聲。
這是自從女兒在雲隐山出事之後,夫妻倆第一回放聲開懷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因為實在是太好笑了。
不過在大笑之餘,兩人心裏也不由得生出一抹感嘆,他們一直捧在手心中小心呵護的女兒終于長大了,懂得為自己的未來打算與着想,還懂得逗近來總是心事重重、心情沉重的爹娘開心。
雛鳥長大就要離巢了,今後将要面臨的是外頭的風風雨雨,再不能躲在爹娘的羽翼下無憂無慮。
有點舍不得,有點擔心,但終究得放手讓她學會飛翔,然後經歷風雨,成長茁壯,将來自個兒當了母親才有本事保護自己的孩子。
所以飛吧,我的女兒。勇敢的迎接挑戰,戰勝一切,擁有幸福,爹娘相信你一定辦得到的。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