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哥出沒

已至夜半,銀月緩緩落入柳梢頭。

趙寧有些乏了, 從石杌上起身時, 腳步略顯虛浮。

三位繼兄沒有一人打算給她留點顏面。

先是趙夔試圖慈愛的笑了笑,但看在趙寧眼中, 分明就是奸笑,“小五啊,別裝了, 現在你已經安全了, 咱們侯府不是皇宮,你若害怕了,又沒人會瞧不起你。”

趙翼甚是贊同大哥的話,也‘慈愛’一笑,“是啊, 小五, 哥哥們都知道你今天不容易,硬撐着也要維護侯府的顏面。今日表現不錯, 二哥甚是欣慰,改天二哥領你去買糖人吃。”

趙慎也沒放過任何調侃她的機會, 只是面容依舊清淡, 瞧不出什麽情緒, “她或許不是裝的, 是真傻。”此言一出, 趙慎對春竹和夏雪吩咐了一句,“你們兩個還愣着作什麽?把你們姑娘帶回去吧。”

“是!四公子。” 春竹和夏雪齊齊應了一聲。

趙寧:“………”

趙寧是真的腿腳無力, 天知道她今日在皇宮用了多大的耐力才沒有讓自己崩潰,她上輩子不過是個如塵蝼蟻,渺弱無依,算不得見過世面的人,今個兒頭一次面聖,難免會亂了方寸。

好在………好在帝王沒有遷怒于侯府!

三位兄長陸續離開了前院,趙寧步子很慢,直到他三人的背影消失,她還沒有抵達梅園。

其實,三位兄長也挺好的,即便偶爾‘欺’她幾次,也純粹是玩鬧之心,不像那些人,蛇蠍心腸,徒會害人。

趙寧雖是身子無力,她卻看着兄長們遠去的方向笑了笑,狡黠如忽閃的星辰。

“姑娘,您笑什麽?”春竹問道,她估摸着趙寧今個兒在宮裏是吓傻了。

趙寧未言一語,由春雪攙着往梅園走。

兄長們都當她傻呢!

她哪裏不懂,他們是故意尋她開心?

她原以為趙家的三位公子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眼看着哥哥們從九天之下落入了凡間,趙寧豈會不笑?

離着去內書堂當珠算小先生的日子還有幾天,趙寧難得有機會出府轉轉。

在此之前,她已經獲知,那些學珠算的小太監多半都是剛淨身不久的男孩兒,小的五六歲,大的也才七八歲。這些人幾乎俱是出生窮苦,入宮就是為了讨個活路。

二哥趙翼還特意告訴她,“小五,那些都是比你小的孩子,你無需擔心,只要誰敢對你不敬,你就亮出侯府的腰牌。”

趙寧接受了二哥的好意,将他給的腰牌收在了身上。

趙家的幾位公子一直在藏拙,趙淩沒有讓他們謀什麽正經職位,尋常只是在軍營歷練,或是當趙淩的謀士,但這些年趙淩但凡遇到大事,都會與三人商榷,已然将三兄弟當作了頂梁柱,從很早之前就開始訓練他們的應變之能。

二哥還說,“大哥在禁軍任了職,他本想回絕,但這次為了給你當後盾,只能勉強去了。唉,小五啊,你可千萬別辜負了哥哥們一片苦心,在內書堂好好幹,讓那幫小太監們知道我将門之女的厲害。”

趙翼挑了挑粗.長有型的劍眉,笑得很和善。

趙寧知道二哥又在跟她說笑。

她難不成還要在宮裏掙個頭銜回來?

而且,據她所知,上輩子大哥也在禁軍當值,趙慎謀逆之前,趙夔已經統領三千營,侯府的公子們雖在藏拙,但與此同時也在隐隐之中開始動作。

在趙翼無邊關切,以及寄予厚望的眼神之中,趙寧道:“嗯,二哥,我曉得了,一定不讓二哥失望。”

“好,有你這句話,二哥就放心了。你今日外出,正好置辦一些需要的物件,若是缺了銀子,就跟你四哥說,老四那裏深藏不漏。”趙翼說這話時,語氣中透着豔羨。

趙寧連連點頭,但她可不敢去向四哥要銀子,再者她也不缺什麽。

這一天,陣雨過後,白日裏還算涼快,王氏月份漸漸大了,害喜的愈發厲害,便留在侯府沒有出來。

定北侯府的姑娘出門,自有丫鬟婆子相陪,趙寧積攢了一些月銀,雖然數量不多,但比起在肖家時要好上數倍。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趙寧想給侯爺父親,老太君,還有繼兄繼姐們購置一些花茶,雖說侯府不缺這些,但府上的婆子只懂泡茶,卻不知如何配茶。

有些花種,侯府并沒有。

趙寧看見肖程時,還以為自己花眼了,她險些沒有認出來。

此前的肖程雖沒什麽長處,但勝在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氣宇不凡,一副好皮囊自是無話可說。

但此刻的肖程身着一件右衽淡藍圓領長袍,原本俊俏的臉頰消瘦,眼窩下陷,一貫風流的相貌染上了難以忽視的疲色與愁容。

光潔的皮膚一去不複返,此時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疤痕。

趙寧忘了多久沒有見到這個便宜親爹了,她雖然不想對前世所受遭遇耿耿于懷,亦或是揪着不放,不死不休。但她也做不到對肖程恭敬有加。

對她而言,上輩子母親從嫡妻輪為妾室,而又死的凄楚,她心目中便沒有這個父親了,更何況,還有良哥兒的那筆賬!

侯爺父親雖然不是她親生的,确實真心待她和良哥兒的。

趙寧不是愚鈍之人,她雖沒讀過多少聖賢書,但也知道她都已經徹底改姓了,如今就是趙家人。而且沒記錯的話,她和良哥兒的名字根本就沒入過肖家的家譜。

想當初,肖家或許就沒有打算留下她!

侯府的婆子丫鬟認出了肖程,這些人既然能近身伺候主子,多半都是精明人。

春竹道:“姑娘,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趙寧留了一個心眼,春竹當初是肖府的人,但似乎對她,以及侯府才更加忠心。

這就更奇怪了。

肖程上前幾步,看着趙寧的眼神,有種怒其不争之意,這丫頭好歹也是他的骨血,卻是認了旁人做父親,跟她那個母親一個德行,貪圖富貴。

“寧姐兒!為父有話對你說!”肖程語氣不善,拿出了作為一個父親的高高在上,且不可違抗的架勢。

他也有陣子沒有好好教.導女兒了,她在侯府過的再好,那裏也不是她的家!

自欺欺人者,多半都是自負。

肖程以為他在女兒心目中依舊占據了不可取代的份量。

趙寧對肖家沒有什麽好感,不論是肖老太太,周氏,還是大房諸人,都是利益為上,為了仕途錢財,可以出賣一切,那裏龌.龊.肮.髒,卑.鄙.不.堪,看到肖家人,趙寧只會想起滿目瘡痍的前塵往事。

她不喜,很不喜。

但見肖程面色不善,趙寧又想起了侯爺父親的和善,與三位繼兄的庇佑。

她承認自己不想再次‘認祖歸宗’。

“有事麽?”趙寧問了一句,‘父親’二字已經喊不出口,那些年受了多少苦和怨,如今便有多漠然。

趙寧這段日子身子骨長高了不少,膚色細潤,整個人靈氣動人。如今年紀還小,卻已經與她母親一樣,眉目如畫,如花似玉。比前陣子水靈了不少,一身绫羅勾花的紗裙,發髻上插着成色極佳的鎏金鑲崔玉的首飾,貴氣難掩。

肖程一陣恍惚,怎的覺得女兒有些高不可攀了?

他臉色愈加陰沉,女兒再怎麽好看,吃的穿的,也都是那個男人給的,肖程心裏十分不痛快,他在想王氏肯定也被這一派榮華給迷的七葷八素了吧!

是不是早就将他抛之九霄雲外去了?!

思及此,肖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王氏被定北侯的權勢迷惑了,但趙寧不可以!她當時就應當勸說王氏才對!

“寧姐人,怎麽?我這個當父親的都請不動你了?你過不過來?”肖程愈發不客氣,他自己上前了幾步,眼看着就要動手拉人了。

王氏如今過的順風順水,女兒也長的粉雕玉琢,好像他這個曾經的丈夫和父親,真的已經不被她們所需要了。

人一旦不被需要,就會産生極大的恐懼感。

這是人的本性,總希望被旁人所需要着,誰都想不可取代。

趙寧今日外出的好心情消失殆盡,她并不明白和肖家人還有何可說的?幸而侯爺父親位高權重,否則真不知要和肖家牽扯到什麽時候。

“我要回去了,肖二爺有話不妨直說。”趙寧雖然不打算對肖程如何,但她依舊恨着他。當初她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的時候,她的好父親又在哪裏?母親含恨而終時,他還在抱着美豔的小妾說情話呢!

趙寧的冷漠與無視讓肖程備受打擊。

妻子走了,女兒也不認他了,他好端端的大好人生怎的突然出了這等變故?

“你……..你喊我什麽?我且問你,是不是你母親教你這麽做的?她自己不守婦道,朝秦暮楚,還教你不敬目無尊長了?她王芷婼把我當什麽了!”

肖程越說越離譜。

一來,王氏是什麽品行的人,侯府盡人皆知,侯夫人待人和善,下人們都敬重她。

‘不守婦道,朝秦暮楚’更是無從說起,要說起王氏的身份,她也算不得平妻,更不是妾。

當初,肖程曾入贅了王家,于情于理,王氏的身份都不該被肖家随意貶低。

趙寧曾經心疼母親,疼到了心肺裏。

肖程是她的生父,她已經沒打算對肖程如何了,可肖程如果對母親這般诋毀,趙寧不能原諒,她臉色一沉,沒有給肖程半分顏面,“我母親蕙質蘭心,光明磊落,從未做過對不起肖二爺的事,母親也從未在我面前說過肖二爺半句不好的話,如若肖二爺再三诋毀我母親,休怪我不講情面!”

如若當初肖程有半分骨氣,上輩子母親,良哥兒和她自己都不該是那樣的結局!

趙寧沒有尋肖程的麻煩,他倒自己找上門來了?

他難道不知道母親現在身份特殊,名譽容不得半點污損麽?

母親以一個和離之婦的身份嫁入侯府,已經被無數人看不慣,母親平日裏雖然不表現出來,但趙寧知道母親心裏也是介懷的。

好在侯爺父親對她可謂真心憐惜,處處相護。

肖程聞此言,覺得不可思議,他是這丫頭的親爹,她還打算對他不客氣?真是無教.戒!王氏就是怎麽教孩子?

“你!你再說一遍!”肖程長臂擡起,眼看着就要扇下去。

打吧,就此打斷所有血緣幹系!

趙寧高高仰起頭,再無曾經懦弱的模樣,她一字一句,清晰道:“我趙寧發誓,如若肖二爺再做出半分有害我母親名譽之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她其實很倔強,乖巧庸碌無非是曾經裝出來自保的手段。

趙寧甚至于想激怒肖程,這一巴掌要是打下來,這今後她再也不用顧及這份血緣了。

趙寧沒有閉眼,她直視着肖程,打算親眼看着肖程繼續混賬,他既然選擇了周氏母女幾人,就沒有資格站在這裏對她指手畫腳了。

肖程一直以為趙寧一向性子溫和,可怎的這母女二人都超出了他的認知,翻臉比誰都快?

即便到了此刻,肖程依舊以為是王氏之錯,是她愛慕虛榮,勾搭了當朝權貴,這才棄了他。

男人的巴掌很大,廣袖刮起了輕風,吹起了小姑娘鬓角的發絲,她就連睫毛都不曾動一下。

卻就在這時,肖程的手腕被人握住,止住了他繼續打下來的動作。

來人是趙慎。

“怎麽?我定北侯府的五姑娘,也是肖二爺能随意動手打的”他嗓音清冽,帶着磁性,已經逐漸變聲,不再是少年的聲音了。這話帶着十足的威脅與狠絕,亦如他彼時的語氣。

趙寧沒想到趙慎會出現,奇怪的是,今天大哥和二哥卻沒有一道出來。

肖二爺認出了來人是定北侯府的四公子,那個明明是私生子,卻甚得定北侯寵信的趙四公子!

趙慎體魄高大,又是常年習武之人,用力一甩長臂,就将肖二爺推至幾步開外,他站在趙寧身側,擋住了浮雲中探出的日頭,側目輕飄飄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趙翼:走,二哥帶你買糖人。

趙慎:......四哥總會出現的無比及時,小乖猜猜這是為什麽?

趙寧:........

感謝親們的支持,明天早上七點見啦,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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