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家是誰家啊?

陳如許覺得有些不自在,客廳很大,那對夫妻卻分立兩頭,桌上擺着幾頁紙,他們今天久別再見的原因正是這個。

氣氛冷凝,沒有破冰的苗頭。

左右掃了眼,陳如許才拿出了話語裏的鑿子,想以自己的力量給兩人一道足夠溝通的縫隙,不需要見到新的陽光,能彼此面對面呼吸就好,“姐夫,姐,你們再好好談談吧。”

年輕的大男孩撓了撓頭發,這種屏氣之間有硝煙的氛圍像四面無處不在的鏡子,折射着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兩邊都是自己尊敬的人,喜歡同之相處的人,從以前暗自的冷戰終于割裂到了表面來,直到今天一同約定說好分道揚镳。

郁觀樓一直摩挲着手中的煙盒,他想說的話其實有一些,因為陳問渠冷冰冰的表情全部咽了回去,喉嚨幾次滾動,都沖不破那道障礙。

就連離別都這麽憋屈,他有些窩火,解開了夏常服最上的幾顆紐扣,出氣。

“姐夫……”

聽到對面的大男孩叫他的名字,還是清爽陽光的聲音和模樣,郁觀樓的表情柔和了些,他直視着陳如許,“以後有事找我,還是老樣子。”

比起陳問渠,郁觀樓挺喜歡他這個弟弟,性格不如陳問渠那麽易燃易爆,沒少被郁觀樓帶去和時遇殊一起喝酒。

陳問渠顯然不想廢話,也不能理解這對兄弟的惜別,伸長手拿到協議書,爽利簽了字,推到另一邊去,“簽吧。”

她的表情終于不是那樣沉沉,眉梢霧霭似乎被這已經落定的結果帶走,縱使如此,郁觀樓還是憑着好視力看見了她眼角的細紋又多了些,老樣子,還是綁着馬尾,細碎的頭發遮住些許視線。

陳問渠寫東西的時候最安靜,皺眉思索,或酣暢淋漓,郁觀樓也是被她的那副模樣吸引,才開始了漫長的了解之路。只是手裏都捏着離婚協議書了,他才明白,自個兒這條路連一半都沒走到。

他捏起鋼筆,一撇一捺落了自己的名字,正式得如同練字,手腕微顫,也不影響他完成最後的儀式。

這也是郁觀樓能為他們的婚姻,最後做的一件事了。

合上筆,他拎起警服,拍拍陳如許的肩,“我走了,好好休息。”

無主語的一句話,沒頭沒腦落在這個略空蕩的房子裏。郁觀樓步伐有力又決絕,很快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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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問渠收好了協議書,“明兒還要去民政局,我先睡了,小許你早點睡。”

同樣無波瀾的話,陳如許從他親姐姐的臉上瞧不出什麽表情,如同被最厚實的盔甲籠住,只得自己發聲,“姐,這事你告訴爸媽了嗎?”

當初陳問渠結婚的時候,陳太太連輸三天麻将也甘之如饴,只是覺得自家女兒終于有人疼了,對郁觀樓這般高的認可度大概不是陳問渠三言兩語能糊弄過去的。

從決定要離婚起,陳問渠就一直在一個人做決定,沒人說服得了她,連郁觀樓都不能。陳如許也就不打算以身撞南牆了,他和兩人的關系都沒破裂,還能聯系,那就等待吧,看老天舍不舍得放過這一對人。

“拿了證就說,你先別管這些,我想問你個事……”

“嗯?”

陳如許拿出畢業照,單獨的一張,被他夾在了一本書法集裏,沒有沾灰,在燈光下還折出淡淡的光圈來。

遞給靠在牆上等待的陳問渠,“你要這個?”

他口吻頗疑惑,沒明白陳問渠那般肅然的口吻,索要的卻是這個東西。

“嗯。”

随意應了聲,接過來,陳問渠把多出的碎發掃到耳後,低頭,視線圈住了一個瘦削的少女,她穿着藍白色的校服,膚白,眼睛大而黑,平靜注視着照相機的位置,頭發紮在腦後,顯得下巴更尖。

“這個女孩子……”

指尖點在她身上,陳問渠示意自家弟弟來看,“你和她關系怎麽樣?”

一眼看到方渡青,陳如許輕皺眉,“你說她嗎?姐?”

“是。”

“我朋友……”

審視着陳如許,陳問渠知道他從小性格就溫和,一路都有許多關系好的夥伴,林林總總,“朋友”這個兩個字對于陳如許來說算是個司空見慣的形容詞。

她想知道的,不止于這些。

“如果我說,姐姐想采訪她,你能幫忙牽個線嗎?”陳問渠将照片還給他,低聲問。

陳如許完全被帶入一條死胡同,“采訪?”

他低頭看了看那個時候瘦得很明顯的方渡青,“為什麽要采訪她?”

一個普通學生而已。

他這個誠實的反應和表情讓陳問渠确定,方渡青周圍的親友似乎很少人知道她這一年來名聲大噪的身份,因為神秘,所以有曝光的價值,盡管她本人并不對這個小神棍有興趣。

“按理來說,她應該知道的,高三那年是姐姐的關系,才得到了電視臺的那一份兼職,方渡青不是那種不懂禮貌的人,是你沒有和她談清楚嗎?”

嘆口氣,陳問渠搖頭,想,這個小姑娘真有點刀槍不入的意思,堵了兩次都被婉拒,比去非洲的戰火區還讓人惱火。偏偏她一個快三十的女人,還不能對人做什麽,有失教養。

“但是她現在重讀高三去了,應該更沒時間了,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想采訪她,就是個普通學生而已。”

“……回去讀書了?”

陳問渠細細聚攏兩條眉,心裏堆起疑問,和着以前還沒被解開的那些一起盤旋,呼之欲出。

出于職業敏感,她收起剛才不甚在意的模樣,“小許,把她的聯系方式給我。”

“嗯?”

右手還摸着陡然變短許多的發梢,聽到陳如許的話,方渡青意味不明吐出了一個字。

陳如許的姐姐找他詢問自己的聯系方式。

還是不罷休的啊,那個女人,本以為溫言軟語拒絕過幾次,會打消她熊熊的探究欲。

沉默了片刻,她聽到陳如許有些緊張地問,“怎麽了,你跟我姐是不是有什麽事?”

“沒有。”

也算不上大事。

目前來說,這個小事也會馬上被逐漸日常的生活給掩蓋,給消磨,直到記不起為止。

方渡青想,一個金盆洗手的小神棍,應該沒有了挖掘的價值吧。

“沒事的,你不需要緊張,我現在有事,先挂了?”

“好,高三加油。”

她為這五個字不由微笑,才斷了信號,時遇殊正好睡醒,直起身子,右手還撐在空處,茫茫然發着神——這是方渡青猜測的——突然聽到他低聲問了句,“又是上次那小孩兒?”

“那小孩兒”不經意成為了陳如許的代名詞,方渡青想自己要不要告訴時遇殊,他口中的人其實和他認識許久了。

“你怎麽知道?”

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廢話,她自認為陳如許的話是絕對不可能被時遇殊聽到的,那解釋只能從他自身敏銳的洞察力上來了。

“同齡人更容易招你笑些。”

他這樣說着,瞥了眼方渡青,她還拉着自己的頭發,一刻不肯放開,盡管她從理發店出來後,臉上表情沒有特別的大起大伏,上車之後卻一直悶悶不樂把玩着發梢。

小姑娘果然還是愛惜自己頭發的。

“是嗎,我并沒有察覺,可能是因為他脾氣和我挺相投,所以在他面前放松了些。”

不止如此,陳如許是她第一次求助的人,第一次轉圜就來自于這個男孩子伸出的援手,只看這點,方渡青也不會吝啬于任何對他的贊賞之詞。

從鼻腔裏輕飄飄出了聲,時遇殊也不吝啬地把這反應和自己作對比,“所以你是很憚我?從出了NFSA起,即使在家裏,也時刻小心翼翼的。”

意晖閣……是她家麽?

方渡青放下纏繞在發絲裏的手,擱在膝蓋上,扣在一起,“大概是的。”

在NFSA的那一周,比起許多個不能寐的夜晚,還要糟糕一些,萬幸時遇殊對她很是照顧,才緩解了些許方渡青的恐懼——她怕自己再沒有能力去賺錢養家,光是醫療費用就是一座雪山。

對時遇殊的最後一絲小抵觸和小忌憚,消失在了那個涼夜裏,在她伸手擁抱時遇殊的那一刻,就已經打開了包圍圈,毫不猶豫把他劃分到了同類人的領域裏——他們都會面對人世間最慘痛的離別,區別只在于,一個還可挽救,一個只能倒計時度日。

她很羨慕。

見方渡青承認,時遇殊有些氣,惱她的倔,伸手捏了下她的耳垂,“我又不會像真的監護人那樣嚴厲對你,就當撿了只流浪小動物回家,你都看見了我私下的一面,是不是也該換個态度來回應我,嗯?”

被他略粗糙的指撚得極舒服,方渡青左側皮膚酥麻了一大片,也沒注意時遇殊半哄半騙說了些什麽,那低沉的聲線敲擊在耳側也是極好聽的,下意識昏沉沉嗯了聲,像貓咪撒嬌的嘤咛。

時遇殊寬心了,松手,瞅了下進度,還有五分鐘就能到醫院了,停車位已經找好。

熱度離開之後,方渡青立刻醒悟過來。

其實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過度的善意和照料,進退有禮在時遇殊面前反而變成了生疏的表現,這讓方渡青成功自責了幾分,下決心以後要在他面前做個嬌嬌俏俏的小姑娘,一如從前在老方面前那樣。

他們今天是專程送方葉岚去研究所的,為表誠意,所裏派了專車接送,到病房見了老方,辦理完出院手續後,方渡青和老方一同搭上時遇殊的車,跟在方葉岚的禦用車輛後。

老方一上車就對時遇殊表現出了極大的好奇,這麽個哪看哪好的男人和自家閨女什麽關系,他向來不懂委婉,就這麽問了。

方渡青沉吟了片刻,給了個答案,“朋友。”

在她口中,很少用這個詞形容人,老方一聽,覺得似懂非懂,但時遇殊一身正氣,又不像是壞人。

看出老方的疑慮,方渡青進一步解釋寬他的心,“時哥哥是NFSA的副局長,也是我們班陳如許姐夫的朋友,陳如許你還記得嗎?爸?”

“噢,這樣啊。警察啊,不錯不錯。”

陳如許就是兩條線的那個結,老方終于找到交集點,感嘆了下時遇殊的年輕有為。

卻不知前排的男人已經眉頭高蹙,他什麽時候的名號也需要被陳如許來襯托着叫響了。

心裏卻萬分真實因為“朋友”兩個字化成水。

算了,難得小姑娘承認他,不多計較。

作者有話要說:

老方:(指着時遇殊)這誰?

方渡青:朋友……

時遇殊:(皺眉糾正)男朋友

老方:!!!你敢早戀!

方渡青:(無言)爸我都19了好嗎……

老方:我不管!

時遇殊:(萬分淡然)爸你冷靜點。

老方:……………………

方渡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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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

作者有急事 暫停更新3個月 如果順利的話5月份恢複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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