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重生太子の讀心術(十四)
“我是誰?”
她輕嘲地一笑。她靠坐在床邊,因為生了病,脂粉未施,臉白如雪,長長的烏發如瀑垂落,分明是惹人憐惜的模樣,卻似長了刺的玫瑰一般,透出攻擊性。“陛下已經健忘到了這個地步嗎,連自己害過的人都不記得了?”
她口中的“陛下”二字讓宇文泓驀然一怔,他試探般地問:“你是我的太子妃,我怎麽會害你,又何時害過你?”
“太子妃?”她輕念着,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搖頭道,“陛下早已登基為帝,何來太子,我又怎麽會是太子妃?”
聽見她說這樣的話,他甚至都忘了她否認自己的身份,即刻去制止她,“登基為帝這話怎可胡說!倘若話傳到父皇耳中必是一場禍事。”
“我怎麽胡言亂語了?反倒是陛下,您何須與我故弄玄虛……”她手撫摸到錦被,淡聲問道,“冷宮裏為何變了模樣,本已嫁人的壁月怎麽又回來了,還這樣年輕,陛下到底做了什麽,又還想對我做什麽?您不準備說清楚嗎?”
冷宮、嫁人的婢女、陛下……
種種信息羅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人。
宇文泓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他再次問:“你不是芝芝,你是誰?”
這回輪到她怔愣了,“你怎麽知道……我小名叫芝芝。”
【宇文泓居然會知道我的小名?他将我納回東宮之日起,就從未正眼看過我,像是娶了一個仇人。我這是在做夢吧。】
他看着她不說話,心裏已經生出了一個猜測。
而她察覺到了他奇特的目光,像是有什麽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她忍不住從床上掙紮起來,胡亂披上衣服,走到梳妝鏡前。銅鏡照出她年輕的樣子,不像是上一世的她飽經滄桑,這張臉還很有朝氣,唇角自然地上翹,見誰都是笑模樣兒。
“不可能……”她驚怔地連連後退,小腿撞到團凳一個趔趄,“我不可能是這樣,這裏究竟是哪裏,我是誰?”
她含着驚懼的眸光去看宇文泓,這個時候再看,就發現了許多方才沒有發現的細節,如他所穿并非龍袍,神情少了許多戾氣,同樣年輕的臉龐……
她大受刺激,沒等宇文泓反應過來,就一把打開了門跑了出去!
二皇子宇文沨本是來東宮找太子議事,走着走着,竟有人一不留神撞了上來。
“你怎麽回事,不知道……”他剛要發火,忽見眼前發絲蓬亂、衣衫不整的人竟是聞櫻,而她眼神惶急,似是在環顧四周時不小心撞過來的。
“皇嫂?”他不知不覺合上了扇子,“你這是怎麽了?”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告訴我,這裏是哪兒?”
“這裏當然是東宮了。”他好笑道,“皇嫂想考我,不如換一道難題來?”
“東宮,我怎麽會在東宮?”
這話越說越奇,索性他對美人有無限寬容,便答道:“你是太子妃,不在東宮又能在哪兒?”
“太子妃,我怎麽可能……”她擡起眼看清了他的面容,忽地頓住了,“宇文沨?你怎麽在這?”
“我自是來找太子殿下。”他話說到這,視線往下一落,正看見她抓在自己臂間的手,指甲因用力而發白,他停了停,卻沒說什麽,顧自移開了視線。恰好,他看見宇文泓從不遠處往這邊趕來。
他拿折扇招招手,“大哥來的正好,皇嫂這是……”
沒等他将話說完,就聽聞櫻先問對方道:“宇文沨怎麽還活着?”那語氣比他的還要驚奇。
宇文沨:“……”
宇文泓一到,先将人帶回到自己身邊,不動聲色地道:“你嫂子她病還沒痊愈,現下恐怕是腦袋燒糊塗了,一時胡言亂語,你不要介意。”
“原來如此……”宇文沨突然被心愛的女神插了一刀,一時還沒緩過勁來,只道是,“那大哥還是快将皇嫂帶回去吧,以免受了風加重病情。”
聞櫻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就沉默了下來,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如果說冷宮可以布置,嫁了的人可以找回來,人可以在裝扮下變得年輕,那麽死而複生呢……
宇文泓似乎聽見了她的心聲,輕瞥了她一眼。
他将人帶走之後,唯有宇文沨還站在原地。他低頭又看了看手臂,上面仿佛殘餘着她手心貼合時的溫度。他笑搖了搖頭,擡腳離開了。
再一次坐下來談話,兩個人都冷靜了許多,像是摸清了眼下的情況,又且還各自糊塗着,像對峙一樣分坐兩頭,看着彼此。
還是宇文泓先開了口。
“你所在生活的地方,恐怕與此處并不一樣,我想知道,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聞櫻沉默。
一般來說,按照宇文泓對別人的警惕心,不會輕易相信對方也是重生之人這樣的鬼話。但因他有讀心術,只要誘導她作出回憶,就能自然而然地從內心得到諸多細節,對這樣的信息,他不會産生懷疑。
最初,聞櫻還保持着異常警戒的狀态,但在他替她分析過處境之後,似是不得不妥協,才逐漸将自己的情況一一道出。
她道:“現在想起來,你曾來過一次冷宮,與我說了許多話,許多不能與人說的話……我當時就有不好的預感,在我到這裏來之前的那晚,我睡夢中好像有一陣窒息的感覺……”
宇文泓凝視她,“你是說,我殺了你?”
她慢慢地點了點頭。
他若有所思。死後重生,和他一樣。
這也就解釋了她剛看見他的時候,為什麽會表現出一副驚懼害怕的模樣,因為她已經明白是誰置她于死地,害怕他想再害她一次。
如果那一世他當真成為了皇帝,那麽有太多秘密不能給活人聽,确實符合他的思維模式。但聽見是自己下令殺了聞櫻,仍讓他有些不舒服,不覺捏緊了手中的杯盞。
他問:“我去冷宮找你,說了什麽話?”
【什麽話呢?機關算盡,殺人無數,到頭來還是什麽都沒有得到……】
“關于朝堂、後宮、權臣、寵妃,什麽都說。”她輕地一笑,“誰能料到,坐擁天下的陛下竟是一個孤家寡人,到頭來還要找我這個你厭惡至極的人聊天。”
既然坐擁天下,又為何說他什麽都沒有得到?
宇文泓皺了皺眉。
但漸漸地,他從她給的一點點的信息中,得出了結論。
她所在的那一世,他似乎同樣是重生之人。因為在她看來,他總是做一些讓人不明所以的舉動,能提前設下陷阱對付敵人,能預知朝中發生的大事,從而進行規避等等。
但那一世他恐怕沒有讀心術,因為他仍然娶了吳玉貞為妃。
“我為什麽又納你為側妃?”
“這話,我也曾問過你。畢竟我實在不明白,你明明不喜歡我,甚至厭惡我,為什麽要讨了我去。”熱茶騰起氤氲的霧,在她眉眼間缭繞,她回憶一般道,“你說是因為我背叛過你,而你要報複我。”
他聽見她的輕嘲:“這話可笑,在那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你!”
宇文泓在了解完她的信息後,便将這裏的信息告之她知曉,叮囑她不要露餡,随後就暫時離開了。
聞櫻細細地琢磨了一下剛剛自己說的話,做的舉動,稍微松了口氣。
這第一關算是過了。
她認為只有讓他了解到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才能化解他心裏的刺,那麽與他同為重生者,顯然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她所說的信息都不是胡編亂造的,而是原軌跡下應該發生的事——也就是假如她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那麽太子重生之後就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會殺兄弟,除異己,手上沾滿了血腥。
這個世界的堕落神使正是吳玉貞,她已入輪回,失去了記憶。而在原軌跡上,太子重生後,就會誠心待她,讓她坐上後位。
但他也會再一次納原主為側妃,為了報複,同樣也是因為對方是一顆絕佳的棋子。他知道她會在未來和六皇子有瓜葛,會将自己的信息透露給對方,于是利用她給出錯誤情報,打擊政敵。
聞櫻在飲盡熱茶後,伸了一個懶腰。
這個世界的任務确實不易做,畢竟仇恨從來比原諒要簡單。
宇文泓發現,哪怕長相一樣,甚至本就是同一個人,兩個聞櫻之間還是有許多區別。
芝芝喜歡打瞌睡,喜歡逗小玄鳳,說話總是未語先笑,哪怕耍脾氣也氣不了一會兒,心裏的話多得能堆成小山,常常能讓他忍俊不禁。重生而來的聞櫻卻不一樣,她喜歡在夜裏獨坐,笑時就像帶了刺的玫瑰,既是刺別人也在刺自己,非要紮得人流血才舒心。她喜歡安靜,也不愛聽鳥叫,按捺了兩天就忍不住讓他把玄鳳鹦鹉的鳥籠提走了。
他看着宮人提着鳥籠消失在走廊盡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如同眼睜睜看着芝芝消失,再也回不來……
“在想什麽?”聞櫻走到他身側,跟着他的方向看去,有些了悟道,“聽說她很喜歡這只鳥,真想不到……看來你還挺喜歡她的。”
宇文泓沒有否認。
她笑笑:“不過,據說我來之前,你已經對她冷淡了一段時間?如果是這樣,那我走不走也就無所謂了吧,你就當養了個閑人,想要廢了我另立新妃也無所謂。我跟她不一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瞥她一眼,“走吧,去請安。”
她笑着跟上了。
鐘粹宮裏今天也很熱鬧,有不少皇子來請安,包括婉妃抱着的十皇子,和六皇子宇文洛。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後,只剩下婉妃還在陪皇後說話,宇文洛則抱着他弟弟。十皇子一向親近聞櫻,嗅到她的味道就沖着她的方向一直看,想要她抱。這樣的情形,與那天一模一樣。
宇文泓不禁看了一眼聞櫻。
卻見她看也不看宇文洛,甚至對十皇子也是一臉漠然,只畢恭畢敬的給皇後行了禮。
皇後見了還有些奇怪,道是:“太子妃怎麽不去抱十兒?”
“……我身體不适,恐怕傳染給十皇子。”
這話本是沒錯,但她語氣有些許生硬,聽來讓人生疑。
宇文泓少不得給她打圓場,作證她确實病未好全,請皇後和婉妃見諒,很快又借這個理由,帶她離開了鐘粹宮。
一回到東宮,他便蹙眉問她:“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她将發釵解下來,扔在梳妝臺上,冷笑道,“這話不是要問陛下嗎?”
她一生氣就會忘了身處何地,不知不覺又喊出了舊日的稱呼。
但正是這樣,更增加了她與芝芝不同的可信度。
索性宇文泓早一步就叫暗衛清了人,此刻連外面都沒人站着,也不怕人聽見。
他只問她:“為何?”
“我懷胎三月,因吃了陛下賜的一碗藥,被生生落了胎。自此後,我再不敢抱任何一個嬰兒,就怕想到他……”
他一怔,“你的意思是,我殺了自己的孩子?”
她觑他一眼,扔出了驚天的訊息,“當然不是,你厭棄我還來不及,哪肯碰我。我懷的卻是你弟弟宇文洛的孩子。”
宇文泓氣笑了,果然,哪怕重來一次,她依然會背叛自己。
然而聞櫻再一次道:“你道我為什麽和宇文洛在一起?因為你在納我的那一天醉酒入房,指着我的鼻子罵賤婦,說我遲早會背叛你,和宇文洛一起背叛你!我忘了原本滿含期待的那一夜是怎麽過的,但我原以為這只是你的醉話。然而在往後的時間裏,一日,一月,一年……你始終沒有認真看我一眼,只是因為你對我的臆測,你就納了一個碰都不肯碰一下的女人!”
她輕聲嘲笑道:“好,你不是說我背叛過你嗎,那我就背叛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