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琴酒
離國偏僻之地,外加民風淳樸,海族們心思簡單,所以朝會上一向沒什麽大事,只不過是君臣之間見個面罷了。
今日例行的見面結束之後,國主卻突然叫住了準備離去的衆臣。
“咳,”離北冥咳了一聲,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最近發現了一個很有潛力的鲛人——幾乎可以和當初的離滄海相比——我想讓他加入離景衛,所以帶過來給你們看看。”
“恭喜國主。”
“國主英明。”
“有這等人才,實在是我離國之幸。”
“……”
衆臣知道,國主不只是愛惜人才,更重要的還是想借此向離滄海炫耀。許多大臣并不想摻和到國主和靈師的恩怨中去,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随着衆人道了聲賀。
穆玄站在王座下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開玩笑……如果那人真是離滄海,且不說群臣心裏會想什麽,單以離北冥的心胸,事後就絕不會放過他。
想到這裏,他不禁向站在最前面的顧斯文看了一眼。丞相大人的面色一如既往地溫文平淡,看起來還不知道這件事。
既然連顧斯文都不知道——穆玄如是想到,又偷偷瞄了眼離北冥——那他假裝不知情,國主應該也不會懷疑的吧?
至于暗中将這個猜測告訴國主……國主還說不好在心裏會怎麽想他呢。靈師于他有授業之恩,他也樂得當做不知道,等着看一會兒離北冥怎麽收場。
離北冥坐在正中的王座上,心滿意足地聽完了群臣的奉承(同時也有些遺憾沒有聽到顧斯文的),方才對站在下首的穆玄說道:“帶人進來吧。”
穆玄躬身應下,走出大殿。
片刻後,在群臣或驚訝或欣喜或不耐的目光之中,離景衛統領領着一個身披黑色鬥篷、頭戴鬥笠的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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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光線原因,離北冥竟隐約覺得那件鬥篷有些眼熟。
于是他微微皺了皺眉頭,看着下拜的鬥笠人說道:“這位……壯士,這身打扮在離宮裏,是不符合禮節的。”
鬥笠人微一沉默,伸出兩根纖細修長的手指,搭在了鬥笠的邊緣。
穆玄識趣地退到一旁。在鬥笠人伸出手的時候,他仿佛聽到了丞相大人驚訝地“啊”了一聲,顯然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群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兩根手指,有些好奇這位國主如此看重、據說能與從前的靈師一較高下的高手是何方神聖。
離北冥身子微微前傾,抑制不住臉上的興奮之色。
在大殿裏無數雙熱切目光的注視之下,那雙手指緩緩上挑,最終掀開了鬥笠,露出了一張風姿絕世的容顏。
眉目孤清如畫,如畫的眉眼間卻帶着幾分豔色,像是山巅雲霧裏盛開的曼陀羅華。
然而見到這張很好看的臉的國主以及離國衆臣,面色卻像吃了某種排洩物一樣難看。
因為這張臉他們曾經看過一千年,在随後看不到的一千年裏也沒有被遺忘,直到最近又出現在了離國人面前。
離國第一等的美人,靈師,離滄海。
死寂。
群臣都低下頭去,既不敢看同僚們的面色,也不敢看國主的面色。
國主滿心以為離國終于出了一個能壓過離滄海的人(在此之前,沒有人認為雨炎比得上從前的靈師),結果,那張鬥笠下面的,竟然是——
有趣,何其有趣。
其實早該想到的……除了靈師,還有哪個鲛人能把近身技巧修煉到這個地步,能在鬥法中預判到對手的下一步動作,能用堪稱恐怖的計算能力和控制能力掌控全場?
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忘了,既然當初靈師用了不到千年就擁有了五千年的法力,那她恢複五百年的法力,也用不了多久……而她回複巅峰實力、再次恢複那個恐怖的身份,也用不了多久。
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得罪國主,于是離滄海的聲音就顯得特別清晰。
“國主,”離滄海擡頭,看着王座上的離北冥,“那天我便與你說過,如今我再說一遍。”
“你怎麽知道,我的法力不會回複呢?”
在離滄海剛剛回到離國、雨炎在離北冥面前求娶離滄海的時候,離滄海便說過這句話。但那時候她的經脈裏空蕩蕩的半點法力都不剩,離北冥自然不會在意這句遙遠的威脅。
但是如今,離滄海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回複了五百年法力,甚至能與資歷極老的離景衛一戰,連離國公認的高手、離景衛統領穆玄都贊許不已——那她當初的那句話,便不再是笑話,而是擲地有聲的宣告。
離北冥面色難看至極,猛地站起身來,對着王座狠狠踢了一腳,然後轉身就走。
“國主,”顧斯文就是在這時候上前了一步,“您剛說,讓這位……咳,這位壯士加入離景衛,現在這事兒沒定下來,您是不是……”
穆玄松了口氣,十分感謝顧斯文把他想說的話說了。
離北冥一拂袖,恨聲道:“你們看着辦吧。”說罷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滿殿大臣們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穆玄将離滄海扶了起來,接過了她手裏的鬥笠。
“這些年來,你長進不錯。”離滄海看着離景衛的統領,如是說道。
穆玄苦笑,“那你和離景衛的事兒?”
“你知道的,”離滄海無視了殿上的群臣,“我現在離巅峰時還差得遠,能加入離景衛,也是不錯的選擇。”
穆玄沒想到她真敢答應,“那國主那邊……”
“讓我加入離景衛,可是他自己說的。”
穆玄想了想,片刻後下定了決心,“好。”
他知道,現在這個“好”字一說出口,他和離北冥之間的裂痕就真的無法彌補了。然而靈師竟然在一個月內回複了五百年的法力……在離國,全盛時的靈師,地位不會比國主遜色。
穆玄想到這裏,愈發不解靈師為何要離開離國,又為何敢在法力全失的狀況下回到離國。
“手續的事情,我找人給你辦一下,你就不用來了。”穆玄說到公事,語氣也輕松了許多,“離景衛平時也沒什麽大事,這個離宮,你來不來都行。平日裏修煉,也沒人會打擾,如果有事,倒是可以來找我。”
離滄海微微颔首,“好。”
自從回離國起,離北冥兄妹一直攪得她不得安生,直到現在。
她終于能安心修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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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國最好的酒,就在這兒了。”離滄海将酒壇放在慕容面前,嘆了口氣,“海藻釀的,味道總是不正,比不上陸地上。”
“無妨。”
離滄海又從鬥篷裏抽出了一支簫,遞了過去,“我帶回來的。”
慕容接過竹簫,拿在手裏仔細查看,修長痩硬的手指搭在褪色的簫管上,竟有一種很好看的古舊味道。
“好簫。是古弦閣的真胤大師做的吧?真胤手底下的東西,連我都只是見過而已。可惜——”
“你是慕家子弟,別說不會。”
慕容笑了笑,“自然會的。”
或許是錯覺,慕容笑的時候,離滄海竟從他的笑容裏看到了一種類似陽光的東西。
“可惜,”他的手指在簫管上撫過,似乎有些不舍,然後将簫還給了離滄海,“這裏不能吹。”他像是忽地想起了什麽,看着離滄海,“靈師會簫?”
“學過。”
“真胤的脾氣,我還是知道的。”慕容又笑了笑,“他若是看着不順眼,就別想從他那裏帶走一樣東西。”
離滄海拍開一壇酒,遞給慕容,“大概我長得好看?”
慕容笑着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喝。
“這不是斷頭酒。”
慕容淡淡笑了笑,“我這個身子,哪裏喝得下去。再有就是——離國的酒,确實不怎麽樣,我若是真的要死了,一定會記住靈師的提醒,找你們要兩個漂亮的鲛人姑娘。”
離滄海知道他在說笑,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以慕容犯下的罪孽,想好好地死都難,更不要說漂亮的鲛人姑娘。
她正在感慨,慕容卻又說道:“那你呢?離國的靈師、夕若女神的愛人,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北冥兄
你臉疼嗎?
你臉要是不疼,
就該本山臉疼了。
所以給個面子好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