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姜楚哭得眼睛紅腫, 她剛才是真心實意地哭了出來，連同着上一世的委屈，仿佛單靠着那些冷白的回憶, 就能讓她眼淚決堤。
沒有哪個女子肯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 姜楚想了想，也唯有這個能叫父親及姑母對周晉生出疑心，最起碼, 不會千勸萬勸地讓她早日嫁過去。
“金屋藏嬌？！”姜長寧将她帶進裏屋說話，聽了這事驀地瞪大雙眼, “周晉說把你當外室養？”
姜楚道:“他說小妾也可，還說會娶一位對他官運有力的女子坐夫人。”
“混賬！這種狗東西我們不嫁, 阿楚，你莫要害怕，姑母明日就找人掀了他們家的大門, 如此侮辱我們，真當我們好欺負麽……”
姜楚聽着姑母的忿忿不平，心裏松了一口氣, 即使周晉再怎麽花言巧語地哄騙父親，也會有姑母在旁為她撐腰。
等明日, 她會同顧明衍去徐州，也需數日才能回到京城, 不知到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麽。
王府人多嘴雜，周晉非禮她的事早就傳出去了, 一路上，姜楚受了不少奇怪的目光，她笑了笑，閑言碎語本就沒什麽用，只有自己快活才是最好的。
青寇在旁邊叽叽喳喳個不停:“小姐，他們這些好事的，現在還算收斂了，你是不知道一開始說的怎樣熱火朝天的，簡直是奔相争告，幸而世子罰了幾個碎嘴的丫鬟小厮，要不然哪有這麽安靜。”
青葵急忙幫着說好話:“小姐，您是沒看見世子剛才的模樣，氣急敗壞地發了一通怒火，奴婢覺得，世子對您是真的好，旁人說您一句不好他都能護成這樣，定是把您放在心上的。”
“青葵，你幹嘛這麽替他說話？”姜楚道，“是不是受了什麽指使？”
青葵無奈道:“小姐，這怪不得奴婢的，是您每次跟世子吵架傷了和氣之後就一個人坐着生悶氣，也不理奴婢，每次奴婢一問，您就說他讨厭您，其實哪有讨厭了，奴婢跟了您這麽久，都不知道您喜歡什麽，世子卻一清二楚的。”
“什麽每次吵架，也就兩次而已。”姜楚想起那日重生後初見馬上端坐的顧明衍，對她的不喜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好像也沒有那麽讨厭自己了。
“是是，小姐還是您記的清楚。”
回到上景苑，青寇青葵就迫不及待地收拾起東西來，大大小小的包裹收拾了五袋，姜楚有些好笑，她又不是不回來了，拿這麽多只會覺得累贅。
待兩個小丫頭挑揀後，才勉勉強強地拿回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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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她有些睡不着覺，便起身點亮了燭光，披着外衫坐到書桌前，提筆寫字。
顧茗雪派人來隐晦地說出再等些時日會又有一場書文會，還附贈了一支珠釵，她笑着收下，并且承諾會提前寫好文章。
珠釵不珠釵的她倒也不在乎，只是顧茗雪前些時日靠着她那紙文章得到了很多誇贊，顧茗毓倒也沉得住氣。
姜楚揉了揉額角，抛開顧茗毓，專心在紙上寫字，蔥白的手指捏着毛筆，時而思索時而修改，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寫完文章。
她還是毫無困意，或許是明日要去徐州有些興奮，瞥見竹筐裏尚未縫完的荷包，閑不住又開始縫制。燭光搖曳，光線不足，剛好繡完的時候眼睛也酸澀地撐不住了。
天邊泛起微光，她打了個哈欠，這才躺在床上小憩了一會兒。
仿佛沒過多久，就被青葵從被窩裏叫醒了。昨天哭得眼睛紅腫，現在還是有些酸漲，她洗了把臉，才精神了許多。
青葵跟着她去徐州，青寇留下來看院子，兩人走的時候小丫頭戀戀不舍的目光讓姜楚想笑，她好生勸阻才邁出上景苑的大門。
出了門，便瞧見一輛馬車，外面倒也低調簡樸，裏面卻是讓她驚詫不已，裝點的很精致，主要是軟墊厚厚的一層鋪在上面，顯得狹小的空間更加溫馨。
小桌子上的點心蜜餞一應俱全，都是洛水街上有名兒的吃食，應該是一大早就買來的，姜楚捏起來的時候，還帶着餘熱。
這些也就罷了，後面還跟着一輛馬車，裝了些雜物，以及路上補給的吃食。
她看着這麽大的陣仗，頓時覺得自己是個累贅，若不帶着自己的話，顧明衍可能就駕着一匹馬獨自輕裝去徐州了，哪裏還需要跟着輛馬車慢吞吞地過去。
顧明衍穿了一身青色錦服，襯得他膚色又白了幾分，一雙狹眼清明柔和，看來是睡得不錯。反觀自己，眼下的烏青還未消除，剛才銅鏡裏的自己多少有些憔悴。
“上車。”顧明衍伸出胳膊，以供她搭手。
“不出了王府再上嗎？”姜楚想問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顧明衍勾唇，“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把馬車駕到你門前？”
姜楚:“……”
她也沒推脫，等到了王府門口，才知道為何要讓她先上去。門外盡是來給顧明衍送行的世家子弟們，他們坐在馬背上，馬蹄嘈亂。
隔着轎簾，聽見柳司契的聲音，“轎子裏的是誰啊，小表妹嗎？你把她藏進去幹嘛，我許久未見了。”
顧明衍打開柳司契的手，“去施華樓找你的如意妹妹吧，趕緊滾開。”
然而姜楚還是掀開了轎簾，今日來送行的人很多。顧茗雪踏着輕快的步伐走了過來，她看見諸多貴公子們，矜持了不少，身姿搖曳，走來還沖顧明衍行了個禮。
“二哥，我同阿楚說兩句話。”
姜楚探出頭，笑言:“四小姐，前幾日你送的珠釵我很喜歡，昨晚做了些桃花糕，你若不嫌棄，可去上景苑取些當零嘴，青寇在，她會給你的。”
顧茗雪看見姜楚眨了眨眼，想必是給她寫的文章已經有着落了，臉上的笑意更濃厚了，越發歡喜。
周圍的子弟們被兩位女子迷住了眼，一位面若桃花，一位嬌俏可人，姜楚卻是他們不敢肖想的，上次跟顧明衍吃飯時不過提了一嘴，便被好好地警告了一番，此時都不敢把目光明晃晃地往姜楚身上移，生怕又惹到顧明衍。
柳司契是跟顧明衍一塊長大的，對他的弟妹也見過幾面，他打趣道:“喲，看不出來四小姐跟小表妹的關系這麽好啊，又是送珠釵又是贈桃花糕的。”
顧茗雪一向看不慣這個常逛花街柳巷的尚書府公子，說話也沒好氣的，“不勞柳公子費心。”
說罷，她轉身就走，撞到了正往這邊走的顧茗瑤，顧茗瑤身子瘦弱，肩膀處被撞的生疼，穩不住腿腳，連連往旁邊倒，在顧明衍伸手拉住她之前栽到了柳司契懷裏。
顧茗雪頭都不回，一會就走了老遠。
姜楚一向對顧茗瑤沒什麽印象，只知道她素來膽怯羞澀，在王府裏面沒什麽存在感，雖然蘇林靜常常把三朵金花挂在嘴邊，可風頭都是前兩個出的，好像顧茗瑤除了會琴也就沒別的了。
柳司契懷裏踹了個嬌軟的小姐，一時竟也不知該幹什麽了，還是顧明衍踹了他一腳，他才慢慢将懷中的人扶起來。
顧明衍眯眼，見顧茗瑤站穩後又踹了柳司契一腳，“我看你是青樓逛多了，現在碰見個姑娘就敢往懷裏摟了？”
姜楚跟青葵上前給顧茗瑤整理了一下衣衫，才把這有些緊張的小姑娘安撫下來。
柳司契氣得怼了顧明衍一拳，他逛青樓逛的屁多了，他什麽時候見個姑娘就往懷裏摟了。但他的确是不認識眼前的姑娘，小聲在顧明衍耳邊問了一嘴。
被顧明衍白了一眼，“我們家小五。”
柳司契晃了一下神，顧明衍說顧茗毓他們從來都是直呼其名的，破天荒地居然叫了小五，但也不覺得奇怪，若叫顧茗毓小三，叫顧茗雪小四，都有些怪怪的，還是只有小五好聽些。
他這才上下瞧了一眼顧茗瑤，想了想，這不怪他眼拙，分明是難得一見，上一次見這姑娘大概是半年之前了。
“原來是五小姐，失禮了，一時沒能認出來。”
顧茗瑤回禮，“剛才多謝公子。”
柳司契擺擺手，恢複成往日的懶散模樣，“看你瘦的，學學你二哥，一頓三碗飯……”
話未說完就被顧明衍敲了頭。
“二哥，我……我想請你幫個忙。”顧茗瑤垂着頭，聲音微小，她知顧明衍一向不喜她母妃，連帶着可能也不喜自己，求着過來幫忙仿佛都得小心謹慎一些，生怕一不小心會惹惱他。
其實剛才顧明衍叫小五的時候，她也微微訝異，這才覺得眼前的人有些當哥哥的模樣。
顧明衍沒有應下，像是在思考着什麽，被姜楚扯了衣袖，才回過神來，“幫什麽？”
“二哥去了徐州，可否幫我帶一些鹿銜草回來？徐州有一座鹿山，那裏有這種草，若二哥不清楚是什麽模樣，我這裏有它的圖。”
顧明衍看着她手中的圖，沒接，只嗯了一聲，也沒說幫不幫，自顧自地上了馬。
小姑娘眼眶都紅了，貝齒咬住下唇，手中捧着一張圖，紙張微微抖動，似是非常緊張，還有些失望。
柳司契倒也沒怎麽，阿衍這樣大概就是不幫了，不幫自然有不幫的理由，他就是有些于心不忍，也跟顧明衍似的來了句小五，“小五，回去吧，你二哥忙着趕路呢，他肯定會幫着找找的，這種草聽着就很稀少，萬一找不到呢，不是白讓你期待了麽！”
顧茗瑤第一次這麽有勇氣，她輕輕道:“那裏漫山遍野都是這種草。”
柳司契愕然，這丫頭似乎沒聽出他的意思，顧明衍也不說話，他只能幫着安慰，“赈財公務繁忙，萬一沒時間呢。”
姜楚實在看不過去了，她拿過鹿銜草的圖，安撫地握了握顧茗瑤的手，“他公務繁忙，我有時間，我去鹿山幫你采一些回來，你放心好了，一定會給你帶回來的，安心在家裏等着。”
顧茗瑤驚喜地擡頭，見姜楚不像是哄騙她的模樣，便趕緊道謝，生怕她反悔。
只是顧明衍的臉，黑了又黑，但他不想讓姜楚為難，便沒再開口替她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