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在這京城中, 洛水街是市井小民最喜歡逛的一條街,位于城西,每日都十分熱鬧, 各種形形色色的人, 聚集在一起,人與人之間仿佛沒有界定,閑話家常處處上演。

姜楚住進王府後, 便結束了每日去街頭巷尾閑逛的日子,王府位于棗陽路, 這裏還有許多處府邸,王府的左邊是丞相府, 右邊是候府,對面是公主府。

棗陽路可以同時容下幾輛馬車并行,整條街莊嚴肅穆, 卻格外沉悶,各個府邸之間豎起的高牆,既彰顯着權貴又格外冰涼。

這條路是全京城最長的街, 兩旁一共有四十八座府邸,高牆數不勝數, 在這高牆裏,不知住了多少世家貴女。或許有的從小千嬌萬寵, 也有的低微渺小。

但那些都是有母親和沒有母親的區別。原來有母親的庇佑,也不可以活的肆意妄為啊!

顧茗瑤臉上的紅印,刺的人瞳孔一震, 姜楚輕輕往上塗着藥膏,空氣裏格外寂靜,沒人肯打破平靜。

顧茗瑤在看到小丫鬟手中的包裹時眸裏才亮了一些,“佩蘭,這是鹿銜草?”

佩蘭點點頭,放到桌面上,“是世子院裏的阿禮哥送來的,他說若有人問起,就說是世子送的,不關其他人的事。”

“阿楚姐姐,無論如何,都要謝謝你,要不然……二哥他不會為我采的。”顧茗瑤眼眶紅紅的,“姐姐今日見笑了。”

姜楚有些尴尬,她不知此時該不該走,正糾結的時候,沒想到顧茗瑤會将她留下聽曲。

小亭子裏,顧茗瑤抄開上面凋落的花瓣,坐下撫琴,聲音婉轉低沉,跌宕起伏,忽而溫和忽而驚駭,她放下雙手,指尖挑着一根琴弦。

苦笑道:“阿楚姐姐,我在母妃那裏彈錯了琴弦,她便打了我一巴掌,我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讓她滿意,明明……我都盡力了。卻還是不如姐姐們在她心中的位置……”

姜楚靜靜聽着她訴說,回想起蘇林靜的那張臉,總是彎着嘴角,作出一副溫和的樣子,但眼底卻并無一絲笑意,她打自己女兒的時候,真的沒有半點心疼嗎?

也對,蘇林靜大概心底是怨恨顧茗瑤的吧,生的第一個女兒,寵着護着,第二個女兒,雖心中不滿,但也沒那麽多抱怨,第三個了,還是個女兒。

但是,生都生了,蘇林靜向來高傲,将自己三個女兒稱為三朵金花,到處高調炫耀,瞅準宮宴或者各位夫人舉辦的茶會,讓自己女兒上去表演。多年的悉心培養,王府裏上門求親的人數不勝數,但是都被蘇林靜一一攔下。

“阿楚姐姐,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我知道不該麻煩你,二哥他不樂意的,但是我沒別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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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楚疑問:“關你二哥什麽事?”

“二哥他對你好,我是知道的,他不願你牽扯進我跟母妃之間的矛盾,可是我舍不得将那些東西送給別人,若交給你,好歹不必擔心被摧毀。”

姜楚跟着顧茗瑤往王府的偏僻處走,一路曲曲折折,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安靜。

顧茗瑤心情逐漸變好,不再沉浸于她母妃的訓斥中,“阿楚姐姐,你同我二哥去徐州好玩兒嗎?我二哥從不曾同其他女子這般親熱的,他對你好極了。”

“他總是不正經,經常取笑別人,話也不好好說。”姜楚一聽顧明衍,忍不住想起她做過的蠢事。她突然想知道顧明衍的過去,“你二哥他以前是什麽樣子的呢?”

顧茗瑤笑起來:“二哥他從小就調皮頑劣,常常惹得父王大發雷霆,甚至要拿棍子揍他。但二哥是有靠山的人,皇上和太後總會護着他,皇宮随便進出,在那裏住多久都可以,每次都是父王親自去哄着才能把他請回來。”

“怪不得現在也這麽不守規矩呢!”姜楚耐心在心中描畫小時候的顧明衍,忍不住彎起嘴角。

“但他也是最守規矩的人,做起事情會讓人很安心,父王雖然總罵他,卻會把最重要的事交給他去做。而且二哥還護短,從小我們姐弟們誰被欺負了,他都會幫我們欺負回來,卻從來都不會說,默默地幫了我們許多,我心裏是很感謝他的。”

談笑間,兩人來到了一個殘破的小院子,門外一片荒蕪,雜草叢生,老掉的木門坑坑窪窪的,到處是被蟲咬過的痕跡。

打開門後,又是另一番模樣。

小小的庭院,擺放着四五個木架子,上面盛滿了盆栽,沐浴在陽光下,也有的擺在房檐下的陰涼裏,各有各的姿态,郁郁蔥蔥,勁頭正旺。

小破院子幽靜雅致,各種草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姜楚分辨不出,她手拂着嬌嫩的葉子,問道:“這些都是你養着的?”

顧茗瑤羞澀地點了點頭,“養了好久了,鹿銜草也是打算種到這裏的。”

“為什麽不養在院子裏呢?每天來這裏多麻煩啊。”姜楚做到榕樹下的秋千上,緩慢地晃着。

“母妃命人把它們全丢了,說養着這些藥材會耽誤我練琴,這些……是半路上碰上二哥,他幫我攔下的。我着實喜歡中醫,所以才找了個小院子擺弄這些。”

姜楚有些羞愧:“啊……我把根上的土都扔掉了,再種上的話會很難活過來吧。”

“沒關系,裏面帶了點種子的,可能是二哥專門放進去的,他大概知道我要的是什麽。”

姜楚點點頭,心想着顧明衍可真是細心,原來他也會想這麽多。

姜楚瞧見顧茗瑤不好意思的神色,先開了口,“放心吧,你同我講一講這些藥材怎麽養,我會照顧好它們的,絕對不會告訴你母妃這是你的。”

“那辛苦阿楚姐姐了,我近日練琴太忙,不能經常來的。這些送給你,我也安心。”

姜楚從懷裏掏出那個散發異香的木盒子,羅靈姍讓青葵交給她的那個,“你懂藥理,可知這盒子是什麽木做的?”

顧茗瑤仔細聞了聞,“是申木,這種樹在大魏很少見,我有幸在宮宴上見過一個申木做的木雕,味道同這個一樣,是柔然的貢品。大概只有柔然才有。”

“柔然啊!”姜楚摸着盒子上的珠寶,看起來像是貴族用的東西。

“阿楚姐姐,申木有一個美好的愛情故事,柔然人都說這是比翼鳥用來傳情的仙樹,所以,那裏的男女互通情意也是用申木盒子裝聘禮的……阿楚姐姐怎麽會有……啊!”

顧茗瑤話還沒說完,便被人給撲到了地上,來者身着藍色錦服,狼狽地起身,将倒在地上的顧茗瑤扶起來,還貼心地幫她拂了拂裙角處的塵土。

顧茗瑤從驚吓中回轉過來,捂着心口,“柳公子,您怎麽從上面下來的?”

柳司契指了指高牆,“那是我家,跟你們王府隔了一堵牆。”

“那裏不是候府嗎?宣平候府的牌匾前兩天剛挂上去的。”

柳司契點了點頭,懶洋洋地笑着,“小五,你可不能再稱呼我為柳公子了。”他看了眼姜楚,“小表妹,拜你未婚夫周晉所賜啊,我現在是小侯爺了!”

姜楚不明所以,生活裏總是會有莫名其妙的事發生,比如柳司契怎麽就從牆頭上躍下來了,又比如他為什麽變成了小侯爺,為什麽要拜周晉所賜。

柳司契這時候也很惱火,當着兩個小姑娘的面,又沒辦法發火,隔壁傳來他爹的吼罵,他皺眉回罵了一句,“我打死都不會去書院的,您趕緊回去躺着吧,省的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只不過睡了個午覺而已,醒來後他爹成了宣平侯,而他成了小侯爺,聽說宮裏還賞了幾箱子禦賜的珠寶。打聽一番後,才知道是今年新晉的探花郎搞的鬼。

他爹從握着實權的兵部尚書變成了手無實權的閑散侯爺,郁結極了,心裏咽不下那口氣,非逼着他讀書考取功名,重新坐上兵部尚書的位子。真是把所有對官階的熱愛壓到了他這個兒子的身上。

這都第三天了,他煩都要煩死了,兔子逼急了還會跳牆呢,何況他,被自己老爹逼着翻到了兄弟家裏。

他忽視牆外老爹的罵聲,對姜楚道:“你那個未婚夫先放一放吧,別着急嫁過去了,背地裏絕對在幹一些破事,看把皇上忽悠的,都把我爹從兵部尚書的位子上擠兌下來了,換了個老牆頭草曹文管兵事,那曹文整日阿谀奉承,是三皇子的走狗,啧啧,朝廷怎麽了?真是什麽人都能當官了!”

“那周晉現在是什麽品階?”姜楚問,她不在京城的幾天,冒似發生了很多事,果然是皇城,事情詭異多變,常常出其不意。

“品階?大概是七品的一個小言官吧,他也算聰明,沒有一上來就求高官,反而把兵部尚書的位子給了老油條,若他當了尚書,那就叫官員們都心寒了。”

顧茗瑤在一旁聽着,回想起上次周晉來王府時的場景,好像有意冒犯她,被人給拉開了,她對周晉的印象本來就不好,輕輕問道:“那他究竟做了什麽,能讓皇上如此寵信呢?”

柳司契挑了挑眉,“往皇宮送了個姑娘,周晉可真是把我們父子倆都給惹到了,奪了我父親的官職,還搶了我青樓裏常拜訪的如意妹妹,那如意的琴彈的是真美妙,可惜了,以後聽不到了!”

他不放心地警告姜楚,“周晉不是個好東西,你莫要被他給騙了,我聽說上次阿衍還把他給揍了?阿衍呢?帶我去見見他。”

顧明衍好像是去前廳見客人了,現在也過了一會兒了,想來是已經忙完了吧。

他們一路走回去,姜楚反複告誡柳司契不要把這個小院子的藥材說出去,柳司契點點頭,“放心吧,小五多乖的妹妹,我怎麽能出賣她呢。”

剛走到人多的地方,康嬷嬷着急忙慌地跑了過來,姜楚眼皮一跳,每次看到康嬷嬷這種神情,肯定是大事發生,而且還是不好的事。

康嬷嬷跑的上期不接下氣,握住姜楚的手腕,“哎吆喂,小祖宗,您這是上哪去了,問了這麽多人都找不到您,大事不好了。”

果然,又是大事不好。姜楚皺眉,眼中含有緊張,“嬷嬷,到底怎麽了?”

“您父親姜老爺來了,在大廳裏,世子也在哪兒,您快去看看吧,現在那裏亂的很……”

姜楚一聽姜長盛來了,便急着跑過去。柳司契跟顧茗瑤不知發生了什麽,也跟在後面跑。

她疾步跑到前院的大門,扶着柱子喘氣,隔着半個院子看到了顧明衍。

頭頂上空的驕陽肆意地散着刺眼的光,姜楚刺的眼睛疼,尤其是看到跪在地上的顧明衍。

他穿一身暗紫色錦服,跪在地上,脊背挺拔,腰身不屈,半垂着頭,背影倔強又執拗,這般矜貴挑剔的人,居然會跪在地上。

柳司契抱着雙臂,跟見鬼了似的,“啧,跟他從小長大,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跪在地上呢,真是白日青天,那幫人肯定是不信的。小表妹,你記住這副畫面,以後畫下來,好讓我拿出去炫耀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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