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中原忘了哪個和他一起在GAY吧喝過酒的酒友在喝得酩酊大醉時候說過這麽一句話:不要招惹記仇的小人,不要招惹漂亮的女人——也不要招惹漂亮又風流的男人。

雖說最後自創的那半句話能被說出來,一大半原因得源于這位酒友剛剛被某個漂亮又風流的男人抛棄,失戀還沒出三天,正是白天強撐面子嘴上說沒事、晚上喝上了頭就嚎啕大哭的灰暗時候,中原中也和他有幾分不深不淺的交情,義務陪他喝酒解悶,聽了一晚上的咒罵後悔胡言亂語,唯獨覺得這句話還有點意思,因此進了耳朵在心裏留下了個印象,算是勉強安慰自己這一晚上也不是全然那麽無聊。

當然,他覺得這句話有意思不是說他也經歷過和可憐酒友同樣的遭遇——不,硬要說的話其實應該算經歷過,只不過身份對象要反一反,他該站在酒友口中那個讓人“既咬牙切齒又無法忘懷”的、“漂亮又風流”的男人的位置上。如此一來,換位思考想一想的話,他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留過的莺莺燕燕、拈過的花花草草,自覺雖然自己已經在分手時做到了最大程度上的紳士風度與好聚好散,但恐怕在私下裏像酒友這麽不顧形象,喝個通宵以解胸中千愁的人的數量……兩只手可能數不過來。

這麽将心比心之後的結果,就是中原中也輕輕摸了摸鼻子,有點心有餘悸。不過好在他很快就又理直氣壯起來,覺得自己肯定不會去招惹這樣的人,因為他根本對這類人沒興趣,真有這麽樣的人出現,他也肯定是冷着一張臉不想去搭理。

所以,即使要倒黴,也該是來招惹他的那個“別人”倒黴,反正是礙不到他自己身上——

“你好,我是太宰治的男朋友,初次見面。”

然而說出口的話就算立下了一個招搖過市的Flag,任中原中也怎麽也沒想到,當初說出這種話的是他,現在親手打臉自己的也是他,還無知無覺,自認為自己對自我情感的掌控力依舊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完美無瑕。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實習生在這句占有宣言之後實打實地愣了幾秒,緊接着就流露出一種混合着“習以為常”和“瞠目結舌”這兩種矛盾情感的微妙眼神。中原中也覺着“習以為常”的那部分應該是太宰治常年拈花惹草的結果,至于“瞠目結舌”那部分,則可能是在震驚這位號稱第一直男的大衆情人太宰醫生終于徹底拓寬了自己的狩獵範圍……從此開始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了。

“……”

果不其然,一陣沉默之後,臉上露出“他娘的從此之後情敵的數量又翻了一倍”表情的實習生小姑娘臉色僵硬尴尬地匆匆鞠了躬,然後就失魂落魄地從心外科的門口晃了出去。

等那個小姑娘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的下一刻,臉色同樣不怎麽好的殺手先生立刻動作粗暴地把因為剛剛那一句話而賴在自己身上的太宰治扒拉開,臉上的表情陰沉得快要滴出了水:“下次再不打招呼就往我身上湊,信不信我真在你腦袋上開個洞出來??”

“中也好兇——”太宰治漫不經心地站直,雙手插兜,一臉戲谑看上去十分欠揍,哪還有半分剛剛還挂在臉上的疲憊。他挑了下眉,懶洋洋地拖長了嗓音佯裝埋怨:“幾秒鐘前還說是我的男朋友,轉眼就過河拆橋,橫眉冷目地兇人家……”

太宰治剛開始話音還算正常,到了後半截直接搖身一變,捏着嗓子把這句似真似假的埋怨念的無比婉轉,簡直和那些戲劇裏的怨婦沒什麽兩樣。而且他本人顯然也知道這麽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十分欠打,因此說到“男朋友”的時候還在中原兩步開外,“橫”的時候就已經麻溜兒退到了放置醫生個人衣物的一排鐵櫃那裏,換上外套的同時謹慎地瞄了面無表情的殺手先生一眼,目的顯然是要借着拉開的鐵門保護自己。

我居然對這麽一個家夥起了興趣?中原中也十分想不明白。

他盯着眼前雖說經過了兵荒馬亂的一晚上、眼下沒打理沒洗漱但還是讓人眼前一亮的英俊男人,猶豫了一會後下定了決心。

唔……還是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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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皺着眉盯着人看了好幾秒,讓某個只圖嘴快一時爽事後火葬場的心外醫生寒毛直豎之後才不大耐煩地“哼”了一聲的中原中也說道:“你以前是怎麽樣的我不管,不過我在你家的這段時間裏你最好少給我惹麻煩。當然,這個麻煩裏面也包括你的這些——”

長相漂亮的殺手先生輕輕挑了下眉。“……紅顏知己們。”他說。

這句話乍聽上去像是一句輕佻的調情,但太宰治本能地從更深的地方覺出一絲轉瞬即逝的異樣感。不過他大約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收斂”,對于“火上澆油”一道倒是精通,因此即使大腦裏在謹慎地揣測中原剛剛那個反應的深意,嘴角則已經率先一彎,彎了一個微笑出來,故意調戲回去:“守身如玉、不準濫交……你這是在和我立家規麽?”

于是得到的又是長達半分鐘的沉默。

清晨的光線已經稀稀疏疏地透過擦得沒有一個指痕的窗玻璃漏進了科室裏,懶洋洋又漫不經心地爬到了牆角的那盆綠蘿上,給那盆精神抖擻的綠色植物再添了一兩分勃勃生機;滾圓的麻雀落在窗外大樹直伸到窗口的樹杈上,伸長自己那已經和滾圓身體混為一談的脖子,好奇地往窗子裏看探頭探腦,偶爾叫上一兩聲,也沒讓屋裏的兩個人類轉頭看上自己一眼。

“……你想得美。”

中原中也最後說道。随後他活動了一下坐了一晚上而有些僵硬的肩膀,打算把剛剛兩次沉默那一幕輕描淡寫地翻過去:“回去,補覺——傻愣着做什麽,你還要不要吃早飯了?”

太宰治看着小個子的殺手先生越過自己走向門口,不知什麽時候靜靜沉下來的眼神追逐着他的背影;等中原中也的身影要消失在門外,他才輕輕聳了聳肩,抓起鑰匙溜溜達達跟了出去。

關于早餐的選擇,在這方面兩個人居然意外地一致,不約而同選擇了在公寓附近的超市拎一袋新鮮的水果和面包,回去配個煎蛋(中原中也額外要求了牛奶)就算了事。

水果面包和牛奶的早餐做起來是沒有難度的,中原中也解決完了自己那一份之後就捧着杯熱牛奶,收起腿縮在沙發一角,抱着一個抱枕醞釀睡意。熬了一整晚不睡他倒是沒什麽感覺,反正這種事對于工作性質特殊的他來說也算得上是家常便飯,只不過到底肉體凡胎,有機會充足睡眠的話他也不會拒絕。

太宰治沒和他在一邊,而是坐在餐桌邊,像個老頭子一樣喝着杯咖啡看報紙——中原中也看他用咖啡機做現磨咖啡的時候以為此人工作之繁忙,回到家裏也得堅持工作,結果得到的答案是個人體質問題,咖啡雖然會讓這個人精神個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的時間,只不過之後再睡就比較容易入睡,睡起來之後也不會有時差颠倒一般的頭痛感。

從沒這麽多麻煩事的殺手先生聞着鼻尖萦繞的意式咖啡的濃香,眨了眨眼思考自己下次是不是也可以這麽試一試。

時針指向八點的時候中原中也打了個哈欠,放下了喝空的牛奶杯準備去屋裏睡覺補眠。邁出沒兩步聽到手機振動的聲音嗡嗡地響起,于是他有點不耐煩地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一杯咖啡還剩了個杯底的太宰治把手機從兜裏摸出來看了看,随即舉起來遠遠對家中的殺手先生示意了一下屏幕後就劃開接起了這通電話。

十分随意的一瞥,中原其實沒看清那屏幕上來電是誰,但是等他的目光滑到太宰治臉上的時候,就知道電話那頭肯定是醫院裏的人。

為什麽?

因為相處了這麽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之後,能讓眼前這個似乎永遠散漫的男人露出這種冷淡又漠然的表情的情況,他只在今早太宰治剛剛從手術臺上下來回到科室的時候才見過。

“312床,白細胞細菌感染?”太宰治聽着電話,一只手拿着小銅勺緩慢地攪着杯子裏最後剩下的那點溫熱的咖啡,“現在各項都是多少?”

電話那頭迅速而清晰地念了一串數字出來。

“唔……不用急,冷靜下來,情況還沒那麽糟糕。”太宰治語氣平淡,電話那邊急得講話就差咬舌頭,他在這邊睫毛都沒有顫一下,“追加輸血,350ml血漿350ml紅懸,暫時穩定病人情況。剩下的處理因為我沒有在現場所以不好判斷,不過剛剛的措施已經可以讓你們等到與謝野醫生忙完……”

上午八點多鐘十分耀眼的太陽光從落地窗那邊慢慢蔓延過來,攀上太宰治的褲腳,逐漸向上;太宰治不知道是嫌曬還是嫌棄陽光刺眼,輕微砸了下嘴後從餐桌邊站起來,往後面陰涼的地方裏站了站。

整個過程當然不妨礙他繼續講電話。

也不妨礙中原中也繼續觀察他。

一個英俊的黑發男人。灼目的日光在他腳前一寸,輕柔的陰暗與他親密貼身——工作狀态的時候習慣漫不經心地垂着眼,無論周邊急得下一刻要上天還是累得恨不得就地癱成一條死狗,他都是這幅淡定樣子,中原中也猜他在動手術的時候大概也會是這樣,動作精細而準确,不會因為手術臺上的病人的任何突發狀況驚慌分毫,因此給人的感覺甚至堪稱是冷漠的。

而看在中原中也的眼裏,這種感覺大概就像是一個從不吃辣的人有一天終于嘗試了地獄小米椒,一邊被辣得呲牙咧嘴,另一邊心裏卻又慢悠悠浮現出一種極為刺激的滿足感。

讓人有點上瘾。

性別男愛好男的殺手先生摸着下巴沉思一會,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的确确是被眼前這個撩撥在先的英俊醫生給勾得心裏有點癢癢起來。

那個年輕的實習生中島敦也的确是很可愛。不過,如果能讓這個工作時候看起來禁欲又冷漠的醫生在自己面前露出充滿侵略性、充滿欲望的好看眼神的話……

那樣才更讓他躍躍欲試啊。

中原中也輕輕挑起了眉。

“……”

來自身後的帶着點危險意味的目光讓人無法忽視,太宰治一邊聽着電話,一邊愉快地垂下眼,不動聲色地遮掩了眼中那點狡猾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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