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許燦坐在客廳裏, 一直等到半夜十二點半, 終于聽見門外傳來的動靜聲。
她從貓眼裏看眼是童明月, 只猶豫半秒,就開門,探出身問說:“怎麽回來的那麽晚。”
脫口而出, 根本沒有仔細思考過。
許燦讷讷了句:“……我剛扔完垃圾,看你好像還沒回來, 有點……”
簡單的句子卻又說不完整了。
有點擔心?有點在意?有點奇怪?由她的身份對童明月說出口都不太合适。
童明月似沒在意, 答句是有點晚了, 又溫和地問:“怎麽還沒有睡?”
她笑盈盈地看着她。
那麽晚回來,神情沒有絲毫疲倦之意。
許燦見她妝容精致, 穿得也美,心裏越發泛酸。嫉妒永遠是最折磨人的情緒。
“你昨天明明都沒說過今天要出門。”
她知道不夠得體,話說出口,也來不及補充更正什麽。
可童明月居然應得自然:
“那要我以後出門都給你打報告嗎?小鄰居。”
“……”
許燦垂下眼, 長睫覆蓋住眼底情緒,淡淡地說了句:“你又不會真這樣,幹嘛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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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明月察覺到她情緒的不對勁,唇角的笑意收斂, 目光望着她臉龐, 頓幾秒,試探着問:“出什麽事了嗎?”
“沒事。”
許燦自知沒有道理講。
她單身着跟男人去約會合情合理合法, 更加不關她的事,她的委屈才是不合理且不合情的。心頭湧出一股煩躁。
“沒什麽事情。”許燦又重複一遍, 語氣平和地道了聲晚安。
身子縮到門後,正欲關上門。
童明月忽然走過來,伸手拉住門框,沒有讓她關上門。
“怎麽了……”
她的目光認真凝視着許燦,身影背着光。
許燦跟她對視着。
鏡片後,她眼底的情緒她探不分明。
半響,童明月擡手用指腹輕蹭過她眼下到臉頰,動作自然,不知道是有意無意。但很快松開。
目光還是輕輕落在她臉上。
沒有說話。
許燦心裏一緊,眼神晃動,先下意識地偏開視線。覺得應該是沒有淚痕這種東西的。
童明月柔和地說:“出什麽事了?跟我說說看,好不好。”
哄人的語氣。
許燦睫毛一顫,險些又被她溫聲細語說得掉眼淚。
到底還是在意她的。
忍不住壓低聲音喃喃着道:“那你…你先說今天在幹什麽,我再告訴你我……”
“我去辦事了。”
童明月很快答完,視線關切追問說:“今天怎麽了嗎?”
“……”許燦心裏堵得不行。
她這避開的态度,仿佛是印證了她的猜測。許燦又不想說自己在陽臺都看見了,垂着眼,說句:“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又道了聲,晚安。許燦附帶給她一個拍攝雜志的笑容。
再次要關門。
童明月拉住門沒松。
也不算拉,她只是把手搭在門框,許燦自然不能把門關上了。
“雖然小姑娘有出爾反爾的權利,可這……也變得太快了吧。”
有些無奈,但還是柔和的哄人語氣。
許燦打量着她的臉,心緒本想先和平和着落幕,悄悄埋掉。
偏偏被她的溫柔風刮得更大了些。
“本來就沒事,是我沒事找事了。你不用管。”
她有點口不擇言的意思。
但對着童明月的臉,最過分的話也只是這樣。
童明月明顯有些錯愕,抿了抿唇。
剛欲開口說什麽。
許燦把她的手拿開,門已經關上了。
—
許燦關上門,身子靠在背後,再次不争氣地哭出來了。
邊壓抑着聲音,默默地掉眼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手機屏幕亮了亮。
童明月發來的消息:[明天我在家,什麽時候心情好點了,随時可以來找我。]
還帶了一個摸摸頭的長草團子表情包。她以前從來不用表情包的。
她都只用微信自帶的微笑臉。
許燦邊哭着,邊竟然還翹了翹唇……過幾秒,哭得更兇了。
她不知道她在鬧什麽別扭。
她朝她發脾氣了,她還在哄她。
眨眨眼,眼淚不停地滑落,淚水擦過臉大顆大顆往下墜。她越溫柔她就越難過,童明月什麽錯也沒有,從頭到尾都是她無理取鬧。
許燦哭得累了,想到明天大早的拍攝工作,勉強洗澡上床睡覺。
眼睛紅了會耽誤大家的事。
—
翌日的拍攝結束。
許燦回家,又已經是傍晚的點了。天邊晚霞餘輝亮了不到片刻,就徹底暗下來,橘色路燈照着她的臉,暖調光線都能映出她沉沉的倦意。
拿鑰匙開門時,也想要去找童明月直接問問清楚。
白天高強度的兼職工作,加上昨晚沒休息好的疲倦,壓得她渾身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來,思緒也遲鈍好多。
實在怕,躲避雖然不能解決實際問題,但可以晚點絕望。
怕她驚訝地承認,說對,那是她的約會對象。交往中的男朋友,未來的老公。
許燦真的受不到這種,連任何的可能性都想去逃避。
洗澡的時候,她閉着眼出神,手一擡再次撞到上次的不鏽鋼架子。有點疼。
這次角度還可以,沒有很嚴重。
許燦手肘沖着熱水,吸吸鼻子,又快要哭出來了。
她迷迷糊糊地閉着眼,下定決心說:去問,還是得去問問清楚。
喪也喪夠了。
如果是追求者,就去想辦法搞破壞,交往中,她就當個別有用心的旁觀者。如果哪天童明月結婚了,過得好,許燦就一輩子悄悄守護着她。
……
許燦哭着想完所有事情,逼自己接受。
然後抱着筆記本電腦,去敲童明月的門,說:“能陪我看部鬼片嗎?我害怕。感覺房間裏陰嗖嗖的。”
童明月:“……”
她打量着她的臉,看見眼底疲倦的淡淡烏青。
幾個念頭浮現,又沒有問。
“那來書房吧,”最後,童明月溫柔地笑了笑,讓她先進來,“正好以前買過個投影儀,我拿出來,投在牆上看效果不錯的。”
許燦點點頭,抱着電腦跟着進來,又想起來說:“可我害怕呀怎麽還放大看……”
童明月頓了頓,似是剛才沒把她門口就說的看鬼片害怕放在心上。
含糊下,最後想了想說:“我陪着呢,不怕。”
許燦“喔”了聲,揚着唇。
走到她的書房裏。
童明月的書房有普通的主卧那麽大。挨着門那面牆放着小書櫃,另外一面牆,是兩個大書櫃擺放在一起的,一面牆書櫃。
靠窗是辦公桌那麽大的實木書桌,擺放着各種文件夾,整理得很幹淨。
電腦邊,幾頁打印出來的英文論文。
許燦一眼看見紙旁邊的牛皮本子,幾乎黑色的藏青色皮面,用花紋壓印着今年年份,旁邊還跟着“日記”兩字。
讓人立刻知道本子是幹什麽的。
很有老幹部老一輩人的風格。
她先在心裏笑起來,才想,原來童明月還有寫日記的習慣啊。
童明月從書桌最底下的抽屜,拿出許久不用的投影儀。順手把那幾頁打印出的論文紙拿起來,放到日記本上面。蓋住後又挪到最旁邊角落。
投影儀擺到桌上,她們換個方向坐在小書櫃前面。
整塊雪白的牆壁都是屏幕。
片子是許燦随便下載的,點開開頭确認是恐怖片,就抱着電腦來敲門說害怕了。評價說萬分驚悚,放出來,确實是挺像模像樣的恐怖片套路。
她目光專注地看着投影屏,眼底映着屏幕的光,不停變換着。
非常注意力集中的樣子。
其實心裏在想,該怎麽問她昨天的約會是比較自然的。錯過時機,再開口怎麽都覺得是刻意。
想得太專注,擰着眉,唇角緊抿着的弧度稍稍往下。
就像在專心致志看片子,并且有點被吓到了。
童明月突然小聲說:“人體血液流出的分布根本不可能這樣……”
“特殊妝不夠好,光亮就能看出來染色不均勻。”
“壞死的組織絕不會呈現這種顏色和形狀。”
許燦:“……”
童教授什麽時候學醫了。
“才從全是蜘蛛網的木屋裏走出來……”童明月說,“怎麽躺下來,鞋底還是那麽幹淨的。”
那人明明是噴着血挂掉了,她卻用的“躺”字。可愛極了。
才開片十分鐘,她就試圖讓許燦出戲。
有她陪着,不害怕。童教授原來是用這種方式不害怕。
許燦揚着唇,想說自己現在還不害怕的。
忽然聽見書房外,傳來熱水壺燒開水後蒸汽發出的尖尖聲音。
“燒了水嗎?”
“剛才是準備泡茶的,”童明月很快站起身,“我去下廚房,很快回來。”
許燦嗯了聲。
走前,她還特意把聲音調低了兩格。生怕背景音樂吓到她。
許燦翹着唇,目送她。
轉眼就跟大屏幕上突然冒出來的女鬼眼對眼,她無聊地轉移目光。先看幾眼她書櫃裏的書本,幾個書櫃,竟都差不多擺滿了。
小書櫃裏是專業課本和學術書籍。旁邊一面牆的大書櫃,好像什麽類型的都有,文學書籍,古代唐詩宋詞,散文小說。
還有莫言……
許燦皺了下酒窩。
視線轉移,在書房望了圈,忽然想到那個被她壓到論文紙下去的日記本。
本子距離她只有半米遠,甚至還不到……
站起身,擡個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
許燦心砰砰地跳起來,湧出一股強烈的,明知道是不應該,但還是難以控制的念頭。
可不可以就看一頁。
就看看昨天她是去了哪兒,那個男人是誰。會被她寫進日記裏嗎?
如果是約會……她很開心嗎。
這念頭紮了她一下。
頂着比高考要增加幾倍的緊張壓力,腦海裏快速躊躇着。她望眼門縫,童明月應該還在廚房忙。
很快就會回來,再晚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許燦旋即抛掉其他有的沒的……就看一頁。
她跟自己妥協。
站起身,飛快地拿掉上面的論文紙,把本子拿起來,翻開那本接近純黑的藏青色牛皮日記本。
軟軟的皮質,本子是有點分量的。
她翻得速度很快,前面的內容完全沒有去看,只注意到寫得密密麻麻,每張紙都有挺多字的。
翻到最後一頁。
右上角的日期确實是昨天。
許燦屏住呼吸,想幾眼功夫盡量多看些內容,找到重點。童明月很快就回來了。
一眼掃過去。
她愣了下,沒想到昨天記的竟然是這樣的。
往後快速翻過時,明明感覺到她每張紙幾乎都寫得挺滿的。大概每天會記兩頁半。
可這頁,只有短短的三行字。
寫着:
她好像有點太喜歡我。
應該拉開一些距離。
可我離不開她。
字跡是一如既往的秀美清逸,可筆鋒有些頓,仿佛寫得很遲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