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日記裏的秘密

“您好，請問有人在嗎？您訂的外賣到了。”

深圳某小區，早上十點多，蘇駱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醒。

撐着桌子起身，朝外面喊道：“稍等，馬上來。”

一夜未動的腿有點麻，他扶着牆，踩着人字拖，緩緩地往門口走去。

打開門，看到外賣小哥提着一個大盒子站在外邊。

“蘇先生是嗎？請報一下您的……”外賣小哥注意到他眼睛紅腫，微微怔了一下，而後趕忙用微笑掩飾，“請報一下您的手機號，以便核對。”

蘇駱報了手機號，拿了外賣，又重新關上門。

腳沒這麽麻了，但全身依然疲乏。

緩慢地挪動着腳步，路過衛生間門口，他停了下來，扭頭看向洗手臺上的鏡子。

鏡中的他是那麽頹廢，頭發斑白、滿臉胡渣。

想起早年，春風得意，事業愛情雙豐收，還有個漂亮聰明的女兒。

也許連上天也妒忌他的人生，所以特地給他的後半生添上苦澀。

這六年來，他失去了女兒，也失去了妻子。

如今，四十多歲的年紀，卻白絲上頭，滿臉倦容，就像早已退休的老頭子一般。

回到書桌前，放下外賣盒，移動鼠标，電腦屏幕重新亮起。

自從女兒不在後，他就已經習慣對着電腦吃飯，起初妻子還會時不時說他幾句，直到她也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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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外賣，裏面是她們最愛吃的松子魚，以前女兒經常做。

她是一個安靜乖巧的孩子，讀書很認真，也很孝順，每次在外面吃飯都會學到一種新菜式，回來就照着做。

這道松子魚，是她十三歲生日那天學回來的，當時妻子還說，就算吃一輩子也吃不膩。

沒想到兩年後，女兒就再也不能為他們做這道菜了。

紅腫的眼睛再次被淚水占據，內心難以愈合的傷疤再次被撕裂開來，抽搐到讓他覺得有點呼吸困難。

蘇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再去想。

端着一盒松子魚，走進昏暗的卧室，摸索着走向床邊，打開臺燈，坐在床沿。

“缈缈，爸爸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松子魚，起來吃吧。”

床上的女孩一動不動，昏黃的燈光覆在她臉上，粉唇彌漫着微微笑意，點綴這滿屋的沉寂。

“是不是覺得外賣不好吃？那你起來，自己做，好不好？”

蘇駱把松子魚放在床頭櫃上，轉而握住她的手。

手背上滿是針眼，手心因長時間輸液而變得冰冷。

“算了，只要知道你在另一個世界裏快快樂樂的，那就好了……”

蘇駱嘆了口氣，關掉臺燈，起身走出卧室。

回到電腦前，發現屏幕上彈出黑色的對話框。

他，又來了。

Smile：新的心鎖做好了嗎？

蘇駱：之前不是給了你三個？

Smile：我用在了重要的地方。你就別問了，只要負責準備好更多的心鎖就行。

蘇駱：你要這麽多幹嘛？

Smile：讓更多人進去陪她。

蘇駱：我不會讓你拿着這些去害人的。

Smile：害人？你知道，不是自願的話，是很難進入幻游界的。

蘇駱：幻游界？

Smile：對，我取的名字，好聽麽。往後我會讓這個世界更加繁榮，讓她成為幻游界的女王。

蘇駱：不，這不是創建這個空間的初衷。停手吧，這已經足夠了。

Smile：初衷就是讓她好好生活下去，而這遠遠不夠。

蘇駱：總之，我不會再做心鎖了。

對方大概有五分鐘沒再發話。

Smile：你認為我沒辦法自己做麽？

屏幕上的對話框突然消失。

蘇駱琢磨着最後一句話，難以平複。

Smile，這個幾年前迅速崛起的黑客，名聲不亞于他們夫妻當年。

這個神秘的黑客，從未在任何場合現身，卻因各種超凡的計算機技術，如神話一般在網絡中傳播。

六年前，女兒意外成了植物人，smile主動提出要與他們夫妻協力，組建二次元世界，把她的思

想化為數據，放進網游世界，讓她可以更好地“活着”。

能組建出“幻游界”這樣龐大而複雜的二次元世界，他确實有能力做成心鎖——将人類思想轉化為數據形式，存儲到網絡的媒介。

也不知道他會做什麽……

突然，書架上的一本書掉落在地，沉悶的聲響打破了蘇駱的沉思。

彎腰去撿之時，發現書架最下層的老唱片中間，夾着一本記事本。

蘇駱抽出記事本，吹去上面的灰塵，直起腰，把書随意丢在桌面，而後翻開記事本，發現上面是女兒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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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月22日 星期二晴

從上周開始，他每天都來接小芯下晚自習。

小芯說那是她哥哥，去年考上了華南理工大學，上周放寒假回來，怕她晚上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所以每天來接她。

他好高，也好帥，但就是不笑，很嚴肅的樣子。

每次見到他在教室外，我總忍不住會偷偷地看他。

第一次有這種感覺，這就是初戀的感覺麽？或者是暗戀？

不管是什麽，我都已經打定主意，考進他所在的大學。

如果那時他還沒有女朋友，我會告訴他，我喜歡他，從初三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就喜歡他。

為了能在他畢業之前考進去，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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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女兒的日記，蘇駱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六年前，她才十四歲，還是個初三的學生，從不寫日記的孩子，竟然為了這個“他”而寫下了第一篇日記。

如果不是因為那年的意外，她現在是不是正站在跟前，給自己介紹她的男朋友呢？或許這個人，再過幾年會成為他的女婿，然後成為他外孫的爸爸……

女兒那麽好，她喜歡的人肯定是很優秀的，“他”也肯定會喜歡她的。

可惜……

蘇駱嘆了口氣，繼續翻記事本，發現後面都是些字母、數字和符號，有大概兩百多頁，寫得歪歪斜斜，很是淩亂，看不出來是什麽。

直到最後一頁，才重新出現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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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9月6日星期一 多雲

開學了，給他的禮物也完成了。好開心！

真應該謝謝教授和Dawn的支持。

教授說已經收集了我的相關資料，準備提交給學校，相信很快就能收到錄取通知書的。

我要在走進大學的那一刻，把這份禮物送出去，他肯定會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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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日記的時間，是她出事的前兩天。

笑容在蘇駱臉上僵住，疑窦油然而生。

這兩篇日記相隔了一年多，這段時間裏，她到底在做什麽呢？

回憶起當年，她每天放學回到家就鑽進卧室，中考完後，幾乎每周都往廣州跑，說是有個朋友在那邊。

難道這個“朋友”就是日記中的“他”？

到底是誰呢？

還有提到的“教授”和“Dawn”又是誰？

他們會不會跟女兒出事有關？

蘇駱思索了許久，都沒能理清。

“蘇教授，您在嗎？”音箱傳來女孩的聲音。

蘇駱擡眼看向電腦屏幕，上面開着游戲《幻游學府》，而他是NPC“蘇教授”。

這個形象的外貌跟自己很像，也姓蘇，而剛才叫他的女孩叫“疏雨桐”，長得跟女兒蘇缈別無二致。

如此多的相似，以及smile所說的“幻游界”，也是立足于這游戲，難道都只是巧合？

“小桐桐，怎麽了？”蘇駱溫柔地對着電腦，用隔空傳音問道。

“沒事，今天生意好，東西都賣完了，想找您聊聊天。”疏雨桐在NPC旁邊席地而坐，“對了，我今天交男朋友了。”

“哦？人類玩家？”

“是啊，他叫聖戰。”可以聽出，她的語氣裏并沒有太多的興奮。

見他沒說話，疏雨桐轉而問道：“蘇教授，您為什麽總是悶悶不樂的呢？”

“因為沒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或者說，沒有什麽事足以沖淡他心中六年的傷痛。

蘇駱仰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

“對哦，你只能呆在這裏，确實沒什麽值得開心的事，不如你也去看安安寫的小說吧，就沒這麽無聊了。”

蘇駱一笑，這孩子，以為他也是跟其他NPC那樣的“虛拟數據人”，只能按照游戲設定呆在固定位置。

不過，六年來，他鮮少出門，跟那些NPC差不了多少。

也許，是該出去走走了。

找份工作，好好生活。

畢竟女兒還躺在那裏，如果哪天她醒了，看到爸爸變成這副模樣，定是會很傷心的。

同一時間，網絡的另一端，是相距一千多公裏的上海。

高檔別墅區，奢華而溫馨的少女系卧室。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坐在舒适的沙發椅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

屏幕上是《幻游學府》的窗口，顯示的是西區女生宿舍502房室內，一個角色名為“庸醫”的女孩正對着鏡子發呆。

“我本想，幻游界創造好，就進去陪你的。真沒想到，會意外地發現出來的辦法，還多虧了‘校長’是女人。你等着，等我擁有了配得上你的軀體，就帶你出來。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經營我們的幻游帝國了……”

她托着腮，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無意間，餘光瞥見一旁的梳妝臺，上面的鏡子正映照着她的模樣。

笑容僵在臉上，嘴角因憤怒而抽搐。

她随手拿起旁邊的鼠标，用力地砸向鏡子。

瞬間，刺耳的碎裂聲在屋內響起，鏡子變成四分五裂的碎片躺在地上。

傭人聞聲而至，看到地上的碎片慌亂不已，“朱總，您怎麽了？沒事吧？”

她揚起下巴，若無其事地轉過身，關掉電腦，“沒什麽。你等下叫人來，把屋裏所有鏡子都撤掉。”

“是。”傭人雖不明白，但也不敢多問。

“司機到了嗎？”

“到了，已在樓下等了。”

“好，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等下把碎片掃幹淨。”她站起身，走向更衣間，“都快中午了，往後該準時上班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