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常鳴臉色如常,把蔡堂燕按回椅子,風輕雲淡笑道:“不過一個小女孩,哪比得過姐好看。”
唐昭穎忽然擰了常鳴一耳朵,笑斥道:“哪有你這麽說小姑娘的,青春無敵我哪兒比得上,這一笑眼睛旁邊都出褶子了。”轉跟蔡堂燕說,“妹妹你介意他這個渾人,嘴巴賤着呢。”
常鳴遇襲,臉上終于挂不住了,一陣紅一陣白,倒像小媳婦被輕薄了。
“能不能換個招式,三十幾年了還是這套膩不膩。”
“三十幾年還不是小屁孩,半點不懂事。”唐昭穎轉頭與謝雨柏說,“地主家的,就準備玩一天牌麽?一會封澤也過來。”
“封澤也來?”謝雨柏立刻長了精神般,大眼睛亮起來,“那怎麽行,封澤也來我們當然要玩點刺激的,哎鳴子,你說是不是?”
常鳴冷笑一聲,算是附和。
這些人也不會盼着她說話,蔡堂燕又縮回牌桌邊,可惜聽說要玩別的,其他人都沒了打牌興致,個個引頸期待的模樣。蔡堂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渾身不自在。
謝雨柏接着先前說:“依我看這牌也別打了,多沒勁,一會我們玩車怎樣?鳴子,怎樣?”
常鳴說:“沒把你錢輸光都別想跑。”
唐昭穎插話進來,“你腿好了麽,沒事開什麽車。好好呆着。”
她的關心自然而然,脫口而出才發覺觸到男人的痛處與自尊,挽回已來不及。
好在常鳴幾乎沒生過她氣,“……開車又不用那條腿,有什麽行不行的。”
謝雨柏忙出來圓場,“又不叫你開,妞們開就行了,男人們在邊上看着指導就行。”
這三人圍繞常鳴的腿傷不放,連王琢也撥冗瞅常鳴反應,後者淡然看着蔡堂燕的牌面,沒有接話。
王琢順水推舟,“鳴子可是我們仨中最早開上車的,你要他乖乖呆着,不如綁住他算了,這會不正好給小美人指點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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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傳說中的封澤也到了,此人竟比常鳴還要清俊儒雅幾分,對方如唐昭穎般沒有第一時間留意她。封澤親昵地攬上唐昭穎的纖腰,跟衆人打了招呼。
唐昭穎說:“阿柏剛才提議玩車,男女混合兩人組隊,女人開車。就等你了,來不來?”
“我無所謂。”封澤聳聳肩,朝常鳴擡了下下巴,“常鳴玩不玩?”
這下矛頭都指向了常鳴,謝雨柏本想替他應下,常鳴不負重任開了口,“女伴都找好了,能不玩麽?——蔡小堂,過來。”
封澤這下才注意到坐桌邊的女孩,眼神停了一下,“以前沒見過呀。”
唐昭穎笑着推了下他側腰,“阿柏說我跟她長得有點像,你覺得呢?”
封澤只是純粹打量,“人比你好看多了,少臭美。”
情人間的互相埋汰暧昧至極,唐昭穎自然不氣,笑着說:“鳴子眼光當然不錯。”
封澤又說:“要不可以順便去我那,我附近有個房子,正好最近打掃出來了?”
謝雨柏來興致了,“喲,你這家大業大的,置業都置到這裏來了啊?不會這裏還金屋藏嬌吧。”
他本是吊兒郎當那一挂,這會用詞文绉绉的,話裏酸腐氣引得王琢側目。
常鳴對謝雨柏說:“前幾年這邊要建機場的時候,我就勸你買在這邊,你偏不聽,現在地價都翻倍了。尤其地鐵開通後,只有往上暴漲,沒有跌價的道理。”
封澤謙虛地說:“常鳴不愧是業內人士,看得精準,我算是歪打正着的 。”
謝雨柏哼哼唧唧幾句,象征性對抗常鳴。
會所離飙車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常鳴沒開車來,和蔡堂燕乘謝雨柏的車過去。謝雨柏不時從後視鏡望他幾眼,直接被常鳴瞪回去,“好好開車行不?”
謝雨柏手指在方向盤上打着節拍,自得地說:“一會我把我車讓給你,保準你們贏得了封澤那對。”
常鳴時常覺得自己沒死是謝雨柏把他氣得從棺材裏蹦回來的,別人與他說話多是小心翼翼,怕是踩了他痛腳,而謝雨柏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常鳴被刺激慣了,也就精神了。就連蔡堂燕這事上,他也自作主張給常鳴找了個雛,在常鳴棍棒之下仍舊硬着脖子頂嘴:“這不正好,從某個方面上來講,你們兩個都是第一次。”又如現在,謝雨柏明知常鳴不敢坐前排,更別提開車了。
謝雨柏用心理醫生般耐心又專業的口吻說:“咱們呢,要循序漸進,不能老想着一步登天。先适應了副駕視野,還怕坐不回駕駛座麽。要是不行……我跟他們說說?你們開不了,就在邊上看着,吃吃尾氣什麽的。”
極為幼稚的激将法,但對好面子的男人來說極為管用。常鳴沒吱聲了。謝雨柏慶幸這回常鳴沒發飙,抽空從鏡子裏抛來一個微笑。
下車時,常鳴和蔡堂燕走在後頭,蔡堂燕湊近了點悄聲說:“常先生……一會是我要開車嗎?”
常鳴側頭朝她笑,絲毫沒意識到她的擔心,“怕了嗎?”
蔡堂燕下意識點頭,又不好他面前露怯,嘀咕道:“可是我不會開車啊……”
“握好方向盤,踩油門就去了,有什麽難的。”
蔡堂燕又咬咬唇,這是她緊張的小動作,卻還是沒逃過常鳴的眼。
又說,“放心,我坐你旁邊,有事幫你把把方向盤。”忽地他的氣息就舔到了耳邊,“大不了就一起翻到海裏去。”
“……”
蔡堂燕的确是吓呆了。常鳴露出得逞的笑,可也沒松口讓她毫無壓力随便開、墊底也行,一點也沒發覺在弱小的蔡堂燕面前,他就跟惡劣的謝雨柏毫無二致。
“那……要撞到了怎麽辦?車撞壞了的話……”
“怎麽辦啊——”腳下一級階梯,常鳴重心顯然傾斜,尾音随之延長,“那費用就從你的零花錢裏扣。”踩到平地的他舒出一口氣,家長作風凜然。
要跑的路沿海,期間有幾個急轉彎,此時正值工作日,車流稀少,加之監控布置潦草,被謝雨柏鑽了空子加以利用。
謝雨柏果然勻出一輛車來,大仁大義把自己的讓給常鳴。
“反正我家妞開什麽車都不可能墊底。”
墊底的懲罰是報銷後續娛樂費用,這對他們來講不算割肉,追求的僅是淩風的刺激與超越同伴的得意。
常鳴不推拒地接過車鑰匙,扔給蔡堂燕。蔡堂燕觀察着手心的鑰匙,在開鎖圖标處摁了一下,拉車門,巋然不動。
蔡堂燕的小白程度超出常鳴預料,“……摁兩次。”
果然響起開鎖聲。
蔡堂燕坐了進去,按常鳴吩咐調好座椅上了安全帶,插鑰匙啓動時整個人微微觸電,一下挺直脊背。
“左邊剎車右邊油門,右腳先踩剎車……大的油門別踩錯了。”
蔡堂燕低頭尋找,确認無誤後緩緩踩下,又按常鳴吩咐松手剎挂檔。
“慢慢送剎車,完全松開後再輕踩油門……”
常鳴傾身過來手搭方向盤上,蔡堂燕瞄了一眼,意外地發現竟然比她的白,修長得像兩根筷子。這雙筷子敲了敲方向盤,“專心點,我還想多活幾年。”
“……哦。”蔡堂燕讪讪看回前方。
側前方擦過謝雨柏的車,他頂着張圓臉扒車窗上,沖這邊喊:“喂,行不行的?”
常鳴提醒:“不要理他,專心開車。”
車子緩緩貼近起點線,每輛車間隔相同時間出發,謝雨柏特意“關照”讓他們跑第一個,“免得被你們親車屁股。”
離開起點線,前方車道筆直無來車,蔡堂燕擱在油門的腳漸漸使力,車子轟鳴往前沖。
瞅着蔡堂燕似乎上了道,常鳴問:“我松手了?”
“嗯。”
他的手剛離開,蔡堂燕像怕方向盤飛出似的抓緊,青筋隐隐凸起。
“放輕松點,又不是拿斧頭,這麽下去你手臂很快會酸。”
“嗯。”
“你以前開過車嗎?”
“手扶……算嗎?”
“……原理都差不多,加速踩油門,減速先松油門,必要時再踩剎車。”
“嗯。”
正說着,後頭尖銳喇叭聲攪得這一車緊張更加嗆辣,蔡堂燕手心微汗,眉頭幾乎擰到一起。
“嗚呼——!”又是謝雨柏的狂叫,一雙墨鏡像貼在奶油大餅上的兩個奧利奧,紅唇如培根。“拜——拜——!我們先走一步!”
大風把謝雨柏話裏的嚣張拉長,蔡堂燕腳上不覺使勁,轟起油門來。
常鳴一根胳膊又搭過去,幫忙把住方向盤,提醒道:“別踩那麽急油門,小心飄了。”
路人從外頭看,就像這兩人在搶方向盤。
“你、你別跟我說話,我緊張。”
蔡堂燕抽不出空看常鳴,不然也會發現他臉色好不倒哪去。
常鳴:“……”
說話間車道延伸出一個急轉彎,左邊山崖右邊是海,稀拉幾塊石柱和鏈條攔着。常鳴果然噤聲,只默默扶着方向盤。一陣喇叭尖叫又帶過一輛車的呼嘯,是唐昭穎和封澤的車,與之相比他們簡直如拉人力車。到了要轉彎處,常鳴忽地閉上雙眼,汗濕的額角跟刷了層薄油。
車頭似乎越跑越偏,蔡堂燕先前依賴常鳴,方向上不太留心,這下覺出怪異,常鳴那只手只是簡單禁锢在方向盤上,壓根沒幫忙調方向。她沒空理會他,自己扭轉過來,車輪堪堪壓過道沿的沙子,又歪歪扭扭回到車道中間。她的後背已驚出涼汗一層。
常鳴似有所感地睜開眼,車子已回到筆直道上,他松開手,另一只卻挂上車頂的拉手,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
蔡堂燕終于分神往邊上瞅一眼,問句:“常先生……你沒事吧?”
還未等到常鳴的回答,車子先替他做了反應,随着一聲爆裂的巨響,車子像吃了個趔趄,車頭失控地甩向一邊。
爆胎了。
有駕駛經驗的人第一反應也許會猛踩剎車,蔡堂燕尚未反應過來,只死死抓住方向盤,勉強控制方向,右腿倒是僵得忘了踩油門,稀裏糊塗撿回一條命。
“輕點踩剎車!”邊上常鳴喘着大氣吼道,臉色煞白,冷汗急下。
“……”
蔡堂燕拿不準他“輕點”的定義,腳哆嗦移向剎車。
“松開再輕踩。”
她以自己理解的照做,車子鏟着水泥路歪歪扭扭了一段距離,終于穩在急彎的鎖鏈邊緣,像機場警戒線外的熱情歌迷。
蔡堂燕的心跳跟着發動機一點一點平息,常鳴剛牢牢拽着拉手的手垂落,他推開車門擠下去,手杖也來不及拿,扶着石柱幹嘔起來。
蔡堂燕手忙腳亂拉起手剎,跟着下去。
“常先生……”一塊紙巾顫顫悠悠遞過去。
“滾!”常鳴不接她紙巾,自己從褲袋掏出一方幹淨的手帕印在嘴上,“你是真不會開車還是想害死我啊?”
“對不起……”蔡堂燕讪讪收回紙巾,腦袋幾乎埋到胸前。
常鳴顧不上訓斥她,只當她空氣,踉跄着走到十來米開外,揮停了恰好經過的王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