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蔡堂燕進門後, 曹達留着大門敞開,穿堂風吹過, 客廳送出酒味和寒意。

曹達家裏裝飾比蔡堂燕那繁複不了多少,看得出單身男人的忙碌生活。茶幾邊堆了一箱啤酒, 他坐到蔡堂燕對面起了一瓶,左右找紙杯,蔡堂燕撈過瓶子, 淡淡地說:“不用了。”對着瓶口仰頭咕嘟起來。

曹達定神看了幾秒,想起什麽似的,自顧點點頭, 又起了一瓶給自己, 伸過去和她碰一下瓶頸。

“你還在火鍋店那吧,今晚不用上班。”

蔡堂燕發出一個音節, 不知是“唔”還是“嗯”。她雖然目視前方,眼神恍惚,顯然焦點不在他身上。

“我今天也剛好休假,好巧呢。”

“嗯。”

看出她沒有交談欲望, 然而安靜下來氣氛怪異,曹達随便找點話題, 把經手的奇案拿出當談資, 對方也興致缺缺。他抓抓臉頰,尋找其他話題,漸漸變成了對日常工作的吐槽。也不知她是否聽進去,對方适當看他一眼, 吱一聲。

曹達不知道自己幾點睡去,他歷來酒量不算差,醒來發現已經天光大亮。他抹一把臉清醒,屋裏只剩他一人。茶幾上碼了一堆空酒瓶,分成兩堆,對面那堆只有五瓶,一個下面壓着幾張紙幣。

欠身取過,曹達數了下,四十塊,不多不少剛剛好。他開始覺得對門的小女孩有點趣味。

正想着,門外動靜傳來。曹達轉着酸脹的胳膊,慣常地又湊到貓眼那。

對面開着門,有個男人走出來——咦,不是昨晚那個,上了年紀,頭發摻白——他推着一個行李箱,對送出來的女孩說:“蔡小姐,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可以了。”

女孩一臉倦怠——也不奇怪,喝了半宿的酒,肯定也沒睡好——踟蹰跟出來。

“蔡小姐,你回去吧。”

女孩捋了一下頭發——通常這是不自在的表現——猶猶豫豫說:“鐘叔,麻煩幫我……跟常先生……說聲‘謝謝’。”

細如蚊蚋的聲音,險些被木門過濾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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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一定替蔡小姐轉告。”叫鐘叔的中年人頓了一下,“蔡小姐,還有別的事嗎?”

女孩絞着雙手,搖搖頭。

“那,我走了。蔡小姐保重。”

這文绉绉的告別詞讓曹達聽了起雞皮疙瘩,這不是他這種糙人能體會的。

中年男人走後,女孩關上門,曹達的偷窺劇場也落下帷幕。曹達雖有着正經工作,卻自認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不然也不會非禮勿視,然而心裏的蠢蠢欲動總能适可而止,對此他頗為自得。

蔡堂燕回到屋裏,常鳴讓鐘叔取走他落下的東西,除了那根腋拐不要,其他統統帶走,狹小的客廳空曠出來,透着無人居住的寂寥。

她坐回還未收起的沙發床,下意識撫摸粗糙的帆布套,似乎也被坐光滑了。

這時,一陣陌生的鈴音響起,蔡堂燕确認不是她的,左右尋找,聲源在昨晚的外套口袋。

是錢冬薇的手機。她險些想不起奪了她的手機和錢包。

一個鄰省的號碼,沒有名字。蔡堂燕不打算接,留它不知疲倦地響着,直到挂了電話。

手機有鎖屏,蔡堂燕開機失敗,只能就這麽擱着。即使開了機,也不知道有何用處,搶來是一時沖動,她對錢冬薇的秘密無甚興趣。錢包裏也是,她拿走那兩百塊現金,便和手機丢一邊。

蔡堂燕的日子似乎有了變化,又似乎一成不變,她繼續兩點一線打工、睡覺,隔壁的警察又喊過一次喝酒,蔡堂燕婉拒了。

她定時給錢冬薇的手機充電,但半個月過去,錢冬薇一個電話也沒來,身份證和銀行-卡于她似乎是身外之物。蔡堂燕并不寄希望于拿回那些錢,實際上她甚至拿不準錢冬薇是否會來找她。

錢冬薇沒來,蔡江豪倒是送上門。

他先打錢冬薇電話,蔡堂燕無視,再又打她的,蔡堂燕同樣置之不理。蔡江豪又玩上次那套,短信說有急事,蔡堂燕仍然忽略。

蔡江豪急了,補發一條:好燕子,接一下電話,我找薇薇找不到,打她電話不接,去她公寓也找不到人。

蔡堂燕猶豫一下,拉黑了蔡江豪的號碼,一并将錢冬薇的手機關機。

她的世界恢複清靜。

然而僅僅維持了幾日而已。

這天晚上七點,正值店裏忙得不可開交,兩個着警服的民警上門點名找蔡堂燕。這顯然惹上了麻煩,老板娘臉色不太好,但不好發作,将休息室暫時讓給他們。

其一民警謝過,“就問幾個問題,一會就完事,不耽誤你們做生意。”

另外一民警指着一個塑料凳,朝蔡堂燕說:“坐,估計要好一會呢。”

先頭那位掏出記事本,“那我們就開始了?好——我們來這主要向你打聽個人的情況,錢冬薇你認不認識?”

蔡堂燕兩手兜進衣袋攥緊拳頭,“嗯……”

邊記邊說,“怎麽認識的?”

“我、我能問一下,出什麽事了嗎?”

兩個民警交換眼神,得對方首肯後,還是由先頭那位發聲,“是這樣的,錢冬薇父母最近聯系不上她,來報了案,我們發現她有一段時間沒回租住的公寓,所以來各方打探打探,看最近都跟誰有聯系。”

“哦。”蔡堂燕垂下眼。

冷淡的反應又觸發兩民警的眼神交流。

“你們以前一起在一個叫‘混合夜色’的夜總會上過班?”

“……是。”

“那我就直接問了,也不耽誤彼此時間。上個月27號晚上六點左右你在哪裏?”

“……去找了她。”

“我打斷一下,現在距那時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一般人都會想一下才記起哪一天,你是如何……記得那麽清楚?”

“我……”蔡堂燕指甲壓進掌心裏,“那天是我生日。”

對面兩人恍然。

“幾點離開?”

“……記不清楚了。”

“之後你去了哪裏?”

“住的地方。”

“回到住處幾點?”

“十點多吧。”

“監控顯示你七點離開錢冬薇的公寓,而從她那到你住的地方乘公車最久也就一個小時路程——”

“散步……”蔡堂燕拳頭握得整只手在抖,“我走了一段才回來……”

對方聰明地猜到他們問話的目的,兩人有些讪讪。

“大晚上的那邊孤身一人走夜路不太/安全啊,”又問,“十點之後你一個人在家?”

“跟對面門鄰居喝酒,半夜回自己家,睡覺,十一點多醒……吃了飯自己一個人在家呆到快四點來這裏上班,淩晨兩點——”

“好了好了,足夠了。”民警準備收起記事本,“能最後問一個問題嗎,你去找錢冬薇具體為了何事?”

蔡堂燕:“私事。”

民警表情登時不太好,另一個胳膊肘撞了一下他側腰,插話:“好了,我們要了解的暫時先到這,謝謝你的配合。如果有需要,可能還要再來打擾你。”

兩人夾着筆記本側身擠過雨篷下的火鍋桌,出到外面同時大吸一口氣。

剛才問話那人先開頭,“下一個找誰問?”

“順藤摸瓜,看看她對門呗。”

“這錢冬薇家人也有意思啊,她每個月初寄錢回家,這個月的家裏沒收到,就匆匆跑來找人了。這要是錢按時到,估計平時也不多問幾句,不然離開住的地方半個月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

“嘿,她老子老娘還不知道她以前幹什麽的呢。走吧走吧,趕緊問完收工回家。”

這兩人又是一晚忙活,最後将走訪打聽到的消息彙總,大海撈針般的工作難度讓兩人抓頭撓耳。一番分析後,得出以下歸納——

蔡堂燕對門剛好是掃黃組的同僚曹達,證實喝酒一說,并提供了一條新情報。這蔡堂燕啊,不是一個人住,有個男人經常出入她家,唯一可辨認特點是腿腳看上去不是太麻利;

又問到錢冬薇另一叫儲向晨的昔日同事,這人那晚七點之後行蹤存在破綻,也是跟蔡堂燕一樣缺了一段有力的不在場證明,而據“混合夜色”其他人反應,蔡堂燕和儲向晨私下關系不錯;

另外監控顯示經常出入錢冬薇公寓還有一個男人,身份未明;

目前要先找出跟這兩個女人有關的兩個男人,看是否能将線索串起來,找出突破點。

收工回家路上,這兩人無聊又說開了。

“你說這錢冬薇到底跑哪去了呢——哎,不是我烏鴉嘴啊,照以往的經驗,99%已經活不成了……”

“我懂我懂,這種場子的女人身份不明不白,多是見不得光,一個嫖資談不攏,或者病死——淋艾梅什麽的——或者虐殺,失蹤經常有的事,有些死在外頭家裏人都不見得來找……”

“哎,還是別說了,現在還無頭蒼蠅呢,這麽想下去今晚不用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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