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醉翁記

陸鸱吻次日起身, 瞧見蕭惠卿在鏡前刮胡子,他下颌處許多白色泡泡, 男人手還按在自己嘴巴下方, 清晨陽光傾瀉, 蕭惠卿本來就長得極好看, 他這麽微微側着臉,真是奪目得很。陸鸱吻笑一笑,扭頭往外頭的浴室走。

男人的手已經撈過來, 蕭惠卿一臂摟在女人腰間, “鸱吻,你真甜。”男人在女人身上蹭了蹭, 将下巴上的泡泡都擦到女人肩頭,陸鸱吻偏開頭,“都弄髒了。”

“髒了就脫掉,你不穿衣服比較好看。”

陸鸱吻将男人推到鏡子前,“別鬧了,今天別住我這裏了, 明日我要返工,沒空陪你。”

“我帶你去看醫生,昨日我瞧見你腰間還淤青,暫時不要回公司, 身體重要。”

“我只得五天假,明日就要上班。”

蕭惠卿說:“我找趙聿明,蕭氏沒有這樣派遣勞工的道理。”

陸鸱吻扭頭, “你和趙總是認識的?”

蕭惠卿笑,“我們自小就認識,他與我在一處長大,我們形影不離。我爸爸總說,我們有相守到老的趨勢。直到大學,他去英國,我去美國,才總算分開。分開的時候,爸爸還嘆息,幸得我們還有分開的那一日,他生怕我和趙氏那位喜結連理。”

陸鸱吻點頭,然後鑽進洗手間,女人半個鐘頭以後才出來,她沖涼換了衣服,頭發都吹過了,蕭惠卿穿淺色襯衫,長腿套在西褲裏,看上去氣色很好。

男人見她出來,說:“我給趙聿明打過電話了,他先是祝福了我們,後又表達了歉意,說給你關愛太少,假期也太少,他說給你一個月長假,叫你與我去蜜月旅行。”

陸鸱吻穿白衣黑裙,她頭發短短,鼻尖上架着黑框眼鏡,因為晨間一點霧氣,看上去就像個女學生。“趙總說你很好色,非常好色,他說你不會喜歡我太久,大概不會超過一個月。他給我的假期,恐怕只是想驗證我們是不是一個月就會分手。

不過我不想由他來驗證,如果你也同意他的說法,不如今日就了斷。昨日我很愉快,我相信蕭二公子也很愉快,那我們就不要互相索取賠償了。”

陸鸱吻仰頭看蕭惠卿,“二公子,自由心證,我們可以好聚好散。”

“我們不散。”

陸鸱吻低頭,沒有做聲。

Advertisement

蕭惠卿目光落在陸鸱吻身上,男人眉眼彎彎,他說:“除非我讓你痛苦,否則我們不散。一直不散。”

窗中吹來幽幽的晨風,蕭惠卿伸出手,摸了摸女人頭發,男人嘆氣,“我要趙聿明出來給我們道歉,他傷害了我們,傷害了我們還沒開始就被污蔑的感情。他見我找到了你,所以他心懷叵測,純屬嫉妒。”

陸鸱吻笑,“對,他嫉妒你比他有錢,他還污蔑你,污蔑你......”

“污蔑你和杜雲遼有一段過往,污蔑你喜新厭舊,污蔑你去年聖誕在倫敦街頭和女友擁吻。”

話停在嘴邊,出來就改成了:“蕭二公子請回吧,我今日要出門,感謝你為我帶來的一夜歡愉,不過我相信我們是沒有未來的。因為我們不合适。”

蕭惠卿就那麽靜悄悄瞧着面前的女人,她看起來如此純粹,昨夜的激情甚至都還沒完全褪去,怎麽今日就換了一張面孔。

陸鸱吻換了高跟鞋,摸了桌上手包,“二公子,我們是不一樣的人,永遠都是不一樣的。您請回吧,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都是沒用的。”

《刺》已經進入第二輪面試,這回編劇親自出席,老教授擺出臺詞,讓人一一張嘴朗誦,擴音器就在那兒擺着,這小喇叭一響,便叫無數人都現場失聲了。

陸鸱吻在臺下坐着,女演員們一個接着一個,她一點都沒聽進去,甚至連誰說了甚麽都不知道。一杯咖啡遞過來,“失戀了?”

原來已經到中場休息時間,趙聿明端着兩杯咖啡,遞過來一杯,“蕭二也說他失戀了。”

陸鸱吻不做聲,趙聿明替她撕開一包糖,“多吃甜,治愈失戀。”

女人攪也不攪,低頭抿了一口,“我仔細想過了,二公子和我不合适。”

“這還需要想嗎?你們本來就不合适。”

陸鸱吻看了一眼趙聿明,點點頭,又呶呶嘴,“對,你和他最合适。”

“生氣了?”趙聿明端着咖啡,翹起一條腿,“陸小姐,我是為你好。你也不想想,等蕭二睡膩了你,到時候再抛棄你,豈不是更痛苦?”

杜雲遼今日穿湖綠長裙,她似乎格外化了個眼妝,遠遠一看,有點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的意思。

女人眼眸朝趙聿明看過來,陸鸱吻起身,“我還在假期,不與趙總久坐,我回去休息了。”

陸鸱吻不願意與趙聿明多說話,這人講話真假參半,沒什麽意義。不過他倒是承認了蕭惠卿和趙聿明兩位好友同時看上杜雲遼,兩人分別都與昔日玉女掌門杜雲遼有過一段過往,不知道為什麽,後頭杜氏掌門與兩位公子都沒成。

再有就是杜雲遼被星河雪藏十年,直到蕭氏從盛家手裏将星河接過來,才有了杜雲遼這次的光複之戰。

陸鸱吻冷笑,傻子都知道,這與蕭家脫不了關系。

虧得蕭惠卿一嘴巴一個生生世世,男人口中的生死與永遠,從來都是那麽浪漫,卻充滿了傲慢輕易與不負責任。

陸鸱吻從星河出來,開車去元朗,青山公路有家書店,她躲去書店一角,等她站累了,才發現心中郁郁已經散去大半。古人誠不欺我也,書能解憂。陸鸱吻抱了七八套話本書冊,要去買單,一雙手已經伸過來了,“我幫你。”

陳淵穿他慣常的雙排扣西裝,只不過從秋冬厚款換成了春夏薄料,男人看陸鸱吻的書,說:“這一套畫冊是新出的,不過沒有舊版好,這套書最好的是一九九四年那一版,現在很難找了。”

陸鸱吻點頭,“九四年的劇情最完整,後頭的删改太多,如今的都是太監版。”

“多謝,一共一千二百七十塊。”

書本已經出庫,陸鸱吻翻手袋摸錢,卻見手袋裏甚麽都沒有,裏頭是空的。陳淵已經結賬,“走吧,外頭太熱,我請陸小姐喝一杯冰咖啡。”

陸鸱吻摸頭,“失禮了,改天将錢還給陳主編。”

陸鸱吻開車,陳淵坐在她身側,冷氣一吹,陸鸱吻汗毛都豎起來,陳淵調了溫度,“沒有必要開這麽大冷氣,心靜自然涼,雖說有點唯心,但也是有用的。”

女人一直心不在焉,前頭車道合并,三車道并成兩車道,陸鸱吻一路直行,險些撞到橋底柱子上去。

“我來吧。”陳淵道:“我們換個位置,我來吧。”

陸鸱吻踩了剎車,靠邊停了,陳淵與她換了位置,陸鸱吻神思不知道飄去哪裏,男人哼了一首歌,“一言當言,未及得言,不知淚下,一何翩翩。”

陸鸱吻扭頭,“樂府詩,這是一首歌嗎?哪裏來的曲子?”

“歌是人唱的,曲是人譜的,調子也是可以跑的,上頭都是我編的。”

“嗤嗤”,陸鸱吻低頭笑,“改的不錯,你唱歌倒是好聽。”

“我們最好談遙遠的事情,遙遠的事情看得最清楚。”陳淵捏着方向盤,“人覺得痛苦,都是追逐了錯誤的事情,你若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對了路,那無論刮甚麽風,對你來說都不是東風。”

陸鸱吻偏頭,“陳主編在指點我的事業,還是在挖我跳槽?”

前頭街角就是一家咖啡店,陳淵停車熄火,“這裏開店鋪租不貴,咖啡分量都格外多,陸小姐會喜歡的。”

陳淵顯然是熟客,他要了兩大杯冰咖啡,最原始的那一種,陸鸱吻坐下,店員的咖啡都已經端上來了,陳淵也不想講客氣,“這種最劃算,并且已經賣了十二年,值得一試。”

陸鸱吻點頭,“那就這種,便宜實惠,花架子都是錦上添花,沒大用。”

兩人各自喝下去大半杯,陸鸱吻才吸一口氣,“心裏舒服多了,改日我請陳總編吃火鍋,那個也便宜實惠。”

陳淵搖頭,“打邊爐最不劃算,樣樣要數着吃,沒一次吃飽的。”

兩人相視一笑。陸鸱吻道:“家裏吃,家裏能吃飽。等陳總編閑下來,叫姚璐一起,去我家裏吃。”

倒黴的時候就得幹點別的事兒,好比說上吊也要喘口氣。

陸鸱吻跟着陳淵,一下午喝了三大杯咖啡,吃了兩根雪糕,晚間還要吃提拉米蘇。吃到最後一站熱蛋撻的時候,陳淵已經開始搖頭,“不能再吃了,會胖的。”

陳淵自己就是個很節制的人,他身材削瘦,陸鸱吻已經吃得嚴重超标,男人伸手阻攔,“陸小姐,我絕不是小氣,也不是不許你吃蛋撻,是你真的不能再吃了,明日就要吃出雙下巴來,快點打住。”

陸鸱吻咳一咳,“那個......我......”

陸鸱吻其實還能再吃點,畢竟咖啡喝了都能流出來,蛋糕一塊也不管飽,蛋撻再來三個絕不是問題。陳淵低聲道:“真的會胖的,胖了有損你的女性魅力,真的。”

陳淵特意壓低了聲音,陸鸱吻搓搓手,她一步三回頭,“那......好吧,不吃了。”

送了陳淵一程,陸鸱吻回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她開門進去,卻見房間燈亮着。

陸鸱吻手裏捏了一把剪刀,女人放輕腳步,探頭往裏面看,蕭惠卿架着他的細框金邊眼鏡, “桌上有湯,江姨等你整日,吃飯沒有?”

陸鸱吻松一口氣,放下剪刀。

蕭惠卿站起身,輕言細語,“我今日去見了趙聿明,他說我令你失望,他說你介意我往事,鸱吻,是這樣嗎?”

“也是,也不是。”

陸鸱吻受了陳淵開導,她退回客廳,在沙發坐下,“你現在看我,便覺得我甚麽都明白。但愛情會讓一個人變蠢,我如今能與你心平氣和,過上三五天,我就敢吆五喝六,過上三五個月,我就會揮霍無度,醜态盡出。我是個沒有富貴過的平常人,我怕我會顯露出一副暴發戶的嘴臉,讓我自己都震驚,也惹人厭惡。

我是個沒甚麽出息的人,男人越老越天真,我怕我會越來越刻薄,到最後你會覺得你從未認識過我。”

陸鸱吻扶着額頭,“趙總說得對,不需多時,你我自己就崩塌了。”

“鸱吻,你太悲觀。”

男人走過來,摟住陸鸱吻的頭,他撫她的發,“是我不夠好,才讓你這樣悲觀,是我不好。”

陸鸱吻頭繃着,過了許久,她才漸漸軟下來,靠在蕭惠卿腰間。

就這麽一個動作,蕭惠卿就笑了,“今日管家又來問,問陸小姐甚麽時候肯搬過去,我說很快,許管家還笑我沒有出息。”

陸鸱吻轉身趴在沙發上,“我不想搬,我要看電視,你擋住我視線。”

男人道:“我那邊也有電視,怎麽會擋住你視線。”

“你家的電視不好看。”

“那把這部電視也搬過去,我明日就叫人來搬。”

“讓開點......”

“我陪你看。”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