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罡共有九子,煙、肅、燮、熒、炅、攸、靈、烘、焰,其中只有十七歲太子黎煙及七歲的九皇子黎焰為皇後荊柔所生,至于女兒及嫔妃數量則連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他不是個好色的君主,只是貪鮮。

赤日國國師巫燼年近六旬,精通天文星象命理,他蔔卦所言在赤日國極具份量,為黎罡行軍作戰施政治理依循。

當年皇後産下九皇于黎焰,天有異象,巫燼掐指一算,黎焰有帝王命格,不宜與現今帝王黎罡、大哥太子黎煙同住。

為免犯沖,是以黎焰滿三歲時便讓黎罡遣人送至中原崂山同當代武林奇人崂山老叟學藝,遠離皇城,不曾再踏入國土。

黎罡從未違悖過巫燼的谏言,除了蒯薔之事。

巫浕阻他納蒯薔為妃,卻在與黎罡正多次争執下止住了聲息,他自知無力斷了黎罡對這女人的念頭。

如果這女人注定是黎罡命中的劫數,巫燼心嘆,他是沒能力叫黎罡避過,只能派人多盯着她。其實當時巫燼已算出自己的命運冥冥中亦與此女有所牽扯,但天命所制,他不能舍下他的君王。

一年後蒯薔卸下喪服,帶着女兒在衆目睽睽下住進黎罡為她建造的蒯薔宮。

他精心為她打造一座蒯薔薇鮮花簇擁而成的宮殿,只因她名中有個薔字。

他對她是不同的,他知道,她也知道。

他與她的第一夜,他熾烈如火地要了她整夜,卻還仿佛永無餍足,這個冷然若冰的女子對他似。火的性子有着神秘的誘力,魔魅地讓他的神志沉淪。

外頭夜雨下得瘋狂,蒯薔薇花瓣落得冶豔,他攬着她光裸身子聽了一夜的雨聲,心頭得到多年征戰尚無法得到的滿足,那種迥異于其他女子帶給他的感受不僅駭了他,也駭了她。

他不知道這一生他竟能真正愛上一名女子,即使他知道她心中還惦着別的男人。

她不知道這世上除了冷獄竟還有其他男人能如此撼動她的感官,即使她知道她同意跟他不過是為了替冷獄複仇。

她竟無法抗拒地回應着他的索求!

她不愛說話,他不迫她,也從不去問她從前的一切。

她承受着他給的一切,卻絕不在他面前流露心緒,他只能觑着征服她的身子,才能觑着她真實的反應,事後她冷淡無波的瞳眸又好似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她明明就在他身邊卻又離他遙遠,他似乎永遠也掌握不着她的心。

他只知道,他的心魂已為她沉淪不悔。

自那日起,只要是不用出征的日子,黎罡正夜夜流連在蒯薔宮,其他妃子幾乎再也見不着他的聖顏,連皇後荊柔要見他都還要找人三催四請,一怒之下,荊柔到崂山住了三年,卻仍是喚不回夫君的心。

◆ ◆ ◆

蒯薔入宮六年後一個深夜——

巫燼張大眼望着眼前冷然若冰的黑衣人。

“等了這麽多年,你果然沉得住氣。”

“殺了你就形同戳瞎黎罡的眼。”她冷聲道,“我一直在等你死,沒想到你倒是命長。”

“唉!你我本命相克,我延着的這口氣還得由你來斷。”巫浕笑得苦澀,這個看盡人生起落的智者對自己的生死本不在意。

“雖說你是他命裏劫數,但他也是你命中克星,這麽久,他對你的愛難道還融不了你滿心的仇恨嗎?”

“當年我在冷獄屍前起了誓。”蒯薔冷聲低訴,“對于冷月國慘死之人包括我的夫君,我要替他們報仇!”

轉過身,蒯薔看着角落裏嗫嚅的七歲小女孩。

“寧兒!看清楚,這只是個開始,為你親生爹爹複仇的開始。”

“娘!”小女孩眼睛滾着晶瑩淚珠,“別殺巫爺爺,他是好人呀!”

啪地一聲,小女孩臉上吃了一掌,面頰腫起老高。

蒯薔催命一掌對準巫燼心口瞬間落下,他身子一歪斷了氣息後,她立即轉身對女兒喝斥,“你真是沒出息,我是怎生教的?表面上雖許你同他們親昵,但絕不容放入真心,否則你将來如何有所作為?”她搖搖頭道:“看來我對你的調教尚且不足!”

蒯薔揪緊女兒如來時一般潛身出房,心底響起老人死前警語——“他也是你命中克星!”

她心底冷哼,她就不信依她的本事會被人克住,她一定要讓黎罡後悔他曾做的一切。

◆ ◆ ◆

黎罡正出征歸來知悉巫燼的死訊。

巫燼并無外傷,大夫推測他是風燭殘年,自然老死。他在赤日國擁有崇高地位,屍身依着赤日國最隆重的赤日焚之禮予以處理。

黎罡為巫浕舉行國喪,他一向視巫燼為父為師,巫浕辭世對他而言是個很大的打擊。

蒯薔知道自己重創這個驕傲而自負的男人,但卻驀然驚覺自己無法從他的痛苦中汲取快樂,這個男人竟用他的柔情微融她絕冷的心。

這個體認令她起了懼意,她強迫自己多想想冷獄。

黎罡從不問她的來歷,不清楚底細卻敢将她留在身邊,這個男人太過自負!

“玉面羅剎”是她當年在中原武林時的稱號,她是由絕殺殿這個殺手組織養大的一枚棋子,遇見冷獄前,她的日子裏只有殺戮。

是冷獄教會她愛,并悖逆身邊所有人的意思,立她為後,給了她—雙兒女。

黎罡屠城殲滅冷月國前,她的生命首次領略幸福,是黎罡讓她一夕之間堕入地獄。

冷獄深覺自己錯誤的帶領将冷月國打入敗境,他愧對臣民,不肯聽她勸阻避逃。這個心高氣傲的男人承受不起挫敗喪了鬥志,于是服毒了結生命以示對冷月國臣民負責,抛下妻子及稚齡兒女。

五歲的袂兒在赤日國大軍殺人時,讓禁衛軍統領姜夔從密道帶走,并殺了另一名臣子的同齡兒子換上皇子之衣充當袂兒的替死鬼。她留下不逃是為避免赤日國起疑,用她及寧兒的命拖延時間來增加袂兒逃走的機會,其實她有着一身武功,但産子不及滿月,功力未複,加上冷獄已死,她了無生念,一心求死。

和黎罡的這段孽緣,她始料未及。

她來到赤日皇城,外界的人,尤其冷月國遺族對她嫁給毀了自己家國的兇手不守貞潔一事諸多惡語,赤日國的人見她一個亡國遺孀躍身成黎罡身邊最受寵的妃子,也是恨得牙癢癢地背着黎罡盡是冷言冷語,是她的性子冷絕才對外人毀譽毫不在意,才能安然存活下去,因為她等着伺機而動。

入宮五年後,她終于與姜夔取得聯系,知道袂兒安好無事地專心學藝,她便開始籌劃助袂兒複國重建冷月國大業。

至于寧兒,因她只是個女孩兒家,她教她武藝,并于六歲時告訴她真正身世,要她全心記着毀國之仇,但未告訴她還有個兄長尚在人世,這丫頭心腸軟,成不了大器,告訴她太多事情并無幫助。

巫燼是個最大的絆腳石,現在她已将這顆石頭除去。

雖然黎罡對她深情,對寧兒寵溺,但她絕不允許自己忘了冷獄,也不會讓寧兒忘了誰才是她的親生父親。

她們的生存純粹只是為了複仇!

◆ ◆ ◆

九年後

赤日國靠海,東方強界俱是海堤,多數人均善泳。

赤滟崖緊臨波濤洶湧海潮,岩壁峭石疊累交錯,臨晚時分,霞光萬丈,姹紫嫣紅,美不勝收,遠處傳來幾聲悶雷,海際那頭黑壓壓的雲層追逐着霞氣,是飓風來臨前奏,風卷浪起,浪潮猛擊岩壁,千軍萬馬雜沓聲響,震耳欲聾。

不遠處崖上傳來的噠噠馬蹄聲突然戛然靜止。

駿馬上的男人昂然挺立,海風狂飙打在俊美出塵的男人身上,他雙目似劍如電,目光如炬,俊挺雕塑般的鼻梁,薄削酷絕的唇,及一臉狂佞氣質,叫人光觑着就覺得喘不過氣。

這會兒,他勒停住馬,目光睇着海面,他發現在這浪濤驚人的海域裏,竟有個不怕死的東西游動着。

那矯健身形恍若鲛魚卻又讓人看不真切,男子躍下馬順着岩壁下崖貼近海潮。

無視于海浪狂襲的威力,對于有趣的東西他向來不會放棄!

半晌,那潛人水底悶氣多時的“東西”總算露出海面,他聽到的是“它”的聲音——

“你長大了,我根本追不上你,只能捉着你一起游喽!”那是個清甜的少女噪音,她嬌聲控訴,而她控訴的對象竟是……竟是只海豚!

原先他看不真切的身影就是少女摟緊着它在海中躍起翻落的畫面。

霞光映上少女,隔段距離,他看不真切她的面貌,只是那濃密幽長如海草般絢着光的發,及半浮在水面上姣好的身子勾起他更大的興趣。

他遙遙睇着她,半晌,少女同她海中的友伴告別,一旋 身,她朝着岸泅泳而來,身形如魚。

到了岸邊冒出水面立起身,少女察覺到男人的視線,笑意斂起,一臉寒霜,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那一臉冷鸷瞳眸的寒氣與她的年齡一點兒也不符。

少女生得極美,額心淡淡一抹朱砂痣襯得她的美有些邪氣,她有股尊貴的氣質,不馴的眼神,僅着單衣的她依舊傲然由海中起身,無視于男人炯烈如炬的目光。

濕透的單衣緊黏着她的身子,少女有副曲線玲珑凹凸有致的完美胴體,以她的容貌加上身材,絕對足以使男人瘋狂。

她迎視他的目光,豪無懼意,她必須經過他,在另一頭,她的衣衫擱在石上。

“你是不是在考慮要怎麽殺了我?”男人低沉磁性嗓音漾着笑。

見少女寒瞳亮着不解,男人繼續說下去,“靠海的村落有個傳說,海底的妖精總會在飓風的夜幻化成人形上岸獵殺活人入海為祭,他們尤其喜歡幻化成美麗的少女勾着精壯少年的心魂,成為她的祭品。”

男人笑得邪佞,“美麗的妖精,我是否有幸成為你今晚的祭品?”

微微笑意竄入她絕美的瞳眸,她眨眨眼将之揚去。

冷着聲,她經過他時開口道:“當我的祭品并不容易,我對你毫無興趣。”

他攫住她的手阻她前進,一臉惡意的笑貼近她。

“是嗎?那我也必須坦承身份了,其實我也是個妖精,今夜,我已選定要你當我的祭品!”

少女尚不及反應,卻叫他猛然貼上的唇截斷聲息。

他的吻霸道熾熱,少女瞠大眼揚起手就要朝他臉上打下,卻叫他輕易地攫住雙手箝制于身後,她掙不出他的懷抱,駭然驚覺他的武功遠遠超出她的想像。

半晌,他松開她的粉唇,輕笑道:“好甜,還有海草的香氣,你果然是個海底妖精!”

抑下怒氣,冰霜重回瞳眸,她自如打不贏他,于是不想浪費力氣。

他放開她,由着她穿上外衣。

“小妖精,你叫什麽名字?”

她冷哼回應,“既是妖精何有姓名?”

旋過身,少女懷中銀光一閃,激射出細如蜂芒的銀針朝他飛去,男子一個掠身,銀針落了空紮上一旁巨石,石上布滿細針,令人觸目驚心。

“好狠!”他啧啧作聲,觑着那纖巧身形竄至岩壁上崖縱馬離去。

遠方悶雷逼近,挾帶暴雨即将襲擊,男子對于風雨倒是漫不經心,睇着少女消逝的身影,他的眼底亮着興味盎然的光芒。

他向來喜歡有趣的東西!

這個小妖精肯定有趣!

◆ ◆ ◆

慈寧宮裏,荊柔訝然望着她那已年屆二十三歲的小兒子黎焰。

打小她割下心頭肉般地将他送去崂山,為了國師的警語,她捺下思子的心緒硬生生與稚子分離,只是在黎焰八歲時,她為了氣黎焰正寵愛蒯薔完全不把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裏,一怒之下遠離赤日皇城,上崂山與小兒子住了三載。

回來後對這夫君算是死了心。

黎罡有過太多女人,他向來喜新厭舊沒個定性,她也接受他這樣的游戲方式,在以往,他雖不斷替換女人,最終定回到她身邊,黎罡基本上對她這個皇後尚稱尊重,但蒯薔的出現打亂一切,她感覺得出,黎罡變了個人,他對那女人動了真心,他居然對別的女人完全失去興趣,包括她這個皇後。

望着眼前的兒子,荊柔失了神,他與他父親黎罡年輕時生得一模一樣,尤其那一臉倨傲自負的神情更是像極了。

“母後。”黎焰懶懶地出聲,回到皇城這個規矩嚴明的地方他着實很難适應,父王只是下了道手谕,叫他結束崂山學藝,歸返皇城,卻并未說明原因。

“父皇召我回皇城究竟為何?”他邪佞一笑,“我看他同大皇兄身子都還硬朗得很,又怎會想到我這九皇子?”

“焰兒!你這話是在責怪父王、母後嗎?”荊柔颦眉凝望他。

“孩兒不敢。”嘴上如是說,他揚着笑的臉卻寫滿了“敢”宇。“母後,孩兒來幾天了,除了第一天見過父王後,就沒再在您這兒見着他,難不成我那被稱做戰神的爹又出征了嗎?”

“巫燼死後,你父王已鮮少興戰,畢竟他不再年輕!”荊柔喟嘆,“這些年裏他大部份時間都消磨在蒯薔宮,很少來我這兒。”

“什麽樣的女子竟能拴住我那野馬似的父王的心?”見母親眼神掠過黑影,黎焰反而笑了。“您該早些召回孩兒的,您的性子溫柔,老是縱容父王才會任那女人上了天,那可不成,您是一國之母呢,怎可委屈自己?要我說,暗地裏藏個借口編派個罪名除了她,以杜絕父王的念頭。”

荊柔搖搖頭望着兒子道:“你別胡亂出主意!孩子都大了,我的指望全落在你大皇兄與你身上,對于你父王,我心早死了,由着他去吧!”

她凝目盯視小兒子續言,“你應知當今安南之境,陸地上以咱們赤日國為尊,海外之邦撇開日本、朝鮮這些較遠的島國不論,首推帛臾國勢最強。這次召你回宮是因為他們提出請求想與咱們結盟訂親,共同抵禦日漸猖狂的海寇,帛臾國主生了幾個女兒就是沒有兒子,他已揚言誰要是娶了這帛臾公主當了驸馬,将來便能繼承皇位,當帛臾國未來國主。”

“這事兒幹麽找我?”黎焰擺明了沒興趣,“四皇兄、五皇兄及七皇兄均尚未婚娶。”

“因為他們沒有帝王的命,也不是我荊柔的兒子。”

荊柔不否認偏私,“這是樁大事,你可別不放在心上,過兩天,帛臾公主會同帛臾國主親自來咱們皇城擇婿,我同你父王說了,你為主,其他人為輔,屆時你可別讓母後失了面子,不過……”

她滿意地望着兒子,“論起長相、談吐,你那幾位皇兄遠不及你,母後相信你肯定沒問題。”

“她沒問題,我可有問題!”黎焰語氣苛刻道:“若不是缺了胳臂少條腿又何需飄洋渡海來找夫婿?我的母後,您行行好,饒了我吧!”

“焰兒!”荊柔動了氣,“娘的苦心你既然不肯領會,我也不強迫你,你回你的崂山逍遙自在吧!誰讓我沒本事,既管不了夫君也管不了兒子!”她說着說着竟低頭啜泣。

嘆口氣,黎焰貼近母親攬着她的肩頭,淺笑道:“我的好母後,您這個仗陣孩兒擔不起,我答應你見見那缺了胳臂的公主。您行行好,收拾下淚水,別折煞孩兒了!”

荊柔被他哄得破涕為笑,“嘴這麽壞,幹麽咒你未來媳婦少個胳臂缺條腿?”

“我答應見她可沒答應娶!”黎焰邪氣地一笑,“我在中原還有堆紅粉知已,不想害死太多姑娘,而且……”

他的眼神亮着光芒,嘴裏說着令人費解的話,“我的媳婦兒必須善泳,最好是個海底來的妖精!”

“小瘋子!”荊柔笑罵兒子,“二十幾歲要讨媳婦的人了還這麽不正經!”

黎焰涎着臉笑,“對着娘正經,其他的姑娘就別當回事兒吧!”

荊柔搖搖頭,這小兒子容貌似絕父親,卻沒有黎罡好戰鬥狠霸權的野心,許是自小生長環境使然,他只渴望當個逍遙自在的尋常人,可她不許,她荊柔的兒子注定要當君主,要當個高高在上的君主!

◆ ◆ ◆

黎焰很快便同皇城裏的人厮混熟昵,他成長于中原江湖這個迥然不同于赤日皇城的背景,爽朗的性格頗受歡迎。

幾位兄長都愛纏着他聽些中原武林轶聞,尤其七皇兄黎靈因與他年紀相當又尚未娶妻,故最愛拉着他四處閑逛。

“快!有熱鬧可瞧!”黎靈拉了黎焰往城裏去,一路上全是人,恍若節慶。

看出黎焰疑惑,黎靈向他解釋道:“今兒個是咱們赤日國一年一度的‘赤日競花’,赤日國年滿十五的姑娘均可角逐,由衆人選出一位最漂亮的姑娘當咱們的太陽花神!”

黎焰陪着七哥坐在樓坊上俯瞰競花儀式,一群姑娘經過巧裝穿上赤日國傳統服飾,美豔嬌羞各擅其長,叫人眼花撩亂。

看着底下人群萬頭攢動汗如雨下,黎焰取笑兄長道:

“你這七星子肯定用了特權,看看底下的人擠得真辛苦,我們卻可居高臨下,端坐着舒服盡興。”

“嘿!”黎靈不服,“我是大金主,不坐這兒坐哪?”

他猶自解釋。“赤日競花由民間商團協辦,不關官府的事兒,為了貪看美人兒,你七皇兄每年可要捐不少銀子。”

黎焰漫不經心往下望,順口問:“不論平民或皇族的姑娘均可與賽嗎?”

“競花沒有身份之別,只要你是姑娘家便成!不說別的,你瞧瞧底下左邊那位姑娘是否有些眼熟?”

黎焰點點頭,“宮中見過。”

“是喽!她就是咱們十四皇妹黎璇,今年十六,你瞧瞧,咱們妹子生得不錯吧!”

黎焰但笑不語。

整個競花賽程分為初選、複選、決選,最後選出今年的太陽花神,赤日國信奉太陽神,以日為尊,這位太陽神女将在日神殿祀奉日神一年,地位崇高,連帶着她的家人也将特別受到禮遇。

“果然是由那豆腐西施奪魁!”黎靈得意地一笑,“慧眼識美人,你七皇兄年年都押中花魁!”

側過臉他才發現黎焰意興闌珊。

“九皇弟!”黎靈用手臂頂了頂黎焰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有問題?看着滿地的美人兒,你怎能如此無動于衷?”

“我看過更美的。”黎焰支頤下望,眼神慵懶。

“我就知道中原地大物博美人多!”黎靈猛力擊向黎焰肩頭,“是兄弟的就講點兒義氣,下回你若要回中原別忘了帶七皇兄,我一定要親自去瞧瞧!”

黎焰不語,底下姹紫嫣紅滿是嬌嫩的漂亮小姑娘,卻激不起他心頭半點漣漪,他的腦海裏始終有個海底來的小妖盤旋不去。

他向來不羁的心首次有了挂記!

◆ ◆ ◆

皇城的清夜裏,黎焰躺在紅瓦上龈着月亮,雖身為赤日國皇子,但若與烈日相較,他還喜歡月亮多些。

皇城西隅亮起微弱熒火,黎焰心底泛起好奇,黎靈同他說過,那兒的蒯薔宮是個禁區,父王最寵愛的妃子住在那裏。蒯薔妃好靜,向來不許人擅入,父王事事依着她,久而久之,西隅之地便成了衆人口中的禁地。

“愈阻着我,我愈要去瞧個清楚!”

黎焰順着屋瓦潛行,幾個掠身已到皇城西隅,仗着一身絕頂輕功,底下巡行的侍衛沒人發覺他的蹤跡。

火光來自蒯薔宮外苑園子裏,整座懿主回宮環繞着差回薇花莖——那種長滿棘刺卻又嬌豔動人的花蕊。

薔薇花海裏,黎焰終于襯清火光來源,花叢間設有神龛,案桌上點子香燭,供桌上擺設各色鮮花鮮果,一名少女跪在神聶前對月喃喃低語,“月神娘娘!今兒個是寧兒十六歲生辰,請您庇佑娘親與寧兒平安喜樂!”

她的聲音清甜馨寧,黎焰卻僵住身子,他找尋多日的小妖精竟與他同住皇城裏,看她服飾尊貴雅致不像侍女,她究竟是何身份?

“是誰?”他一個失神卻叫她發現蹤跡,她轉身眸中亮着警戒的光,待看清他的模樣,寒芒倏地布滿她絕豔的臉龐。

“上次同海豚,這次同月亮說話,見我卻抿緊了嘴,怎麽地,”黎焰淺笑地走近她,“你不習慣同‘人’說話嗎?小寧兒!”

她哼了聲退一步冷眼瞪他。

“我不知你是怎生進來的,勸你快些離去,別落得死無全屍!”

“我可以将這話解釋為關心嗎?”

“我沒有心。”她冷聲道,“別逼我喊人。”

“你對每個人都是這麽冷冰冰的嗎?”

在她扯開喉嚨喊出聲音前,黎焰上前輕易點住她的啞穴。

“你總是逼我使用暴力。”他箝住她的身子攬在懷裏,這兒是禁地,被人看見可是要殺頭的。”他假裝害怕,又忍不住輕聲笑起,“我真要死了,你會舍不得的!”

黎焰抱着冷寧運着輕功,幾個輕場飛身出了皇城,對着她燃着熾焰的瞳眸,他笑得開心,“你們這皇城守備太差,随時會掉東西的。”

直出皇城裏許,他才解了她的啞穴,但還是緊攬着她向前奔馳。

見她冷着睑,他笑問箸,“你肚子裏肯定積了些怨言,幹嘛不說話?舍不得罵我了嗎?”

她怒然轉過頭不想理他,言語、武功都贏不了他,她幹脆沉默到底。黎焰也不介意,只是一路前行。

他帶她來到一處海堤,月光下那兒泊着幾葉扁舟,黎焰随意挑了一艘,将冷寧放人舟中,解去漁人纏在海堤上的纜繩,捉起船槳向海中行去。

她再也忍不住,瞪大眼出聲,“你偷人家的舟?”

他笑看她,“你還是忍不住說話了?”他一臉無所謂,“你以為我夜半三更上皇城作啥?我本就是個偷兒。”

“這樣不對,”她責備他,“人家要養家活口用的東西,你不該偷!”

“原來咱們寧兒姑娘有着菩薩心腸,可為何我每次見你總是板着個臉呢?”

她別過臉不再理他,他笑了笑也不言語,靜谧的夜,剛周阖黑,海水無邊無際,聽得到海濤聲卻見不着底,寧靜中逶着神秘,一輪皎潔無瑕的月照着他們,滿天燦然星鬥仿佛伸手即可攫取,美得叫人心驚。

在銀色月光下她倚着船舷望着靜靜的海,她從未在夜裏來到海上,不知道這個時候的海這麽美!

對面傳來的聲響劃破寧靜,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脫去上衣。

她下意識地捉緊衣襟身子後娜,這個大膽色魔!

見她反應,他笑得邪佞,抛了句“乖乖等我”後,撲通聲轉身跳入海裏。

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麽,其實她大可趁此時機捉起漿劃回岸上,但她深知海的可愛也明白海的可怕,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只能靠月光指引,海如同會噬人的惡獸,一個不慎便要葬身海底,她不明白她何以要舍不得這個壞人的一條爛命!

也許她不想有人死在她生辰之日。

良久,就在她對他的生死與否起疑時,嘩啦一聲水花激濺,黎焰冒出水面,一個躍起爬進舟裏。

“眼睛閉起來。”他笑語指示她,“我要送你一個生辰賀禮。”

冷寧轉過頭不理,她不希罕壞人的禮。

“既然沒人要,我只好丢回海裏喽!”

她捺不住好奇偷瞄一下。

“好大的海螺!”她忍不住出聲伸手想奪過來,他可不讓,将海螺藏在身後。

“方才要給你不拿,現下要親一個才能給。”

她冷下臉坐回原位,別過臉不再理他。

“小氣,又不是沒親過!”他追她,将那皎美潔白的大海螺塞進她手裏。

她推了幾次不肯拿,見他又想舉起丢回海裏,她不出聲奪回海螺揣進手裏摩挲,抵近耳際聽着海的聲音,雙眸燒亮如星,心底卻也忍不住亮起恐懼,這個男人很可怕,他算準了她根本無法抗拒這個禮。

他支頤微笑睬着她流露稚氣的臉,月光光映着他的小妖精,美豔不可方物!

夜靜靜滑過,兩人并未言語,只是望着月、望着海,良久,微微海風漾起,夜畢竟有些涼意,他向前攬起她,柔柔擁入懷裏,并肩望向碩大的月,她并未拒絕。

她告訴自己是因為這樣寧靜的夜,她不想破壞,更因為這樣的風,帶來涼意。

夜緩緩逝去,海際漸漸由墨黑轉成淡黑,再轉為粉藍,天際透了白。

她在他溫暖懷中燦着眼眸了無睡意。

“你真是偷兒?”她忍不住問。

他笑着回應,“不然你看我像什麽?”

她搖搖頭,“我猜不出。”

半晌,她心生好奇,“你都偷些什麽?”

“我偷心。”他笑答。

“我說過我沒有心。”她有些悲意。

“沒關系。”他轉過她的身子,眼眸專注燦亮,右手指着自己心口。“我的那顆送給你!”

他俯下身吻住她甜香的唇,她先是一愣,良久,她伸出雙手攬向他的頸項,接受他的吻。

海際日頭升起,光耀四宇,今兒個肯定是個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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