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無所有
“各位老師好，我叫秦楮杉，是申城大學傳媒學院的一名大三學生，擅長攝影，同時熟練掌握ps、pr、ai等adobe軟件，大學期間的相關作品已經随簡歷發送到郵箱，希望老師們能給我一個實習的機會。”
名牌大學高材生，形象好氣質佳，談吐自信，技能點多，重點是作品質量非常之高，簡直難以相信是出自一名二十歲的年輕人的手筆。
光影攝影工作室裏，坐在中間的中年男面試官向秦楮杉投去贊許的目光。
他剛要開口，就忽然被身旁年輕的女面試官打斷了：“你是不是參與過《吾輩之名》節目組的攝制工作？”
秦楮杉看着她質詢的眼神，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男面試官恍然大悟：“我說名字怎麽有點熟悉，就是造成直播事故的那一個是嗎？”
秦楮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男面試官的臉色瞬間變了：“簡歷寫得倒是好看，蓄意造成直播事故，這麽重大的工作失誤你怎麽不往上寫？”
秦楮杉問：“貴司是攝影工作室，與節目直播又有什麽必然聯系嗎？”
男面試官哼了一聲：“別說棕熊已經下達全行業公告了，就是他不發，你這樣心懷鬼胎的人，又有哪個公司敢要？”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四次面試了。
每一次都是以同樣的理由被拒絕。
秦楮杉原本以為自己只是被影視綜藝行業封殺，沒想到連攝影工作室都不肯要他了。
他學的是傳媒專業，可如今整個行業都偏偏不讓他吃這碗飯，老本行不要他，那他還能做什麽？
秦楮杉自嘲地笑了笑，腦海裏忽然回響起過年回家時，同鄉大叔說的什麽“給鎮口刷小廣告”。
他走出摩天大樓，天色已經黑了，又是一天的晚高峰，上上下下的高架橋上，成千上萬的車輛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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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申江對岸就是幾百米高的電視塔，它是申城的地标，仿佛這個東方的經濟中心向全世界最高調的宣告。
三年前，他從偏僻落後的小島來到這個流光溢彩的都市，幻想着能夠在這裏闖蕩出一番天地。
可秦楮杉沒有想到的是，申城這麽大，卻容不下一個小小的他。
電視塔旁邊的金融大廈上忽然一閃，投屏變成了一張熟悉的臉。
“ours-吾輩少年團隊長：陶熠”
依然是俊美中帶着一絲清冷的面容，投放在全申城最矚目的大屏上，來往的行人都看到了他的面孔和名字。
秦楮杉能看得見他，可是他們之間又離得那樣遠，隔着一條寬闊的申江。
仿佛天上璀璨的星星，和地上渺小的行人，即便彼此遙相呼應，卻永遠隔着千丈銀河，萬粒塵埃。
他曾經以為他們離得足夠近，卻原來不過都是幻夢一場。
他就近找了一家快餐店坐下來，久違地打開了微博。
站子的關站公告下充斥着各種各樣的留言：
“發生什麽事了？神仙站子為什麽突然要走啊？[流淚]”
“站哥別走啊！熠閃是桃家最大的站子，你的鏡頭沒了，哪裏還有絕美的小桃[大哭]”
“雖然去留與否都是個人自由，但是這一路經歷了多少坎坷，好不容易陪着他走到今天了，閃哥難道就不想見證日後越來越優秀的小桃嗎？[委屈]”
秦楮杉一條也沒有回複，默默地退出評論區，又登上了他的個人賬號。
這邊也有不少未關注人發來的私信，他都沒打開，只點開了私信列表裏屁桃君的消息，果然也和大家問的差不多。
屁桃君peach：“發生什麽了？”
秦楮杉本來也不打算回複，但想了想，畢竟這個妹妹是最早讓他認識陶熠的人，想了想，還是回了一句：“小桃是很好的偶像，值得你們永遠陪伴他走下去。”
發完最後的這句話，他就點擊卸載了微博。
一切都結束了。
飯圈和現實，其實從來都是互不相通的兩個世界。
很多人在飯圈指點江山、叱咤風雲，然而回到現實世界中，卻依然是一個徹頭徹尾的loser。
斷掉網線，甚至連最基本的生存問題都解決不了。
他不是陳昕那樣吃穿不愁的白富美，他沒有任何可以揮霍的資本，他甚至來不及去過好自己的人生。
人在一無所有的時候，總歸是要務實一點的。
至于那個星星般璀璨而耀眼的人，以及這一整個冬天的神奇際遇，就當是上天饋贈與他的禮物吧。
秦楮杉随便填飽了肚子，剛打算走，手機又響了起來。
電話那頭響起稚嫩的聲音：“哥，是我。”
秦楮杉溫柔道：“嗯，怎麽了？”
“沒什麽事兒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秦朵兒黏黏糊糊地說，“想你了呗，你在幹嘛？”
秦楮杉不由得一笑：“在給你賺下學期的學費。”
秦朵兒善解人意道：“哥，你要注意身體，不要太累了。”
“好，”說着，秦楮杉忽然想起了什麽，“老王八蛋最近又來過麽？”
秦朵兒那邊不說話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來了……”
秦楮杉的心立刻揪了起來：“然後呢？”
秦朵兒說：“然後我就按照你告訴我的方法，大吼大叫，把鄰居都喊出來看他。”
秦楮杉的心放下了一點，問：“那他走了嗎？”
“後來是走了……不過，不過走之前……”秦朵兒的聲音越來越小，“還扇了我一巴掌。”
秦楮杉的心仿佛被猛地一擊，咬牙切齒道：“王八蛋。”
他做夢都想把這一巴掌扇回去，可是秦福貴常年混跡在各種地下賭場，他根本找不見他的人影兒，就連他回家要錢的頻率，也沒個定數，秦楮杉想要保護娘倆，也是有心無力。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怒火，秦朵兒趕忙說：“但是很快就有鄰居大嬸罵他了，所以他就沒有打媽媽，哥你別擔心……”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母親的聲音：“朵兒，跟你哥打電話呢？”
母親走過來接了電話：“阿閃，最近一切都好吧？”
秦楮杉答應了一聲，又問：“你們呢？錢夠用嗎？”
母親的語氣裏帶着些無奈：“怎麽每次開口都是錢不錢的，這兩個月你爸都沒從我這兒拿着，你就別操心了。”
秦楮杉說：“那就多給朵兒買點好吃的，別苦了孩子。”
母親忽然想起了什麽：“說起這個，朵兒馬上就小學畢業了，送她去縣裏上初中嗎？”
秦楮杉堅決否定：“縣裏的教學質量怎麽能行？至少也得去市裏。”
母親嘆了口氣：“市裏的學校排場大，住宿費、書本費、生活費，樣樣消費都不低，身邊兒的孩子也都是城裏長大的，到時候每個月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秦楮杉說：“多見見世面是應該的，朵兒是女孩子，不能讓她在同學面前擡不起頭來。錢的事兒你不用擔心，我馬上就找到正經實習了，每個月發工資的那種。”
母親的聲調明顯地因為驚喜而提高了不少：“是嗎？能在申城穩定下來啦？”
秦楮杉信誓旦旦道：“嗯，你就放心吧。”
挂了電話，他臉上的笑容才逐漸消失。
他一個已經被自己本專業封殺的人，到哪兒去找每個月發工資的實習去呢？
一路走來，二十年的人生中，他身上千斤重的擔子從來不曾卸下來過。
可從前，即便前路再迷茫，卻始終有那樣一束指引着他的光。
沒想到到頭來，他依然是兩手空空，孑然一身，甚至連這最後的一點光芒，而今都不配再擁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