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撐腰 (1)

正院裏的老夫老妻折騰得不輕, 倦極沉睡,前院卻是一夜燈火通明,夜不成寐。

廂房中,兩眼烏青的柳絮氣得将桌上的花瓶打碎, 等了一夜,世子都沒有回來,果然是被魏氏給留住。

她的眼珠子轉幾下,梳妝打扮一番, 前往三房。

萬姨娘還納悶着,怎麽世子院中的柳姨娘會來她的屋子, 就見柳絮一副寵妾的作派,然後眼熱地看着她身邊的珞哥兒, 萬姨娘使個眼色,旁邊的婆子就将珞哥兒帶下去。

柳絮将話語繞了幾繞,竟是來詢問她如何得三爺一直榮寵不衰的。

“柳姨娘, 咱們做妾的, 就要有做妾的本份, 你問的那些, 讓我着實為難,半點也答不上來。”

“萬姐姐就不要謙虛,誰人不知你可是三爺的心頭肉,連正房的那位都要避讓三分。”

萬姨娘臉一沉,“柳妹妹這話我可聽不明白,你這是說我們三爺寵妾滅妻, 萬一傳言出去,我們三爺要置于何地?”

接着深呼一口氣站起來,“柳妹妹,禍從口出,多舌必失,請慎言,今日我屋子事多,就不多留你。”

這是逐客?

柳絮氣呼呼地走回前院,本來還以為這個萬姨娘是個聰明的,沒想到如此膽小。

萬姨娘見她走後,眼光暗下來,柳絮如此性子,眼下得寵,世子護着,世子夫人自然不好收拾她,等魏氏逮到空子,恐怕她的下場不會太好。

婆子小心地走進來,手中拿着一大紙包,滿臉的笑,“這是二房夫人送來的肉幹,說是給四公子當個零嘴兒。”

“快快拿過來,”萬姨娘高興起來,見肉幹深紅油亮,一口咬下去,唇齒生香,“替我備份謝禮,二夫人有心,咱們不能失禮。”

“是,姨娘。”

等婆子下去,她的臉色終是好看起來,幸虧當初她對丁氏賣個好,将世子夫人想換親的消息遞過去,二夫人這是投桃報李,跟她走動起來。

如今三小姐是将來的三皇子妃,且三小姐宅心仁厚,以後必會對珞哥兒有所看顧。

正想着,南三爺抱着珞哥兒進來,她溫婉地笑着,伸手接過兒子。

南三爺很是開心,滿臉都是笑意,“一段時間沒有抱,珞兒似是重了些。”

萬姨娘還沒有開口,珞哥兒便搶着回道,“兒子最近吃得多,琅弟經常給我帶好吃的,我很快就會和三姐姐一樣胖。”

“二房的四公子常來找珞哥兒玩耍,每回都帶些好吃的零嘴兒,珞哥兒現在有什麽好吃的也會想着給四公子留一份,兄弟倆很是要好。”

南三爺聽到萬姨娘的解釋,一把将珞哥兒舉起來,“好,如此甚好。”

————

南珊美美睡過一晚後,覺得神輕氣爽,可是看到飯桌上,擺放着還是如進宮前一般無二的菜色後,臉色終于不好起來。

昨天剛回府時,她娘還歡天喜地下廚給做了滿滿一大桌好吃的,說是心疼她瘦了,要替她補身子,才過一晚上,就變了卦。

她想起姜妙音口中的貪吃盅,爹和琅兒可能體內也有,究竟是誰做的呢?

粉色的唇咬着筷子,旁邊的千喜見着,以為自家小姐是對菜色不滿,小心問道,“三小姐,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南珊呆看她一眼,就桌上這一小半碗飯加一碟子素菜,她應該滿意嗎?

千喜自知問錯,立馬閉嘴不說話,裝死一樣的站在不動。

外面萬福走進來,後面跟着一個嚴肅的老嬷嬷以及魏氏。

那老嬷嬷見着南珊,彎腰行禮,“奴婢見過三小姐。”

南珊還納悶着,就聽魏氏補充,“珊姐兒,這位是皇後派來的洪嬷嬷,專門來教導你宮規禮儀的,從今日起,便是你的教養嬷嬷。”

南珊這才反應過來,嫁給皇子确實是要學規矩的。

她點下頭,“洪嬷嬷好。”

洪嬷嬷将半擡起眼,算是看清她的長相,心中暗思,果然如皇後所說的粗鄙不堪,身形肥胖,滿臉呆相。

若被南珊知道這個嬷嬷的心中所想,怕是要暴躁,她現在哪裏肥胖,已經瘦了很多,而且她臉上肉乎乎的那是可愛,哪裏是呆相。

洪嬷嬷看着桌子上的飯菜,有些滿意,算這三小姐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要節食瘦身。

立在南珊後面的裝死的千喜被洪嬷嬷瞪一眼,擠到一邊,換上自己站在南珊的後面。

南珊客氣道,“洪嬷嬷可用過食,不如請先下去用飯後,再稍加歇息。”

“謝三小姐美意,奴婢已經用過了。”

說完就着銀箸,替南珊布菜,總共就只有一個素菜,不一會兒,小碗中就青綠一片,看得人更加沒有胃口。

南珊木然地舉着箸,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淑女些。

“咳,”洪嬷嬷假意咳一聲,“三小姐,再細口一些,嚼得時間有些長,應是左三右三,共六下。”

筷子停在半空,南珊無比郁悶,還要再細口,那一口要多少粒米,總不會只有三顆吧。

一直以來,她的習慣都是充分咀嚼食物,好助消化,穿越成侯府的小姐,用飯時不發出聲音也能做到。

宮裏果然是吃人的地方,就這規矩,真讓人受不了,吃個飯都不香,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心中悠嘆口氣,夾起二三粒飯,嚼六下咽下去,味如嚼蠟。

等用過飯後,立馬便開始訓練。

南珊更是郁悶,這個洪嬷嬷的精神可真好,才來侯府,連口氣都不喘,就馬上開始讓她練儀态。

幸好現在天氣轉涼,空氣清爽,日頭也不似夏季那麽毒辣。

她頂着一碗水站在院子裏,按照洪嬷嬷的吩咐收腹挺胸,筆直地站着。

不過一會兒,她就有些堅持不住,微彎後背,松下腰,洪嬷嬷手中的戒尺就揮過來,毫不客氣地打在她的臀上。

看着偷窺的丁氏心疼不已,當個皇子妃這麽麻煩,還真不想女兒嫁過去,要不是身邊的大丫頭留香死死地拉着她,她就要沖過去把女兒帶走。

戒尺細長,洪嬷嬷用着巧勁,打在身上分外的痛,南珊痛得想罵娘,這個洪嬷嬷居然動真格的。

如此過了一天,她算是看清楚,皇後根本就沒安好心,派來這個洪嬷嬷,分明是借着教導的名頭,來給她下馬威的。

她稍有不對,那戒尺就打過來,一天下來,不知挨了多少下,只覺得後臀處火辣辣的,想必紅腫一片。

晚間,丁氏心疼地褪下她的褲子,看着白嫩的屁股,一臉的茫然,明明看着女兒當時眉頭緊皺,現在臉上也是疼得龇牙咧嘴,怎麽半點印子都看不到。

南珊見娘舉着藥油在發呆,馬上明白自己身上可能并沒有什麽紅紫之類的傷處,暗想宮中的嬷嬷這手技巧真是爐火純青。

等丁氏走了,她側身躺在塌上,想着将要嫁的那人,又想到另一張臉,莫名地覺得兩人的樣子重疊在一塊。

瘋了!

她扯着被子蒙着自己的頭,這是被打得多了,腦子不好使吧。

明明是長得天差地別的兩人,怎麽可能是同一人。

屁股疼得不能全身躺下,她久久不能入睡,猛然一骨碌拾起來,她可是未來的三皇子妃,為何要受這樣的罪。

再說,她受這樣的罪,身為未婚夫的三皇子知道嗎?

這罪可不能白受。

翌日天還沒亮,梳洗一番後,便帶着千喜萬福出了府,主仆三人直奔位于皇城外南街的三皇子府。

南珊坐在馬車裏,霸氣地讓千喜去叫門。

千喜昂着頭,一臉驕傲地奔到雄偉的大門邊,将虎頭上的門環拉得震天響,在清晨中發出沉渾的巨響。

很快,一位灰衣老仆将門打開,眯着眼,見着千喜,莫名奇妙地看着她,“姑娘是不是走錯門,我們這裏是三皇子府。”

“沒錯,找的就是三皇子府,我們小姐是德勇侯府的三小姐,有事來找你們三皇子。”

老仆一聽,剛看着還似昏睡的眼睛一亮,看着外面不起眼的馬車,心思轉了幾轉。

若真是南府三小姐,那可是未來的三皇子妃,從賜婚到現在,也沒見自家主子有什麽行動,怕是默認這門親事。

他趕緊将人請進去,帶到堂廳,一面派人去禀報主子。

主仆三人在廳中等着,南珊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廳內的布置。

簡單,大氣又古樸,半點也不見奢華。

突然一聲虎嘯,震耳欲聾,千喜萬福一個沒頂住,吓得癱軟在地。

緊着着,眼前一花,似有狂風卷進來,一只大虎竄進廳中,兩人失聲尖叫起來。

大虎似鄙夷地看她們一眼,徑直咬着南珊的衣裙,往外扯動,示意她跟上。

南珊心中明白,連忙跟上去,一人一虎跑起來,快速朝府中後院奔去。

千喜萬福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自家小姐的膽子也太大了,怎麽就和老虎一起走了。

直到老仆說明大虎是三皇子養的,她們這才緩過來,可心中卻是不停地打鼓,傳言果然不錯,三皇子這性子怪僻,哪有人在府中養虎的。

南珊跟着大虎,來到一處幽靜的院子,長身玉立的男子背手執劍,發上似有水氣,晨曦中,如萬丈金光環繞。

見着她,淡然地問道,“何事?”

一個男人,長成這個樣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深吸口氣,眼下不是為美色所迷的時候,解決正事要緊,“确實是有事相求,請問三皇子,是否對這門親事沒有異議,那麽我做為未來的三皇子妃,是不是可以行使一些權力?”

淩重華睨她一眼,示意她講下去。

“是這樣子的,皇後派給我一位教導嬷嬷,可我與這位教導嬷嬷性格合不來,做為您未來的皇子妃,我想給自己找個合心的嬷嬷可不可以,我是不是有權力要求換一位嬷嬷。”

南珊稍顯圓潤的臉上全是理所當然,仰着頭看着他,剛才因跟着大虎一路跑來,臉蛋兒紅撲撲的,一雙鳳眼熠熠生輝,似有星火閃動。

“你看,這教養嬷嬷說得好聽,是來教導我宮規的,其實也是個下人,下人要趁手用得才舒心,我的要求也不高,對方至少要如我的心意,我學起來才會更用心,事半功倍,三皇子,你說是不是?”

淩重華半天不語,蹲在旁邊的大虎吼叫一聲,南珊立馬道,“看,大虎也覺得我說的在理,是吧。”

大虎又吼一聲,算是回應。

南珊神色得意起來,給大虎一個幹得好的眼神。

淩重華眼中有淡淡的笑意,性格不合?哪裏來的歪理,可她理直氣壯的樣子卻讓人莫名的熟悉,仿佛說什麽都是天經地義的樣子。

袖子裏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眼睛緊緊地盯着她,“好,你想換什麽樣子的,可有瞧中的?”

這麽爽快?

南珊有些愣神,她還以為要費好大一番唇舌,連理由都準備了一大堆,還沒來得及一一陳述,就這麽答應了。

換誰呢?

她腦子一閃,“我記得當日進宮驗身時,有一位杜嬷嬷,看着還算不錯,不如就她吧。”

“好。”

淩重華的雙眼直視着她,似要穿透她的靈魂,她不敢正眼迎視,只能緊緊地盯着他的衣服,不敢擡頭。

月白袍子衣襟處依然繡着淩霄花,纏繞向上,高高開在枝頭的花兒似要騰飛起來。

淩霄,淩霄。

她閉上眼,心中念着這兩個字,一片苦澀。

多少年了,夢中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不過一剎那,她立馬醒神過來,此刻哪裏是發呆的時候,睜開眼睛驚了一跳。

就見三皇子離她如此之近,他略彎着身子,俯看着她,近到她都能數清那黑眸上面的睫毛。

許是男子的眼神太過灼灼,南珊被燒得臉頰都快要起火,得到準話後,也不管什麽失禮不失禮,逃也似的飛奔出府,連千喜和萬福在後面的呼喚都沒聽見。

南珊暈乎乎地回府,跟在後面的千喜和萬福也都松口氣,一臉的劫後餘生,想着小姐如果嫁給三皇子,她們以後便要天天面對大虎,腿肚子都發軟。

三人回到府中,就見洪嬷嬷一臉不滿地坐在院子正中央,旁邊站着丁氏和魏氏,魏氏一見南珊,便立馬訓責,“珊姐兒,你出府怎麽也不和人打個招呼,害得洪嬷嬷一直苦等。”

丁氏立馬相譏,“我們珊姐兒不過是出個門,什麽時候還要和下人報備。”

奴才等主子,向來不是如此嗎?

南珊将娘拉到一邊,看着魏氏道,“怎麽?大伯娘這話的意思是,洪嬷嬷不能等我,只能我等洪嬷嬷,我竟不知何時,一個奴才也能有如此大的權力。”

聽到南珊語氣裏的譏諷,洪嬷嬷臉色愈加難看,“三小姐如此玩劣,恕奴婢無能為力,只能回禀皇後,另請高明。”

“好,我也正有此意。”

魏氏與洪嬷嬷的臉同時一僵,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就見似有人從遠處飄飛過來,落在院子裏。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來人,躲在遠處探頭的鐘蔻珠和南琬都仿佛被施咒般,定住身子。

淩重華一身的白衣,颀長的身子如雪松般清冷筆挺,玉面紅唇,黑眸如墨,寬大的袖子随着風擺着,飄逸出塵。

“三皇子,你怎麽來了?”

南珊開心地迎上去,根本沒有想到他會親自來,而且速度這麽快。

未婚夫來撐腰,好有面子,只不過出場方式是不是太過招搖,沒見所有人都被他美色傾倒。

讓人有一種想要将他藏起來的沖動。

暗想自己這未婚夫行事是不是太過随心所欲,哪有人入府不從正門,也不派人通傳,直接從外面飛進來的?

可院子中的衆人,仿佛沒人注意到這個,她們的耳中只聽進去南珊的那聲驚呼。

三皇子?

不會吧,這就是傳說中性子暴虐,孤僻的三皇子,長得居然出此出塵絕豔,為何從來沒有人提起過?

洪嬷嬷率先反應過來,跪拜在地,所有的下人都跪下,主子們全彎着腰行大禮,連原本躲在暗處的鐘蔻珠和南琬也站出來,盈盈行禮。

外面,杜嬷嬷氣喘籲籲地被侍衛提着,心內卻是歡喜的,南三小姐親自點名讓她來當教養嬷嬷,可沒把一衆姐妹給羨慕死。

淩重華冰冷地看着洪嬷嬷,孟氏那蠢東西派來的,無非是看南三小姐出身低,提前壓勢頭下威風,以後對她俯首聽耳,相當于給四皇子找個幫手。

洪嬷嬷看着被侍衛帶進來的杜嬷嬷,冷汗滴下來,心道不好,果然就聽三皇子如寒石般的聲音響起,“既然你不願意教導南三小姐,那便換一個吧。”

“三皇子,老奴可是皇後娘娘親自派來的…”

男人寒光四射的眸光讓洪嬷嬷噤了聲,這位三皇子,雖然很少露面,可是在陛下心中還是很有分量的。

她低下頭去,自己不過是個奴才,也罷,等回宮見到皇後再做打算。

淩重華環顧衆人,尤其是在魏氏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瞥見匆匆趕來的南家三兄弟,三兄弟連忙行禮,南宏焘一臉的欣喜,“三皇子,你過府怎麽不事先派個人通知微臣,臣好開門迎接。”

他一擡手,“不必多禮,事先沒有打招呼,便不請自來,說起來,還是本殿下的不是,只不過南三小姐是本殿下未過門的妻子,你們切不可有任何的怠慢,爾等明白?”

“明白,明白。”

南世子慌忙答着,三皇子看中珊姐兒,對侯府來說,是天大的好事,對宮中的婕妤娘娘來說,也無疑是個仰仗。

他有心想巴結,于是試探着問道,“三皇子,府中略備薄酒,不如共飲一杯。”

“改天吧。”

說完,淩重華看一眼南珊,看得她心裏發毛,不知為何,心虛地低下頭去。

偷瞄的視線中,那人飄身離去,留下一幹人驚豔地睜大着眼。

她長籲一口氣,暗道自己心虛個什麽鬼,這三皇子眼神跟能穿透人似的,看得她又想回避,同時又心肝兒直跳。

丁氏滿臉紅光地看着女兒,怪不得女兒滿意,如此仙人般的男子,換作是她,才不管什麽性子怪,直接點頭同意。

南珊被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無論在哪個時代,長着一張好看的臉是多麽的重要,昨日她娘還憂心重重,現在只差沒有兩眼放光,立馬将她打包送到三皇子府。

未來夫君太絕色,這是不是好事?

淩重華走了好半天,院中的人才回過神來,魏氏見着丈夫的臉色,心裏不上不下的,昨日的甜蜜還在,有心想撒個嬌什麽的,又拉不下臉。

只得跟在丈夫的後面,不甘地回了正院。

衆人都是頭一回見到如此出色的男子,鐘蔻珠失神地看着南珊,傳言都是騙人的,害得人一直以為三皇子必是相貌醜陋不堪,才能配得上那樣殘虐的性子。

可見着真人,哪裏有半點暴力的樣子,分明是一位郎絕獨豔的男子。

不由衷心地替南珊高興,“三表妹,恭喜你。”

“謝謝表姐。”

自從宮中出來,南珊還是第一次見鐘蔻珠,見她清減不少,眼下都有青影,知道必定是姑母逼她熬夜做功課所致。

她有心相勸,又不知從何勸起,只能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送杜嬷嬷來的侍衛順便将洪嬷嬷帶走。

杜嬷嬷走到南珊的面前,行大禮,“奴婢見過三小姐。”

“杜嬷嬷請起,在宮的時日,嬷嬷與我多有關照,我心中感念,想着再與嬷嬷相處,故而與三皇子提及,望嬷嬷莫要怪罪。”

“三小姐折煞奴婢,能教導三小姐,是奴婢前世的福氣,他人盼都盼不來。”

南珊笑了,無論在宮中杜嬷嬷是出于何種原因對她照顧,她都認這份情。

于是給丁氏等人引見杜嬷嬷,丁氏早就聽女兒說過,在宮中時有個嬷嬷對她頗為照應,想來就是這位杜嬷嬷,自然是親切相待。

南家的爺們見三皇子離去,也不好再呆在女眷之地,紛紛告辭。

南琬不發一言地盯着南珊看,然後連句話都沒有說便走了,鐘蔻珠撇下嘴,“三表妹,四表妹因為落選一事,最近心情很是不好,你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都是自家姐妹,我自是不會的。”

南珊才不在意南琬的态度,她一向跟着南瑾,從來都不帶正眼看人,這樣的無禮,又不是第一次。

顯然,三皇子駕臨侯府的事情已經傳遍,等南琬回到三房時,符氏正滿臉酸意地對身邊的婆子發牢騷。

“那二房的蠢貨也不知是走得哪門子的狗屎運,三皇子都親自上門來給她撐腰。”

瞥見女兒雙眼發癡,不由得大驚失色,“琬姐兒,這是怎麽了?”

“娘,”南琬的眼中迸出瘋狂的光彩,“無論如何,蔣家的那門親事都要退掉,女兒絕不會嫁過去的。”

符氏松口氣,原來是這事,琬姐兒不說,她心中也有數,已與大嫂挑明,總該給她一點時間處理。

“你放心,娘也不會同意的,憑什麽姐妹們都入皇家門,你卻要嫁給一個破落戶,說一千道一萬,我都不會讓你嫁過去。”

南琬點下頭,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坐在書桌前,從那一摞詩中抽出一張。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她輕讀着,雙唇翕動,眼露癡迷。

那樣的男子,世間罕見,長相風姿無人能敵,若是能與他賞花月下,吟詩談詞,何等快哉。

什麽大皇子,什麽四皇子,與他一比,如雲與泥,天差地別。

她撫着發燙的雙頰,不知想到何處,羞紅了臉,覺得口幹舌燥起來,猛地喝兩口涼茶水,壓下熱氣。

又忿忿想到,如此出塵絕豔的男子,上天對他何其不公,不僅有那些惡意中傷的流言,居然還指婚那麽一位癡肥女。

若她能相伴左右,必然極盡溫情待之,兩人琴瑟和鳴,以她嫡女的身份,做個側妃足夠,加上她的才氣,豈是南珊能比的。

且讓那木呆子占着正妃的位置,看自己與三皇子做一對郎才女貌的佳偶。

讓世人都用羨豔的目光追随她。

————

三皇子現身德勇侯府,不僅在侯府中掀起漣漪,在本就不平靜的帝京中,更如投入巨石般,驚起三層浪。

誰人不知這位三皇子性子孤怪,獨來獨往,神出鬼沒,從未在京中現過身,便是宮中的人,見過的也沒有幾個。

可誰能想到,他不僅沒有反對陛下賜的親事,而且還上門替南三小姐撐腰,讓人不解。

他此次露面,帝京中鋪天蓋地的都在議論,很快大家都知道,三皇子長得貌若仙人,神姿出衆。

京中的貴女們,暗自絞爛手中的帕子,誰能想到傳言中暴虐無常的三皇子,竟然光華高潔得如天上的仙人。

若早知道,在大殿中拼了命也要穩住身形,讓那大虎選中,可恨的是,如此美好的男子,平白讓德勇侯二房那個一無是處的庶子之女得了去。

好不甘心。

她們都忘了,當時在殿中是如何的失态,吓得差點尿褲子,再來一次,照樣讓她們花容失色,哭爹喊娘。

其次氣倒的就是孟皇後,宮女們拼命地替她揉心口,那個孽子,三番五次下她臉,可皇帝那邊卻是由着他。

洪嬷嬷是她派去的人,陛下半個字都不說,就讓人換回來,簡直是打她的臉,将她這個皇後置于何地。

随後她就卧塌稱病,宮中一時間流言四起,三皇子大不孝,将皇後給氣病了。

一晃半個月,陛下不僅沒有來探望,反而宮中多了一位瑾妃,孟皇後氣得胸口痛,真病倒了。

她半躺在塌上,盯着恭敬地站在下面的女子,越發來氣,心口堵得慌。

一家子勾人的下三濫。

長得醜的會作妖,引得孽子相護,這個號稱第一才女的,也是個骨子裏的浪蕩貨。

南瑾身着宮裝,背挺得直直的,低着頭,露出雪白的頸子,腰勒得細細的,恭敬地站着。

紫色的宮妃服襯得她皮膚越發如雪般瑩白。

孟皇後看得一陣心頭火起,這樣一副好身段兒,楊柳細腰嬌人臉,怪不得陛下貪歡,不顧龍體,與她癡纏。

這個新封的瑾妃剛進宮時稱病,沒過兩日就活蹦亂跳起來,接着在禦花園中深夜撫琴吟詩,将陛下引過去,陛下驚為天人,親自将人抱上龍塌,聽說當夜裏水都傳了三回。

好個不知羞的,還說是什麽清高的才女,跟風塵女子有何區別。

也不知陛下哪裏來的精力,以往一個月裏在在她宮裏歇兩回,總是勉力才來那麽一次,有時甚至蓋上被子就睡覺。

新得個美人,就一夜三回,聽得她都心熱。

接下來的十多天裏,陛下都呆在翠華宮中,獨寵瑾妃一人,夜夜要水。

後宮的妃子們都快将自家宮門口的青磚踩爛,長夜漫漫,別人嬌吟承歡,她們卻要孤枕入眠。

想到這,皇後眼中如淬毒般射向南瑾,南瑾低着頭,站得筆直。

突然瞄見踏進殿中的一雙男子的金邊黑靴,認出來人,半擡着眼,一顆眼淚挂在睫毛上,微微地顫動着,似落非落。

四皇子的心似被紮了一下,想着最近聽到的事,父皇寵幸了她,聽說初承恩寵就要了三回水,他差點嘔出血來,這是他心愛的女人,卻在父皇的龍塌上承歡。

別人說新封的瑾妃好手段,彈琴作詩将父皇引去,可他知道,她一向清高,怕是心情苦悶撫琴散心,被父皇瞧見,奪了去。

孟皇後見兒子眼中的憐惜,只覺得胸口更疼,厲聲道,“瑾妃侍奉陛下有功,記得做好自己的本份,侍候得好了,本宮自然有賞,退下吧。”

南瑾彎腰退下,孟皇後揮退衆人,轉身一巴掌打在四皇子的臉上,“你不要命了,當着我的面都敢和那個狐媚子眉來眼去,若被你父皇看見,皇位還有你什麽事?”

四皇子心中忿忿,死握着拳,他的父皇,與他有奪妻之恨,可是偏卻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心愛的女人陪在父皇的身邊強言歡笑。

他的太陽穴上青筋畢現,雙目如火般,最後連句問候的話也沒有,就拂袖而去,孟皇後氣得差點暈去過。

南瑾得寵,生氣的不止孟皇後一人,宮中的其它女人都看着呢。

年紀大的如賢妃,反倒不會吃這些酸味,她兒子長成,自己年老色衰,那些個男女情情愛愛的,已經無關緊要。

可育有皇帝最小兒子的栾貴妃哪裏肯依,她的兒子正好八個月,自從入宮以來,獨寵後宮。

誰知半路殺出個南瑾,生生将這份寵愛奪走,看着襁褓中的六皇子,心生不甘。

老人們常說,老兒子大孫子,男人的命根子,往日裏,陛下不說一天跑三回,卻是每天都要來逗下小皇子。

她再溫柔小意地陪着,八成也就宿在景葉宮,可是自打選秀過後,多了三個美人,就開始變了。

起初還是好的,陛下按例臨幸另兩個美人,那兩個美人都是世家的庶女,倒也沒什麽要緊的。

不過隔上一日,還會來她的宮中看小皇子,順便留宿。

可自打那南婕妤初被臨幸就封妃,足有半個多月,陛下都沒有踏足她的景葉宮一步。

她想了想,狠下心,抱着小皇子就出了門。

另一邊的永泰帝坐在龍椅上,看着三兒子越發像雨尋的那張臉,出了神。

見兒子好看的眉眼微蹙,不自在地出聲,“華兒,你如此重視那個南家的三姑娘,可她出身着實低了些,要不要父皇封她個郡主?”

說完脊背一寒,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說到父皇二字時,華兒的眼中黑得如墨,似是極不認同。

永泰帝心中嘆息,自五歲起,他便不再喚自己父皇,怕是還在責怪當年他沒有保護好雨尋,時至今日,看來對生母的死還未釋懷。

“不必。”

淩重華吐出兩字,起身告退,長睫毛覆下的眸中全是冷光,他的人,所有的榮耀,他會親自奉上,何需借別人之手。

走出大殿,便迎面遇上大皇子,大皇子硬着頭皮,不看他的臉,笑道,“三皇弟,你我以後也算是連襟,改日共飲一杯如何?”

“我的正妃與你的妾室如何能相提并論,哪裏算連襟。”

大皇子一噎,臉陰下來,淩重華仿若沒看見般,從他身邊徑直過。

此情景被四皇子看個正着,自從采選過後,他與大皇子的争鬥從暗處轉到明處,見對方被無情打臉,甚覺快意。

大皇子想與他争,休想,皇位只能是他的,等成為那天下第一人,定要奪回心愛的女人。

遠遠地看着抱着一個襁褓的栾貴妃,他的臉色不好看起來,那個大紅襁褓中的嬰兒,是他的皇弟。

可是對于他來說,兄弟不過是與自己争權的人,幸好這個年紀太小,不然…

栾貴妃也看見四皇子,兩人略一見禮,她便側身而過。

對于長成的這幾位皇子,她還是有些發怵的,因為不知皇權最後會落到誰的手中,反正她的兒子是沒什麽戲。

這個四皇子,無疑是最有可能之人。

永泰帝正拿着一張畫軸陷入深思,上面的絕色女子與淩重華有八分相似,正是他的生母雨尋。

猛然聽見外的太監傳唱,“栾貴妃求見。”

他陰着臉,将畫軸收好,正想訓斥一番,見栾貴妃手中抱着小皇子,立馬轉個臉。

“愛妃不好好在自己宮中呆着,跑到前殿來做什麽,還将顯兒帶來,萬一驚了風怎麽辦?”

栾貴妃嬌笑道,“陛下,不是臣妾想來,而是顯兒,在宮中咦咦呀呀個不停,多日未見到他的父皇,甚是想念,臣妾無法,只有将他抱來。”

說着走上前來,嗔怪地看醒來的小皇子一眼,“說來也怪,臣妾一說帶他去見父皇,他馬上就乖了,可見滿心眼裏都是陛下呢。”

永泰帝被她這麽一說,半點火氣都沒了,伸手将小兒子接過來,看着襁褓中的小人兒眼睛睜得圓圓的,逗弄起來。

許是幼年缺少親情,永泰帝此人最是重情,也容易心軟。

栾貴妃抱着小皇子出馬,自然将陛下勾到景葉宮。

南瑾聽到今日不用侍寝的消息,卻是長松一口氣,捏着自己一身的酸痛,昨日那個可以稱作父親的中年男人力氣倒是大得吓人,将她折騰得不輕。

白日裏又在皇後那裏站了半天,腿肚子都發軟,自穿越以來,錦衣玉食,走哪裏都是聽到他人的溢美之辭,何曾受過這樣的委曲。

又想着永泰帝夜裏脫掉衣服如白斬雞般的身材,還有如女人四五個月般大的肚子,一陣作嘔。

她要的是翩翩美男,永泰帝雖然不醜,四皇子長得就像他,想來年輕時應該長得也很俊俏,可畢竟中年人的身體,略顯富态,肚子又大,讓人如何喜歡。

都怪大皇子,若不是他橫插一腳,自己就會嫁給四皇子,四皇子正年輕,俊朗高貴,豈是人到中年的陛下可比。

雖然陛下一喜之下晉了妃位,可說得難聽些就是妾室,等陛下歸天,最多是個幽居的太妃,這根本就不是她想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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