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月亮之上

等入了秋, 南珊整個人都變化不少,打眼一瞧,鳳眼含情,鼻高唇紅, 銀月般的臉蛋兒上,紅潤透高,腰兒也顯出來,肚子也平膽下來, 一對胸兒看着越發高聳。

更讓很多人不解的是,以往胖若肥豬的南二爺也開始瘦了。

雖然還不足以到玉樹臨風的地步, 可五官清俊,身形高大, 加上他有意收起裝出來的粗俗,整個人精神氣兒翻個樣,便是妻子丁氏, 都常常看呆。

妻子癡迷的眼神, 作為一個男人, 哪裏會不得意, 南二爺鳳眼幽深,想想以前還真是傻。

南家二房在京中也算是出了風頭,從名不見經傳,到女兒被賜婚給三皇子,以前從來沒有人記起的人,眼下卻是相邀的貼子不斷, 丁氏都推了,讓她一個殺豬女去陪那些個夫人聊天,真是要命。

南珊自是不用說,一律以要跟嬷嬷學宮規推掉,盧氏見了,語重心長道,“珊姐兒眼下推開可以,不過以後嫁進三皇子府,一應賞花宴會少不了,可要做到心中有數。”

“祖母說的是,現在我只想清靜陪家人,以後我是三皇子妃,除了比我地位高的,其餘的都是巴結我的人。”

盧氏見她說得有些孩子氣,笑了,“也是,總之婦人們聚會,無非就是那幾樣,顯擺家世,替男人探路,攀交情,這些你都不用學,切記,明哲保身,立身中庸,才是長久之道。”

南珊點下頭,大皇子與四皇子為太子之位,已人暗處升到明處,三皇子是他們兩方都要拉攏的對像。

偏幫哪一個,将來的事情都不好說。

只能是按祖母說的,中庸才是立身之道。

見孫女兒将話聽進去,盧氏欣慰地摸着佛珠,“珊姐兒,想不想再陪祖母去寒光寺禮佛。”

寒光寺?

她就是在寒光寺外第一次見着三皇子的,想了想,重重點下頭。

沒有驚動魏氏她們,只有二房知道,在一個無人相送的早晨,祖孫倆又乘着不起眼的馬車來到寒光寺。

依舊是空塵方丈站在寺門外親迎,含笑地看着南珊。

“阿彌陀佛,恭喜南施主。”

“方丈有禮。”

盧氏早就備好厚厚的香油錢,看得空塵方丈的胡須一抖一抖的。

把南珊看得手癢,恨不得去揪他的胡須。

住在上次熟悉的小屋裏,南珊夜不能眠,待那熟悉的肉香味兒飄出,起身穿衣下床。

輕車熟路地來到林中,不出所料,三皇子如之前一般無二地坐在火堆旁。

那只老虎也聽話地卧在他的腳邊。

兩人四目相望,南珊抿唇一笑。

她走過去,自然地屈蹲在他的身邊,見他不說話,玉白的臉色近看更是滑細得半個毛孔都看不到,她大着膽子,小手兒伸出去,摸了摸他的臉。

男子反手将她的手抓住,掌中全是嫩無骨的觸感,全無往日裏與其它女子靠近時所帶來的惡心感!

鳳眼與黑眸遇上,一個發癡一個探究。

被夾在中間的老虎瞪着眼,似乎搞不清眼前的狀況,南珊腦子一抽,沖它說道,“你一邊去吧,夾在我們中間當大蠟燭啊!”

它站起身,不甘地看下自己的主人,見他沒有阻止,竟真的慢慢退到一邊,南珊腦子糊糊的,這老虎?

真成精了?居然能聽懂她的話!

等老虎一走,南珊看着男子,眼睛笑得彎成細牙兒。

眼前的人分明是淡然的樣子,可她的視線有些恍惚起來,覺得面前的身影與夢中的人重疊起來,一樣的深情如海。

每回相見,那人總是一臉的欣喜,将她緊緊抱住。

他們踏遍方圓十裏的林中,也曾被他抱在懷中在樹冠中飛過。

可惜,不知為何,在夢中總是有諸多限制,再遠的地方就去不了。

且她停留的時間也短,很多事情都來不及,就醒過來。

她就要面對自己的世界。

那些夢境,真實得如電影一般。

她無意識地搖頭,前世的人不過是一場夢罷了,或許她真是如媽媽所說的那樣,是個精神分裂的瘋女。

接着低頭笑笑,看着面前如朗月清風般的男子,如此絕色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君,那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若是還能見到媽媽,将這些事情告之,不知道媽媽會不會将她送進瘋人院,而不僅僅是關在家中。

大虎兒将他們倆人看過來看過去,圍在腳邊低吼着,一臉的尋求關注,南珊失笑,拍拍它的腦袋。

想那些事情做什麽呢?

淩重華見她又是搖頭又是笑,皺起眉頭,她的神态,與故人有幾分相似。

會是她嗎?

自己會變成另一個人,那麽她會不會也改頭換面呢,想着那個靈秀的女子,身着奇怪的衣服,嘴裏總是說着聽不懂的話。

看着她從一個小姑娘長成一個女人,多年的陪伴,卻一直不知道她從哪裏來。

他垂下眼,将烤好的野雞取下,遞到她的面前,她伸手接過來。

“謝謝,可是我如今瘦下來,沒有以往能吃。”

說完,她只給自己留一條腿兒,其餘的放在旁邊大虎的面前。

大虎一口咬住,跑到一邊吃去了。

它是怕她反悔啊,這畜牲是有多精。

南珊笑起來,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美麗鮮活。

“胖些也沒什麽不好,若是刻意不吃而瘦,反倒不美。”

聽見他這話,她放在嘴邊的雞腿定住,“入宮之前是我娘刻意讓我減肥,現在呢,是自己瘦下來,倒不是有意為之。”

想了想,對他道,“不知你聽過貪吃蠱嗎?”

他擡眼看她,她之前是被人下了貪吃蠱嗎?

她自嘲一笑,“我和我爹都是吃了貪吃蠱才那麽胖的。”

淩重華長長的睫毛蓋住黑眸,猶記得當年,南崇起驚才絕豔,是帝京第一美男,又是年紀最輕的侯爺,何等的風光。

曾有一次對人說過,他有一庶子,長相聰敏皆似他。

想來就是她的父親,南家二爺。

是什麽原因讓他服用貪吃蠱,淩重華睫毛下的眸子冷下來,蠱蟲之術多在瘴毒橫生之地,帝京之中怎麽會有人養這些東西。

是了,倒是有一個人,他慣會弄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只是那個人也已多年沒有見過。

這十多年來,他依舊身在宮中,倒是很少有人提起南崇起,仿佛以前那個才貌雙全的男子變得無關緊要。

相反,從前籍籍無名的孟家一枝獨秀,成了當今第一大家。

他的眸光幽暗下來,夜涼如水,微風吹過林中,樹葉婆娑,此情此景,讓南珊有一絲恍惚,似熟悉,又陌生。

她擡頭看看天上,月色如勾,還起了毛邊,怕是明日不是個好天氣。

他似不經意地問着,“月亮上有什麽,看得如此認真。”

南珊抿唇一笑,捋下耳邊的發絲,“倒也是,上面都是些石頭之類的,确實沒什麽好看的。”

淩重華身子一僵,猛然将她拉起來,一把帶到懷中,縱身飛上枝頭。

她驚得睜大雙眼,影影綽綽的樹木在她的腳下,綿延百裏,放眼望去,一片黑黝。

下意識地,她緊緊地環着男人的脖子,四目相對中,一個深沉,一個驚愕。

他提起氣,掠過樹林,風在耳邊呼嘯,她睜大雙眼,看着底下的樹林快速遠去。

“怕嗎?”

“不怕。”

怎麽會怕?

這樣的游戲,在夢中,她已玩過多次。

淩重華的手臂微微縮緊,尋常閨秀,怎麽可能會不怕。

他的眼中流露出渴望,是她嗎?

多年前的那個少女就告訴過他,她們那裏有人乘什麽叫飛船的東西去過月亮上,裏頭可沒有什麽仙女,全是石頭。

若眼前的少女真的只是南家二房的女兒,如何知道這些的。

他的手臂不自覺地緊縮着,眼神中迸出異樣的光彩。

風從兩人的耳邊呼過,兩人的衣擺交纏在一起,這情景熟悉得讓南珊想落淚,往事一幕幕如影像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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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後,南珊随祖母回到府中,南琬竟在門口等着,眉眼中似是有些不耐,又似氣憤。

見着她,親熱地上前,非要與她一同去看什麽盛開的墨牡丹。

“三姐姐,我今天一早起來,就發現咱們府上的墨牡丹開了,着實喜人,聽大伯母說你與祖母在寺中只呆一天,我就早早在這候着三姐姐,咱們姐妹倆一起去賞個花。”

南珊有些摸不着頭腦,她與南琬的關系一向都是淡得不能再淡,幾時有過姐妹一起賞花的事。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堂妹,倒也想看下她賣的什麽關子。

于是南珊由着她,兩人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此處正是府中的花房所在。

墨牡丹,自然不是真的牡丹,而是菊花的一種。

白瓷盆中,深紅如牡丹的菊花綻放開來,雍容華貴。

“三姐姐,你看,這花兒開得多美啊。”

萬物蕭條之際,菊花卻開得正豔,大朵的花微勾着頭,的确美極,南珊點下頭。

南琬心中不屑,這個木呆子知道什麽是高貴,什麽是大氣,怎麽就占了正妃的位置,往後要伴在那風華絕代的三皇子身邊。

“三姐姐,花兒的美都是與生俱來的,高貴也是天成,便是放在不起眼的地方,也難以遮擋它的光華。”

說完,神色傲慢起來,斜睨南珊一眼,南珊心中好笑,這個南琬,巴巴地将她拉過來,到底是要顯擺什麽?

一陣突兀的男子笑聲傳來。

“哈哈,南四小姐好伶俐的口齒,不過此話差矣,花高不高貴在于欣賞它的人,即便是一株野花,若是入了貴人的眼,置于玉盆中,放在高閣處,就會身價不凡。”

姐妹倆都變了臉色,看向來人,高大偉岸,帶着一份庸懶,似是真的剛從夢中醒來。

正是侯府的常客,孟國公。

“見過孟國公。”

“起來吧,你們兩個小姑娘在這裏叽叽喳喳,擾醒了我的好夢。”

孟國公看着南珊,臉上一愣,一段時間不見,這位三小姐變了個人,越發像崇起的子孫,想着前不久她被賜婚給三皇子,眼中多了幾分深意。

南琬優雅地行禮,“孟國公恕罪,小女姐妹二人不知你在此歇息。”

“我們才是主人家,孟國公在我府中休息,還怪我們打擾,驚你美夢,實在是太過無禮。”

南珊被他剛才的眼神刺到,一陣火起,語中帶着沖意,想也不想的直接怼過去。

你在我家裏睡覺,還怪我吵了你,是何道理?

孟進光錯愕一下,這小姑娘炸毛的樣子,與崇起好像,正想着,就見德勇侯南崇起走了過來。

“我孫女所言極是,孟國公這是将我府上當成菜園子,想來便來,想睡便睡。”

南琬狠狠瞪一眼南珊,似是怪罪她不會說話,孟國公身份貴重,豈容她一個小女子駁斥,南珊不理她,本就不是好姐妹,裝什麽姐妹情深。

“崇起,你就是這樣,半點玩笑都開不得,這個孫女倒是和你像,我剛才不過是逗逗她們,你別生氣,好了,算我錯了。”

孟國公似無奈一笑,陪罪般地看着他,卻見他直接無視,不由得垮下肩,高大的身子微微卑屈着。

南崇起看一眼南珊,又掃一眼旁邊的南琬,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三房這個女兒,長得可真像她的祖母。

“你們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快回自己屋裏呆着。”

得到祖父的示意,南珊急不可奈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才不管南琬還想磨蹭的樣子,自己才從山上回來,就被南琬拉來,她是滿肚子的不快。

馬車一路颠回來,人都累得疲乏不堪,還賞的什麽花。

回到屋裏,似是想到什麽,她讓千喜磨好墨,在紙上做畫,她畫的正是淩霄花。

“千喜,你可認得這是什麽花?”

“小姐,奴婢見識少,這花兒看着美麗,像要飛上天似的,可是奴婢不認得。”

門外,杜嬷嬷走進來,看着桌案上的畫,贊道,“三小姐,這紫葳畫得可真好。”

南珊眼前一亮,“嬷嬷認識這花兒,可知這花兒還有其它的稱呼嗎?”

“倒是有的,民間見得少,有個打趣的叫法,叫做五爪龍。”

“再也沒有其它的名了嗎?”

杜嬷嬷想了想,“許是奴婢見識少,并沒有聽過還有其它的名字,三小姐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偶爾見過,不知道名兒,随口問問。”

“這花兒可不常見,奴婢記得,以前正陽宮中就種滿這花。”

正陽宮。

南珊輕喃着,那是文娴皇後住的地方,或許這世間有人與她一樣喜愛這花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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