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姐妹
南瑛回到府中, 大皇子妃韓氏很是親熱地招呼她,“南側妃回來了,可見到三皇子妃了。”
“回皇子妃的話,婢妾已見過三皇子妃。”
韓氏拉着她的手, 讓她坐下,一旁的常側妃冷哼了一下,韓氏回一個冷眼,對方不滿地低下頭去。
南瑛似沒見到她們的眉眼官司一般, 安靜地側坐着,恭敬地将手放在膝上, 韓氏一笑,“南側妃, 不知三皇子妃近日可好?”
“回皇子妃,三皇子妃一切都好,對婢妾也很是禮遇, 敘起姐妹情誼來, 頗多懷念, 還道昨日皇貴妃将她召進宮中, 話了些家常。”
韓氏臉一頓,複又笑起來,“說起來,南家的姐妹們感情都是好的,倒讓外人看着眼熱,皇貴妃身為你們的長姐, 肯定操心的事多。”
“回皇子妃,皇貴妃召進三皇子妃,不知為何提到四皇子,還道四皇子是嫡皇子,為皇室正統。”
廳內的氣氛有些僵,韓氏的臉終于變了一變,“皇貴妃剛懷有龍胎,如此操心怕于安胎無益,讓人憂心。”
“皇子妃所言極是。”
常側妃不滿地嘟囔一聲,“這皇貴妃還不知道避嫌,誰不知當天殿選時,四皇子可是給她簪了花的。”
當天大皇子也是給皇貴妃簪了花的,就是因為這個緣由,南瑛才會被賜給大皇子當側妃,常側妃一邊說着,一邊斜個眼睨着南瑛。
韓氏自然知道這件事情,等她說完,怒斥道,“放肆,皇貴妃什麽身份,也是你可以妄議的。”
常側妃不以為然地低下頭去,南瑛自始自終不多話,韓氏平複一下語氣,“你們是皇子側妃,不是市井中的婦人,什麽話該講,什麽話不該講,不用本妃來教導,明白了嗎?”
喝口茶水,韓氏又道,“你們是大殿下身邊的人,一言一行都關乎着殿下的體面,忌多舌,宜娴靜,侍候好殿下,才是你們的本份。”
兩人齊稱是。
外面大皇子的腳邁進來,“你們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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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正要開口,常側妃将話搶過去,“大殿下,剛才正說南妹妹去三皇子府的事呢?”
大皇子挑下眉,“哦?南側妃今日去三皇子府做客了嗎?”
南瑛依舊低着頭,恭敬地回道,“回大殿下,正是,皇子妃憐惜婢妾,讓婢妾出個門,去三皇子府裏散下心。”
“好,皇子妃體恤你們,你們更要知禮,”大皇子說着又轉向韓氏,“此事你做得很好,府中有你操持,我很放心。”
韓氏臉上略有些羞意,柔聲道,“替殿下管好後院,是臣妾的本份。”
常側妃撇下嘴,想湊到大皇子跟前,韓氏不動聲色地将南瑛往前一推,“殿下,南側妃的院子裏,有一株臘梅開了,芳香宜人,何不前去一觀?”
大皇子看着低頭不語的南瑛,有些滿意,“好,就勞南側妃帶本皇子前去賞花。”
南瑛頭垂得更低,“遵殿下的命令,請随婢妾來吧。”
常側妃心下暗恨,腳一擡,想跟上去,韓氏又道,“常側妃,本妃最近睡得有些不安穩,肩膀有些不适,你過來替本妃捏下。”
“是。”
韓氏就勢靠坐在軟椅上,常側妃心不甘情不願地替她捏起了肩膀。
南瑛與大皇子一路走着,大皇子似不經意地問道,“你今日去三皇子府中,可有見到三皇子?”
“不曾,只見到三皇子妃。”
“你們本是同府的姐妹,以後覺得在府中呆得悶了,就多去三皇子府走動。”
“是。”
大皇子喜歡南瑛的乖順,比起張揚的常氏,他更喜歡低眉順目的女子。
近日,他的心情頗好,孟家的流言滿天飛,雖然不知是誰做的,但無意中幫了他大忙,眼下,孟國公禁朝,孟皇後貶入冷宮,那孟氏也只是一個四品的恭人,翻不起大浪。
四皇弟做為孟皇後的親子,聲譽上多少有些影響,聽說最近還擡了一個宮女為儒人,分明是不滿四皇子妃。
若沒有孟家的支持,憑四皇弟自己,哪裏是他的對手,他身後站着的韓首輔一派,代表的都是清流。
韓首輔曾對他說過,三皇子在陛下心中分量不一般,若将其拉攏過來,事半功倍。
他想拉籠三皇子,走女眷的路子最穩妥,南側妃與三皇子妃是同府出來的姐妹,有這一層關系,将來三皇子就算是不幫他,至少不會站到四皇子那一邊去。
大皇子妃不愧是韓首輔的孫女,居然與其祖父想到一塊去,早上就安排南氏去了三皇子府。
這位南側妃,當初他是不喜的,慢慢相處下來,卻發現她與其姐不同,是一位最安靜本份的女子。
不争不搶,不哭也不鬧,總是柔柔弱弱的,讓人心生憐惜。
雖然比不上其姐那樣才華橫溢,卻也是個知情知趣的妙人兒,大皇子心下滿意,自然給她體面。
兩人有問有答,邊走邊說,南瑛細聲細氣的,大皇子牽起她的手,往院子走去。
她心下一喜,看樣子,大皇子今天是要留宿了。
對于她來講,先懷上身子才是重中之重,其它的再慢慢籌謀,自是更加溫柔侍候。
大皇子樂得看女人溫柔小意的樣子,看着有些羞澀的南側妃,腦子裏卻是想着自己的事,
韓首輔的意思是乘勝追擊,趁孟家大亂之時,多做手腳,目前就是最好的時機,可以重提立儲一事。
今日早朝,他們安排的人就紛紛上了折子,父皇不發一言,倒是姜次輔蹦了出來,說什麽嫡庶有別,雖然也有先長後幼的說法,可大皇子畢竟是庶子,若立為太子,怕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氣得當場就想大罵,古人還有立儲立賢的說法,哪管什麽嫡庶,這個姜次輔,表面看起來中立,誰都不偏幫,原來竟還是站在四皇弟那一邊的。
就着嫡庶二字,四皇弟一派的朝臣們與他們争辯起來,兩派吵得不可開交,都據理力争,各有各的道理。
最後,父皇冷着臉退了朝,什麽結果也沒有。
想到這,他的心有些恨。
同樣心恨的還有冷宮之中的孟皇後,她躺在木床上,耳朵卻聽到外面有幾個人在說話,似乎是宮女們在小聲地議論着什麽。
她側耳細聽,就聽外面的宮人小聲是說着什麽大皇子,四皇子,太子之類的,這話如一滴水落入油鍋,将她的心炸得四濺飛起。
孟皇後心急如焚,大喝一句,“誰在外面說話,還不快給本宮滾進來。”
她話音一落,外面的聲音就消失了,似乎人已逃開,她氣結,這些賤人,看她出去後怎麽收拾。
剛開始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以前那麽寵信孟家的陛下怎麽如變個人一般,呆在冷宮中,她的腦子反而清醒起來。
似乎是自從瑾妃那賤人入宮後,陛下就開始改變。
那賤人究竟給陛下灌了什麽迷魂湯,她恨恨地想着,手指揪着舊舊的床幔,看着黑漆的木桌和木凳,房梁還可見蜘蛛結的蛛絲,頂上的瓦也有些稀松,光亮透進來,不知雨天會不會漏雨。
她何曾住過這樣的屋子,地上也沒有鋪磚,露出黑黑的泥土,還沆窪不平,她縮在床上,無從下腳。
第一天進來時,她就罵,“你們都是死人哪,本宮怎麽能住這樣的地方,還不派人過來收拾一下。”
外面沒有人出聲,她又叫,“傳膳,本宮餓了。”
“咚”一聲,一個大陶碗放在院子裏,送飯的小太監跑得跟有鬼在後面追似的,孟皇後看着碗中的半碗菜和上面的一個饅頭,氣得頭發暈。
肯定是賢妃那個賤人搗的鬼,自己還是皇後,陛下又沒有廢後,只不過是讓她在冷宮中反醒,她的娘家孟家依然是鎮國公府,借這些奴才一百個膽,也不敢做出怠慢她的事情。
除了賢妃,這一切都是報複她的,她大叫起來,“你們這些狗奴才,本宮還是皇後,看本宮回去後怎麽收拾你們。”
躲在外面的小太監有些心慌,可是他的主子讓他這樣做,他也沒有辦法,只能祈禱剛才皇後沒有看清自己的長相。
孟皇後罵累了,肚子也餓得難受,可那連豬狗都不吃的東西,她才不會去吃,又想到四皇子,不知皇兒知道她的消息,會不會去找陛下求情。
眼看着過了幾日,她被丢在這裏不聞不問的,也沒了力氣,那豬狗不食的東西,她也能勉強吃幾口,剛才又聽到外面的人說話,又餓又氣。
這些下作的人,肯定是看孟家不太平,落井下石,怪不得煥兒都沒來看自己,怕是被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她怒火攻心,氣得差點倒在木床上。
四皇子對孟家有氣,根本就沒有想到她這個母後,若不是有身邊的幕僚提醒,他還想不到這一出。
父皇重情,自然喜歡看到孝子。
四皇子要表現自己是個孝子,于是一副幾日不眠不休的樣子,滿臉的痛心,跪在永泰帝的面前。
當他看到永泰帝身後豔光四射的女人時,卻将孟皇後抛到九霄雲外。
永泰帝看一下跪着的四兒子,“你來幹什麽,還嫌不夠亂的。”
“父皇,兒臣不是為了早朝上的事情,而是為着母後的事情,懇求父皇看在與母後多年的夫妻情份上,饒過母後這一回,鎮國公府出事,母後毫不知情。”
永泰帝看着桌案上堆得高高的立儲折子,對于四皇子的行為,心裏好受一些,
“你出去吧,你母後雖不知情,卻情急之下,只為替孟家求情,反而失了皇後的端莊,朕讓她在冷宮好好反醒,過段時間就會放出來。”
得到皇帝這個答複,四皇子心放到實處,他害怕父皇廢後,那他這個嫡皇子就成了庶出,哪還有資格和大皇子一較高下。
他擡起頭,卻見父皇身後的女子沖他做了一個放心口型,他心中酸楚,心愛的女人,近在咫尺,卻如隔着千山萬水。
她果然還是如從前一般,才情雖高卻善解人意。
他眼光下意識地去看她的腹部,那裏,将會有一個稱他為皇兄的人,想到這,心如刀絞。
再擡起頭時,佳人已經低下頭,光潔的頸子恰到好處的露出來,四皇子不敢再看,告退出去。
他一走,南瑾就勢坐在永泰帝的懷中,“陛下,四皇子孝心可佳,皇後娘娘并無大錯,要不臣妾替陛下去看望一下她,宮中有的人慣會見風使舵,就怕有人怠慢皇後。”
永泰帝剛聽她為四皇子說好話,心中有些不悅,後見她只說皇後,又放下心來,愛妃心地純善,必是不忍見皇後受苦。
“好,愛妃受累。”
“替陛下分憂,是臣妾的福份。”
南瑾笑得嬌柔又風情,永泰帝哪裏受得了,若不是念着她有身孕,非要拉着她來上一回。
幾日後,冷宮中的皇後終于連罵的力氣都沒有,那豬狗不如的食物都送得不多了,她看着屋頂瓦縫中透出來的光,心越發的往下沉。
她的皇兒,至始至終都沒有再出現,是不是立儲的事情太棘手。
陛下也沒有來。
她盯着那門,期盼它會被人打開,突然,門開了。
視線中,出現了她這幾天詛咒不已的那張臉。
南瑾邁着蓮步進來,粉嫩的裙擺很快沾上屋內的塵土,她不以為意,徑直走到孟皇後的面前,屈身行禮。
“皇後娘娘萬安。”
孟皇後鼻子發出冷哼,“瑾妃,你是來看本宮的笑話吧。”
“皇後娘娘此言差已,臣妾怎麽會看皇後的笑話,若不是有人從中阻攔,臣妾早就來看望娘娘了。”
“阻攔,肯定是賢妃那個賤人。”
南瑾低下頭,手放在腹部,“娘娘,臣妾不過是個新入宮的妃子,說句不怕讓人笑的話,縱使馬上誕下皇子,又有什麽用,對于娘娘來說,半點也不是威脅。”
這話說得在理,孟皇後不再用怨恨的眼神看她,南瑾是個聰明的女人,她說這話,必有用意,待瞧見她的手,冷笑一聲,“還沒恭喜瑾妃,這麽快就懷了龍種。”
南瑾身邊的宮女小聲道,“我們主子現在是皇貴妃。”
“多嘴,出去。”
南瑾佯裝生氣地将宮女趕出去,孟皇後削瘦的臉上全是不可置信,她不過是在冷宮呆了幾日,難道外面的天都變了嗎?
“皇後娘娘,臣妾還是剛才那句話,皇貴妃也罷,普通的妃子也罷,不都是一個妃子,四皇子已經成親,而臣妾的孩子還未出生,皇後是聰明人,臣妾也不繞彎子,說白了,以後我們母子還要倚仗您和四皇子殿下。”
孟皇後露出将信将疑的眼神,也不出聲,示意她說下去。
“娘娘,賢妃與臣妾有仇,若不是大皇子…罷了,事已至此,臣妾與娘娘倒是站在同一邊,萬不能讓賢妃母子得逞。”
殿選當天的事情,孟皇後當然不會忘記,要不是大皇子橫插一腳,說不定她的皇兒就會求這個女人為正妃。
南瑾這人她雖然不喜,可誰讓她得陛下的寵愛,若是有她在陛下那裏吹個枕頭風什麽的,再好不過。
想着,她伸手将南瑾扶起,“皇貴妃妹妹能這樣想,本宮心甚慰,只是眼下…”
南瑾到妹妹二字一愣,就勢坐下首的木凳上,“娘娘莫擔心,等過段時間陛下氣消了,臣妾一定會找機會向陛下進言。”
“好,難為妹妹了。”
“皇後娘娘言重了,将來,臣妾還要多多仰仗您和四皇子殿下。”
“好,本宮必會保妹妹富貴。”
兩個女人視線交彙,都滿意地點頭。
等南瑾走出冷宮時,正遇見賢妃和栾貴妃,兩人一齊向她見禮。
看着她從冷宮出來,賢妃道,“冷宮陰寒,皇貴妃懷有龍嗣,可要更加小心。”
“謝賢妃妹妹關心,本宮自會多加小心。”
這聲妹妹,叫得賢妃老臉一變,按年紀,南瑾做她女兒都有餘,可卻稱呼她為妹妹,誰讓別人如今是皇貴妃,她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妃子。
因為當初殿選一事,賢妃本就不喜南瑾,這下是徹底恨上,栾貴妃本來還不痛快的心情,倒是有所好轉,說起來,她也可以稱呼賢妃一聲妹妹,想想就讓人好生暢快。
南瑾才不看賢妃的臉色,這個老女人,若不是她的兒子壞事,自己哪裏用得着侍候一個可以當爹的人,還懷了孩子,若是個皇子還罷,若是個公主,可就別怪她心狠。
賢妃與栾貴妃都打扮一新,看來最近因為孟家連續出事,這兩人心中得意,可結局到底要讓她們失望,陛下可是沒有廢後的心思,南瑾心中冷笑,罷了,就讓這兩個蠢貨再得意幾天吧
她扶着宮女的手,施施然地離去,栾貴妃恨得咬牙切齒,看着她的肚子,哼,老天保佑她生個公主,看她還怎麽得意。
賢妃裝得久了,臉上倒是看不出來,栾貴妃本就年輕,城府也不太深,可就掩不住。
“我說賢妃,這皇貴妃也太目中無人了,大皇子都已成親,論資歷,後宮之中數你最高,她一個才入宮不到半年的人,也敢喚你一聲妹妹。”
賢妃低下頭,“誰讓別人身份高,論起來,臣妾還得叫你一聲姐姐呢。”
栾貴妃心中想笑,嘴上卻推拒着,“可別,本宮可不比其它人,那樣托大,這姐姐可千萬不能喚。”
“那臣妾就恭敬不如從命,聽貴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