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倩女幽魂(八)

百年時間,滄海可變桑田, 她帶着安風到處兜兜轉轉, 卻沒想到到了黑山這個地方, 還能再度遇上與百年之前的舊事有牽扯的事物。

“那名女子當時已經是怨靈了, 她被冥府陰差追捕, 逃至黑山。黑山之上,妖物靈體衆多,她那時身上怨氣并不十分嚴重, 又有姥姥替她掩護, 所以暫時躲過了陰差。姥姥說, 那女子的生辰八字是修煉怨靈的好時辰, 她死得其所, 于是教給她收集怨氣的方法,還給了她一粒名叫障目珠的東西。”

“那名女子一門心思就在她的丈夫身上, 姥姥說什麽,她便信什麽。她身上有姥姥下的追蹤符, 不管到了什麽地方, 都逃不出姥姥的掌心。姥姥本想等她收集夠怨氣之後,利用她身上的怨氣解除身上封印。可惜大概那名女子過了沒多久, 就失去了蹤影。姥姥的追蹤符也全然沒用, 我想她大概是……灰飛煙滅了吧。”

燕赤霞聽着聶小倩的話, 倒是沒什麽反應,不論真假,他就權當睡前故事聽完了。

可接着聶小倩又說:“障目珠一直不知所蹤, 我看那個名叫夏安淺的女子,法術雖好,大概也并非真的是可以呼風喚雨的大能。”說着,她好似異想天開般說道:“說不定障目珠在她身上,她将那女子殺了之後,便将障目珠占為己有。”

夏安淺:“……”

原本還在說着樹妖和金十娘的事情,怎麽扯到了她身上?這聶小倩的思維真是夠發散的,她都有些跟不上了。

黑無常聞言,沒忍住笑了起來。東廂之外,夏安淺本就設了結界。黑無常到來,他是冥府鬼使,出入人間大多數時候也不會為人所見,即使是來黑山見夏安淺,也在外面設了屏障,他的法力比起夏安淺,說是深不可測也不為過,外面的一人一鬼自然是察覺不到裏面的動靜。

“什麽時候,你成了觊觎障目珠的妖物了?”

夏安淺折騰了一宿,她雖然法術有小成,但像昨晚那樣長時間用幻術還是頭一次,未免有些頭昏腦漲。本來就有倦意,想要歇息的,可如今又聽了一會兒牆角,聽到那些舊事,心中難免又有些意難平,所以一時之間忘了自己不久前才說要對黑無常好一點的話,水眸橫了黑無常一眼。

大概是她真的挺累,水眸淡橫,不僅沒有半分威力,反倒像是半嗔半怪的神色,弄得黑無常一愣。

夏安淺:“你才是觊觎障目珠的妖物,那時候還是你說障目珠是金十娘留給我的,讓我留着。”

黑無常眼睛望着在涼亭中的燕赤霞和聶小倩,嘴角噙笑,語氣帶着幾分調笑般的意味:“我讓你留着你就留着了,我讓你別在這黑山惹是生非,你怎麽不聽?”

夏安淺被黑無常的話一噎,沒吭聲。

黑無常靜立了片刻,沒聽到她的反擊,有些意外地轉頭,“怎麽不說話,舌頭被貓叼走了?”

夏安淺眨了眨眼,跟他說道:“我覺得困,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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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她的身體就往後一倒。

黑無常眼疾手快,伸出手臂一把将她的身體撈了過去。

“安淺?”

懷裏的女子雙眸已經閉上,模樣十分乖巧地靠在他的懷裏,顯然已經入睡。

正在房中将鬼使大人的鋼刀玩得不亦樂乎的安風察覺到兩個大人的異動,小小身板抱着大鋼刀,歪着腦袋看向黑無常。

黑無常将已經失去意識的夏安淺橫抱了起來,将她放置在窗邊的軟榻上。

安風眨了眨眼,“哐當”的一聲,将鋼刀一丢,就奔了過去。可是那麽大的動靜,竟然也沒能驚動夏安淺。

安風整個人趴在軟塌旁,望着夏安淺的睡顏,又側頭看向黑無常。他似乎是弄不明白為什麽剛才還好好的夏安淺,怎麽說睡就睡着了?

黑無常揉了揉安風的腦袋,“她昨晚用了幻術,沒輕沒重的,靈力消耗得太多了才會忽然陷入沉睡。等她睡上幾天,緩過勁兒來就沒事了。”說着,他又沒忍住笑了笑,“你說你這個姐姐,怎麽總是這麽喜歡逞強呢?”心裏有事不喜歡說,累也不說,疼也不說,倒是乖張的脾氣從來沒有收斂過。

安風似懂非懂地望着黑無常。

黑無常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東廂之外的涼亭,捉妖師和女鬼依然在,只是女鬼聶小倩已經不再說話,她好像是陷入了沉思,而原本站着的捉妖師,也盤腿坐下來,正在打坐調息。

此時正值陽春三月,黑山之下死氣沉沉,卻并不妨礙黑山之上姹紫嫣紅。春風輕送,枝頭上的花瓣便随風而落,打着旋的花瓣随風飄進了窗戶之內,有幾抹粉色落在了夏安淺的發間。

鬼使大人看看外面的動靜,又看看軟榻之上的夏安淺,想了想,捏了個手訣,給夏安淺下了個安神咒。

為了避免她趁他不留神的時候被驚醒了又去惹是生非,還是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黑無常做完了這一切,才驚覺自己似乎有些婆媽。他皺了皺眉,感覺自己這次見到夏安淺,顯然已經放了不少的精力在她身上。他內心隐隐覺得似乎有些不妥,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也無暇再去深究。

他幻變出一張薄被蓋在了夏安淺身上,轉身打算離開。才走沒兩步,又回頭,一把将安風抱了起來,“差點忘了你這個小東西。”

他走了,安風要是閑着無聊,勁風還鎮不住他,那這小東西說不定就要将黑山攪得天翻地覆了。鬼使大人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心累,他居然還要幫夏安淺帶娃!

黑無常大人去了人間一趟,帶回了一個小娃娃。

小娃娃長得胖乎乎的,看着像是人間兩三歲的稚兒一樣。可是那長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是可愛,但除了黑無常大人,誰也搞不定他,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冥府裏被黑無常大人派去照看小家夥的小鬼們都被弄得人仰馬翻。

動靜之大,将才進去藏書閣沒一會兒的黑無常大人驚動了。黑無常看到了手底下中小鬼的狼狽模樣,無奈之下,只好親自出馬,将小娃娃安風拎進了藏書閣。

居然要勞動黑無常大人親自出馬?

這個叫安風的小娃娃周身還圍繞着充沛的靈力,莫非是天上哪位仙君家的?可天上的哪位仙君居然已經落魄成這樣,連個看着小皇子、小皇孫的人都沒有了?

衆小鬼心中有着各種各樣的疑問,但黑無常大人帶娃娃回來冥府可是破天荒的頭一回,于是冥府衆人,奔走相告。

黑無常大人帶回來了一個小娃娃,長得十分可愛,武力值忒高,半柱香的功夫已經将黑爺手下的一衆小鬼折騰得只剩下奄奄一息。

這麽厲害的小家夥,說不定是黑大人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子呢!

總之,短短時間之內,黑無常大人從外面帶回一個粉嫩嫩小肉團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冥府。即使是淡定溫文的白無常,這會兒也到了藏書閣。

白無常當然不會是為了查證黑無常是不是真的帶回了一個私生子這樣的事情去的藏書閣,只是他才進門,一個小身影就朝他飛了過來。白無常身手敏捷閃開,對方就撲了個空。他站定了,看向前方,一個小家夥立在他前方的半空中,看着他的眼中閃着好奇。

白無常對着安風,愣了一下。

這時,埋頭在書堆裏的黑無常撥冗擡頭,看了一眼前方的一大一小,說道:“你總算來了,冥府裏有沒有關于用怨靈解除封印之類的記載?”

黑無常武力值爆表,可術業有專攻,讀萬卷書這樣的事情,放在白無常身上比較合适。

白無常擡步,正想過去,誰知安風卻忽然落地,張開了雙臂不讓他過去。

白無常:“……這小東西是誰?”而且這小娃娃身上,似乎帶着幾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黑無常從書堆裏走了出來,一把将安風拎了起來,“他叫安風,就是前些日子我跟你說的那個小家夥。”

白無常稍微愣了下,随即反應過來,“夏安淺收養的小娃娃?”

黑無常點頭。

白無常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繞過黑無常踏上臺階,“你怎麽将他帶進了冥府。”

此事說來話長,黑無常這會兒沒什麽心情說,他将想要在他臉上作亂的安風的雙手抓住,跟白無常說道:“你先把我想要的東西找出來。”

“好端端的,怎麽要找怨靈的東西?”

黑無常幹脆抱着安風坐下臺階上,将樹妖以及之前金十娘的事情說了出來。

白無常聽完黑無常的話,笑嘆了一聲,“倒是沒想到這些事情,居然也能扯上關系。”

誰說不是呢?黑無常捏了捏安風臉上的嫩肉,地府裏眨眼的功夫,都不知道人間過去多少天了,他的安神咒也不知道在夏安淺能管用多久。

白無常看着黑無常的模樣,十分善解人意地問道:“你是不是急着到人間去處理事情?”

黑無常看了看白無常,“沒事,趕緊找找看有沒有我剛才問你的法子。沒準這一會兒的功夫,那個千年樹妖又不知道指使了哪些小兵去吸取生人的精氣呢。你還嫌沒到冥府報到的鬼魂不夠多嗎?”

說起這些不知所蹤的鬼魂,白無常也覺得有些頭疼。冥府只管死魂輪回,雖然經年累月,時常冥府湧現了大批冤魂或是鬼魂不知所蹤都是因為妖孽作祟,可這些妖族之事,冥府頂多也就是跟着天上的那些戰将去收拾殘局,可最近這些失蹤的鬼魂實在是多了些。即便除妖之事與冥府無關,可失蹤的鬼魂卻茲事體大。白無常身為冥府的文判,也是頗為頭疼。

“什麽樣的封印需要用怨靈來解封?怨氣解封是禁術,我從前在古籍上看到一萬年前有魔物為患人間,被人間捉妖師用上古神器封印妖力,那時便有魔物收集怨氣,用生魂的極大怨念來沖破神力禁锢。可那樣的方法過于歹毒,要十萬怨靈集于一身。後來那魔物死了之後,下凡來殲滅魔物的天界戰将覺得此法歹毒不堪,便将這怨靈的修煉方法銷毀了。沒想過萬年之後,竟然又出現了這樣的禁術麽?”

黑無常聞言,揚眉,“難怪那時我去追捕金十娘時,短短時日,她的能力竟然日進千裏,若不是當初安淺助我将她引出來,說不定人間早有十萬怨靈集于金十娘身上,被樹妖所用。”而由此引起的天地輪回失序,大概是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複正常。

白無常:“可惜這些妖類并不在冥府的管轄之內。”

妖類魔類都不歸冥府所管,他們若是修成正道,那是仙界神界的事情,若是修不成,那也只有是因為擾亂天地秩序被天上戰将打得煙消雲滅。

白無常嘆息說道:“這片刻之間,或許又有不少鬼魂不知所蹤了。”

黑無常抱着安風站了起來,“閻君是希望我等天上戰将一起去收拾那千年樹妖,還是希望我以她擾亂輪回将她滅了?”

白無常忘了黑無常一眼,話說得比較含蓄:“閻君說随你心意。”

黑無常将安風往半空中抛了一下,“走,帶你去打架。”

安風聽到要打架,興奮地手舞足蹈。

白無常見狀,笑了笑,将已經大步踏出藏書閣的黑無常喊了回來,“黑兄弟。”

黑無常回頭,“怎麽?”

白無常:“我近日閑來無事,特地為你占了一卦,卦象顯示你紅鸾星動。”

黑無常墨眉輕挑,“竟有這樣的事情?”

白無常從書架中走了出去,站在臺階前。一身白衣,溫潤如玉,他臉上笑得一派斯文,可也帶着幾分看好戲般的意味,“騙你有何好處?”

誰知黑無常聽到,卻并不當一回事,“它愛動,那動便是了。”

“不怕是情劫?”

“是劫是緣都躲不掉,我又何懼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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