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寂靜的室內, 只有黑色風暴湧動,尤銘雙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江予安, 然而江予安卻沒有看他, 這個人太陌生了,明明是江予安,明明有他熟悉的臉和身體, 他握過江予安的手,抱過江予安的腰,摟過江予安的脖勁,他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肌膚相親,他知道江予安皮膚的溫度。

熟悉的就好像他們是一個人。

但是現在,尤銘卻突然升起了一股無法抑制的陌生感。

好像這不是每天晚上和他嬉笑怒罵的男人。

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 充滿煞氣,陰沉到讓人恐懼的陌生人。

這份沖天煞氣屋子裏每一個人都能感受到, 連老頭的表情都緊張起來,心跳聲越來越大,緊張又急促,楊榮寶喘着氣,把臉上的血用手胡亂擦了擦,他剛剛雙眼流出血淚, 流得一臉都是。

楊榮寶喃喃道:“你……你男朋友為什麽不打斷他們?我們現在是在等陰兵入體嗎?”

尤銘也不知道, 只能說:“他應該有他的想法。”

周遠咳嗽了一聲, 咳出一口血, 聲音嘶啞地說:“跟厲鬼結冥婚, 你膽子是真大。”

結冥婚的不少,但大多是夫妻雙方死後由父母決定他們冥婚,這種落後的民俗導致有些偏遠地區會誘拐受害者,殺了以後賣屍體去結冥婚。

所以冥婚這事天師這個行業幾乎是深惡痛絕。

活人和死人結冥婚的就更少了,第一是不吉利,不管有沒有害,大多數人都過不了心裏那一關。

第二就是要是運氣不好,自己結的對象正好是厲鬼,那就倒黴了。

一輩子走黴運算是運氣好的,就怕厲鬼真以為彼此是夫妻,日日夜夜跟随,那活人也活不了多久。

尤銘沒接周遠的話,他依舊看着站在空中的江予安,從始自終,江予安都沒有轉頭看他一眼。

這就是白天的江予安,充滿了陰煞之氣,惡意沖天,就像一個惡念的集合體,沒有半點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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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陌生了。

尤銘移開目光,看向對面的老頭和栓子。

栓子面色鐵青,他緊閉着雙眼,身體顫抖躊躇,腿上胳膊上青筋突起,黑色的扭曲花紋布滿了他的臉,最後一個陰兵埋入他體內時,栓子睜開了眼睛。

他一睜眼,巨大的哭嚎聲就在屋內響起,楊榮寶艱難捂住耳朵,尤銘也被哭聲震得重新坐回去,周遠還好,他只是緊皺眉頭看着江予安。

周遠看了眼尤銘,又看了眼江予安。

在現在的他看來,老頭和栓子已經不再是最大的威脅了,江予安才是。

陰兵入體後的栓子像是變了一個人,他雙眼變成了綠色,就像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手指變得幹瘦,指尖雖然短,但是尖,胳膊和腿卻怪異的膨脹,整個身體不成比例,臉被黑色花紋覆蓋,不像人了。

他張開嘴,沖着空中的江予安咆哮。

與其說是吼聲,不如說是尖叫聲,刺耳極了,尤銘都受不了的用手捂住耳朵。

老頭倒是老神在在,他一臉陰鸷地看着江予安,冷笑道:“鬼王?鬼王算什麽?”

“只是還沒長成的鬼王而已。”老頭一聲令下,“栓子,吞了他。”

栓子沖了過去,他就像一枚導彈,動起來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人影了,只有虛影殘留在原地,他一躍而起,彈跳力驚人,雙腿迅而猛的踢向江予安。

這一幕看得尤銘心都揪起來了。

栓子現在不是人,他的任何攻擊都可以實打實的對江予安造成傷害。

但江予安卻不躲不避。

江予安伸出一只手,尤銘屏住呼吸。

江予安抓住了栓子的腳腕,然後輕輕一揮,栓子就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樣被摔到了牆上。

牆被栓子撞出了一處凹陷,裂紋如同蜘蛛網般蔓延。

可栓子并不覺得疼,他幾乎是瞬間雙腳踩在牆上,借力沖向江予安。

再然後……尤銘就看不清了,他只看見栓子的虛影,江予安卻一動不動,偶爾出手,栓子要麽被打到牆上,要麽被打到地上。

非要形容的話,就是江予安是個巨人,栓子是個小孩,力量的差距太明顯,根本無法相比。

但是江予安一直沒給栓子最後一擊。

栓子就一直攻擊江予安。

楊榮寶看傻了:“……他在玩弄栓子?”

尤銘:“……好像是。”

任誰都看得出來,栓子在江予安面前不敵一合,他無論怎麽攻擊,從哪裏攻擊,江予安似乎都能看見,無論他速度有多快,江予安都能輕而易舉的把他抓住。

這是碾壓,連對戰都算不上。

“太強了吧……”楊榮寶咽了口唾沫。

尤銘看着江予安的動作,眉頭緊皺。

——這人,真的是江予安嗎?

老頭已經無法號令了,他捂住胸口,開始不停的急促喘 息。

楊榮寶還朝老頭喊道:“喂,這就是你的大殺器?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

老頭雙手撐着膝蓋,過了幾秒才伸出一只手去摸自己的拐杖,他怒瞪楊榮寶:“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勝負如何。”

然而此時的江予安似乎已經膩了,他在栓子再次攻擊時伸手,當栓子出現在尤銘他們眼前時,已經被江予安扼住了脖子。

栓子不停的掙紮,雙腿雙手都朝着江予安揮動,嘴裏發出“咕嚕”聲,眼神充滿了仇恨,嘴大張着,想咬在江予安身上。

江予安手上的青筋乍現。

栓子掙紮得更加激烈。

老頭瞪大雙眼,大喊道:“回來!栓子!回來!”

栓子也想逃,可逃不了。

尤銘看着栓子身體裏的陰兵冒出來,陰兵們想要逃,哪怕它們沒有神智,也有本能。

在栓子身體裏,是它們占據栓子,如果被江予安吸收,它們就跟魂飛魄散沒有區別。

但是它們逃不了。

陰兵們化為暗綠色的煞氣,一縷縷地順着江予安的手腕湧入江予安體內。

周遠大喊一聲:“打斷他!一定要打斷他!楊榮寶,你給我護法!”

楊榮寶摸摸鼻子:“得了吧,你根本動不了,還護法,護鳥吧。”

老頭:“衆兵聽令回防!聽令!”

沒有一個陰兵響應,準确的說它們根本無法響應。

老頭突然喉頭一梗,噴出一口血來,灑在地上,雙眼絕望的看向江予安。

這上萬陰兵,是他一生的心血,是他從接觸術法開始就一個個培養制作出來的。

花費了他巨大的時間和精力,是他人生的意義和唯一的成就。

他寧願犧牲自己的孫子,也要保住自己的陰兵。

可現在,他保不住這些陰兵了。

當最後一縷陰魂被江予安吸收,被他扼住喉嚨的栓子又恢複了正常的人樣,但是全身都萎縮得厲害,從一個年輕人變成了一個小老頭,頭發花白,臉上全是皺紋褶子,雙手雙腳細瘦如竹竿。

老頭嚎哭起來:“我的陰兵!我的陰兵!”

他向前走了兩步,撲倒在地上,捶打着水泥地。

明明陰兵已經被江予安全部奪走了,但他并沒有放下栓子。

尤銘忽然明白了江予安要做什麽!

“江予安!”尤銘大喊,“放下他!”

江予安要殺了栓子!

尤銘急道:“江予安!”

大約是尤銘的聲音太大,或者是江予安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江予安低下頭,看向仰頭的尤銘。

尤銘輕聲說:“放下他吧。”

如果江予安真的殺了栓子,開了殺戒,就停不下來了。

滅鬼和殺人是兩碼事。

可江予安看着尤銘的眼神很陌生,冷漠,陰沉,雙眸暗沉如潭,沒有絲毫波瀾。

楊榮寶小聲說:“他真的是你丈夫?不像啊,像是不認識你。”

尤銘剛要說話,江予安就把栓子扔到了地上,動作随意的像是在扔一個垃圾。

然後尤銘就眼睜睜地看着江予安從空中走下來,站在自己面前。

他看着尤銘,終于有了表情,江予安眉頭微皺,似乎在回憶尤銘是誰。

尤銘就站在原地,等着江予安想起來。

等了幾秒,尤銘正想說話,江予安卻朝尤銘露出一個笑容。

這笑容讓尤銘不寒而栗,充滿了惡意和殺機。

尤銘正要退後,就被江予安摟住了腰。

尤銘的後背靠着江予安的胸脯,江予安的手臂像是鋼筋鐵骨一樣有力,尤銘完全掙脫不了。

楊榮寶:“……這麽快就摟摟抱抱了,好歹把那個老頭子解決了再說啊。”

正在楊榮寶唾棄尤銘秀恩愛的時候,江予安把頭埋在尤銘的頸肩處,輕嗅尤銘身上的味道。

楊榮寶伸手捂住眼睛:“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周遠:“……”

江予安嗅了一會兒,忽然擡起頭來,吓得楊榮寶一哆嗦。

他張開嘴,舌尖輕觸尤銘的側臉,眼中的惡意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尤銘頭皮麻煩,他感受到了什麽,沖楊榮寶和周遠喊道:“快逃!”

楊榮寶不以為意:“你說什麽呢,那老頭都起不來了,咱們這次……”

他話還沒有落音,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楊榮寶艱難地轉頭,周遠和他一樣。

江予安……要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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