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敢打我?”女人一把把孩子丢到地上, 氣勢洶洶地撲上去, 伸長了胳膊去抓自己老公的臉, 她一點也不留手,把男人的臉抓住了幾條血痕,每一條都抓的皮膚外翻。
但男人的力氣比她更大, 抓着她的頭發就朝地上撞。
一車廂的人都傻了, 見過夫妻打架卻從來沒見過這個打法,好像對方并不是自己的愛人, 而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被扔在地上的男孩哇哇大哭, 但他明顯已經習慣父母的相處方式了, 哭了發現沒人哄他就不哭了,坐在地上看着父母打架,似乎覺得無聊, 開始啃起了手指甲。
他手指甲裏全是黑色的污垢, 他一邊啃一邊嚼, 全咽進了肚子裏。
這邊鬧大了, 周圍的人想攔又不知道該不該上手,畢竟這對夫妻沒給任何人留下好印象。
所有人都統一的轉過腦袋, 不再去看。
任發財就趁這個時候往裏一挪,拉着尤銘的胳膊讓尤銘坐下,小聲說:“他們太壞了。”
尤銘點頭:“壞人總是有的。”
女人的力氣比她老公小, 但她也沒有服輸, 雙手掙紮着從一旁的桌子上拿着一個保溫瓶, 反手就打在了男人的腦袋上, 男人的頭被打破了,血從額頭流下來,他表情更加猙獰,壓着女人的腿讓她跪下,又要抓着她的頭發往下撞。
“你們幹嘛呢!”幾個乘務員跑過來,慌忙地把兩人拉開。
男人還在叫嚣:“老子管教自己婆娘!你們別狗拿耗子!”
女人也喊:“你有種再打!”
男人又要沖過去,被兩個男乘務員死死拽着胳膊。
乘務員都對這對夫妻無言以對,只能說:“跟我們去休息室調解一下吧,夫妻不要鬧成這樣。”
男人沖自己右手邊的乘務員吐了口唾沫,正好吐在對方的臉上,他罵道:“讓你們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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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這時候也聲援自己的老公:“就是!我們夫妻之間的事要你們來管?”
被吐了一臉唾沫的乘務員臉都黑了,可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又不能發火,咬着牙更緊地抓住男人的胳膊。
直到這一家三口被帶離車廂,周圍的人這才都松了一口氣。
有人說:“這種人還是留在家裏禍害自己家人吧,出來還以為人人都要慣着他們。”
很多人的性格都在家庭裏養成的,除了少部分自己性格強勢的,或多或少都會被家人影響。
尤其是父母。
父母重男輕女的,生了兒子天天看着父母罵自己姐妹是賠錢貨,說姐妹們有責任和義務供養弟弟,給弟弟買車買房,甚至掏空婆家供弟弟,等兒子長大以後,有很大的幾率也會這麽對待自己的女兒跟兒子。
這麽一代代下去,一代人的觀念就會變成代代人的觀念。
尤其是信息閉塞的地方,人在小時候接觸不到外面的世界和正确的看法,被困在一方小小天地裏,很容易被這種觀念影響。
尤銘想起自己初中的一個女同學,在班級裏很沒有存在感。
老師布置了家庭作業,要寫關于“家人”的作文,她上臺朗讀的作文給尤銘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豆蔻年華的女孩在講臺上念作文。
說她愛自己的父母,愛自己的弟弟,以後她要努力工作,供弟弟上好學校,弟弟成才了,她作為姐姐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她不覺得這是不對的,也不覺得自己沒有義務去負擔弟弟的生活。
甚至她為自己的付出驕傲。
她讀作文的時候很自得,看着臺下的同學們,她的眼神中都透露着一種自己更成熟更有擔當的自豪感。
後來……
尤銘閉上了眼睛。
沒有後來了,高中的時候初中同學都在群裏,只有她不在。
有人提起她,都說她初中畢業就被父母送進了工廠裏。
初中那會兒尤家剛剛發跡,不算有錢也不算沒錢,中産階級,同學們也都差不多,不過那時候是九年義務教育,尤銘小學的時候一個學期的學費是三百塊,上初中才改成九年義務教育。
他是正巧趕上了第一屆,抓阄分初中,班裏什麽樣家庭的同學都有。
上初中之前,尤銘一直以為大家都是獨生子女。
上了初中才發現更多的還是幾個孩子的家庭。
女孩必定有弟弟妹妹,只有少部分是獨生女。
班裏以前還有過流言,說一個女孩是被她父母收養的,女孩晚自習的時候一直在哭,還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
後來才知道,為了能得到一個生孩子的名額,她的父母托關系讓她變成了養女。
為了生二胎,生個帶把的,許多人無所不用其極。
女孩就随便養 ,男孩就是捧在手心裏的寶貝。
這樣養出來的孩子,要麽男孩變成啃老族啃姐族,女孩變成扶弟魔。
要麽就一家人離心,女孩成年就不跟家裏來往,男孩也一樣。
尤銘想着剛剛的那對夫妻,想着那個小小年紀就對父母互相毆打視而不見,對人吐口水随意踹人的孩子,家庭教育有時候可以從根子上毀掉一個人。
能夠從泥濘裏爬出來,活成更好模樣的是少數。
任發財對尤銘說:“我以前在工地的時候,同事每周都會去那種理發店,媳婦就在老家帶孩子,還有人媳婦在老家給他戴綠帽子。”
任發財表情有些困惑:“以前山裏的同伴們都說人是最專情的動物。”
動物裏頭基本沒有伴侶這個概念,除了一些鳥類以外,大多數都是每年到季節就換一個伴侶,當然,如果前一年的伴侶依舊是遇見的裏頭最強壯厲害的,還是會選擇前一年的伴侶。
但關系不會長久,他們也沒有什麽愛情。
動物只有繁衍的本能。
任發財:“我以前可羨慕了。”
“我有看過白娘子的故事。”任發財語氣裏帶着濃濃的羨慕,“可能因為她是條白蛇吧,白的總比別的顏色好看。”
尤銘湊在任發財耳邊問:“你是什麽顏色?”
任發財沮喪地說:“我是黃綠色的。”
尤銘在腦子裏過了一圈,說道:“黑眉錦蛇?”
任發財一臉茫然,聽不懂尤銘在說什麽,認真地說:“我是菜花蛇啦,才不是什麽高大上的品種,你說的那個一聽就很厲害。”
尤銘哭笑不得:“菜花蛇只是民間的稱呼,黑眉錦蛇才是學名。”
任發財愣住了,然後嘴角咧出一個笑容,整個人冒起了粉紅泡泡:“哎呀,這怎麽好意思。”
他一臉傻笑:“黑眉錦蛇……嘿嘿……黑眉錦蛇……”
任發財的快樂只需要一個小小的點,他因為這個學名高興了一路,還小聲跟尤銘說:“我以後要是有機會回老家,我要跟他們說以後不能叫我菜花,要叫我黑眉錦。”
尤銘:“原來你以前叫菜花?”
任發財嘆了口氣:“都這麽叫呢,因為成精的不多,像野山雞,他自己不喜歡這個名字,就給自己重新取了一個。”
“我還是下山以後才換了名字。”任發財,“好聽吧?我讓工頭幫我想的,工頭說這個名字大氣!富貴!”
尤銘竟然無法反駁。
沒了那對夫妻之後,這一路上也沒有遇見什麽插曲。
尤銘閉目養神,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到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兩點多了。
他在外面開了個房間,不準備回去把江爸爸他們吵醒。
任發財踏進酒店的時候特別小心,他看了看自己的鞋,又看了看深灰色的地攤,邁不動步子,表情很糾結,想了一會兒才說:“您幫我拿雙拖鞋過來吧,我換了鞋再進去,不要把人家的地攤弄髒了。”
尤銘去給他拿了一雙一次性拖鞋。
他開的是家庭式套房,套二,有客廳有廚房,只需要一個人的身份證。
畢竟這個點也沒人查房,前臺睜只眼閉只眼就開好了。
任發財走進屋子裏後震驚地“哇”了好幾聲,在客廳裏像個小孩子一樣跑來跑去,一會兒摸摸電視機,一會兒摸摸茶幾,沙發也沒有逃過他的雙手。
但他嫌自己的衣服和褲子太髒,不坐沙發,自己脫了衣服褲子,只穿着內褲才坐上去。
尤銘看着他的一系列動作,差點瞎了。
尤銘給任發財扔了一件浴袍。
任發財摸摸耳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有幹淨的衣服,工地沒有洗衣機。”
尤銘奇怪:“清潔術你不會嗎?”
任發財一臉茫然:“在山裏沒有學過。”
——這是個連基礎法術都沒有學全的妖怪,生活的極其艱辛。
尤銘去倒了兩杯水,自己給自己攔了一個活:“有空的時候我可以教你一些。”
任發財呆滞地看着尤銘,眼圈慢慢就紅了,感動地說:“您太好了!”
尤銘被他誇得有些麻木了,只說:“沒什麽,你有千年修行的基礎,學起來會很快。”
任發財忽然說:“那……有沒有把這個收起來的辦法?”
他指了指不可說的部位。
這下輪到尤銘呆滞了。
任發財嘆了口氣:“我也是跟工友一起去澡堂的時候才發現,人類就一個呀,我這樣在人類裏面好怪的,去澡堂都不敢脫光。”
尤銘這才意識到……蛇……确實構造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