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上完一天的課, 宋莎莎直接回了宿舍, 因為她的腿傷還沒好徹底, 所以沒去操場跑步。
一進宿舍門, 就看到尹甜從衛生間裏冒出來，擡手比了個“槍”的手勢，頂到宋莎莎的太陽穴上。
宋莎莎詫異道：“幹啥呀？”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尹甜反扣住她的胳膊，押着她坐到床邊的凳子上，“宋莎莎同學，請你老實交代, 你和章繼豔到底是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宋莎莎裝傻，“不就是我摔倒了，她扶我一下嗎，還能有什麽事？”
夏紫一邊敷着面膜，一邊道：“這家夥嘴還挺硬。尹警官，我覺得可以給她上老虎凳和辣椒水了！”
尹甜擰開一瓶可樂，給宋莎莎灌了一口，兇巴巴地問道：“辣不辣？”
宋莎莎一臉大無畏：“英雄兒女不怕辣, 再來一口吧！”
“瞧把你能的。”尹甜坐到對面的凳子上, 一邊喝着可樂，一邊抖着二郎腿, “到底怎麽回事，趕快如實招來，不然的話, 本警官可就要撓你的癢癢了！”
“真的沒什麽啊！”宋莎莎連忙躲到陽臺，把門閉上，“她自己要扶我，又不是我讓她扶的，難道我還要把她推開不成？你問我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啊！”
尹甜走到陽臺門邊上，隔着玻璃打量着她，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說辭：“你說不知道？可我怎麽覺得你們兩個好像很熟的樣子？是不是背着我們，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莎莎被她說中心事，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怎麽可能呢，你這是腦補過度了啊。”
“真沒有？”
“真沒有。”
“那是為什麽啊？”尹甜表示很不理解，“章繼豔為什麽突然對你那麽好？沒理由啊？”
宋莎莎擡手撥了撥劉海，假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大概是被我的魅力打動了吧，放下往日成見，想和我手拉手，做一對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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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一自我吹噓起來，尹甜就不再搭理她了，甩她一個大白眼，端着水盆洗漱去了。
宋莎莎暗暗松了一口氣，希望章繼豔以後能消停一點，低調一點，安安穩穩地把這個高中讀完。
第二天一早，班主任王老師發出通知，校領導們的聽課時間已經定下來了，就在本周五下午。
教齡已經快要二十年的王老師正在評高級職稱的關鍵時刻，能否順利選上優質課，将對她影響很大。為了這次的優質課評選，她提前半年就開始準備，所以突然間接到通知說校領導們要來聽課，她倒是并不緊張，因為教案早已經修訂得十分完善。
按照語文課當前的學習進度，接下來要學習的是王維的古詩《終南山》，也就是原定的優質課內容。王老師讓同學們提前預習，一定要把詩讀熟，會背會寫。
想着校領導們要來聽課，同學們不敢懈怠，紛紛埋頭苦讀，盡力把整首詩都背得滾瓜爛熟。
轉眼到了聽課這天，語文課是下午第一節，同學們一掃平時那午睡過後的瞌睡樣，一個個都挺直腰背，坐得精神又端正。王老師站在講臺上，微笑地看着下面那些令她驕傲的學生們，頓時又平添了很多信心。
還不到上課時間，校領導們已經早早地來了。有宋校長、郭副校長、林副校長、高一年級主任等等八.九個人，手裏拿着筆記本，一一坐到教室的最後面。
除了那幾位開大會時經常見到的校領導，中間還有一位慈眉善目、滿頭銀發的老太太，穿着一身墨藍色古樸淡雅的斜襟棉旗袍，矍铄的目光銳利有神，十分有氣度。
同學們以前沒見過這位老太太，也不知道她是哪個部門的領導，一時間滿心好奇，卻又不敢多話。
宋莎莎看到奶奶的時候，也很驚訝，不知道為什麽奶奶也會來聽課？
不止是她，連講臺上的王老師都很驚訝。
同學們不認識這位老太太，可王老師卻知道，那是宋校長家的夫人，在生物醫藥學方面著作等身的、海城大學唯一終身教授。
原本信心滿滿的王老師，忽然間就變得緊張起來，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這次聽課何以驚動了白教授？
看看距離上課時間還有幾分鐘，王老師努力放松心态，微笑着走到教室後面，向幾位校領導問好。
“白教授，您能來聽我們班的課，真是太榮幸了。”王老師微微躬身，朝宋奶奶點頭致意。
“王老師，我冒昧來打擾你了。”宋奶奶笑了一下，輕聲道，“聽說你們一班學生成績特別好，老師肯定講得很不錯，我今天來學習一下。”
“不打擾，是您過獎了。”王老師謙虛道，“還得勞煩您費心指導，回頭向您請教。”
宋奶奶笑着點了點頭。
王老師沒再多說什麽，快速回到講臺上，開始準備上課。因為剛剛去探過口風，她大抵明白了白教授所來目的，八成是為了看看季淮。
至于為什麽想看季淮，這個原因就不太好猜了。難道宋校長争取到了今年“全國十佳優秀學生”的名額？
正悄悄忖度間，上課鈴敲響了，王老師連忙打起精神，開始上課。
“王維的詩，我們并不陌生。尤其是他的田園詩，清新淡雅，意境悠遠，簡單的詩句往往包含着豐富的禪韻……”王老師微笑道，“今天我們就來學習這首《終南山》，課前已經讓同學們預習過。現在我找一名同學，來把這首詩寫到黑板上。”
流目掃了同學們一眼，王老師點了季淮的名字。
季淮淡定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到講臺上，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起來。他沒拿課本，顯然是早已背過的。
太乙近天都，連山接海隅。
白雲回望合，青霭入看無。
分野中峰變，陰晴衆壑殊。
欲投人處宿，隔水問樵夫。
只見黑板上，季淮寫的是一個個端正妍麗的隸體字。蠶頭燕尾，一波三折，看起來古樸淡雅，禪意悠然。
教室裏頓時一陣暗暗的贊嘆聲，佩服那一筆好字。坐在教室最後面的宋校長和宋奶奶對視一眼，目光都是亮亮的，閃爍不定。
講臺上面，季淮已經寫完整首詩，王老師在旁看着，眼睛裏是滿滿的笑意。
“季淮，看你今天特別寫的隸書，為什麽呢？”
“我覺得隸書比較适合這首詩的意境。”季淮一臉淡然。其實真要論起來，這首詩更适合寫行草，只是粉筆寫不出感覺，行草也不适合寫在課堂上。
他的答案，王老師顯然是很滿意的，微笑着點頭，讓他回去坐。
季淮順着走廊向後走，目光正對上宋校長。那樣深邃而剔亮的目光盯着他，莫名就看得他有些心虛。
回到座位上坐好，他悄悄呼出一口氣，這才發覺自己竟然緊張得出了一手心的汗。
回想自己剛剛的表現，衣着是整齊的，發型也湊合，走路的時候挺直了胸膛，黑板上沒寫錯字，說話的時候聲音響亮，也沒有結巴……感覺應該還不錯吧？
那麽，宋校長那個充滿審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沒敢多想，他連忙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認真聽王老師講課。
然而不用回頭，他就能感覺到盯在自己身後的灼灼的目光。上了這麽多年學，他第一次感覺到上一堂課竟然會這般煎熬。
終于熬過45分鐘，這一堂古詩精講課圓滿結束了。
校領導們前腳剛走，夏紫後腳就撲過來，抓着宋莎莎，滿是好奇地問：“傻傻，你奶奶怎麽也來了？”
季淮一聽就愣了，轉頭看着宋莎莎，有些失措地問：“你奶奶……也來了？”
“是啊，就是那個穿旗袍的老太太。”宋莎莎撓撓腮，一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來了，可能在家太無聊了吧。”
默默閉上嘴，季淮陷入沉默之中。
感覺自己大意了。
剛才有沒有哪些細節做的不行？男的可能比較粗糙，女的可就不一定了。細節決定成敗，這句話可不是說着玩的。
一瞬間感覺人生進入了Hard模式，季淮有些後悔去理發了。額前發絲燙着彎，在退休的老太太眼裏，會不會有些輕佻？
季淮在這邊糾結又惆悵，面上還得不動聲色的，什麽都不能表現出來。宋莎莎卻在那邊玩得可嗨了，抓着小本本和前桌女生在那裏玩五子棋，你一下我一下的，時不時還嘬一口酸奶，開心又惬意。
晚上回到宿舍裏，季淮明顯低氣壓，生人勿近的那種。
劉钊發覺他似乎心情不好，從衣櫃深處摸出一個藏得很嚴實的小盒子，意味深長道：“大哥，天臺去不去？”
季淮看他一眼，丢下翻了沒幾頁的書，率先走了出去。
兩人上了宿舍樓天臺，這邊的平屋頂上有很多欄杆，平時是學生們曬被子的場所。到了晚上，有的學生會偷偷躲在這裏抽煙。
“來一根？”劉钊摸出打火機。
季淮搖搖頭。
劉钊便自己點了一根，快意地吸了一口，然後開始絮絮叨叨，說些雜七雜八的話題。
“你不是去表白了嗎。”季淮問道，“人家接受了？”
“沒。”劉钊吐出一口煙霧，“她說上高中不談，等到了大學，給我優先考慮。”
季淮想笑一下，卻沒笑出來。
人家等到大學再考慮，至少那份心意是懂的，不過是女孩子比較矜持罷了。哪裏像某些人那樣，完全不開竅？
人家劉钊他們倆，一個教室東南角，一個教室西北角，都能擦出火花來。他們天天坐同桌卻一點進展都沒有，難道是他們倆根本不合适？
似乎看出他的郁悶，劉钊忍着笑，給他支招：“大哥，要我說，兩個人到底合不合适，一起去旅個游就知道了。人家網上不都說嘛，旅游是感情的最佳試金石。人在旅途中是最真實的，各種性格喜好、脾性弱點都會暴露出來。如果旅個游回來，你倆沒問題，那就肯定沒問題。”
“旅游？”季淮被他說得有些心動。
“對啊，期中考試完了就是五一小長假，放三天呢。”劉钊提議道，“我們出去玩吧？”
“去哪玩？”
“進京啊。”劉钊道，“到清北校園逛一逛，感受一下百年高校的學術氛圍，刺激一下我們高考的決心和動力，老師和家長肯定同意。”
季淮想了想，覺得确實可行。
教師家屬樓那邊，宋校長和宋奶奶吃完晚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邊看着，一邊時不時就冒出一句話。
“那孩子看着還不錯。”
“豈止是還不錯。”
“是很不錯。”
“我也覺得挺好。”
“長得俊。”
“寫字也好。”
“成績更好。”
“老季家的基因差不了。”
“那怎麽辦？還要給莎莎調位嗎？”
“算了吧，順其自然就好。”
“我也這麽想的，咱們這些老家夥就別跟着瞎摻和了。”
“對，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我肯定不知道，你可別跟老大兩口子說漏嘴。”
“放心吧，我哪那麽多話……就是看得我這個眼饞啊……”
“看得我都想有個孫子了。”
“不行，我得催催老二兩口子，年底就給我生個大孫子抱抱！”
正在貝加爾湖畔度婚假的宋小叔忽然收到一條他母上大人發來的微信：你倆別光顧着玩，年底我要抱孫子！
宋小叔頓時就懵了：怎麽了這是？天天吆喝着只喜歡小孫女的母上大人，怎麽突然間開始要孫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