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周末的大多數時間,蘇妙都以找同學寫作業為由,待在自己的天門事務所裏。

雖然生意冷清,甚至沒有生意,但也算自己事業的一個新起點。這裏安靜得很,适合學習。

英語老師總是念叨她成績提升得再快,英語學不好,在新時代也是個文盲。所以她這陣子每天帶本英語書,查着單詞生啃劇情,幸虧她記憶力好,記得快,總算不那麽文盲。

正喝着茶看書,店外面走過來兩個人。

她這店跟招牌相稱,裝修風格也比較‘摩登’,臨街一整面牆用的是貼膜玻璃,裏面看的見外面,外面看不見裏面。

跟她一樣,這家店跟這條街格格不入,但蘇妙覺得沒什麽,作為一個老古董,她反而很喜歡自己的事務所。

其中一個人有點眼熟,朱憶蓮嘀咕了一聲‘是這裏嗎’,攙着一個戴着帽子的大肚子男人推門進來了。

蘇妙莞爾,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朱憶蓮進來看見她吓了一跳,指着她說:“你……你不是……”随即又皺起了眉,目光在店裏睃巡了一周,“張真人呢?我們來找張真人。”

“沒有張真人,這是我的店。”

朱憶蓮愣了一下,臉上浮現出惱怒的神色,她以為自己被蘇妙騙了,“你……你這個人怎麽這樣的呀!到小區去騙人就算了,還托人把我們騙到這裏來!”

“走了,以後別盯着我們!”

鬼知道她從哪兒聽的張真人。

蘇妙撇撇嘴,抱着胸靠在椅背上道:“你父親身體還好嗎?”

朱憶蓮的腳步終于停下,懷疑地回頭看了一眼蘇妙,“你怎麽知道?”

她家是外地的,上次母親曾經打電話說過這件事,說父親病重在床,需要錢救命……見鬼!她好不容易把自己嫁了出去,以為攀上個有錢人,誰知道婚後竟然是這副光景,那死鬼把銀行卡藏得嚴嚴實實,她哪兒來的錢?

可這件事情,她沒有同任何人說過。

“你要算命還是驅邪?算命是要加錢的。”蘇妙懶洋洋道。

看着妻子的神色,徐明偉就知道這話裏有點門道了。更何況他現在托着個大肚子累得要死,好容易到了個店裏,已經不想出去。管她靠不靠譜,先讓他坐下休息會兒再說。

他挪到沙發旁坐下,沖蘇妙點了點頭,呵呵笑了笑:“大師別介意,我想問你們這兒怎麽收費的?”

他其實還是不相信蘇妙,但為了在這兒多休息一會兒,就随口問了一句。

“具體看情況,不成功不收錢。”

“真的?”徐明偉眼前一亮,“那您看看我這是什麽情況?”

蘇妙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地彎了起來,散漫又随意,嘴裏吐出的話卻叫徐明偉變了臉色:“徐先生,你這懷的是鬼胎。”

“都說了騙人的,別在這兒丢人現眼了!”朱憶蓮臉上有些不耐,拉着徐明偉就要出去,卻沒拽動他。

“這世上的事,從來都是有因必有果,種下這樣的果,徐先生有沒有想過是什麽原因呢?”

徐明偉啞着喉嚨,半晌才出聲:“你別故弄玄虛了……要不然就說明白,吓唬人誰不會……”

蘇妙抿了抿唇,臉上沒了剛才的随和,“二婚之前,回國之後,你幹了什麽事,還記得嗎?”

見徐明偉不吭聲,她的眉眼淩厲了些,“你的孩子呢?”

孩子?!朱憶蓮震驚地看着徐明偉,她知道他是二婚,可他說那早就過去了,兩人的婚姻如蜻蜓點水,什麽都沒留下,離婚也離得不拖泥帶水。

可如今有人說,他以前有過孩子?

在蘇妙的逼視下,徐明偉的額頭上漸漸冒出冷汗,不敢直視她。

可她的目光是那麽灼人,以至于讓他無法忽視。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喃喃自語着,眼光有些渙散,“是他來找我了……我是他爸!大師,您救救我!我是他爸!他不應該這樣對我!”

朱憶蓮聽得一頭霧水,但感覺一股詭異的情緒正爬上自己的心頭。

“那麽徐先生,如果想讓我救您,請把那段經歷說出來。”蘇妙調出手機的錄音功能,“作為您的妻子,我想朱女士也應該擁有知情權。”

她的瞳孔像一潭黑水湖,幽深靜谧,帶有一種威懾一切的魔力,徐明偉開口了。

他前兩年去國外,其實是為了躲避一些債務上的糾紛。

他喜歡賭博,妻子也整日只知道享受富太太的生活,在這樣的消耗下,年輕時豐厚的家底很快就堪憂,而看着越來越少的家産,他已經無法從賭博中脫身。

更糟糕的是,他借了一大筆錢,現在已經無力籌還了,準确的說,他還有一些資金是家裏人不知道的,但他還錢之後會徹底變成一個窮光蛋。

第二天妻子和他大吵一架後,兩人分別出門,可兩人誰也沒有想到,誰都沒有再回去過。

而他們四歲的兒子還毫不知情地待在家裏。

在外面躲了一年後,他再次回來,追債的人沒有再守在這裏。開門後聞到一股臭味兒,他看到兒子的屍體已經面目全非。

那個場景他永遠忘不掉,小小的屍體蜷縮在地上,爬滿了白色的蛆蟲,整個客廳都充滿了腐爛的臭味兒。

冰箱已經空了,地上有些破碎的東西,看起來像是那個四歲孩子最後的掙紮——他們兩夫妻在家時就經常吵架,混雜着孩子的哭鬧聲,陌生的鄰居已經習以為常,不會管這些動靜。

他偷偷把兒子的屍體送去火化掉,謊稱是生病死了,又在短時間內迅速賣掉房子,跨省來到了青市。

“我的手機被打爆,那些人威脅說要殺掉我,我沒辦法再回去……”徐明偉不願意再回憶那段過往,極力為自己的錯誤辯解。

蘇妙把錄音按了停止,旁邊的朱憶蓮聽完後,呆若木雞。

“好了,你的事情講完,我也要開始我的工作了。”蘇妙的情緒似乎絲毫沒有受到波動,“徐先生,你準備給我多少酬金呢?”

“只要能解決,傾家蕩産都可以……”徐明偉咬了咬牙。

“我需要一個明确的數字,提前說明一下,我收費很高,但如果事情沒有解決我會一分不收。”

“五十萬!”長久的折磨讓徐明偉崩潰,如果真的解決掉這件事,再多錢他也願意出。

“好。”蘇妙點了點頭。

她凝神看向徐明偉的肚子,那裏有一團黑霧,看不分明。鑒于對方只是個可憐的小鬼,蘇妙并不準備用殺鬼咒。

徐明偉倚靠在椅背上,一雙手想抱着肚子,又因為害怕不敢碰,只好把手撐在沙發兩側,眼巴巴看着蘇妙動作。

一串他看不懂的手勢後,徐明偉隐約看見一絲金光過來,朝着自己的方向,随即他的肚子溫熱起來,長達幾個月時間的陰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暖洋洋。

可沒等他高興,轉眼間肚子翻騰起來,疼得他五髒六腑都要被撕爛一樣。

徐明偉噗地吐出一口鮮血,使勁兒抓着沙發,痛苦地望向屋頂,“……救我啊大師!”

“莫造殺孽!”蘇妙的眉頭皺起來,精神力控制着元氣洶湧地朝徐明偉肚子裏湧去,如果逼不出來——那就纏住小鬼,剖腹!

徐明偉絲毫不知道蘇妙這個危險的想法,他抱着肚子翻來覆去,痛苦得臉色扭曲,正當他驚恐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又大了一圈時,肚皮一涼,一團血紅的霧氣升騰起來,從他的肚子往外,落在了地上。

他的肚子迅速癟了下去,像吹漲的氣球忽然沒了氣,皺巴巴的,似乎一捏就能把皮提起來。

而蘇妙盯着地上那團血霧,面色卻變詭異,不是魂魄——

普通人能看見僵屍,能看見擁有一定修為能夠化形的厲鬼,卻看不見魂魄,眼前這個是什麽?

血霧漸漸消散,出現了一個身高到蘇妙腰間的小娃娃。他渾身被髒污的血腥覆蓋着,只留下一雙圓圓的眼睛露在外面,瞳仁兒黑而亮,懵懵懂懂地看着蘇妙,歪了歪頭。

徐明偉吓得腿一軟掉到沙發下面,沖蘇妙大喊:“大師,快收了他!收了他!”

蘇妙不理會他,盯着娃娃問:“你是什麽東西,在這裏幹什麽?”

“冰冰……幫……幫他……”他說話似乎不熟練,發音奇怪。

“冰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只剩一雙眼睛的徐明偉愣了一下,大叫:“冰冰是我兒子的小名,徐陽冰!”

“幫他什麽?”蘇妙有耐心地問,同時打量着眼前這個搞不清來處的東西。

“死……”那雙黑而純淨的瞳仁兒轉向徐明偉的方向,吓得他把腦袋埋在了沙發上。

“不能殺人,造孽,費力不讨好。冰冰呢?”

“媽……媽。”

娃娃的思考能力很弱,但他覺得應該聽面前這個姐姐的話,否則自己可能會消失。剛才在那個男人的肚子裏時,他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蘇妙明白了他的意思,對徐明偉道:“徐先生,事情已經解決了,請把五十萬轉到我賬上,稍後給你賬戶。”

說完抓過娃娃,提着他去了樓上的洗手間。

朱憶蓮早就吓得跑了出去,她把淋浴打開,朝着娃娃身上沖洗起來。血污漸漸被溫水化解,沖淨,白嫩而有彈性的皮膚露了出來,而面前這個剛才還是一團血霧的娃娃,此時變成了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正用那雙幹淨烏黑的眸子看着她。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蘇妙伸出手,輕輕在他的肋骨處按了按。

左邊,正常。右邊……缺了一根。

果然是……

蘇妙擡起頭問他:“你是不是那天晚上從棺材裏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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