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班裏學生齊齊望着蘇妙, 沒有人回答, 但心裏都在吐槽蘇妙行為古怪又多事。對于不熟悉的人或事,大多數人都會保持敵意,特別是在以為他們剛剛集體破解了件大案的六班。

“這是我們班的事, 這位同學, 你有病吧?”牛菲菲身旁的一個女孩不耐地看向她,“她有前科, 就是個小偷, 你還想給小偷伸冤啊!”

被這麽多人盯着, 蘇妙沒有絲毫瑟縮,她的表情坦然而自如, 像是來六班串門,“所以她是小偷,就因為你這句話嗎?你說她是她就是?”

“你這麽維護她, 是不是跟她分贓了?”

班裏又一次炸起來,有人大聲說起鄒青上次的偷竊事件, 有人向身邊人表示着對蘇妙的不屑, 錢宏業連喊了幾聲安靜, 才讓班裏的氣氛平複下來。

“既然有蘇妙作證, 那就說明鄒青有不在場證明,這件事确實不能就這麽下定論。”

“錢老師說的對。”蘇妙笑着點點頭,“牛菲菲同學說了錢是體育課丢的, 我的作證又說服不了大家, 那好辦, 把錢拿去驗指紋就好了。”

“錢上的指紋可能有很多,但只要沒有鄒青的,就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錢宏業似乎在認真思考這件事,牛菲菲卻連忙搖了搖頭,表現出不認同,“這不是浪費警力嗎?況且現在錢已經找到了,去驗指紋會被認為無理取鬧,警察不會同意的……”

“這個沒有關系。”錢宏業看一眼鄒青,發現她精神狀态确實像蘇妙說的那樣,有點不太對,“我有個朋友是警察,你們在這兒上自習,我拿錢去驗一下指紋。”

做教師幾十年,他經手不少學生,也見過學生因為心理問題導致的事故,一旦出了事兒,校方,家長,社會媒體,無論哪一方,都會對他施加巨大的壓力。

而這壓力是他不能承受的。

教室外面鄒青還在呆呆站着,錢宏業猶豫了一下,對她道:“你先去心理老師那兒待會兒,或者去操場,這事兒等我回來解決。”

鄒青嗯了一聲,又沉默起來。

解決了又怎麽樣?他們那麽矛頭一致地對準她,六班不過三十多平方的區域裏,早已被劃分成兩塊鮮明的黑與白,她坐在暗處,而那些人在光亮下大肆讨論着她的窮困,她的可憐的父母。

她的一小片地方已經不會再亮起來了。

他們只是在維護着他們所認為的正确,他們只會避免八卦被戳穿後帶來的惱羞成怒,在他們這麽多人面前,她那一點可憐的自尊顯得微不足道,根本沒人在意。

集體的盲目最為致命。

“還有一個月了吧。”蘇妙在她身邊說,“還有一個月,高二就結束了。”

鄒青郁結的心裏瞬間明朗起來,對啊,還有一個月,高二結束,就可以重新分班了。

“跟這些蟲子較什麽勁呢。”蘇妙漫不經心地說。

鄒青吃驚地看了她一眼,她發現蘇妙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憤怒,她的眼中只有漠視,對她口中蟲子的漠視,這太奇怪了。

“對了!”鄒青忽然意識到什麽,緊緊盯着蘇妙,“你是因為這件事才拉我去找心理老師的嗎?你怎麽知道……”

“我會算命啊。”蘇妙一笑,面裏顯出神秘的色彩。

鄒青沒有表現出對這個答案的糾結,因為她有更疑惑的,“那你為什麽幫我,還幫到這個程度,當着大家的面……”

“因為你面相好。”蘇妙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而且,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她轉過身,背靠着欄杆,微妙的目光鎖定了教室內的牛菲菲。

雖然被身邊的人安慰錢已經找到了,不用擔心,但牛菲菲的心情卻一落千丈。

那個人說事成之後給她十萬塊,可現在沒有栽贓成功,這錢肯定打水漂了……她惡毒地看向窗外,正要搜索鄒青的身影,忽然看見蘇妙幽暗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她打了個冷顫,目光縮回來。

因為警局有熟人,錢宏業很快帶着班費回來。

結果顯示,除了寫着鄒青名字的一張錢,剩下的班費上,完全沒有她的指紋。

教室裏很快鴉雀無聲,課本嘩啦嘩啦的聲音響着,有人埋頭開始寫作業,有人趴下了,似乎因為長久的學習犯困。

他們永遠不會道歉,永遠不會。

鄒青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無表情地整理自己位置上的東西。剛才那個男生把她書包裏的東西倒了出來,課本,筆,水杯,衛生紙,一堆細細碎碎的東西全散落在書桌和地板上,淩亂不堪。

教室裏似乎只剩下了她整理東西的聲音。

錢宏業掃視了一眼教室,嚴肅地開口:“今天的事情,我不想追究更多東西,也不想戳穿某些人,到此為止就是最好的結局。大家都快成年了,心思別這麽陰暗,毀掉了朝夕相處的同學,對你有什麽好處,啊?”

“高二要結束了,你給同學的大禮就是這個?”

錢宏業說到氣處,喝了口水緩了緩。再看一眼鄒青,她的動作沒了以前的小心翼翼,堅決而利落地收拾着東西,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錢宏業放下水杯,咂了咂嘴,繼續說:“對待本班同學啊,你們甚至沒有外班人關心,到時候傳出去會是個什麽情況呢?大家都會知道,高二六班,有人心思龌龊!陷害同學!說出去我都嫌丢人啊!”

下面還是沒有人回應他,反正陷害鄒青的不知道是誰,沒人覺得他說的是自己。

牛菲菲也在埋着頭做題,錢确實是她放的,她也沒想到班主任會把錢拿去驗指紋,不過那又怎樣?她是生活委員,負責收錢的是她,上面有她的指紋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到手的十萬塊就這麽飛了,還真是不甘心啊……

下課之後,錢宏業揣着一肚子怒氣出去了。

教室裏又響起嗡嗡聲,只不過這次以鄒青為一個真空帶,他們的聲音真的壓低了下來,以防她聽到。

但牛菲菲不一樣,她正煩躁沒了一萬塊錢,聲音也比其他人大些——

“現在這社會驗指紋能證明什麽啊,拿東西的時候用東西墊着就測不出來了?班主任說了沒她的指紋,也沒說有別人的指紋啊,倒像是我們故意污蔑一樣,污蔑她有什麽好處啊……”

“如果你還懷疑我,可以去報警,我沒問題。”鄒青冷冷地開口,聲音在一片小聲嗡嗡中顯得尤為清晰。

大家都愣了,誰也沒想到鄒青會開口反駁。

鄒青深吸了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以前因為面對的是班裏的大多數,她總是把自己擺放到一個弱者的位置,認為面對那麽多人的懷疑和猜測,她一個人的反抗是沒有用的。所以她不敢開口反駁,不敢跟他們對視,甚至不敢說自己是清白無辜的。

但蘇妙那天的話改變了她的想法。

這樣随大流沒有自己想法的他們,這樣用最惡毒言語挖苦着別人不幸的他們,不過是一群可憐而愚蠢的蟲子而已!

她沒有做錯什麽,面對這群蟲子,她有什麽好自卑怯懦的?

嘭一聲把書放在桌子上,鄒青坐下,現在,她有了一個新目标——

高三分班在即,為了擺脫這個班的大多數人,她要把自己的成績穩定到年級前八十,以期進入火箭班。作為班裏時常前幾的學生,這對她來說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

第二天早上剛來學校,蘇妙就發現自己桌子上多了一個面包和一袋奶,同桌徐明陽告訴她是隔壁班鄒青放這兒的。

蘇妙沒有心理負擔地撕開奶喝了,徐明陽欽佩開口:“蘇妙,昨天你在六班的事兒我們聽說了,真看不出來啊,就你這小身板,還挺杠的,不聲不響的就幹了一件大事!”

蘇妙斜了他一眼,“病好了精神足,行俠仗義不在話下。”

林曉雪今天臉色有點發白,沒像往常那麽聒噪,等周圍幾個人閑話完開始背書,她才夢游似的開口:“隔壁班牛菲菲死了。”

背書聲照舊,隔了幾秒鐘,才有人遲鈍地反應過來,古怪看着她。

“什麽?”大家都以為聽錯了。

“牛菲菲死了!”林曉雪手指死死攥着書,用氣聲發出最大的聲音,“今天早上我來學校,剛要過馬路的時候一輛車直沖過去,把一個人撞飛了,摔在地上腦瓜子都裂了,紅紅白白的流出來,還有黃的……”

聽她說話的人都神色微妙,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害怕還致力于把場景如此清晰地描繪出來。

“臉蓋在地上看不明白,但衣服和書包我認得,就是牛菲菲!”

周圍一圈人瞬間炸了,書也不背了。這消息很快傳遍了班裏,教室裏學生亂哄哄吵作一團,用幹澀貧乏而不可置信的言語表達着自己的震驚。很快,整個教室都開始讨論這件事。

徐明陽看蘇妙趴在桌子上寫着什麽,伸頭過去一看,看到了牛菲菲的名字,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號。

“人禍。”

他聽見蘇妙口中蹦出來了這麽個詞兒。

又聽見她說:“還是命格改了。”

徐明陽一頭霧水地問:“蘇妙,你在嘀咕什麽呢?”

蘇妙把筆放下,把那張紙撕下來揉了揉扔進垃圾袋裏,心不在焉地說:“沒什麽,趕緊背書吧,一會兒早讀結束了還有測驗。”

徐明陽哎呦一聲,想到待會兒測試腦仁兒疼,什麽亂七八糟的八卦都抛到腦後了。

班主任開始巡班,教室裏很快就充滿了讀書聲。

蘇妙一邊機械的背書,一邊在腦子裏想別的事。

鄒青和牛菲菲遭到的禍事,都是對她們來說足以致命的,而這件致命的事是人為的,但按照她們命裏既定的方向,根本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

改命,就是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就要求改命者必須擁有算命的能力。

尋常人看這兩件事時,可能會想這個人自殺了,這個人出車禍了,但精通玄學命理的蘇妙絕對不會這麽想。這就像沒有外力的情況下球是直線下墜的,但忽然有一天它違背了地心引力在天上飛了一圈再落下來這麽詭異。

普通人的命數的是固定且很難發生變化的,但對于懂風水的人來說,改變他們的運勢比運球還簡單,就是制造一場命裏原定軌跡上不會發生的禍事,只不過這會産生一定的代價。

重生之後,以蘇妙現在的修為和實力,改命是不怕的。但普通的風水師不一樣,他們沒有足夠的修為,如果随意改了別人的命,等到氣數将近那天,很可能會被反噬,不得好死。

僅僅是為了兩個普通的中學女生,蘇妙想不出有人這麽做的理由。

可惜沒等她調查牛菲菲,對方就以一種迅猛而惡毒的手段切斷了後路。

事情陷入了僵局。

默寫測驗的時間到了,有幾個倒黴鬼被抽出去蹲在教室外默寫,蘇妙心不在焉地撕了張紙下來,正聽着喇叭裏女老師的聲音準備默寫單詞,窗戶外面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那聲音極大,像虛空中炸出一蓬雷,讓人的心髒都緊縮起來。

黑板上方的喇叭瞬間消了音,教室裏的學生紛紛扔掉手裏的紙跑到窗口往外看,只看見遠處幾道雷從天宇噼裏啪啦打下來,青紫的電流閃爍中迸發着藍光,形成一股雷電纏繞成的雷柱,連接在天地間,簡直是前所未有的景象。

可天空明明還是一副蔚藍如洗的景象。

詭異,太詭異了。大家看着遠處窗外的景象,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這是什麽情況?有人渡劫?”

“這麽粗的雷劈下去人都要變成灰了吧,那個方向好像是向華……”

向華是青市有名的貴族學校,分成小初高三個部,聽說青市首富的兒子就在那裏讀書。

雷聲持續了大概兩分鐘後,終于歇了下來,而那叢雷,也逐漸消失在天地間。

蘇妙對這雷電再熟悉不過了,這分明就是奔雷符生效時才會出現的景象!

天門派流傳到現在,奔雷符不知道有沒有繼承下來,但她确定的一點是,自己畫的那張剛被賣出去,所以這道雷很可能是她的那張奔雷符引來的。

也不知哪個倒黴蛋這麽快就用上。

向華校門外的一個死角裏,倒黴蛋周羽航頂着滿頭灰石一臉懵逼,老爸不說這是安神符嗎?怎麽還打雷了呢?

身前的地上掉落着幾塊烏黑的骨頭,沒來得及被雷劈幹淨,想到這人剛才還捂着他的嘴想要綁架他,周羽航嘔的一聲差點吐出來。

這一天到晚碰到的都是什麽事兒啊?他只記得自己剛才情急之中随便掏了張符扔出去,那道雷就長了眼一樣往那人天靈蓋上劈,直到現在他還是懵的。

他殺人了?

周興懷帶着人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兒子這一臉傻了的模樣。

他讓人迅速把周羽航帶到車上,看到地上的骨頭時皺了皺眉,讓跟來的人一塊兒捎上了。

旁邊聚集了不少圍觀的群衆,他們探頭探腦地往這兒看,熱烈地讨論着這個學生是不是被劈傻了,但身上一點傷都沒有。還有人注意到周圍的建築沒有被劈塌,只是落了層灰。

見這裏唯一的傻子被帶走,沒瓜可吃,便一哄而散。

周興懷回到車上,看周羽航還頂着一腦袋灰發愣,心想這孩子不會真傻了吧。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這才見他幽幽地轉過頭來,夢呓一般開口:“爸,我殺人了。”

周興懷淡定得很,掏出根煙點上,問:“那是什麽人啊?”

“不知道,早上我正準備進學校的時候,他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把我弄到那個角落……”

周羽航回想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被周興懷一巴掌拍到腦門兒上,“這不都完了嗎?一百萬的符都讓你造了,還怕什麽?”

“那符不是三萬嗎?”周羽航問。

“給錯了……”周興懷噴出口煙,看着一臉呆滞的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這說明你命不該絕,打起精神啊兒子!”

說完他尋思,是時候去天門事務所再弄兩張符了。

在學校總是背書上課刷卷子,時間擠占得滿滿當當。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又是周末,蘇妙照舊呆在天門事務所。

聽蘇魄講了那筆生意,蘇妙把一袋番茄從書包裏掏出來,作為獎勵給他。

他瞬間高興地眯起眼,可愛的小模樣看得蘇妙忍不住想捏他兩下。

蘇魄愛吃番茄這事兒蘇妙也是碰巧發現的,小朋友們都愛吃零食,所以蘇魄住下後,不管他是什麽物種的小朋友,還是給他買了一大堆。但他基本上沒怎麽動,倒是看見冰箱裏放的兩個番茄眼睛亮晶晶的,征得蘇妙同意後幾口就抱着吃光了。

小豆丁蘇魄抱着一大袋番茄,跑到樓上準備放進冰箱裏。蘇妙打開手機,看着自己賬戶裏的錢,尋思着是不是該找個由頭給二老弄套門面房了。前兩天她回家,正聽見趙傳芳抱怨房東又催漲租,勉強先交了年後三個月。

這條街來的人很少,自從張真人走後,人就更少了。所以鍍膜玻璃外一大一小兩個人影走過來時,蘇妙一眼就注意到。

周興懷夾着一個公文包推門進來,身後跟着一臉緊張的周羽航。他看上去比同年齡段的男生瘦弱不少,瞟見蘇妙在店裏坐着,立馬站直了身子,眼裏閃着激動。

周懷興也看見她了,瞧她氣定神閑在桌前坐着,上前兩步跟她問好:“您好,我是周興懷!您就是蘇妙大師?這麽年輕,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上次我來的時候您不在,真是可惜……對了,這是我兒子周羽航,您還記得嗎?”

周羽航被拉出來,緊張地推了推眼鏡,身子站得板正,喊了句恩人好。

蘇妙被這爺倆逗笑了,她請兩人坐下,給他們倒了茶問:“二位來是想跟我做什麽生意?”

“沒什麽,就是來拜訪一下。”周興懷說話和善,從随身的公文包裏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聽這小子說上次是您救了他,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您收下。”

他遞出盒子後,手心出了薄薄的汗,攥成拳頭放在腿上,眼睛一瞬不眨盯着蘇妙,等她說些什麽。

蘇妙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裝了滿滿一盒上好的朱砂,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這麽好的朱砂可不便宜啊。”蘇妙笑笑,“藥店可都是按克數賣的,周先生大手筆。”

“您救了我兒子兩次,這點東西算不上什麽。”

周興懷松了口氣,笑着點點頭,眼中滿是尊敬。按資料來看,蘇妙不過十七歲,可這身上的氣度卻絲毫不遜于他見過的那些大家,穩重,大氣,鎮得住場子。

蘇妙把手指伸進盒子裏沾了一點出來,在指尖撚了撚,“品質不錯,這是從哪兒來的?”

周興懷見她喜歡,笑意更是攀上了眼角,“這朱砂是我從張家弄來的,據傳是他們家自己用的,我也不太懂……”

“張家?”

“就是一個中醫世家,最近風頭正盛,聽說醫術超絕,多少國內外棘手的疑難雜症他們都能解決。不過這事兒存疑,因為他們不怎麽替外人治療,只經受過幾個政商大腕,最近才在公衆眼前冒了些頭,說是要匡正中醫。”

蘇妙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其實……”周興懷補充,“張家除了中醫,還會些神異手段,上次您指點過後,總尋不着您人,我便找張家人幫忙破煞。”

山醫命相蔔同屬玄學五術,當初師父教她,就包括中醫,若是玄學世家,這不奇怪。蘇妙點點頭,略微起了興致。

周興懷觀察她神色,忙道:“最近青市有個大型拍賣會,是我朋友主持的,主要拍賣一些老舊玩意兒。聽她說張家的人會出席,要是您感興趣,我這兒有幾張入場券。”

“拿來看看。”

周興懷雙手遞給她,蘇妙接過來,看了兩眼就放在旁邊的朱砂盒上,笑眯眯地說:“我确實很感興趣,東西我就收下了,多謝周先生。”

“您喜歡就好,到時候我也要過去,剛好順道接您。”

蘇妙沒有拒絕。

來這裏之前,周懷興還怕蘇妙這種大神通的人像張家那樣不好相處,沒想到她雖然行事老道,舉手投足間有些矜傲,但待人還算和氣,也不很像有些道家子弟清心寡欲。

有機會接觸就好,至少是邁出了第一步,看起來蘇妙對他的印象也不錯。

周興懷這樣想着,拉着周羽航跟蘇妙道了別。

自家兒子平時出門在家都是一副小少爺的模樣,到了蘇妙跟前,卻慫的規規矩矩,坐下兩只手放在大腿上,站起來兩只腳并得整整齊齊,比對他老爹都尊敬。

總算讓他知道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是件好事兒。

周羽航在家還提過想拜師的事兒,被周興懷攔下來。

到底只是剛接觸,還沒摸清蘇妙的脾氣就貿然提出這樣的請求,萬一大師不滿,豈不是功虧一篑。

做事兒還是得一步一步來。

他們出去後,蘇妙拿起印制精美的入場券數了數,發現周興懷足足給了她五張。

蘇魄噔噔噔從樓上跑了下來,手裏抱着一個西紅柿,嘴邊還沾着紅色的汁液。

“姐姐。”他到了蘇妙跟前,輕輕喊了她一聲。

蘇妙的眼中盈出笑意,“怎麽了?”

“冰冰呢?”

“冰冰……”蘇妙尴尬地把頭發捋到耳後,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冰冰現在可能已經入了輪回。”

“輪回是什麽?”

蘇妙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普通孩子被煉成小鬼後,是不能正常入輪回的,這也是蘇妙沒有第一時間把他送走的原因。但這些話要是說明白了,對他似乎太殘酷。

“就是冰冰不在青市了。”蘇妙擡頭望着天花板,努力不跟懵懂的蘇魄對視,“就像現在姐姐在你身邊,冰冰身邊也會有其他人陪着的。”

“魄魄是想要朋友嗎?過幾天姐姐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蘇魄努力點點頭,眼睛裏閃着星星。

蘇妙松了口氣。

蘇魄太幹淨了,幹淨到在他面前說謊都是一種罪過。蘇妙能在別人面前臉不紅心不跳說謊,面對他時,卻總覺得愧疚。

真是個氣質獨特的孩子啊。

等他又回到樓上後,蘇妙點開手機上的通訊錄,開始打電話——

“曉雪,有個拍賣會去不去……”

“徐明陽,有個拍賣會……”

最後一個……蘇妙撥通了鄒青給的號碼,是個座機,一個女人接的電話,應該是鄒青的媽媽。說明是鄒青的同學後,過了一會兒,鄒青過來接起了電話。

“蘇妙?”她的聲音顯然有些吃驚,“啊,有什麽事嗎?”

自從上次的事過後,她每天早上都會在蘇妙的位置上放面包牛奶,但兩人交流很少,頂多見面點個頭,沒想到蘇妙會忽然給她打電話。

“下周末有個拍賣會,我想找幾個人一起去,我是想問,你願意去嗎?”

“周末……可以的!”

期末考試将近,鄒青本來計劃在家複習鞏固,但聽到是蘇妙的邀請,她毫不猶豫答應了。

蘇妙是把她從那段黑暗日子裏拉出來的人,能和她做朋友,她很開心。

又跟她聊了些學習的近況,兩人挂了電話。

拍賣會如期而至,周興懷命司機來接蘇妙。

蘇妙牽蘇魄小手上車,将他安置在座上,系好安全帶,自己也在旁邊坐下。

周羽航瞧見蘇妙看過來,立馬板正身姿。

蘇妙和老爸聊天他插不上話,看着身邊的蘇魄,忍不住戳了戳他富含膠原蛋白的小臉蛋。

蘇魄的氣質很獨特,純淨而澄澈,再加上可愛的外表,能讓接近他的每個人都軟化下來,對他情不自禁的微笑。

周羽航見蘇魄轉頭過來看着他,忍不住咧開了嘴,“魄魄,你幾歲了?”

“四歲。”蘇魄眨了眨大眼睛,“你要跟我做朋友嗎?”

上次蘇魄的話周興懷還記得,見自家兒子戳蘇魄臉,他吓了一跳,立馬臉色嚴肅對兒子道:“羽航,這是蘇大師的弟弟別這麽沒禮貌!”

“周先生,蘇魄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蘇妙開口,“不用擔心。”

周興懷聽出她話裏的不悅,對上蘇魄幹淨的眼睛,沒再說什麽。

周羽航吐了吐舌頭,對蘇魄說:“對啊,我對展廳熟悉,一會兒你跟着我就行了。”

蘇魄點了點頭,眼睛彎起來。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蘇妙帶着蘇魄下車,看見林曉雪她們幾個已經到了,看見她下車,都興奮地沖她招手。

周興懷呵呵笑道:“這是你的幾個小朋友?”

蘇妙點了點頭,迎着幾人走過去。

周興懷馳騁商場多年,身上的氣質自然是不一般的,定制的西裝一穿更添幾分威嚴。林曉雪三個卻沒有在他面前膽怯,因為她們壓根兒沒注意到他,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蘇魄身上。

蘇魄穿了一身黑色的小西裝,白色襯衫的領口處打了個領結,身姿筆挺地被蘇妙牽着,面龐白透,眸子清柔。

因為還小,蘇妙牽他只要一根手指頭,而他的手背肉乎乎的,還帶着幾個渦。

看到他,活潑的林曉雪溫柔下來,剛才還在埋怨等了太久的徐明陽臉上挂上了微笑,拘謹的鄒青笑盈盈看着他,眸子裏充滿了喜愛。

啊,真是個神奇的孩子。

蘇妙眼睜睜看着蘇魄迅速被幾人圍上争寵,聳了聳肩,由周興懷引着路進了江川飯店。

江川飯店是青市有名的五星級酒店,本次拍賣會就在其內部的會議廳舉辦。

周興懷作為青市公認的首富,還是有些名望的,進去之後不少人跟他打招呼。由于蘇妙拒絕了他的引薦,周興懷介紹他們是自己家親戚的孩子。

蘇魄不出意料地又收到一堆慈愛的目光,有兩個帶着孩子的女士還送了他自家孩子的零食,然後微笑着目送他離開。

他們一個一個的表情仿佛被洗禮,而蘇魄身邊圍着的幾個人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蘇妙默不作聲瞥了他一眼,又将心頭的疑惑壓了下去。

這場拍賣會為期五天,但重頭戲都在今天。入場之後,拍賣會還沒正式開始,有工作人員分發給他們一本彩印冊子,上面有這次拍品的圖樣,起拍價,以及簡單的介紹。

翻開之後幾人連連驚呼,都在驚嘆此次拍品的珍貴,還有上面不可企及的起拍價。

對于一群整天呆在學校尚未自立的高中生來說,這上面的起拍價确實是不可企及的。

周羽航推了推眼鏡,得意地拿冊子給蘇魄看,“你看看這上面有什麽喜歡的,一會兒讓我爸拍給你。”

蘇魄乖乖接了過來,慢慢翻着,卻沒人覺得他會看懂。畢竟他才四歲,能認識幾個字兒?拿這玩意兒當圖畫冊看還差不多。

沒想到他翻到其中一頁時,卻開口說話了:“這個。”

他一向很少對某樣事物表現出興趣,蘇妙聞言去看,原來是一個白玉做的佛像擺件,介紹上寫明了起拍價三百萬,清代羊脂佛像。

圖樣上白玉做的佛像質地溫潤,光澤如凝脂,是上等的質地。

“這個也太貴了!”林曉雪驚呼。

“如果真的跟圖上一樣,也不算貴。”蘇妙道:“普通的白玉都泛些青色,可是你看這件,通體純白,沒有一絲雜色,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又是這樣的大小,待會兒拍下來至少要翻一倍。”

“你怎麽還懂這個?”林曉雪稀奇地看着她。

“來之前專門做了功課。”蘇妙随便糊弄過去,事實上,她這麽多年不是白活的。

作為一個精明的商人,周興懷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在撒謊,不過他卻沒有拆穿,也沒有多問什麽,只是笑了笑。

等瞧見門口一群人進來時,立刻指給她看:“……那幾個,就是張家人,旁邊的是咱們市市長秘書曹文廣。”

蘇妙看過去,見一簇人圍擁過來,有個官相的中年男人不時說着什麽,臉上帶着親切的笑。

仔細觀察的話,甚至能發現他的姿态有些低。

為首是一個十六七的年輕女孩兒,梳着中分的長發,穿一身及膝白裙,雙手抱胸掃視了一眼會場,面容冷傲。

“……聽說那個是張家領頭人張天睿的女兒,似乎跟你一樣的年齡。”

周興懷說着,起身去跟來人打招呼,曹文廣似乎跟他很熟,兩人熱切地聊了幾句,曹文廣順勢向那個女孩兒介紹周興懷:“這是咱們青市的大企業家周興懷,贊助過不少慈善項目。”

女孩兒神色倨傲地看他一眼,點了個頭權當打招呼。

這态度可以說是非常不禮貌了。

周興懷卻當什麽事兒也沒發生一樣,笑着聊了幾句,就回到座位上。

見那群人在遠處落座了,周興懷才對蘇妙道:“上次托關系,請來那位大師聽說是旁支的。今天見了張家繼承人,竟然也是如此……”

蘇妙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嗤笑了一聲:“不過是一瓶不滿,半瓶晃蕩。”

周興懷是個聰明人,一聽她這話心中便有幾分猜想,吃驚地問:“您說的是……”

蘇妙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

自從重生之後,她修為大漲,就像是突破一個臨界點一樣,以前那些抽象的東西,在她眼中忽然明晰了起來。

元氣在她眼中是白色的,而煞氣,在她眼中則是黑色的,上次看見那黑衣人身上泛的淡淡黑光,她還以為自己夜裏花了眼,這次看見這群人,她才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他們這點能耐,在天道面前始終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這是師父的原話,蘇妙以前不服,現在才覺得有道理。而從那幾個張家人身上的元氣看,他們不過是冰山角上的蝼蟻罷了。

可師父在她心中還是那座冰山呢……

拍賣會開始了,蘇妙忽然有些煩躁,對他們失去了興趣。一切準備就緒,大廳最前方的顯示屏上出現了今天的第一件拍品。

拍賣師莊重而磁性的聲音充滿了煽動性,走馬觀花的拍下幾件物品後,會場內已經充滿了熱烈的氣氛。

張家人一直沒動靜,周興懷此次來也沒有明确的目的,倒記得剛才蘇魄的話,等那尊羊脂佛像上了之後,才舉起手裏牌子。

那尊佛像競争的人不少,但最終被周興懷以八百萬的價格拍下。

徐明陽拽了拽蘇妙的衣袖,小聲跟她說:“你這是什麽叔叔啊,八百萬的現金揮揮手就撒出去了……”

鄒青則是看着顯示屏,一臉如在夢裏。

蘇妙輕咳了一聲:“我見義勇為,救過他兒子。”

“你這小身板,還見義勇為?”徐明陽笑了,“哪天我能運氣這麽好救個富豪兒子呢?”

蘇妙仔細打量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沒指望了,投胎比較快。”

旁邊兩個人噗嗤噗嗤笑起來,徐明陽瞪了她一眼,“整天講話神神叨叨的,蘇妙,你一天到晚想什麽呢?”

周興懷聽見這話,不由腹诽,他想讓蘇妙多說幾句她都不願意,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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