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縱容
段雪烨正站在林蔭小道上，長身玉立，神色沉靜地望向這邊。
數天不見，他似乎瘦了不少，模樣愈發顯得蒼白清俊，那雙秀長的眼睛溫柔悲傷，總難免令她心底泛疼。
但他瘦歸瘦，那也要怪段家營養沒跟上，和她有什麽關系？
喬月曦這樣自我催眠着，她面無表情地插兜，準備裝作視而不見，與他擦肩而過。
然而計劃沒成功，段雪烨依然很有耐心地叫住了她：“喬喬，留步。”
“……強調多少遍了，別他媽叫我喬喬，咱倆很熟嗎？”
“熟不熟的，你說了算。”段雪烨從不跟她争論，只順着她，他很有耐心地問，“剛才扔了什麽？”
喬月曦頓了一頓，回答得理直氣壯：“你管得着麽？”
他微微一笑：“嗯，是我家保镖吳德的身份證。”
“……”
他慢條斯理又道：“原本說好不再來打擾你了，我應該遵守約定的，可我覺得出于對你負責任的态度，總得把事情告訴你才行。”
“什麽事情？”
“你拿走了吳德的錢包，這事兒我知道，他也差不多能猜到。”
喬月曦秀眉微挑，若有所思：“哦？你是怎麽知道的？”
段雪烨語氣淡然：“當晚你下車時推我那一下，我就有所察覺了，然後在回去的路上吳德發現錢包丢失，他本想返程尋找，但被我攔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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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他的錢包，必定有自己的用處，所以我會幫你。”
“哦。”喬月曦漫不經心地應着，“那還真是多謝段少爺沒有當場揭穿我，不過你特意在放學路上堵我，該不會就為了說這種無聊的話吧？”
段雪烨平靜搖頭：“不，我是想提醒你，由于官網被黑，吳德婚內出軌和夜店嗑.藥的事，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段氏聲譽，昨晚我父親給了他一筆遣散費，辭退了他。”
段氏集團一向以任人唯賢，員工紀律嚴明着稱，結果卻出了這檔子事。吳德現在變成了段氏的污點，段氏必定要為此發布聲明，這就意味着吳德以後在西城再也混不下去，沒有哪個公司敢聘用他。
很好，和預想中一模一樣。
喬月曦沒有笑，她嚴肅颔首：“嗯，怎麽，你很遺憾？”
“不遺憾，那個狗仗人勢的東西，活該這樣。”
“你覺得他不配當段家的狗？”
“不然呢？”
喬月曦神情冷嘲：“吳德固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段家也未必就高貴到哪裏去——我還有事，先走了。”
段雪烨很及時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她不耐煩地回眸：“大馬路上拉拉扯扯合适麽？放手。”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讓你當心吳德狗急跳牆，他或許會找你麻煩。”
“那就讓他來找吧。”
喬月曦答完，甩開他的手揚長而去，她頭也沒回，很快就消失在遠方的暮光之中。
街道上車來車往，沒有誰聽到段雪烨的那聲嘆息。
周末的夜晚，喬月曦遵照約定，準時來到藍夜酒吧駐唱夜場。
她如今俨然已經成為了藍夜酒吧的活招牌，一旦葉闌在公衆號上發布了關于她駐唱的具體時間點，到了那晚，酒吧的營業額較之往常足能翻一番。
看今夜的爆滿程度，估計都不是翻一番這麽簡單了，到後來有很多人甚至不要座位，就點杯酒站着看，還随音樂一起搖擺。
喬月曦這次選了一套融合了鉚釘、亮片和銀鏈子元素的朋克服裝，畫煙熏妝梳馬尾髒辮，踩高跟皮靴，又帥又酷，連唱七首經典搖滾曲目，還不忘與臺下互動，燃翻全場。
這是酒吧夜場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的歌友會。
到了午夜十二點，喬月曦從後臺喝杯水潤了潤嗓子，再度返場。
依照流程，現在是點歌時間段，每一桌上都有二維碼可以掃描，掃描即可下單點播曲目，由大屏幕滾動選擇；還可以送鮮花和禮物，而且當晚花費最多的二十位顧客，能參與抽獎，抽中者将上臺與喬月曦合唱一首。
葉闌站在臺上，點擊電腦的随機按鈕，确定了第一首點播的顧客桌號，09.
“請09桌的客人舉手示意一下好嗎？”
原本喬月曦不在乎唱什麽歌，也不在乎點歌的人是誰，但當她朝09桌望去時，卻驀然愣住。
那裏坐着的女孩子，分明是上次在訂婚晚宴上碰到過的、段雪烨名義上的娃娃親對象，樂雅。
樂雅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話筒，語氣裏帶了三分得意七分挑釁，優越感十足：“随便唱什麽吧，無所謂，我只不過是今晚閑着無聊，來給喬小姐送點錢，撐撐場面，免得她身為段家少爺的新任女友，說出去太寒酸。”
此言一出，在場顧客們都不禁發出一陣驚呼，紛紛交頭接耳。
段雪烨曾在藍夜酒吧裏，當衆幫喬月曦教訓醉漢的事情，在熟客們耳中早已不算什麽新鮮八卦，但他們沒想到兩人發展得竟如此之快，這都成了正牌女友了。
葉闌沉着臉色看了喬月曦一眼，用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喬月曦向來不懼任何牛鬼蛇神，自然也不把這位樂大小姐放在眼裏，她坐在演出用的高腳凳上，傾身湊近話筒懶洋洋回答：“對不起啊這位客人，因為你沒有預點曲目，不符合點歌環節的規則，所以名額取消，重新抽取哦。”
“……這是誰定的規矩？老板還沒說話，你就決定了？”
葉闌在旁微笑接口：“這位客人，确實如此，如果客人在點歌環節沒有預點曲目，那就視為自動順延下一位，您的點歌費用稍後會退還到原賬戶。”
樂雅這小暴脾氣，猛地拍案而起：“西城那麽多酒吧，也沒見哪家像你家一樣事兒多的！怎麽，網紅酒吧了不起，店大欺客嗎？”
葉闌依舊微笑：“我們這套規矩，熟客們都知道，不信您可以問問隔壁桌，大家都認可的。”
隔壁桌的客人們均點頭稱是，有的還陰陽怪氣地諷刺了一句：“這小丫頭片子故意鬧砸吧？耽誤我們時間。”
“可不呗，不樂意好好聽歌就滾蛋，瞎叫喚什麽？”
樂雅氣得小臉漲紅，硬撐着要找回場子：“那我出雙倍價錢，重新點播！”
“抱歉，您只能重新排隊，等下次随機抽取的機會。”
“……”
葉闌悠然又道：“還有，我在這裏要向各位澄清一下，喬小姐是我的朋友，一直以來她都是義務幫藍夜酒吧做駐唱宣傳，并不收取報酬，所以我們并非雇傭關系，請大家注意言辭。”
這番話無疑是為了當衆打樂雅的臉，作為朋友，葉闌始終都堅定不移站在喬月曦這邊，像個兄長一樣維護她。
于是點歌環節繼續抽取幸運顧客，場面依舊熱熱鬧鬧，沒有人再理會尴尬站在原地的樂雅。
在這種地方，沒人會縱容她的大小姐脾氣，且周圍的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們，都是來給喬月曦捧場的，剛才全對她心存不滿，要是她再敢搗亂，恐怕會直接被人擡着扔出酒吧。
她喪着一張臉，灰溜溜地坐下了，中途想找服務生再點一杯雞尾酒，結果按了三遍鈴都沒人搭理她——或者說，那些服務生本來就向着喬月曦，況且還受了葉闌吩咐，當然都故意晾着她。
她簡直快要氣炸了。
她并不算多麽聰明，很多淺顯的道理都看不透，除了憤怒，根本無計可施。
“我仍感嘆于世界之大，也沉醉于兒時情話；
不剩真假，不做掙紮，無謂笑話；
我終将青春還給了她，連同指尖彈出的盛夏；
心之所動，就随風去了；
以愛之名，你還願意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喬月曦的歌聲仍然是這個夜晚最悠揚多情的贈予，待她最後一首《起風了》唱完，葉闌再次上臺，這回他的笑容很明顯有些微妙。
他說：“在黎明到來之前，我們将從今晚消費最多的二十位客人中間，抽取一位上臺與喬小姐合唱，其他客人也将獲得我們特制的精美紀念品一份，感謝大家對藍夜酒吧的支持。”
他在全場客人的見證下，按照前二十位的消費清單，将桌號依次輸入電腦。
大屏幕開始滾動，由喬月曦喊停。
“停。”
定格在大屏幕上的桌號，赫然是個17，這是最角落的桌位，并不靠近舞臺，但17號桌的客人卻是今晚的消費第一，看來對方還挺低調。
聽得葉闌意味深長地問道：“請17號桌的客人起立示意可以嗎？我們需要您選擇合唱的曲目。”
全場視線一瞬間集中在了17號桌的位置，可見大家都挺好奇，就連獨自生悶氣的樂雅也不禁将目光投向那邊，想瞧瞧這位金主究竟是何方神聖。
喬月曦擡起頭來，遠遠望去。
酒吧的燈光霎時集中在17桌，照得桌上那一圈盛着各色酒水的玻璃杯，宛如流動的星河。
17桌的客人從容起身，純白外套充滿幹淨的少年氣息，而當他摘下眼鏡，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向她時，偏又顯得清冷高貴，仿佛與這俗世格格不入。
半晌，不知是誰興奮地喊了一句：“是段家少爺啊！”
喬月曦腳下一軟，險些從高腳凳上摔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