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癫狂

喬月曦畢竟是個女孩子, 在與專業保镖吳德一對一的情況下,她完全不是對手, 更何況對方還帶着刀。

所以她直接被吳德挾持上了車。

車輛飛速行駛在偏僻的林蔭小路, 車門車窗都已經被鎖死,她坐在後排座位上, 通過車內後視鏡, 冷眼看向駕駛座的吳德。

“吳先生,你是瘋了麽?你這是綁架。”

吳德陰森森地笑起來:“綁架?人我都殺過, 還在乎區區綁架?即使我撕了票送你去見你那死鬼爹,還能讓你們父女團聚, 你應該感謝我。”

“死是很容易的事兒, 我倒也不太在乎, 我只是好奇,是誰給你出了這麽個馊主意?你到現在還在幫段正軒賣命?”

“我和段正軒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不跟他合作, 難道要聽信那個姓陳的混蛋的話,出庭作證自尋死路嗎?”

看來陳明義确實找過吳德了, 但是沒能勸服吳德,反而激怒了他。

就憑吳德這智商,難怪這些年都被段正軒利用得死死的, 甚至到這時都還甘心做段正軒的工具。

喬月曦冷笑:“一條繩上的螞蚱?段正軒不過是想給自己找個背黑鍋的替死鬼,而你是最好的目标,他目前處在風口浪尖上,你認為他要怎樣才能度過危機?當然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你, 莫非你不出庭作證,就能逍遙法外了?”

“你他媽給老子閉嘴!小婊.子!”吳德猛地一砸方向盤,他雙眼通紅地轉過頭來,“反正遲早都逃不過去,老子有今天全都是拜你和段家那個小崽子所賜,老子就算是死也得拉你當墊背!”

對于走極端的蠢人,溝通是毫無意義的,喬月曦終是放棄了繼續說服他,她開始穩住情緒,冷靜思考其他對策。

車輛駛向了更偏僻的城郊路段,到後來逐漸連行人都看不到了,只能看見模糊搖曳的樹影在月光下一閃而過,像是一道道詭異的招魂幡。

手機被吳德奪走關機,她分辨不清具體時間,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直到吳德手機響起了視頻通話的提示音。

吳德點開接聽鍵:“董事長,我正載着這小婊.子往目标方向開,您有什麽指示?”

那邊很快就傳來了段正軒的聲音:“沒什麽,我兒子想看看他喜歡的小姑娘,你給個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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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德把畫面調整到了能看見喬月曦的角度,他獰笑着:“來吧,跟小少爺打個招呼啊?這沒準就是最後一面了。”

盡管車內光線昏暗,喬月曦也還是看清了屏幕畫面內段雪烨的身影,他此時似乎正在段氏寫字樓內,所處位置應該是段正軒的辦公室。

他的襯衫又皺又髒,領扣掉了兩顆,沒有戴眼鏡,臉上能看到觸目驚心的淤青和血痕,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好像是剛和誰打了一架。

他一瞬不瞬注視着她,眼底冷漠陰狠的光影慢慢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難言的溫柔。

他似如鲠在喉,沉默半晌才低聲喚道:“喬喬別怕。”

他已經足夠隐忍了,可喬月曦依然聽出了他話尾極輕的顫聲,她瞬間心疼得無以複加。

“我不害怕。”她含着眼淚,很堅定地回答他,“雪烨你記着,不管段正軒提出什麽要求,都不要答應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絕不許自己妥協,你也別犯糊塗。”

兩人對視了幾秒,僅僅是幾秒鐘的時間,卻仿佛過了一生那麽長。

他與她都不得不給彼此一個答案。

段雪烨終是點了頭,他說:“好,我明白。”

然後視頻通話就被挂斷了。

吳德随手将手機扔到副駕駛座上,嘴臉可憎,極盡諷刺之能事:“行啊,看來你和你的死鬼爹一樣,都是不要命的主兒——也不知那小崽子夠不夠清醒,你猜他會不會真聽你的話?他是會選擇救你,還是堅持那該死的正義呢?”

喬月曦沒說話,她盯着前方漫無盡頭的昏暗的道路,眼神一分一分變得淩厲起來。

不曉得為什麽,這一刻她驀然憶起了上輩子的情景,那時候她在最後關頭,毅然決定和吳德同歸于盡。

這大約是命裏注定的軌跡,兜兜轉轉,她最終仍舊要走上這條路。

但她相信自己這一次能賭贏。

“段正軒的報應要到了,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活該給他陪葬。”

喬月曦話音未落,恰逢車輛轉個急彎,說時遲那時快,她解開安全帶猛地朝駕駛座撲去,一只手勒住吳德的脖子,另一只手果斷搶過了方向盤用力右打。

吳德似乎是惡狠狠罵了句“操”,可他卻來不及阻止事态發展了,車輛失去控制,瞬間朝道旁的大樹疾沖過去。

車頭轟然撞上堅硬的樹幹,當場側翻。

同一時刻,段式寫字樓的頂層。

董事長辦公室有巨大的落地窗,視野極好,可以俯瞰西城市區燈火萬盞的繁華夜景,總難免給人一種睥睨世間的輝煌錯覺。

段正軒支開了留守的安保人員,偌大的空間內只有他和段雪烨兩人,杯中的咖啡正在慢慢變涼,他端起淺啜了一口,面容波瀾不驚。

“看來剛才那頓打你挨得不冤,到現在也依舊沒有絲毫悔悟的意思。”

“我應該悔悟什麽?”段雪烨拭淨唇邊的血跡,似笑非笑着反問,“是後悔沒配合你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還是後悔沒裝聾作啞在你的陰影裏茍活着?”

“孽子。”段正軒擡起頭,眼神陰沉地看向他,“現在是你的哪個人格在和我講話,是清醒的那個嗎?”

“不管是哪個人格,都比你清醒。”

“我之前以為你和喬月曦只是玩玩而已,沒想到你居然鬼迷心竅,甚至還為了她,串通陳明義來陷害我,你不是瘋了是什麽?”

段雪烨沉聲道:“那是陷害你嗎?你自己做過的事情,為什麽不敢承擔後果?”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相當于毀了段家?”

“有你在,段家的根基早都爛了,毀與不毀有什麽區別?”

段正軒拍案而起:“你是我的兒子,有什麽資格審判我?你和你媽當年一樣,都是固執到死的蠢貨!”

段雪烨看上去并不如何憤怒,可眼底的光卻暗到了極致:“希望你将來見到我媽的時候,也能這麽理直氣壯地指責她。”

氣氛一時降到冰點,父子倆彼此對峙,均在對方眼神裏讀出了難以掩飾的怒意和恨意。

這一瞬,所謂親情,最後一層脆弱不堪的僞裝也終于褪去,露出了自私肮髒的本質。

段正軒端詳着段雪烨,這位他曾經視為最優秀藝術品的兒子,如今卻想要把他逼入絕路。

他或許是個失敗的父親,沒有管教好兒子,也沒能早些發現兒子暗藏的禍心和敵意。

但他不承認自己輸了。

“你以為投靠陳明義那只老狐貍,就能高枕無憂了?”他重新坐下,随手推開了那杯已經完全冷掉的咖啡,語氣漠然,“我原本想給你一條退路,可你步步緊逼,那好,你也別怪我這當爹的太絕情。”

段雪烨沉郁着臉色一言不發。

段正軒看着他,半晌緩聲問道:“知道吳德帶喬月曦去哪裏了麽?”

“哪裏?”

“我告訴吳德,将喬月曦帶去烏山頂的私人度假別墅關起來,等我以此為籌碼,和陳明義談好條件之後再處置她,但其實不是的。”段正軒的臉上,突然就浮現出了一絲極其微妙的笑意,這絲笑看得人心底生寒,“吳德死也想不到,我借給他的那輛破車,在剎車上動了手腳。”

“……”

“等他開上了崎岖山路,如果剎車失靈,你猜後果會是什麽?”

段雪烨猛然攥緊手指,骨節發白青筋畢現,他雙目充血地瞪着段正軒,喉嚨裏咯咯作響,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聽到段正軒一字一句地說:“車輛翻入山澗,車毀人亡,這恰好坐實了吳德劫持人質、畏罪潛逃的鐵證,當初犯下命案的是他,所有證據指向的都是他,讓他和喬月曦一起死,這結局再完美不過了,對吧?”

吳德是最重要的證人,只要他死無對證,那麽後面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至于喬月曦……

“雪烨,身為段家人,沖昏頭腦的愛情是要不得的,莫非你媽當年付出的代價還不夠慘重,仍不足以引起你的警惕?”段正軒繼續說下去,“你該醒醒了,喬月曦不是你認為的良藥,恰恰相反,她才是你的病根,只有徹底拔除,你才能獲得新生,所以她必須永遠消失。”

曾經的傅柔始終覺得是自己害死了林辰,強烈的自責與愧疚感日複一日吞噬着她的理智,最終令她堕落成了一個瘋子,也不知道在利刃割開喉嚨的那一刻,滿眼血色,她有沒有得到真正的解脫?

那現在呢?輪到喬月曦延續林辰的悲劇了嗎?

段雪烨一瞬想到了那個關于上輩子的夢境,在夢境的最後,喬月曦猛踩油門,毫不猶豫與吳德的跑車相撞,雙雙沖下了高架橋。

爆炸聲起,火海蔓延。

明明說好要保護她的,只因今天他遲了一步到藍夜酒吧,就給了段正軒可乘之機。

他是不是注定要失去她,無論哪一條軌跡,總免不了要通往絕望的結局。

他只覺腦海中嗡嗡作響,一陣天旋地轉,喉嚨腥甜,忽然就彎下腰去,抑制不住地嘔出一口血來。

段正軒離座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神色冷酷,沒有絲毫屬于父親的溫情。

“這是你應得的懲罰,早在你決定與我作對,與段家作對的時候,就該有所覺悟——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是你的錯。”

是你的錯。

段雪烨額上冷汗滴在大理石地面,緩慢氤氲開一片水漬,他終是渾身顫抖着擡起頭來,迎上段正軒略顯嘲弄的視線。

“你說得對,是我的錯。”他倏而意味難明地笑了,“但我從來都不怕一錯到底。”

“……什麽?”

“你毀了我所有珍視的人,我攔不住你,卻可以讓你陪她們一起。”

似有火光在段雪烨眸底一閃而逝,複又歸于無邊沉暗,戾氣滿盈。

他後退數步,直至靠上身後巨大的木質文件櫃,而後從腰間皮帶的金屬扣裏,扯出了兩袋藏好的白色粉末,以及一個小巧的打火機——剛才安保人員只沒收了他的手機交給段正軒,但并沒有仔細搜身。

那袋白色粉末是鎂粉,活潑金屬,易燃易炸化學物品,瞬間就可以将這裏變成一片火海。

段正軒瞳孔驟然收縮,他登時明白了段雪烨的用意,駭然驚道:“你瘋了?!”

他本能地想要按鈴叫安保人員上樓,誰知段雪烨速度比他更快,後者果斷抄起身邊的複古木椅,掄過去砸壞了警鈴設備。

董事長辦公室的玻璃門極其隔音,若不按鈴,根本不會有誰察覺到這邊的動靜。

段雪烨已經快滿十九歲了,血氣方剛的少年真發起狠來,戰鬥力絲毫不比段正軒弱。他将椅子用力擲向段正軒,牙關緊咬,眉眼間笑意近乎癫狂。

他說:“你造的那些孽,直到下輩子也還不清,因果有報,死去的人們都在天上看着。”

“……”

“你不是總覺得我是個瘋子嗎?沒錯,我就是瘋子,而且恨你,所以……”

他擡手按下了打火機的開關。

“我這就送你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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