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村民指引得寶圖】 (1)

當最後一抹陽光褪去,村裏亮起第一盞燈。

看見燈光那刻,燕歷鈞跳起來,指着遠方說:“快!有人出現了。”

“真有人出現就好。”她低喃。

“你說什麽?”

“沒有,走吧。”

她走得慢,他等不及,深怕那些裝神弄鬼的人跑掉,因此不顧她的意願,将她攔腰抱起,施展輕功,飛快往村裏狂奔。

他看見有個婦人在收衣服,一面收一面對着身邊的男孩叨叨念着,“都脫線了,你是穿衣服還是吃衣服啊?”

“娘,不怪料子差,卻怪我身子長牙,什麽嘛。”男孩嘟嘟囔囔地撿起地上的陀螺,捆上繩子,往地上一丢、一抽,陀螺滾動起來。

“還玩,去幫你哥哥挑水,長這麽大了,還不幫着家裏做點事。”婦人瞅他一眼。

這時,一名中年男子提着兩條魚和一把青菜進家,他接上婦人的話。“還說呢,都是你把他給慣壞的。”

然後燕歷鈞受到驚吓,他手腳冰冷、臉色慘白,身子動不動。

因為提着魚的男人,直接從他的身子穿過,那個感覺……他有經驗,在前幾天的夜裏,在冉莘的窗前,懷裏抱着的那股有氣……

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冉莘抿唇偷笑。

師父剛為她打開天眼後,她也是這副模樣的,突然看見一大堆不該看見的“東西”,任誰都會吓得手腳發軟。

他不錯,至少還直直地豎立着。

她在他耳畔低聲調侃。“遇神殺神、見鬼滅鬼,大将軍。”

她嘲笑,他暗恨,這是膽子肥了,是他給慣壞了?

吸一長氣,他揉揉鼻子、擺正心态,告訴自己別害怕。

可不是嗎,怕啥?這些玩意兒以前就存在,只是沒看見而已,他正想開口反駁,這時,一道女聲從耳邊傳來。

“這男的是誰?長得可真俊吶。”動完嘴巴還動手,冰涼小手調戲起燕歷鈞,摸臉、摸耳朵、摸胸口,整個身子直往他身上湊。

燕歷鈞心頭一震,緊接着計較起來,過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曾經被多少女鬼調戲過?

“林寡婦,你收斂點呗,要是把他陽氣吸光,害得人家生病,罪過可不小!”

“走開!”忍不住了,燕歷鈞等不及林寡婦收斂,揚聲大吼,厭惡地使手推開。

可是這一推,手臂從她的前胸透到後背,沒有摸到溫香軟玉,只有陣陣陰寒感覺。不是害怕哦,他拒絕承認自己害怕,他只是……人鬼殊途,直覺退開,退到……冉莘背後。

他居然期待冉莘保護?丢臉!臉色微紅,幸好夜色重。

“你看得見我?”林寡婦饒有興致地飄到燕歷鈞身邊,二度貼上。

這下子,光是靠莘保護不夠了,燕歷鈞勾起她的腰,表明自己是有主的,生鬼勿近,他靠得太近,動作也太暧昧,但對初遇鬼的燕歷鈞,她願意寬容上前一步,冉莘輕喚。“林嬸嬸。”

“莘丫頭看得見我們?”抓着魚的中年男子滿面驚訝,把魚丢給婦人,跑到冉莘跟前。

“劉大叔。”她聲音帶着幾分哽咽。

劉大叔一家待她很好,像家人似的。

見她這樣,如大嬸眼底浮起閃閃淚光,搶步上前,不确定地輕觸她的手。

冉莘道:“下山之前,師父為我開了天眼。”

“你師父把一身本事全傳給你了?”

村子裏不少人家,都想求公主收自家兒女為徒,照理說他們皆是仆婢,沒有人是從小被嬌養大的,可是到最後,一個個灰溜溜地跑回家,哭鬧着說山上生活太辛苦,他們熬不住。

當初公主帶冉莘回來,說要收為徒弟時,沒人看好嬌滴滴的她,還有人私底下打賭她能不能熬過一個月。

沒想到冉莘整整待滿四年,直到公主讓她下山。

已經開天眼了?在冉國,只有天賦最優秀的少男少女才能被選入靈尹殿當學徒,一年一考評,每五年一次大評比,擇出最優者,由青淵國師為其開天眼,位階晉升為護法。

之後,從五等護法升到一等護法,最後成為護國青淵,其權利并不輸給冉帝。

當年,最後一個讓青淵國師開天眼的女子就是容玥公主。

也是國師夜觀天象,發現冉國氣數已盡,苦苦支撐只會戰禍連年,冉帝方才決定嫁公主、尋求大燕庇護。

公主為冉莘打開天眼?意謂着,她是公主的傳人。

劉大叔有點相信“那個鬼”的鬼話了,或許她真是公主所托之人。

“知道你師父真正身份了?”

“是,冉國容玥公主。”多麽令人意外。

“你會找到村子裏來,是因為也知道那個秘密了?”

舔舔微幹的雙唇,她點點頭。她怎麽都想不到,住過四年的地方、相處四年的鄰人,竟藏着重大秘密。

劉大叔緩緩吐氣,對妻子說:“把村長找來,就說,咱們的責任可以了了。”

聞言,劉大嬸臉上透出欣慰,轉身飄往村子另一頭。

“進屋裏坐坐吧。”劉大叔帶冉莘和燕歷鈞進屋。

雙雙入座,小姑娘端來茶水點心待客,像普通人家那般,如果不是主人身影微淡,能穿透似的,竟看不出與常人有何不同。

門簾一角微微揿起,小姑娘與妹妹躲在門簾後頭,笑眼眯着地偷看燕歷鈞,嬌俏的模樣,像個真真切切的小姑娘。

叽叽喳喳的對話傳來,她們說:“真是好看吶,活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男人,誰想得到死後竟有緣一見。”

冉莘回:“你們一直待在這裏?”

“是,鬼差來過幾趟,但公主命我們留下,直到找到能托付秘密的人。”劉大叔說。公主沒有明說是誰,否則早在莘丫頭上山時他們就會出現。

“田裏的稻、雞鴨豬都是你們照顧的?”燕歷鈞好奇問。

“對,覺得可惜,都能夠收成了呢。”

語出,不勝唏噓。十幾年了,從冉國來到異鄉,村人齊心合力,壘起一磚一瓦、建立家園,以為能夠一代一代傳承下去,誰知……

“怎麽辦到的?”燕歷鈞先問劉大叔,再看着冉莘。“他們這樣正常嗎?”

如果所有的鬼都能移動物品,那麽天天都會有人受驚。

劉大叔一笑。“我們這群陪嫁是皇上親自挑選的,都出自靈尹殿。”

冉莘猜對了,他們都是修煉之人,死後魂魄不需像其他鬼魂,得經過吸納天地靈氣、百年修煉,才能移物。

“前幾天我來過,并沒看到大家?”大白天并不影響她見鬼的能力。

“怕吓着人,白天我們在地窖裏商讨藏寶圖之事,等太陽下山才出來做事。”

也對,要是路人經過,看見會自己曬太陽的棉被,自動掃地的掃帚,自動割稻的鐮刀,會吓死不少人。

“你們在此隐居多年,怎麽會被找到?”燕歷鈞問。

提及此事,劉大叔嘆息,還以為當年的星星之火早已熄滅,哪裏曉得會燎了一片大草原。

要從哪裏說起呢?劉大叔苦笑道:“就從靖北王和肅莊王滅了北遼說起吧。”

燕歷鈞與冉莘對望,此事竟與他有關?

劉大叔不知本尊在此,自顧自往下說:“那日燕軍大敗北遼,皇帝即将率領百官迎接大軍凱旋獻俘,消息傳來,舉村歡欣鼓舞,憋了多年的這口氣,有人替我們報了,自然得去看看是哪路英雄。

“于是公主帶着兩三人進京,原本是熱鬧歡快的事,誰曉得這一趟,招了人眼,把禍害引回。”

招了人眼?因為師父的模樣太特殊,一眼被認出?

當天耶律信安隐身人群中?目的為何?刺殺皇帝?消滅敵将還是卧薪嘗膽,記取羞辱?眉心微緊,燕歷鈞憂心。

劉大叔道:“自莘丫頭、槿丫頭和點點離開後,公主獨居寂寞,村長請公主下山與我們同住,但公主不肯,只好讓村裏的小姑娘和小夥子輪流上去陪伴公主,順便幫着打點家裏大小事。

“那天從京裏回來,咱們就覺得有外人侵入,只不過村長組隊搜尋卻遍尋不着,便也以為是自己多疑。隔天阿樂砍了薪柴送到山上,還沒進屋,就聽見公主的呻吟,他以為公主生病,直覺想闖進去,卻意外聽見有人對公主逼供。

“阿樂機警,拔腿就跑,回來後告訴村長此事,村長召集大家上山救人。我們在半山腰處與黑衣人碰上,他們以為我們是普通百姓,輕敵了,過招之後,對方吃了點虧,阿樂甚至扯下對方的覆面帖子,看清對方眉濃目深、顴骨高聳,分明就是北遼人。

“他們不戀戰,邊打邊退,退回公主屋裏,我們一路追趕,誰知他們竟也擅毒,我們沒有準備,進去的人全栽在那裏,他們更是一不作二不休,連村裏沒去的老弱婦孺也被他們毒死了。”

想起山洞裏堆積如山的屍體,冉莘額間透出青筋。

燕歷鈞能夠猜到對方想法。北遼戰敗,如驚弓之鳥,深怕風吹草動,全軍覆沒,他們肯定擔心村民到官府舉報,這才滅村的吧。

談話間,村長走進來,意外地,阿凱跟在他身後。

“冉莘,你終于來了。”阿凱滿面春風。

“你一直在這邊?”她以為阿凱被燕歷鈞的煞氣吓回冀州了。

“對啊。”咻地,他飛到冉莘身邊,在她耳畔說話。“我老是告訴村長,你是公主托付秘密之人,可村長迂腐,非說你要是沒本事知道三泉日央的秘密,肯定不是。怎麽可能不是?要不,你家師父幹麽跑到冀州尋人?”

見阿凱靠冉莘那麽近,一股無名怒火竄起,燕歷鈞将她拉到身旁,怒眼圓瞠,煞氣現,吓得阿凱飄開三尺遠。

冉莘不解,看向燕歷鈞,發現她的目光,他的臉色迅速變化,由怒轉笑,帶着讨好。

阿凱挑眉,得意一哂,這天底下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吶。惡龍算啥?碰上棉花照樣也得倒下。

村長和冉莘記憶中一樣,沉默、刻板,嚴肅得讓人心裏發慌。

“公主找過你?”

“是。”

“把三泉日央的秘密告訴你了?”

“沒有,三泉日央是從北遼人口中聽到的。”

“那……你知道玄鐵秘密?”

“是。”她取出組裝好的鑰匙,遞到村長跟前。

看見鑰影,村長久久不發一語,真的是她——可以交付責任的人。

欣慰自眼底一閃而過,村長擡眸。“老劉,集合大家。”

兩刻鐘後,他們來到種植當歸的藥田。

藥田處的第八行、第八列分別站着五個鬼,他們同時往前走八十八步,在中點處交彙。在行列中行進的全是壯年鬼,他們拿着鐵鍬、背着鋤頭,站在藥田中央微笑,圍成圈,同時下鋤。

直到此刻,冉莘終于明白,為什麽不适合種植草藥的土地非要種上藥材。

看着眼前奇妙景象,燕歷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女鬼、小鬼、老鬼們一字排開,圍在藥田外圈,臉上帶着形容不出的笑意,興奮地看着壯年鬼們做工,連村裏的貓狗也湊起熱鬧,在旁又叫又跳。

不多久,铿锵一聲,鋤頭碰到鐵器物,他們紛紛丢掉鋤頭,蹲下身,用雙手挖開濕土。燕歷鈞帶着冉莘往前走,兩人到的時候,一尺見方的鐵盒出土。

他們退開,讓冉莘上前。

蹲下身,她拿出鑰匙,插進孔裏。

憑着觸感,在鑰匙插入半寸時,發現碰到阻礙,遲疑片刻,她想到什麽似的,往右輕轉一圈,喀一聲,再把鑰匙往裏探兩寸,左轉三圈,喀喀喀。

鐵盒裏傳來的聲音令冉莘松口氣,明白了,原來在很久很久以前,師父就将鐵盒的秘密傳給她。

因為……“入半右一,入二左三,出一右一左三,砰!”這個不知道為什麽而存在的口訣,師父逼她日日複誦。

她篤定地将鑰匙拉出一寸,右轉一圈、左轉三圈,最後用力,砰地将鑰匙推進去,在銀匙沒入鐵盒同時,機關轉動,鐵扣撞擊聲入耳,興奮充斥在每個人心中。

燕歷鈞神情嚴肅,這時,他明白當年父皇錯過了什麽,倘若有容玥公主在後宮,不說玄鐵礦,就是她那一手醫毒本事和設計機關的能耐,如今的大燕會是何等風光?

只是凡事都有兩面,如此能耐的女子,能否忍受漫長寂寞?能否忍受明珠暗藏?會不會在後宮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算了,往事已矣,再琢磨也無意義。

盒蓋在衆人期盼中彈開,一紙羊皮圖擺在中央。

冉莘親手取出,打開,這時候天光微亮,朝曦初升,燕歷鈞仔細看着藏寶圖,終于明白黑衣人口中的三泉日央。

三泉為轟、日央是映,玄鐵礦出産處在轟州映月山,北遼與大燕交接處。

任務已成,村民站在冉莘身前,村長道:“莘丫頭,我們的仇就指望你了。”

“我會的,會向耶律信安讨回公道。”

村長欣慰點頭,拍拍燕歷鈞肩膀。“好好護着莘丫頭。”

冰冷的感覺透過掌心鑽入燕歷鈞肩膀,他下意識引氣相抗。

掌心微麻,村長的手被震開,心下滿意,這家夥頗有本事,有他在莘丫頭身邊,不怕大仇無法得報。

“我會。”燕歷鈞道。

村長領着村人向冉莘躬身行禮,起身間,村人的身影一個一個淡去、消失,冉莘向他們揮手告別,直到最後一人離去。

冉莘眉心微郁,抿唇,久久不語。

燕歷鈞明白,她為多年鄰人的離去而傷心,心不由泛疼,那些年她很辛苦,對吧,是他們給她接納與溫暖,是他們雪中送炭……所以他們的仇,算在他身上。

阿凱見她如此,一樣不舍,飄到冉莘身側,安慰道:“別難過,是人,終要走入輪回,誰曉得下一個輪回不會更好呢。”

看見阿凱又貼着冉莘,燕歷鈞濃眉蹙起,将她拉到身邊,冷笑問:“既然如此,你怎不走輪回?”

阿凱被他一個靠近,全身不得勁兒,腳一蹬,立馬飄開三尺遠。

這家夥身上是有多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陽氣、煞氣、亂七八糟氣啊,怎地光是接近就讓他惡心想吐,跟懷上孩子似的?

多數人敬畏鬼神,卻很少見過對鬼這麽不友善的男人,真不曉得自己惹上他哪根毛,搞得他心氣不順。

不過,好鬼不與惡人相争,還是避着些。

咧嘴笑,阿凱朝冉莘道:“我随時在你身邊候着,有事喊一聲,我就出現。”

随時在她身邊候着?阿凱這話太膈應人,氣得燕歷鈞火冒三丈。

陽氣大盛、惡鬼讓道,阿凱轉身想逃,卻聽見燕歷鈞說:“人鬼殊途,冉莘走她的陽關道,你過你的小鬼橋,沒事別出現,她身邊有本王候着。”

這話……阿凱恍然大悟,原來是嫉妒啊?好端端的大男人嫉妒起飄忽不定的小鬼,不會吧?

會不會?想知道答案就試試呗。

他沖着燕歷鈞猛笑。“陽關道太寂寞,冉莘需要我長伴身側。”

“她的身側自然有我,與你何幹?”

這會兒,太清楚、太明白了!阿凱惡意回答,“可多年來,我與冉莘氣息相通,心思相系,默契無比,你……要不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氣息相通、心思相系?這句比在“身邊候着”更惹人讨厭。

怒火贲張,想也不想,他朝阿凱發去一掌,沒想到……對,連燕歷鈞自己都沒想到,那一掌發出的,居然不是掌風,而紅色烈焰?

青色的阿凱被紅色的火焰燒到,他跳腳大叫,刺耳的聲音卻讓燕歷鈞感到無比暢快,只見他身子一飄一蹿,直接投進藥田旁的水塘裏,咚地一聲,好不狼狽。

燕歷鈞高興得不得了,這不就是遇神殺神、遇鬼滅鬼的氣勢嗎?很好,往後他知道該怎麽對付惡鬼了。

冉莘明知道阿凱無事,卻仍不滿地看着他。“為什麽欺負阿凱?”

燕歷鈞不回答,因為阿凱沒資格插入他們的對話中。他裹住她的手,在掌心間輕揉。

“這麽冰,肯定是被鬼氣侵體,以後少和鬼打交道。”

她實在不想一再重申,可這人怎麽就進不聽呢?“我是縫屍體的。”

“因為做事形成的體寒?既然如此……我來溫暖你。”他将她抱進懷裏,他的身子很暖,多靠靠就能改變體質。

陡然被圈住,寒如其來的溫暖讓她心頭一滞,可……這怎麽能行?

他是王爺,她是仵作娘子,他高高在上,她失卻貞潔,這樣的兩個人,永遠都湊不到一起。

“放開我。”她企圖掙脫他的懷抱。

“不要。”

“你憑什麽不要。”

“憑我喜歡你。”他不介意一說再說,直到她認真看待他的話。

“說謊,我清楚你有多讨厭我,我軟弱、我沒出息,我全身上下都是讓你讨厭的缺點。”

“有缺點改進就好啦,我又不嫌棄。”

“我自己嫌棄行不行?”

“不行,除了我,誰都不能嫌棄你。皎月,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

玩繞口令嗎?她眉頭打上死結。“你這麽說只是罪惡感,因為你善良,因為……”

他捧住她的臉,滿眼驚喜。“在你眼中,我是個善良的男人嗎?!”

冉莘無奈,這不是重點好嗎?重點是那是他的錯覺,重點是他不應該随便抱人,重點是……

她來不及開口,他又搶話。“很好,你已經找到我一個優點,等集滿三個優點,你就會慢慢喜歡我,等集滿十個優點,或許你會覺得這個男人還不錯,若是集滿五十個,你大概會想和我生生世世情緣不滅。”

天……他在說什麽啊,她被他繞得七葷八素,滿腦子的豆腐渣……

找到藏寶圖、解開秘密,休整幾日,他們準備出發返京。

有足夠人手,他們将村民骨骸搬出山洞,化作骨灰,與師父一起埋在梨花樹下,密室裏的東西搬出,一一裝上馬車,再将柳葉村裏的米糧、家禽家畜送到縣衙,施粥濟貧,為柳葉村的村民積陰德。

留在山上的最後一晚,燈光把屋子照得透亮,這次來了二十人,每間房都住滿了,師父的家從來沒有這麽熱鬧過。

小廳裏,冉莘沏好茶,送到燕歷鈞手邊。

不是他愛喝的雨前龍井,而是由冉莘調配的藥茶,打仗多年,他的身子虧損不少,仗着年輕不管,待年歲大了肯定要滿身毛病。

冉莘決定不回冀州了,她承諾為師父和村人報仇,何況懷璧其罪,為免日後麻煩叢生,藏寶圖必須獻上去。

燕歷鈞本想撥幾個人,護送點點和木槿早一步回王府,但點點鬧情緒,她想和燕歷鈞在一起。

理由很簡單,因為他說要慣她一輩子。

那麽小的孩子卻精明到讓人頭痛,她深怕被燕歷鈞丢下,時刻賴在他身上。

有點點做了初一,木槿自然做十五。

她對冉莘說:“我能夠放你一個人走?半點算計都沒有,老是心善做白工,還搭上棺材錢,我當然得時時看着盯着,否則再多的家産也禁不起你敗。”

哪來的話?她幾時敗家了?何況不算過去的,光進京那票她賺的可不少。

“幾萬兩銀票,全在你懷裏兜着呢。”冉莘為自己辯白。

“那是趁宮變賺來的,又叫做國難財,機會稀少,當然不能亂花,得好好存起來。”她下意識把雙手壓在胸口,深怕有人來搶,不過下一刻她雙眼放光,盯得燕歷鈞滿身不自在。

“幹麽?”

“你是王爺耶。”她用看金子的眼光看他。

“懷疑?”燕歷鈞輕嗤,她今天才認識他嗎?

“是能力大、本事強,很了不起的王爺耶。”

“不然呢?”

“那你能不能想辦法,發動幾場宮變?”想到滾滾而來的銀票,她突然覺得,宮變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過去天高皇帝遠,很難碰到這種好事,現在有肅莊王在,發動宮變不算難事吧?

話出,随平的心肝震蕩好幾下,這種話能随便說嗎?會砍頭的呀!

燕歷鈞很想吓唬吓唬木槿,但視線接觸到冉莘,實然間愛屋及烏,突然間不想把木槿那只烏鴉給去毛拔骨刨髒剁肉。

點點學話,問燕歷鈞,“那你能不能想辦法,發動幾場宮變?”

同樣的話,點點來說,燕歷鈞沒有大逆不道的憤怒感,眼底只有滿滿的寵溺。小孩子不懂事嘛,算得了什麽?

親親她的額頭,怎麽越看越像他的女兒?他非得領養點點不可。

他用父親的口吻,認真教育點點。“當然不行,一場宮變,死掉無數官臣,連累不少無辜百姓,身為明君,不會讓這樣的事重複發生。”

“皇帝是明君嗎?”

“是。”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你有弄錢的法子,像宮變這麽好賺的嗎?”木槿相信,他們這種高高在上的權貴,弄錢不過是勾勾手指頭的小事。

“你要多少錢才夠?”燕歷鈞口氣不耐。

他只是随口問問,沒想到木槿當真了,扳動手指算了半天後,問:“王爺有多少?”

點點學話。“王爺有多少?”

同樣的話,他又是迥然不同的态度。“點點乖,別叫我王爺,叫大叔。”這句是回點點的,氣無比溫柔。“要多少有多少。”這句話是丢給木槿的,口氣帶着恐吓。

真的假的?這下子,木槿全身都浸淫在光圈裏頭。

“五百萬兩有嗎?”

“五百萬兩有嗎?”點點問。

額頭冒出三道黑線,她想掏空他的家底啊?燕歷鈞未回答。

點點咯咯大笑,爬到燕歷鈞腿上坐着,圈住他的脖子,像是同情,也像安慰。

随安跳出來解救自家主子。“聽說姑娘很有錢,能不能借一點?”

“行,等我回家和爹娘商量商量。”木槿順口回答。

“可……姑娘不是被師父收養的孤兒嗎?”随安不懂了。

“是啊,所以,沒得商量。”

噗,随平噴笑。

點點說道:“不能跟小姑姑借錢的,因為爹親娘親,都不如銀票親。她可以借你爹爹、借你娘,就是不能借錢。”

點點的話,又讓随平捧腹。

見氣氛輕松,冉莘說道:“前年突如其來一場大雪封路,我們出不去,炭火備得不足,凍得人直跳腳,猜猜木槿怎麽做?”

“怎麽做?”

點點回答,“她把銀票縫在棉襖裏,說穿上就不冷了。”

一聽,滿屋子的人全笑翻。

随安大掌一拍,說:“難怪要五百萬兩,五百萬兩銀票,縫頂帽子、做雙鞋子,再裁件披風,應該夠用。”

木槿皺眉不解,“有錯嗎?銀票分明就是禦寒聖品。”

她一開口,又惹出哄堂大笑。

随安把手肘壓在随平肩膀,道:“在主子身邊多年,你連半兩銀子都沒存下,看樣子,你得娶個像木槿姑娘這樣的,才能發家致富。”

木槿看着“很英雄、很偉大”的随平,“你很會花錢嗎?”

随平想起她軟軟的身子,黑臉泛起微紅。“都是兄弟的,老要我請客。”

“這可不行,他們拿你當冤大頭了。”

“我也沒辦法,兄弟嘛!”他搔搔頭,臉紅得更嚴重。

“不行不行,再好的兄弟,相處時也得有原則啊!走,我帶你看看我的帳冊,你必須學會理財,淺淺跟我說過,你不理財,財不理你,到最後可真要落一個孤貧下場。”她拉起随平往自己屋裏走。

手被軟軟的小手握着,倏地,随平從頭頂、脖子、肚子到腳趾全都紅透。

這個時候的随平絕對沒想到,随安一句湊趣的話,真把他和木槿給湊在一起,更沒想到,在若幹若幹若幹年後,他的家底竟然比主子爺更豐厚。

所以想要家宅和樂,得娶賢妻,想當翁富家紡,就得娶冉木槿。古人誠不欺我也。

随平、木槿離開後,随安想起梅雨珊的下場,立刻無比“懂事”起來,他哄着點點到外面玩,因為……他不想被發配邊關。

廳裏只剩下兩人,冉莘不自在地端起茶,低頭啜飲。

有人的時候,還可以假裝遺忘,只剩下他與她的時候,那個“生生世世情緣不滅”就會跳出來,弄得她無比尴尬。

她不知道是只有自己這樣,還是天底下的女人都一樣,碰到這種事會頭昏眼花?

怎麽能夠不昏?想不透的呀,事情竟是急轉直下,和她的認定截然不同,他對她明明就是讨厭挑剔,不可能心疼歡喜,他欺負了她一輩子,現在卻說那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

昏了、亂了,她真的情願相信,那是他另一回合的惡作劇。

于是她的鎮定篤定和自主獨立被逼回去,她的膽小怯懦現了形,本來她就是屬蝸牛的,現在她又回頭尋找自己的蝸牛殼。

他笑眼眯眯地把椅子挪到她身邊,她下意退把椅子往旁邊挪兩分,他再近,她再挪開,然後很無聊的兩個人把椅子挪了一圈,又回到原位。

“你想做什麽?”嘆口氣,她滿臉無奈。

“想跟你說話。”

“想說話就好好坐着,靠那麽近做什麽?”

“我怕你聽不清楚。”他一臉無辜,然後又把椅子挪近她,近到肩膀對肩膀,手臂貼手臂。

不動了,她不想花整個晚上的時間玩挪位游戲。“好吧,你說,我聽。”

“好。”他歪過身子,頭靠在她肩□,親昵這種事,他越做越順手。“我知道你很多事。”

“然後?”

“你在冀州很有名氣,縣太爺破不了的案子,只要請你去驗過屍,很快就能破案,其實你并不會驗屍,但你能和亡靈對話,再從中細細剖析命案症結,對嗎?”

“對。”她真正的功夫,是讓死者漂亮離去,冉國風俗重視喪禮,往往喪禮辦得比婚禮盛大,所有親人都要與死者見最後一面,并予以祝福,為他祈求來世榮盛,最終共飲一杯酒。

生者将酒喝一半,另一半灑入棺木中,引火焚燒,将骨灰埋于樹下。

她在師父留下的書冊中,知道靈尹殿所有事。被選入靈尹殿的男女,要學的第一個基本功就是打理屍體,之後才能習醫、制毒,學習機關制作,被打開天眼之後的護法,就可以開始學觀天象、蔔算國運。

“人死後,靈魂能在世間停留多久?”

“不一定,但多數會在喪禮之後離去。”

“阿凱死了多久?”

“不知道。”

“他為什麽不走?”

“心願未了。”

“他的心願是什麽?”

“不知。”

“他沒讓你幫忙?”

“人小力微。”

“我可以幫他。”

他有這麽好心?不是和阿凱不對盤?她疑惑的目光落在燕歷鈞身上。

他呵呵笑着為她解答。“對,我讨厭他,如果幫點忙就能夠送走他,我很樂意這麽做。”

“等耶律信安的事解袂,我們回冀州後,你就再也看不見他。”

他皺起濃眉,下一瞬又揚起嘴角,“我不想讓你回冀州,有我在,你可以安安穩穩在王府裏生活。”

“我說過,你不必讓罪惡感羁絆。”她口中氣凝重。

“我說過,我喜歡你,和罪惡感無關。”他語調輕松。

五年的軍旅生涯讓燕歷鈞學會,想獲得,就得主動出手,勝利不會平空掉來,所以他有足夠的能耐和本事和她磨。

“為什麽喜歡我?”

“不知道,喜歡就喜歡啰,何必追究為什麽。”

“糊裏糊塗喜歡不難,糊裏糊塗過一輩子太難。”

“是嗎,要不要試試?”

“這種事能試嗎?”這時候的他,看起來就是那個沒長大的小霸王,她企圖用理智解釋他的行為,可他的行為偏偏分化了她的理智,她清晰的頭腦因他而渾沌。

耳畔傳來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很溫柔,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不确定的事當然要試。”

說着,他扳正她的身子,額頭靠上她的,溫熱氣息噴上她的臉,在她尚未反應過來時,他的唇封上她的口,只是小小的接觸,突然間不曉得是誰丢的炮竹,轟地一聲,震壞她的知覺。

微軟、微甜、微香,輕輕啄吻再不能滿足他,于是他加重力道,在她的唇舌之間輾轉流連。

文火逐漸升溫,熱烈了他的胸懷。他很确定她很開心,這回不會有個“磨鏡”跳出來破壞一切。

他不是童男,男女之間是怎麽回事,很早很早前他就明了。

于他而言,床上翻滾,就像戰場殺敵、武場練功,發洩一通、經歷一場汗水淋漓,證明自己是個男人,兩者之間的差別是一個文打,一個武打。

未上戰場之前,不曾領略悉敵的成就感,床上那檔子事,倒還有幾分樂趣,可是經過那件事後,他再不肯與女人厮混,好像這麽做會亵渎什麽似的。之後上過戰場、砍過頭顱,相較起來,上床更是少了那麽點刺激。

年紀漸長,母後催促,他想迎親娶妻不過是找個肚子傳宗接代,完成他身為男人的責任,是誰都無所謂。

所以他無法明白,哪會有阿骥口中那種過度誇張的“滿足”?在女人身上獲得滿足,不如在敵人頭上取得。

但是這個吻,竟讓他有了初步明了,明了……滿足是怎麽回事。

他很想試過試滿足到底會發展成什麽情況,于是他放縱自己,在她身上奪取。

冉莘呢?對于房事,她的唯一經驗是痛苦,是害怕,是想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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