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酒神的龍舌蘭（十四）

其實六天這個時間并不準确。

因為他在酒神殿其實待了十個月零一天。

現在是11月18號18時10分, 此刻他稱號面板上顯示的【亡命之徒】的冷卻倒計時是5天16時49分29秒。

原本風燭是想在11月23號中午11點、也就是這個特殊稱號冷卻時間結束的剎那，就立即離開中域這個鬼地方的——畢竟他實在有些拿不準夜荒對他究竟是個什麽态度。

風燭勉強還算相信夜荒之前的許諾，但信任這種東西對他來說終究有點太過奢侈了。

這種命懸一線、受制于人的多疑感也讓他無法在諸神星上多加逗留。

因為他每多待一分鐘，就很可能又多了一分變數。

況且他即将見底的死亡倒計時也不允許他再這麽得過且過下去。

之前的那十個月由于徹夜無眠的原因，風燭基本上都在強行集中精神篩選着懸賞任務網上那些不用出門就能完成的任務。

最後這些零碎任務的總金額哪怕加上東域第四騎士一個月的工資、以及東王東霆個人情報這個任務所帶來的收益，也不過只有260億而已, 其中的150億還被他轉頭就給花出去了。

如今風燭的全部身家僅有1819億，要用最後一年時間賺夠1200億實在不是什麽輕松的事，所以他根本沒時間再在中域這個要命的地方繼續浪費下去。

然而在死神殿裏待了四五天之後，風燭發現之前他最擔心的事其實并未發生——夜荒似乎并沒有将他這個弱點二十四小時囚禁起來的想法，這五天裏他也從未對他起過半點殺意。

甚至于他的活動範圍竟然都未曾受限。

某次風燭曾踩着死神殿正門邊緣不動聲色地加以試探過，然而站在他身後的夜荒絲毫沒有阻攔他去路的意思。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都只是神色平靜地任由着他走出了神殿。

不過風燭并未作死到就這麽直接離開、然後膽大包天地徒步橫穿整顆諸神星。事實上他剛踩上了死神殿門前的臺階, 就又轉身走了回來。

畢竟這顆星球上想要他命的家夥有點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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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整個死神殿撇開夜荒這位冷情冷性的神明不談, 這裏完全可以稱得上是諸神星上少有的安全之處。

所以他沒必要立即離去。

風燭不僅沒有立即離去，甚至還改變了自己在23日中午離開這顆星球的想法。

因為中域當真十分荒蕪。

實際上在這群第一宇宙的神明一同降臨第十宇宙之前，整個中域都還只是一片未開發星域。就連這顆諸神星都只是臨時改造出來給神明們居住的而已。

而這也意味着, 除了諸神星本身以外, 它十光年內建造了飛艇停靠區的星球有且僅有一個。

那顆星球的公共飛艇起飛的頻次低得可憐不說, 連起飛時間都格外得随心所欲——畢竟每位神明都有自己的私人飛艇，平日裏壓根就用不到這玩意兒。

它們一般是為了那些偶爾需要用到飛艇的神仆、神侍、選民們服務的。

實際上這個飛艇停靠區打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方便神明們出行所建, 而是為了給那些送物資到中域的運貨商們提供一個臨時停靠的地方而已。

之前風燭也說過，神明們的占有欲太強，所以大部分情況下他們根本不讓旁人登上諸神星。

一般這種時候都是由他們麾下的神仆先開着飛艇到中轉星球，然後再将物資轉移到各位神明的私人飛艇上運回來。

——反正那些慣來奢侈的家夥們從不在意途中的損耗與花費。

所以如果風燭打算23號中午立即就走,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他要麽等那艘頻次極低的公共飛艇起飛，要麽就直接運用稱號空間跳躍到運貨商們的飛艇上去。

畢竟他的身體素質還沒高到東霆那種能夠橫穿宇宙的非人類強度。

而以上這兩種選擇的風險都極大。

因為風燭弄不清楚夜荒是不是真的無所謂他離開與否。

如果不是，那麽一旦夜荒發現了他不在諸神星上的事，絕對會直接封鎖諸神星附近那唯一的一顆中轉星球。

到時候他若是還沒來得及離開，便會再度成為甕中之鼈、籠中之鳥，然後又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無能為力、插翅難逃。

對此，風燭除了孤注一擲外也沒別的辦法。

在風燭的設想裏，他沒打算用【大玩家】的稱號模拟成某個神侍的模樣命令中轉星球的飛艇起飛——因為這麽做太容易被鎖定目标。

他選擇的是第二種方案。

他靠着之前那兩年在中域構建的消息渠道，得以摸清了23號中午10點-11點這段時間裏停在中轉星球上的運貨飛艇具體信息，然後記住了這些飛艇的內部結構圖，并從往日的停靠記錄中大致推測出了它們各自的起飛時間。

常人所乘的飛艇一般會在平穩飛行五分鐘後才開始進行加速或者空間跳躍。

風燭準備到時候直接跳躍到10點55分-11點整起飛的飛艇上，而這段時間并不足以讓那艘飛艇駕駛出十光年外，這也省卻了他等待飛艇起飛的時間，從而減少了他被堵截住的可能性。

至于這之後如何，就要看他那詭異的運氣了。

他選擇的飛艇起飛半小時後會再次在中域邊緣的中轉星球上降落，而中域邊緣的星球上人員相較而言更混雜一些，到那時他完全可以靠着【大玩家】的稱號直接混入人群之中。

只要夜荒确實不在意他的行蹤、或是對方沒有在半小時內發現他的離去，只要他本身沒有倒黴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他便能轉乘這顆星球上的飛艇順利離開這危機四伏的中域。

不過現在風燭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當他稍稍放下了對夜荒的過重戒備之後，他也有了餘裕去執行一個更為穩妥的做法。

事實上今年的11月23號，對第一宇宙的神明們來說也頗為特殊。

——那是他們百年一度的聚會日。

各宇宙之間對年月日這種東西的算法存在着些許差異。

第一宇宙的12月31日換算成第十宇宙的日期，便是11月23號。

999年之前，諸神于這一天降臨在了與他們締結了盟約的第十宇宙中。

這些神明似乎有着在宇宙争霸賽開始的前一年舉辦聚會的習慣。

所以諸神來到第十宇宙的第99年，他們于11月23號這一天夜晚在諸神殿裏聚會。

而就在一年之後、也就是11月24號的宇宙争霸賽上，他們再度讓自己強到非人的兇名蔓延在了無數宇宙無盡光陰之間。

今年的聚會時間顯然也和往常一樣。

這場聚會于22點開場，到那時三主神的其中一位必定會出席。

而當天在聚會上露面的是哪位主神，就代表着明年的宇宙争霸賽究竟是由誰出場了。

隸屬這位主神麾下的神明們會在散場後的一年裏或沉眠或休整狀态，從而在一年後跟着自己的主神贏下那場百年一度的争霸賽。

由于神明聚會的緣故，11月23號這一天在其他星域打發時間的神明們也會回到諸神星上。

而風燭則打算在23號聚會散場之時，直接跳躍到停在諸神星飛艇停靠處的那艘傲慢之神的飛艇中。

——這不是冒險。

事實上諸神們的飛艇才是神明們搜查他下落時最有可能存在的盲點。

因為【東王的懸頂劍】這個稱號的緣故，風燭得以避免任何神明對他蹤跡的窺測。

但實際上這個規則也使得神明們無法再用神力察覺到他的存在。

否則神明們完全能夠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他的蹤跡，他所制定的規則便分分鐘不再成立了。

傲慢之神常年在南域享樂，聚會結束時他便會離開諸神星。

又由于這位神明性格過于傲慢的原因，即便空間跳躍會讓神明不怎麽好受，他的飛艇卻依然會以最快的速度進行移動。

風燭的身體素質雖然不算最強，但卻也足夠他熬過空間跳躍為身體帶來的負擔了。

所以他只需在傲慢之神的飛艇上忍耐十分鐘、甚至他只需忍耐更短的時間，便能夠借此安全地離開中域。

而在這種情況下，他被發現的可能性遠低于他藏身在運輸商飛艇上的時候。

其實所謂的盲點不外乎這麽回事罷了。

風燭讨厭概率這種東西，但該做決定的時候他卻也絕不遲疑。

為了求生，他向來無所畏懼。

不過以上這個計劃的前提是——明年宇宙争霸賽上出場的主神會是死神，而不是別的存在。

否則夜荒根本就不可能出席聚會，風燭也就無法親自确認傲慢之神是否真的回到了諸神星。

與此同時，他也無法更準确地知曉傲慢之神的離場時間。

念此，風燭幹脆離開側殿、直接走向了死神殿主殿。

之前死神曾否決了他辭職的事。

所以23號如果死神參加諸神聚會的話，身為死神從屬官的他按例必定也是要跟着去的。

又因為今天已經是11月22號了，他提前和夜荒确定一下23號的行程不過是常規操作而已，無論怎麽看都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況且11月24號恰好是他的生日。

就算夜荒懷疑什麽，他也完全可以拿這個理由搪塞過去。

——畢竟他平日裏就是個享樂主義者，該奢侈的時候絕不虧待自己。特別是在自己生日的情況下。

而這一點夜荒也是清楚的。

當風燭走進死神殿主殿時，夜荒依舊神色冷寂地靠在神座上閉目養神。

直到風燭走到神座的臺階下時，這位死神才擡起那暗金色的眼平靜地看向了他。

大概是太會苦中作樂的緣故，那一剎那風燭竟然還微妙地有點想笑。

因為死神現在所坐的神座看起來真的是……嗯，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藝術感。

原本的神座慣來充斥着荒蕪寂寥的歲月感，神座本身那漆黑而暗沉的顏色更是無聲地散發着一種使人不寒而栗的戾氣。

但自從神座兩邊樣式古樸而雕工高絕的龍形扶手被夜荒捏碎了以後，整個神座直接變成了一張兩側空空的黑色寬椅。

或許是這神座太過搞笑，又或許是夜荒此時的神色本就不算太冷，以至于風燭看向他時，總覺得這位神明平日裏的那股子陰鸷氣勢都莫名褪去了幾分。

考慮到自己現在還處于死神從屬官的加班狀态，風燭倒是盡職盡責地說了一句：

“不知道您這神座出自哪位大師的手筆？我可以去找他或是他的繼承人幫您重新訂做一個。如果您嫌太過麻煩的話，我也可以直接找人來神殿裏為您修複它。”

夜荒的神座估計是多年前建造神殿的時候一同訂做的，當初為其制作神座的人如今是否還活着都難說得很。

事實上風燭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當然，如果夜荒同意就更好了。說不定他還能找個借口直接去對方的星球上取貨。

這樣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中域了。

頂多到時候他找個貨用飛艇，直接付款讓人将神座給夜荒托運回去，也算是感謝夜荒今日對他的成全了。

“呵。”

也不知道夜荒是看穿了風燭的心思，還是出于對旁人踏入他宮殿的極致厭惡，亦或是由于別的什麽原因。

他聽到風燭的話後若有若無地低嗤了一聲，然後緩緩走下了神座。

下一秒，風燭便看到夜荒随手從空間裝置裏拿出了一個通體漆黑、體積極大的長方體金屬。

其實說是金屬似乎也不準确，反正那東西不是第十宇宙的産物。

它反而和臺階上夜荒的神座同屬于一個材質，兩者甚至連長寬高都差不多的樣子。

風燭看着夜荒漫不經心地提劍劈向這玩意兒的動作，腦子裏不禁浮起了一個荒謬的猜測。

——死神殿的神座……該不會是夜荒親自造的吧？

不知為何，風燭忽然想到了那位閑到親手雕琢酒杯、甚至還将其雕琢成了藝術品的酒神重泉。

所以這年頭要想成神難道還得先十項全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