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酒神的龍舌蘭(二十)

風燭倒是沒怎麽在意梵妮那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事實上他現在的心思已然落在了酒神拎着的那瓶龍舌蘭上。

——他知道, 那是酒神最偏好的酒類。

先前他之所以給夜荒倒的是龍舌蘭、而不是其他酒類,并非是完全沒有緣由的,事實上他選擇龍舌蘭的那兩個原因多多少少都與酒神重泉有點關系。

其一是因為諸神不知今夜來的是哪來主神,所以特意将龍舌蘭擺在了最顯眼、最易拿取的位置,以至于從臺階上走到吧臺前的風燭一眼便看了這種酒。

其二則是因為那時的他已經被自己那該死的運氣給弄煩了、所以便似是自嘲般地起了一種近乎幼稚的念頭——他想着這大殿裏龍舌蘭若是被早點喝完,酒神來這裏參加聚會的可能性說不定也會随之小上幾分。

現在看來, 這一切果然是他想多了。

即便先前他将這酒架上的龍舌蘭統統倒光,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如今再回想起剛才的事,風燭甚至都覺得他之前傾倒龍舌蘭時不僅沒有降低酒神來到此處的概率,反而在他選擇龍舌蘭的那一剎那,便如宿命一般注定了今夜重泉的到來。

雖然腦子裏想了這麽多,但現實裏風燭僅僅是稍微瞥了那瓶龍舌蘭一眼罷了。

然而半倚着吧臺的重泉卻似乎依舊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于是這位來意不明的酒神若有若無地哼笑了一聲後, 就這麽嗓音低啞地開口了:

“怎麽?想喝麽?”

酒神的聲音乍一響起,原本還一臉悠閑地等着風燭答案的梵妮神色猛然僵硬了起來。

因為重泉進入大殿後便斂下了神力,其他幾位一級神明又圍在他的身側, 所以梵妮一時間也沒怎麽注意他。這也就導致了直到此刻, 她才驟然意識到重泉正站在她身側這件恐怖的事。

意識到這件事的那一瞬間, 梵妮甚至都不敢親自回頭确認一下重泉的存在。

畢竟酒神給人的壓力與死神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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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夜荒時,梵妮只擔心自己某天會不會不小心惹怒了他而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重泉……

他根本不會讓你知道你是否惹怒了他。

梵妮八卦了這麽多年,倒是頭一次對自己問出的八卦問題感到後悔。

剛才她不過是覺得風燭和姬瑪聊天時的氣氛還挺好的,而風燭對待女性神明的态度也遠比對那些男性神明要好得多,所以她才會下意識地那麽問了而已。

畢竟網上傳了那麽多死神、酒神與風燭的八卦, 卻全都下意識地忽略了性別這個前提。

雖然各大宇宙早已不在意性別這種玩意兒了,但只喜歡男人或是只喜歡女人的家夥依舊挺多的,所以說不定風燭也是其中一個呢?

如果今夜風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那位不在殿內的死神以及她身後的酒神對此會怎麽做?

梵妮想象了一下風燭如此回答之後的情景,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快比手中那放滿了冰塊的酒杯還要涼了。

“龍舌蘭……”風燭聞言并未直接給出接受或是拒絕的答案。

他只是再度擡眼看向了重泉手中的龍舌蘭,直到重泉将那瓶剛開封的酒液放在吧臺上,然後漫不經心地擡起手來朝着風燭的方向推了過去。

重泉當然知道風燭滴酒不沾。

但今日風燭說起龍舌蘭的語氣卻與往常有些不同。

看來今夜這個小崽子終于打算領會源自酒液的原始魅力了。

只需一口,他便會知曉何為龍舌蘭的曼妙。

早在重泉将龍舌蘭放到吧臺上時,梵妮就已經自覺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不再繼續隔在風燭與重泉之間。

等到她在姬瑪左側重新坐下之後,才終于冷靜下來看向了那位讓她忌憚不已的酒神。

梵妮瞥了一眼重泉按在酒瓶上的右手、以及對方那精壯的蜜色手腕後,之前被吓滅了的八卦之心忽然又有了重燃的趨勢。

——龍舌蘭是酒神的最愛。

——極度的傲慢是酒神的本性。

但今日,只一個遞酒的動作,便轟然打碎了以上兩個固有認知。

這一瞬間,酒神重泉放下了他那居高臨下的傲慢,首次與人分享了他最為偏愛的龍舌蘭。

這還真的是……讓人心驚膽顫啊。

梵妮的視線悄然劃過了重泉那張既冷漠又野性的臉。

此時這個男人的目光都在風燭身上,所以她暫時沒感覺到那雙平日裏看人如同看着灰塵一般的暗金色眼眸所帶來的沉重壓力。

甚至于此刻重泉的目光根本和壓力一詞半點都搭不上邊。

梵妮沒什麽察言觀色的本事,但許是見慣了各種情感的緣故,她總覺得這一刻重泉的身上沒有輕蔑、沒有冷漠,只有一種近乎予取予求的平靜與縱容。

那瓶龍舌蘭就這麽靜靜停留在風燭面前的吧臺上。

半響之後,風燭終是推開了自己手邊的檸檬水。

只見他從空間裝置裏拿出了先前重泉所贈的葵百合酒杯,然後直接拎起了吧臺上的龍舌蘭為自己倒了半杯。

然而僅喝了一口以後,風燭就擡手捂着薄唇咳嗽了起來。

風燭所着長袍的黑色袖口襯得他的臉愈發蒼白起來,連帶着他眼角被烈酒嗆出的薄紅都顯得格外顯眼。

重泉眼神晦澀地看了風燭的眼角半響,對于風燭此刻的反應倒也還算有所預料。

畢竟只要條件允許,這小崽子便絕無可能勉強自己。

旁人初嘗烈酒時或許會強行忍着喉間的灼燒感以防當衆丢臉,然而風燭自始至終都不在其列——他根本從不在意什麽形象什麽面子,他的思維向來都只圍繞着如何讓自己活得更好這一點。

若非之前那十多年的亡命生涯,此刻風燭的任性程度說不定還要再上一個臺階。

然而正是風燭這份不自知的傲慢,才讓重泉于最初便對他另眼相看起來。

因為但凡烈酒,絕不會被那些輔料掩去辛辣。

它原本該是什麽樣,到最後就是什麽樣。

酒是這樣,人也一樣。

[剛才我還以為你真的要破例喝酒了,沒想到你壓根就一口都沒喝。]

[說起來你怎麽不用之前在東王面前用的那個機關酒杯?用那個酒杯的話,你也沒必要裝咳嗽裝成這樣了。]

在場所有神明都以為風燭喝了酒,然而紅蛇由于全方位視角的原因,卻看到了風燭借着低頭咳嗽時、将那半口酒悉數吐在衣袖上的舉動。

死神從屬官的專屬衣袍自然不是什麽普通貨色。

整個袍子除了材質極佳之外,還自帶清潔效果——所以酒水染上衣袍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消散得一幹二淨了。

即便如此,紅蛇依然無法理解風燭的所作所為。

明明用機關酒杯更保險一些,他卻偏偏選擇了在所有神明的眼皮子底下玩這種老套的招數。

不過看到這一幕後,紅蛇倒還真的有那麽一點點同情死神和酒神了。

死神為風燭送上與其神袍相似的從屬官服飾,酒神則是為風燭遞去了他最為偏愛的龍舌蘭。

結果到了最後,龍舌蘭稍一入口便已揮散,而那象征意義極強的從屬官服飾也僅僅只是被他當成了清潔光線來使用。

這一瞬間,紅蛇再一次佩服起了風燭的膽氣來——這家夥做起事來真的是無所畏懼得很。

對于紅蛇的絮絮叨叨,風燭沒時間解釋,他也懶得和它解釋什麽。

事實上他剛才要是真的拿出機關酒杯來,才是嫌自己沒喝酒的事暴露得不夠快。

當初他敢在東霆面前這麽做,是因為東霆出身北域貧民窟,也向來不喜歡這些機關算計,所以東霆基本不會對他拿出的酒杯多想什麽。

然而以重泉的眼力,他這點機關壓根就藏不住。

與其一動手就被發現,那他還不如一開始就表示不喝那瓶龍舌蘭。

雖然将酒液弄在袍子上算不上聰明,但這對于重泉這種性格傲慢過頭的人來說,反而比其他聰明的方式要更容易起效。

即便他的舉動真的被重泉發現了,他也完全可以直接推說為酒水太辣咽不下去而已。

如今看來,重泉似乎也确實沒發現什麽。

畢竟很少有人會在這種無聊的事上多加算計。

——可惜,他就是這麽無聊。

風燭雖然從不飲酒,卻借由儀器精确測量過自身的酒量。

至于他的酒量究竟如何……反正不是一杯倒的程度就是了。

但這會兒即使風燭根本一口酒都沒喝,卻依舊極其自然地垂下眼裝成了似醉非醉的樣子。

——因為他在等重泉帶他離場。

諸神所配的龍舌蘭自然和地球上的有所不同,兩者光是在度數上便已然天差地別了。

所以他這個第一次喝酒的人受不了這個度數也是很正常的事。

一開始風燭倒也沒想過借由醉酒離場,他想的是別的辦法。

然而剛才重泉忽然将酒遞了過來,他便順勢拟定了現在這個退場計劃。

至于重泉對此信與不信,其實壓根就無所謂。

風燭很确定,自打今夜重泉走進諸神殿的那一瞬間起,這位酒神應該便已知曉他想立即離場的念頭了。

不是因為重泉知道他想搭上傲慢之神的飛艇離開諸神星,而是因為在重泉的思維中,比起死神夜荒來說,他這個死神的弱點顯然更偏向于待在酒神殿裏。

如今死神夜荒暫時不在殿內,自己選擇在這種時候和他提前離去倒也并不難理解。

為此,風燭還給了重泉一個醉酒離場的借口。

而他拿出那個葵百合酒杯,也是在告訴重泉——此刻他願意随他回酒神殿。

之前重泉給他這個酒杯時,風燭就猜測過重泉是在借此招攬自己為他效力。

不過猜測歸猜測,他其實壓根就沒把這個酒杯背後的含義當回事。

畢竟酒神給他財富和榮譽的前提是他要為其帶來勝利,然而他怕不是活膩了才會參與這場死神與酒神之間的博弈。

所以重泉的招攬他自始至終都沒放在心上。

不管重泉會對他拿出酒杯的含義如何腦補,反正他現在想回酒神殿這件事是個不折不扣的事實。

只要重泉存有半分想要提前離去的念頭,便能順着他給出的這個借口帶他離開。

如果重泉本就沒有離開的想法的話,那麽他之後再怎麽做也沒用。還不如直接放棄今夜離開諸神星的計劃,等有機會再借由中轉星球上那些運貨商們的飛艇離去。

所幸他還不至于倒黴到底。

風燭注意到重泉的目光在他指間的葵百合酒杯上停留了一瞬,随後這個男人便緩緩離開了他先前靠着的冰冷吧臺,就這麽走到了他的身前。

下一秒,重泉便用先前推來酒瓶的那只手輕而易舉地撕裂了空間。

撕裂空間之後,重泉擡手扣住了風燭握着酒杯的右手手腕,也不在意杯中烈酒傾倒之時帶起的徹骨涼意,就這麽帶着他離開了這場諸神聚會。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便于理解,給小天使們再次備注一下葵百合花語哈——葵百合的花語是勝利、榮譽、富貴。

先前的章節已經說過了,風燭所以為的葵百合酒杯的含義和重泉以為的根本完全不是一回事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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