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瘋神的潘多拉（一）

風燭使用【亡命之徒】稱號跳躍到傲慢之神的飛艇上時, 他智能上所顯示的時間是23點53分35秒。

而僅在三秒之後，他所在的這艘飛艇便直接開始了空間跳躍。

空間跳躍帶來的錯亂感以及飛艇內部的封閉環境使得風燭略微皺了下眉。

即便這間偏僻的艙室裏空無一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也基本不可能有人走進來，但風燭卻依舊沒有像上次離開中域時那般在飛艇上閉目養神。

他只是強忍着那一陣陣令人作嘔的眩暈感，然後表情平靜地垂眼注視着智能上方投射出的虛拟地圖。

如今的每一次空間跳躍，除了為他那人類之軀帶來越來越重的負擔外, 也在昭示着他正離自由越來越近的事實。

只憑後者，風燭便無論如何也會忍完這段時間。

以飛艇如今的行駛速度與行駛方向來看，它大約會在24號00:00:50左右到達南域娛樂星，時間的前後誤差最多不會超過10秒。

事實也正如風燭所料。

24號00:00:52時，傲慢之神的飛艇降落在了娛樂星的飛艇停靠區裏。

這艘飛艇停下的瞬間，風燭直接拿起了早已從空間裝置裏取出的儀器, 然後花了20秒将所在艙室的舷窗悄無聲息地卸了下來。

這時候風燭不禁再一次在心底感謝着傲慢之神的性格。

由于他的傲慢, 就連他飛艇上那些裝飾用的舷窗都比尋常飛艇的要更為寬大一些。

而這也使得風燭輕而易舉地就從卸下的舷窗處走出了飛艇。

又因為這艘飛艇的降落地點是在專門劃給神明使用的那片停靠區裏，所以此刻整艘飛艇的周圍空曠到除他以外再無他人的地步。

隐在飛艇外偏僻一角的風燭甚至還擡手拿出另一種儀器，從而将他剛剛卸下的飛艇舷窗完好無損地安了回去, 就這麽冷靜而從容地将這一切恢複成了原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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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附在風燭手臂上的紅蛇見狀忍不住低聲吐槽了一句。

由于風燭那近乎被害妄想症的謹慎程度, 他的空間裝置裏總是裝着各種各樣的東西。

剛才用到的裝卸飛艇舷窗的儀器, 以及風燭走出飛艇前就放到身上的、用于隔離飛艇停靠區智能對自身感知的信號屏蔽器等等物品，甚至連其中的一小部分都算不上。

不過也是。要是風燭沒有如此謹慎多疑, 他怕是早就活不到現在這時候了。

風燭聞言只當做沒聽見，他的視線依舊落在了自己腕間的智能上。

此刻已經是00:01:37。

離開諸神星之前，風燭便已記住了傲慢之神飛艇上所有神明的資料。

之所以只記住神明，是因為傲慢之神根本沒有收過任何神仆——事實上整個第十宇宙也沒有多少人類身體素質好到能熬得過剛才的空間跳躍。

總而言之, 傲慢之神飛艇上的都是些等級較低的神明。

原本風燭的計劃是等傲慢之神走下飛艇後，找準時機混到這群家夥的最末端的。

因為在先前那過于頻繁的空間跳躍下，飛艇上部分神明對此感到不适的概率極高。出于這一點考慮，他們很可能不會立即就走出艙室離開飛艇。

到時候他只需用【大玩家】稱號随意模拟一位未下飛艇者的容貌，便能夠跟着這群神明直接離開這顆星球的飛艇停靠區。

——畢竟千年以來會對諸神發布《禁神令》的家夥有且僅有東霆一位。

——而在南域娛樂星上，傲慢之神這一行人離開飛艇停靠區時甚至不需要接受任何檢查。

這能夠為風燭省下不少麻煩。

就在風燭又等了十多秒後，飛艇的艙門忽然被打開了。

傲慢之神奧斯頓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艙門前。

奧斯頓有着第一宇宙神明慣有的冷漠孤僻，實力位于一級神明頂端的他雖然沒有主神那般舉世皆知，卻也一直都兇名在外。

大概是礙于他那難以相處的性格，他手下神明的辦事效率倒是還挺高的。

所以在奧斯頓走下飛艇的那一剎那，飛艇上的大部分神明終究是壓下了那被空間跳躍惹出的煩躁感，直接跟在了奧斯頓的身後準備與他一同離開此處。

風燭見狀迅速瞥了這群神明一眼後，便沒有再擡眼看向他們。

因為神明們的敏銳度極高，看得太久極有可能會被他們察覺到。

不過剛才那一瞥已經足夠了他弄清哪幾位神明沒下飛艇了。

就在風燭準備使用稱號僞裝成其中一位神明時，奧斯頓的腳步聲卻突然消失了。

［他們全都停下來了。］

［看樣子這群家夥似乎同時收到了什麽消息，現在他們都看向了自己手上的智能。］

雖然風燭此刻無法擡眼注視着這群神明，但紅蛇卻沒有這個顧慮。它的視角很廣，只借着眼角的餘光看上兩眼的話，并不會被第一宇宙的神明們察覺到什麽。

就在紅蛇直接在風燭腦海裏說完這些話的下一秒，酒神重泉低啞的嗓音透過不遠處的智能，冷淡而居高臨下地回蕩在了薄涼的空氣之中。

當聽到對方那句“那是我新任的從屬官”時，風燭甚至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關于這件事就連他本人都沒聽說過好嗎？

風燭弄不清楚重泉究竟又在想些什麽。

他現在暫時也沒空去糾結這件事，因為此刻他更在意奧斯頓究竟會不會返航。

答案是肯定的。

哪怕傲慢之神隸屬于瘋神麾下而非酒神，但他沉默了十來秒後，終是面色難看地調頭走回了自己的飛艇上。

對此風燭早已有所預感了。

因為酒神重泉遠比任何人想得還要危險。

即便他除了宇宙争霸賽外幾乎不與人交手，但他依舊危險到只用普普通通的幾句話，便能讓三主神之下最傲慢的神明聽從了他的命令。

甚至自始至終，無論是奧斯頓還是他身後的那群神明都沒敢說出半句抱怨來。

——酒神重泉是第一宇宙權柄最盛的神明。

——以上這一點，只從今日之事便可見一斑。

［現在怎麽辦？］

風燭聞言直接轉身走向了飛艇停靠區的某個休息室。

“雖然總覺得這句話像個flag一樣，但我還是要說——我覺得我今天的運氣還不錯。”

畢竟重泉若是提前一分鐘發出了這則信息的話，他便沒辦法如此順利地從傲慢之神的飛艇上離開了。

所以有時候他的運氣真的是難以言喻得很。

先前他大抵算是倒黴夠了，今天說不定又到了它觸底反彈的時候。

走進了那間空着的休息室後，風燭先是擡手改變了手腕上智能的形态、将其變作了一片漆黑的烏鴉羽毛，然後他又将兩個米粒大小的黑色微型飛行裝置貼到了自己那略顯蒼白的掌心上。

紅蛇看見風燭的舉動之後，對風燭的部分特殊稱號有所了解的它已經隐約猜到這家夥接下來要做什麽了。

于是它下意識地啧了一聲。

［剛才我還覺得你謹慎，現在看來是我想岔了。］

［別說是謹慎了，你這根本就是任性到了近乎肆意妄為的地步了吧……］

随着紅蛇的低語聲，原本站在休息室裏的風燭驟然化作了一只通體漆黑的烏鴉。

随後這只烏鴉便叼着羽毛形狀的空間裝置，使其如同真的羽毛一般隐藏在了他的身上。

依舊以圖騰模樣烙印在風燭羽毛下的紅蛇見狀半點也不感到奇怪。

因為它知道，這是那個【大玩家】稱號的效果。

之前風燭當着那麽多存在的面使用過這個稱號，然而卻從來無人知曉這個特殊稱號的全部能力。

事實上它的真正能力遠超風燭曾向世人展現的那些。

【大玩家】（特殊稱號）：

等階：s級

簡介：你曾于繁華之中醉生夢死，也曾于喧嚣之間冷眼旁觀。自出生起便為享樂者的你，卻站在了那熱烈與冷寂的交界點上，破天荒地成了第十宇宙僅此一位的大玩家。

稱號效果：身體素質全方位提升100%，協調性提升100%。

特殊能力：作為第十宇宙唯一的大玩家，你既可以改變自身除骨骼以外的一切特征，也可以完全變幻為任意一種脊椎生物。但變幻之後，你無法擁有該生物的相應能力。

冷卻時間：無/五天。

評價：何為玩樂的最高境界？注視着宇宙星辰、走過那荒漠深海？擁有了千般經歷、散盡了萬貫錢財？也許玩樂的最高境界便是你經歷了以上的一切，卻從未流露出半點喜悅與悲哀。順便說一句，即便是世間最完美無缺的僞裝，也終會有它完全不起效果的那一天——雖然我并不覺得你的外貌有任何需要僞裝的地方。

正如稱號特殊能力那一欄所言，如若風燭是在不改變本身骨骼的情況下變幻自身容貌、氣息等各個方面，那麽這個稱號并無任何冷卻時間。

但他若是調整骨骼變成脊椎生物，比如鳥類、人類等等，那麽自他變幻的那一瞬間起，即便下一秒他就撤銷了僞裝變回了原樣，也依然需要五天的冷卻時間才能再次使用此稱號。

并且于變幻期間，他無法擁有所變幻生物的相應能力。

所以此刻他雖然變成了烏鴉，卻無法如烏鴉一般飛行。

然而風燭即便沒有飛行能力，當他将地上的衣服收回空間裝置後卻依舊展開了翅膀。

——之前他将飛行裝置貼在掌心便是為了此刻。

如今已然附着在他兩翼羽毛上的飛行裝置終是使得他如真正的烏鴉一般飛了起來。

略微适應了一會兒後，風燭便飛過了休息室的窗戶、飛向了那群星璀璨的寂靜夜空。

當風燭以烏鴉模樣飛離飛艇停靠區時，傲慢之神奧斯頓的飛艇卻才剛剛起飛。

因為這艘飛艇的燃料本就不算太滿，緊接着又被之前頻繁的空間跳躍給消耗了大半，所以奧斯頓手下的那群神明為了給飛艇補充燃料稍微耽誤了點時間。

而這也使得站在舷窗前的奧斯頓恰好瞥到了那只飛得極高的烏鴉。

由于死神的圖騰是告死鳥——即烏鴉的緣故，因憧憬夜荒而飼養起了這種鳥雀的人類并不在少數，所以它在第十宇宙東南西北四域十分常見。

唯一特別些的，大抵便是這只烏鴉漆黑羽毛下那隐約烙印着的火紅圖騰。

然而第十宇宙為自己所養的鳥雀做出各色裝扮的人實在太多太多。

所以奧斯頓瞥了一眼之後，便嘲弄地移開了視線。

整個第十宇宙那麽多人養着告死鳥，而死神的告死鳥卻自始至終僅有一位而已。

況且如今那只告死鳥是否依舊停留于死神掌心都很難說。

畢竟他也可能栖息在酒神抛出的橄榄枝上。

同樣看到了這一幕的還有娛樂星上的某位滿臉疲倦的男記者。

和秉性冷漠的奧斯頓不同，這位記者瞥見這一幕的瞬間，幾乎下意識地就用手上的智能将其記錄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群星過于璀璨，還是因為他已經累到多愁善感起來了，當這只烏鴉飛向朦胧夜幕的那一剎那，他竟然覺得它就像是在展翼飛向那漫無邊際的自由一般。

不僅是他，其實紅蛇也是這麽想的。

所以它才會說風燭任性到了近乎肆意妄為的地步。

他明明可以變幻成其他更為隐蔽的動物，最後卻偏偏選擇了變幻為那象征着死亡的烏鴉。

他這簡直就是在無聲地告訴這片宇宙，甚至告訴那所謂的命運：

——即便他被稱作告死鳥。

——但今夜，他已然飛出了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