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非要我罰你
這話要說起來就長了,如今的寧國公乃是姜煙的叔父,在姜煙的父親去世之後被立為了寧國公,皇上體恤韶華長公主,怕二房壓過她們母女三人一頭,所以到了如今這寧國公不過是個正二品官員,這寧國公夫人自然就是二品诰命夫人,哪裏及得上從一品的壽安縣主身份尊貴?
可偏偏上輩子啊,姜煙就是想不明白,覺得所有人不喜歡自己,放低了身段就能讨得別人喜歡……可換來的卻是旁人百般踐踏,就連個老嬷嬷都未曾将自己放在眼裏。
如今她緩緩走下臺階,一張略帶着青澀的臉上帶着與之不符的冷靜,“曾嬷嬷這話說的,我怎麽有些聽不懂了?原本我沒想要代替母親懲罰您,可曾嬷嬷您這話說的,您倒是教教我,我是罰還是不罰了?”
院子裏安靜極了,初春時節只有翠鳥鳴叫和飄絮那刻意壓低的啜泣聲,聽到姜煙心裏更是一萬個不舒服。
曾嬷嬷也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如今一咬牙就跪了下來:“大姑娘要罰,奴婢悉聽尊便。”
姜煙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扶起飄絮,主仆一起往屋子裏走,到了門口,這才輕飄飄丢下一句話——既然曾嬷嬷是個識大體的,非要我罰,那我就代替母親罰你在這兒跪一個時辰好了。
姜煙知道曾媽媽諒她不敢怎麽樣的,可她就要曾嬷嬷瞧一瞧,到底誰才是主子。
其實在寧國公府這種百年世家中,罰跪一個時辰那根本就不叫罰,若是下人們犯了事兒,打死的都不算少,偏偏曾嬷嬷是個例外,這麽些年別說罰跪,誰見到她都想供奉菩薩似的。
她今日這般,不過是殺雞儆猴,要這寧國公府所有人都看看,她姜煙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寧國公府治家嚴謹,這百年大族的丫鬟,個個是極有教養,甚至比那小門小戶的姑娘都要強些,可架不住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不到一刻的時間,曾嬷嬷被大姑娘責罰的消息就不經而走,傳遍了寧國公府的每一個角落。
可今日韶華長公主去白馬寺拜佛了,無人出來替曾嬷嬷說話。
韶華長公主寡居多年,不願再嫁,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白馬寺替亡夫祈福,更會小住幾日。
至于寧國公老夫人,去年寒冬就已經病倒了,如今正在別院養病了。
雖說寧國公夫人如今是寧國公府當家管事的,平日裏禦下手段也是了得,可這種事兒乃是大房的事,她自然縮着脖子躲屋子裏裝聾子。
唯獨寧國公府的二姑娘姜錦聽聞這消息是氣得不得了,姜煙與姜錦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按理說生父早逝,她們母女三人相依為命,這感情要比一般人深厚些,可偏偏姜煙和姜錦一直是水火不容。
想想也是,姜煙打從兩歲起就養在皇太後身邊,姜錦則從小沒離開過韶華長公主,姊妹倆兒從小在一起呆的時間就不超過一個月。
況且姜煙打從一生下來,就被皇太後封為壽安郡主,郡主乃是從一品,按理說只有親王之女才能得此封號,可皇太後憐惜她,她的身份也就跟着水漲船高。
姜錦是寧國公府的二姑娘,如今是正二品的縣主身份,她羨慕姜煙從小在皇太後身邊長大,受盡寵愛,可姜煙卻是羨慕她從小跟在韶華長公主身邊長大,得韶華長公主和寧國公府上下呵護,姊妹兩人是相看生厭,很是不對付。
不過姜煙回來之前也是得皇太後叮囑一番的——阿煙啊,你和錦姐兒是親姊妹,打斷骨頭連着筋,你們也沒個哥哥弟弟,就算是二房有兒子,可到底是隔了一層,哪裏親姊妹親?外祖母年紀大了,也不知道還能護着你多久,回去了和你母親、和錦姐兒好好相處,時間久了,自然就有感情了。
姜煙最聽的就是皇太後的話,回來之後雖不待見姜錦,對她也是百般示好,沒想到姜錦卻來了這麽一遭。
姜錦雖說是個姑娘,可她是遺腹子,在這寧國公府卻像是混世魔王似的,那是說一不二。
如今聽聞姜錦聽聞這事兒,氣的不行,自然是匆匆趕了過來。
她來到姜煙院子,見着曾嬷嬷跪在院子中間,遠處還有幾個假裝路過、實際上卻在看笑話的丫鬟,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忙上前拽着曾嬷嬷起來。
姜錦今日穿着鵝色燙金百褶襦裙,外頭套着胭脂紅立領對襟小襖,上頭用的是金絲線繡的昙花珠絡繡,極為繁複,那上等的繡娘也要花一整個冬天才能做出這樣一件小襖來,頸脖處挂着的金鑲玉項圈,腰間挂着的玉瑤佩……皆是價值連城的珍寶,将她那只有七分的容貌硬生生襯到了九分。
說起來,韶華長公主未出閣的時候,也是這京城極有名氣的美人兒,寧國公府風水也是養人,一個個哥兒姐兒也是極得出挑的,只是姜錦容貌不算十分出衆,衆人見這兩姊妹,一個個直說皇宮比寧國公府更是養人。
姜錦聽了這話卻是不痛快,特別是聽人偷偷說寧國公府生得最好的是養在深宮中的壽安郡主,自然在心裏又給姜煙記上一筆。
曾嬷嬷被姜錦拽着,卻不肯起來,低頭道:“大姑娘不發話,奴婢哪裏敢起來?奴婢知道二姑娘是好心,奴婢不敢起!”
姜錦一聽這話更是氣得不得了,看似是在和曾嬷嬷說話,可實際上沖着屋子嚷嚷道:“她姜煙到底有沒有點規矩?嬷嬷是母親身邊的老人,她怎麽能這樣?況且昨日她身邊的丫頭丢臉都丢到宮裏頭去了,嬷嬷也是奉母親之命,前來教訓那丫頭幾句,她就要非要鬧得這麽難看嗎?”
“嬷嬷伺候了母親大半輩子,如今年紀也大了,到老還要折在她手上?衆人都說我們寧國公府知理懂法,孝順可嘉,她,她到底還要不要臉??”
姜煙置若罔聞,只坐在屋子裏抄寫佛經。
這是她上輩子在湖心小院住了幾年養成的習慣,每當心裏憤恨不已,總是會抄佛經,如今聽着外頭的一來一往,像是聽笑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