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番外之前塵二
幾年後,沈家派出些內門弟子下山除妖。
“我們分三路,一路去東山,一路去芸城,一路去永城。半月後在芸城彙合。有什麽處理不了的事不要硬撐,及時給山門傳消息。”
少年站在人前,語氣平穩,眉眼間褪去了曾經的青澀,帶上了一抹冷淡自持。
“師兄你去哪啊?”一個女弟子混在人群裏,問出了許多人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
浸月轉身,留下兩個字,“永城。”
永城。
這兩個字轉過唇齒,帶來一陣詭異的鈍痛。
浸月禦劍行至最前,看似認真實則在出神,回憶着當時看到的關于永城的信息。
因有妖作祟,城中人陸續于幾年內死于非命,成了一座死城。怨氣深重下,漸漸又成了一座鬼城。
但這都不是他來這裏的原因。
初看到這兩字,就有種陌生的悸動回蕩在胸前,像是某些不屬于他的情緒在翻湧。
師兄讓他忘掉過去重新生活。
但,人與過去怎麽能分的開。突如其來的割斷與空白,非扒皮抽筋,斷骨揚灰之痛能比。
他沒有一刻忘掉尋找曾經。而永城,大概就是那把鑰匙。
城內一片傾頹,天色沉重鬼氣翻湧,每一筆都像是枉死之人的不甘。
浸月帶着幾個弟子走在街道上,一個女弟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這地方可真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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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小心一些。”浸月話還未說話,突然一愣。
幾個弟子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這鬼城竟然還有人在?!”
一個穿藍色棉布衣的姑娘正站在不遠處,蒼白瘦弱,手裏拎着一個籃子,愣愣的看他們。
“是人不是人啊。”一個弟子小聲的嘟囔。
“姑娘別怕。我們是沈家弟子,來鎮鬼的。”浸月走過去,盡力安穩她。
那姑娘看了他一會,臉上突然浮上點淡淡的紅暈,蓋住了原本的蒼白——總算有幾分像人了。
“竟然還有人記得這裏啊。”她喃喃道。
“這裏還有別的人在嗎?”浸月問。
“還有我爹在。”姑娘笑了笑,平靜道,“就剩我們倆了,別的人都死光了。”
這對話太為詭異。
幾個弟子只覺得渾身發冷,浸月卻還耐心的與她對話。
“可以帶我們去你家嗎?”
姑娘沉默了。
“我們不是壞人,是來救你們的。”——其實只是來超度怨鬼的,誰知道這裏還有活人在呢。
“來吧。”藍衣姑娘轉身,似笑非笑,“但是,誰能救得了誰呢。”
浸月沒接話,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後,打量周圍的街道。
有的房子倒了,摻雜着枯黃野草。像在這街道上行過幾千遍般,哪怕彼此都已經面目全非,依舊沒由來的的熟悉。
“到了。”姑娘停下了腳步。
這是處酒樓。破落的酒旗只剩一半,可憐的随風擺動。
浸月像被定住了腳步,難以再進一步。一陣巨大的心痛不甘籠罩了他,鼓動着他破碎的心跳。
一抹紅火跳過。
浸月猛然擡了眼。
“毛毛。”姑娘把籃子放在櫃臺上,低頭喚了地上的狐貍一聲。
那狐貍并不理她,只看了一眼,又跑着向樓上去了。
姑娘毫無意外,轉頭跟門外的浸月說,“你不進來?”
浸月邁着僵硬的步子徑直向樓上走。
姑娘跟在他身後,語氣淡淡,“這幾年人都死光了,就剩我和我父親。父親病的動不了,我去外面采點野菜充饑。”
她推開二樓左側半掩的房門,屋內打掃的還算幹淨。
床榻上躺着一個人,正在睡着,骨瘦如柴的樣子讓浸月瞬間移開了目光。
狐貍有一身不光亮的火紅皮毛,它窩在床上人的手邊,時不時舔舔他的手。
浸月仿佛入了障,走到床榻邊,向狐貍伸出了手。
狐貍有雙灰色的眼眸,盯着他看了一會,突然舔了他一口。
“毛毛居然願意親近你。”姑娘有點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這小東西連我也不理的。”
“他在這……多久了?”浸月手撫過狐貍瘦弱的身軀,嗓音沙啞。
“我也記不清了。大概前幾年吧,那時候城裏還有活人,父親也沒病的這樣厲害。”姑娘微蹙眉。
浸月看了床上人一眼。
姑娘凡胎看不見,他卻能見。四肢都被金色光線纏住,命本該絕,卻因這些求死不能。
逃亦不能。生生成了一座牢籠。
浸月彎下身子,對着狐貍輕聲說,“和我走嗎。”
狐貍轉了轉頭,突然跳進了床榻內側。
浸月猶不死心,伸手去撈它。
狐貍張口便咬了他一口。
血珠自手指上浸出,疼痛鑽心,浸月并不放手。
一人一狐,無聲僵持。
姑娘在旁邊看着,蒼白的臉上帶起一個諷刺的笑,“原以為是個仙長,原來也是個瘋子。”
良久,浸月終于放開了它。
狐貍連忙鑽進床上人的懷裏。
浸月臉色慘白,腳步慌亂的後退,最終奪門而出。
二樓樓梯上布着灰塵,似乎許久沒人打理過。灰塵上散亂印着小小的狐貍腳印。
他停下腳步,蹲下身子,手指摸上那些腳印,血色沾染了塵土。
一滴兩滴的眼淚都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