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裁員(一)
覺得不對, 阮思澄忙裝傻充愣, 轉移話題, 心裏覺得十分愧疚。
頭牌沒有人要,還得繼續接客。
幸好易均沒再進攻,只是變得沉默了些。
結賬時,面對易均放在桌上的信用卡, 阮思澄一反常态, 堅決拒絕“你請一頓我請一頓”的中國式吃飯, 非要AA,像打撲克似的把自己的信用卡扇在易均的信用卡上, 對服務員大叫“分賬”,A完撒腿落荒而逃。
…………
各項事情有了眉目, 日子開始過得飛快。
陳一非在入職以後主攻心髒診斷部分。
他們利用人工智能深度學習,集中開發心電圖的識別系統。它将主要針對靜态心電圖ECG,讀懂,并在30秒內出具診斷報告。如有ST段擡高、壓低, 那可能是心肌梗死或心絞痛, 如果……那可能是……AI還會分析其他檢查數值,比如肌鈣蛋白、CK-MB,繼續考察心肌梗死和其他病的可能性, 要都沒有,則會根據各項信息提供建議, 比如要不要複查心電圖, 要不要行冠脈造影……也有可能指導醫生做心髒超聲、拍胸部CT, 或者檢查患者體格用以排除動脈夾層和肺栓塞等等可能。
陳一非沒幾天便捉住了重點——傳統算法對心電圖并不合适。可以說與指紋十分類似,每個人的心髒都不一樣,于是,他引入了性別年齡身高體重等等東西,綜合考量。他還把心電圖拆成一個個的心搏和時間窗,讓AI考察關系、變化,模拟各種病症發作的前中後,“思考”圖形是否異常。陳一非說:“一個心搏如同一個詞彙,若幹心搏如同一個句子,放在一起才有意義,不能單一地看。”
阮思澄能感覺得到,陳一非是挖得對了。與人們的想象不同,可以看懂心電圖的專業醫生其實不多,P大一院心髒中心的副主任曾經表示“大約只有3萬多人”,而全國每年心電圖的檢查人次已近3億。可以想象,如果AI可以“看懂”心電,在短時間出具報告,甚至發現人類肉眼瞧不出的細微變化,一定會對胸痛急診有所助益。
她打算,等到二期就讓這個産品增加比較“摩登”的心磁圖識別功能,再延伸到心髒超聲、胸部CT……扯遠了。
與技術上的進展同步,患者病歷也在增加。
陳一非在愛未時與幾家醫院合作密切,尤其是在“愛未Cardio”那個心髒項目期間。當年系統在落地時,為了拿到亮眼業績,陳一非曾親自帶隊進駐醫院,溝通協調,确定接口方式、确保功能正常,還對科室醫生護士進行培訓。現在,他老人家苦口婆心,竟搞定了雲京三院。可以用于訓練腦部、胸-部、腹部的數據又多了,一切都在穩定發展。
到這,最大的不安因素變成了錢。
在阮思澄的預計中,自陳一非加盟起算,公司賬上資金能堅持8個月。她自己再添吧添吧,能湊出來9個月。
但事實上,不行。
陳一非的工資很高,而且,在看過了團隊以後,他不滿意,叫了兩個老下屬來幫他的忙。那兩個人在愛未時都是6級,與貝恒一樣,每人每月工資5萬,加上醫保社保更多,這樣一來,剩下的那650萬也就能挺半年多。
不過好消息是,陳一非比貝恒牛逼,貝恒估計要做近整年的東西,陳一非說,在貝恒和團隊已經做了兩個月的基礎上,再有半年就能完成。
阮思澄在心裏算算,時間算是相當緊張。她得提前聯系各大投資公司,然後,等産品一出來,立馬演示、伸手要錢。
對于這種“無縫銜接”,她其實是很緊張的。
但也沒有任何辦法。
只能這樣。
沒有産品去融A輪是不可能融得到的,只會讓她還有公司被人拖到“黑名單”裏。
菩薩保佑,上帝顯靈,千萬不要出現意外。
否則,思恒醫療就真的會沒有錢了。
…………
忙到崩潰的日子裏,阮思澄連邵君理都沒有空想,有時聽說對方近況竟然還是從新聞裏。
某天,揚清集團又發布了AI産品——便攜超聲。
東西非常漂亮。只有一個探頭,白色,棒狀,有設計感,精致小巧,可以通過藍牙或wifi連接手機當屏幕看。
與其他的掌上B超不同的是,機器自帶人工智能引導功能,适合基層醫生。
要知道,鎮衛生院、村衛生所一個問題就是沒有很專業的影像醫生,一般都是“全能醫生”。對于B超,他們不會用、不會看,非常容易耽誤患者病情。而揚清的這款産品,雖然無法診斷疾病,卻能自動識別器官、勾畫組織,幫助醫生正确找到想要檢查的部位并拍下圖像。
邵君理在發布會上一直都是沉穩有度:“……這樣,基層醫生可以手持超聲設備到貧困的鎮、村,挨家挨戶診斷篩查。我們知道,在農村,主動體檢的人只有百分之……我們希望能夠借助便攜AI提高農村人口的平均壽命……”
“哎……”阮思澄滑着滾輪,看着揚清集團官網上的視頻,“你啊你啊……怎麽這麽牛逼呢……”說到這裏,沒有忍住伸手摸了對方的臉。
視頻裏,邵君理繼續說:“揚清集團已經建立超聲醫療影像AI聯盟……對于自己沒有十足把握的病,基層醫生可以上傳到雲平臺,求助三甲醫院影像科的醫生,減少基層醫院的誤診和悲劇。我們希望——”
阮思澄張着嘴,傻乎乎地看着。
除了“核磁共振醫療影像AI聯盟”,又來一個“超聲醫療影像AI聯盟”???
邵君理,他想把盤鋪的多大???
從便攜超聲開始,再過渡到正規超聲,繼續嘗試建立全國統一标準,幫助政府為AI醫療層層鋪好發展的路嗎???
那以後是不是還有X光聯盟、CT聯盟,blablabla聯盟啊?
你才32歲,野心就這麽大真的沒問題嗎?!
果然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
與澎湃、愛未同行競争已經不夠你耍的了。
哎。
阮思澄的胸膛又是滿滿堂堂。
她望向窗外。創業園區有個花壇,花團錦簇開的正繁。有些玫瑰又大又豔,擠不下了,爆出花壇。阮思澄手托着下巴,忽見幾片極漂亮的玫瑰花瓣掙脫開來,輕盈舞動,越飄越高越來越近,吓了一跳,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再定睛看才發現是兩只蝴蝶,一紅一黃,彼此追逐相依相偎。
關上視頻,與邢笑佳和朱天球的三人群跳了出來。
朱天球:【你們倆的爸爸好帥……】
邢笑佳:【我看了。】
阮思澄:【看了 1。】
他們讨論了一會兒,邢笑佳忽然說道:【邵總好像沒有女友。】
【沒有女友?】朱天球十分驚訝,【不可能吧?】
邢笑佳:【而且聽他那個意思,800來年沒有過了,我都懷疑……你們懂的。】
朱天球:【莫非……他有隐疾?】
阮思澄大傻子,沒聽懂,在那笑:【哈哈哈哈哈哈!】
朱天球又發消息:【以前看過一個理論,就是,特別聰明、特別優秀的男人吧,都……因為他們并不需要靠性能力繁衍後代,不需要用“命中率”延續基因,總有女人因安全感心甘情願生兒育女。】
阮思澄:“…………”
她想:卧槽,好像很TM有道理啊!!!
又細又短,還五分鐘。
忽然覺得有些憂傷。
誰能想到器宇軒昂的邵君理是這樣呢。
正憂傷着,邵君理的微信進來:
【邵:便攜超聲的事兒剛告一段落,回雲京了,欠的報告明天過來揚清補上。】
阮思澄連忙道:【好的邵總,下午六點?】
【行。】
【不會遲到。】
阮思澄把微信關了,琢磨着:真又細又短還五分鐘?
算了算了,真是那樣也很正常,總不可能全是她的。
…………
第二天,阮思澄到揚清彙報。
邵君理這回卻沒有穿黑襯衣,而是暗紅色的,一看就超貴的手表從袖口裏露了出來,表盤深黑,上面一堆數字。
見進來的是阮思澄,他把領帶扯散一點。
阮思澄先溜須拍馬:“邵總,我們看了發布會了。先是核磁共振醫療影像AI聯盟,再是超聲醫療影像AI聯盟,加速AI醫療的标準化進程,您可真是太厲害了……太生猛了……”
“……別跟男人說這種話。”邵君理問:“ECG(心電圖)怎麽樣了?”
“還行,”阮思澄答,“一非引入了性別年齡身高體重等等東西,還把心電圖拆成一個個心搏和時間窗……”
“思路不錯。”
“當然,畢竟我們活潑又聰明。”
“那是藍精靈。”
“…………”不怼人能死嗎。
阮思澄講着講着,見邵君理的桌子上擺着一個便攜超聲,就是昨天剛發布的,十分好奇,問:“那東西怎麽用啊?”
“嗯?”
“便攜超聲。”
“就正常用。”
狗屁……這跟沒答有何區別?可阮思澄沒有膽子把她想的給講出來,說:“教一教呗,我也想要研究一下AI超聲。”思恒醫療腹部診斷也有超聲,是易均在弄。
邵君理問:“怎麽教?還能把你當成患者演示一下?”
“行啊。”阮思澄沒有聽出剛才又是一句反話,“OK啊。”
邵君理的右手一頓,擡眸,似笑非笑,目光在阮思澄小腹轉了一圈,一哂:“那得先把衣服脫了。”
阮思澄:“…………”
對、對啊,不能隔着衣服超的。
不過邵總剛才那是什麽表情?老流氓!老色鬼!真不是好東西。
邵君理在桌子長邊最左側的文件堆裏翻了一下,拽出一份幾頁的紙,一甩,扔到桌子對面:“說明書。自己看,能看得懂就看,看不懂算了。”
“行,等回去研究研究。那這東西我拿走了?”
“嗯。注銷賬號,重新弄個,現在連着我的手機。”
“好。”阮思澄把東西拿着,“那繼續說思恒醫療……”
結果剛說七八個字,邵君理的內線響了,嘟嘟嘟的像催命鬼。他拿起來:“又怎麽了。”明明是個問句卻使用了降調。不是針對阮思澄的,都把她給涼的發抖。
聽着話筒那邊的話,邵君理的長眉微擰,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半晌後才答了一句:“發郵箱吧,我看一眼”。
等他挂斷重新擡頭,阮思澄才機靈地道:“是不是有要緊的事?我可以等,沒事兒的。”
“嗯,雲存儲和雲計算的那邊出了一點問題。”人工智能只是揚清互聯網加的一部分,此外還有雲、區塊鏈等等業務。
“好的好的,您忙,真沒事兒。”
邵君理把免提打開,伸手按了一個數字,對外面的秘書吩咐:“來杯茶水,別太燙的。”
沒五分鐘,阮思澄最喜歡的白皙美麗的“白雪公主”秘書姐姐就進來了。她不知道她們叫啥,就在心裏起上外號。白白的,是白雪公主小姐姐;腿長長的,是美人魚小姐姐;手腳小小柔柔的,是灰姑娘小姐姐……她真的好羨慕邵總,每天都被美女環繞,能多活十年。
把茶放在會客區的茶幾上面,白雪公主仔細觀察了下客人。她總覺得,邵總特別耐心包容,這阮小姐每回過來咋鬧都行。
邵君理的辦公室大,會客區與辦公區的距離至少有10米。阮思澄在黑色皮質長沙發的一邊坐下,用背對着辦公區,喝茶。
過了大約20分鐘,邵君理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阮思澄也實在無聊,掏出超聲設備還有說明書看。
唔……
好像懂了……
她把探頭塞進襯衣,挺直身板,按照圖示看着玩兒。
多虧AI,她本來是絕對無法看懂圖的,現在卻能大概知道哪是哪了。探頭每過一個地方,屏幕上面都會出現文字描述和輪廓勾勒,并告訴她:這是肝、這是膽、這是胰、這是胃、這是腸、這是隔膜……
有趣。
不過,玩兒着玩兒着,屏幕上面忽然出現一行十分驚悚的字:【無法識別。建議送醫。點此挂號。】
阮思澄:“???”
她搞半天,依然還是“無法識別”“建議送醫”“點此挂號”。
不會的吧……長東西了???
是什麽……
氣氛頓時無比壓抑。
另外一邊,邵君理注意到在會客區待着的阮思澄已經很久沒動靜了。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已經忙成這樣兒了,居然還能分心,很清楚地知道阮思澄那一邊有點不大對勁。
他出聲問:“你怎麽了。沒動靜了。”
“哦,沒事兒。”阮思澄答。
“說。”
“……”邵君理是很難騙的,于是,阮思澄也不再費心撒謊,哭哭臉,“邵總,我這好像長東西了。”
邵君理的聲音一挑:“嗯?”
阮思澄說:“超聲儀器,發現了個……”
邵君理打斷她:“保存截圖,我先看看。”
“您會看嗎?”
“不會看片子,但會用産品。”
“哦……”
“要真不對咱們就找最有名的醫生問問。”
“嗯……”阮思澄把探頭掏出,衣服塞好,蹭蹭蹭地跑到幹爹的皮椅旁。
邵君理将手機接過,随意點了幾個按鈕。
他一偏頭,見阮思澄在他椅子側後一步,彎着腰,抻着脖子,努力地看。她穿着包臀裙子,兩腿筆直,襯衣領口微微垂下,頸間挂着一條項鏈,吊墜因為重力沒有貼在頸上,而是正在空氣當中前後搖晃,綠色的四葉草反射着太陽光,好像帶着女孩兒的體溫體香。
邵君理的心尖一動,伸手右手,食指指尖勾住那個項鏈吊墜,往自己的方向輕拉:“那麽遠能看見什麽。”
“哎哎哎哎,”被人勾起項鏈并且拖着向前,阮思澄怕項鏈斷了,畢竟那玩意兒很細,只得邁着小碎步往對方那靠,“你遛狗呢?!”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
跩到自己身邊,邵君理又微微偏頭,垂下睫毛,看看那個吊墜,拇指食指捏着綠色的四葉草輕輕地碾了碾,半晌才撤回手。阮思澄直起腰,吊墜回到她的頸上,搭在兩塊鎖骨中間,好像還殘存着什麽。
她問:“邵總,研究明白了嗎?”
“嗯。”
“我長啥了?要割掉嗎?”
邵君理的表情又是似笑非笑:“你的身體自己決定,我是希望可以留着。”
“???”阮思澄說,“那我聽您的。”
“聽我的?行。”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邵君理把手機一推,點開上面一個紅鈕:“使用設備以前要填個人信息。你沒選。現在還是之前我測産品時的。放心,探針沒在任何人的身上用過,幹淨的。”
接着,他修長的手指一一修改信息,教阮思澄:“性別改成女,年齡改成28。”
“嗯嗯。”
她重新彎下腰,看到,一瞬間,“無法識別”便不見了,“子宮”二字取而代之。
“我艹……”阮思澄想拿頭撞牆!!
“聽過上面這詞兒嗎,”邵君理的眸子一轉,伸出手在阮思澄的下巴上面撓了兩下,好像正在逗貓似的,“跟男人生寶寶用的。”
阮思澄則故作鎮靜,一把拍開對方的手:“廢話,當然聽過了。”
說完拿回手機,咔塔咔嗒走了,聽見身後邵君理挺愉悅地笑了一聲。
我不純潔了,她想:我被男人看了身體。
看光光了。
從超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