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是無風
那烏衣男子只松松一掌拍來,卻似有排山倒海之力,成之軒抵擋不及,已被一掌拍至左肩,頓覺錐心刺痛,體內咔咔作響,口內噴出一口血,已身不由己倒飛出去。
方列驚呼一聲亦被掌風波及,向後連退,丁歡顏尖叫一聲,衣裙翩飛,寒芒閃閃直沖那烏衣男子飛來。
成之軒在地上翻滾幾下,頭暈眼花,全身劇痛,手掌勉強按地坐起,又噴出一口血,恍惚間就見前方人影翻飛,遠處那名紫衣女子渾身是血,本就喪氣的面孔更加發白,顯然是剛在丁歡顏手下吃了一番苦頭,先前逃走的那個蠱十三正扶着她,藍衣少女左臂仍在流血,也已退到他倆身旁,在這幾人身前卻還站立着一個烏衣少女,容顏頗為俏麗稚嫩,正凝眉望向這邊。
而最前方卻是方列與丁歡顏與那烏衣男子纏鬥,兩人都已咬牙拼命,那烏衣男子卻面色不見波動手下游刃有餘,方列丁歡顏顯然遠非他對手,只苦苦支撐而已。
成之軒一手按地就要站起去幫手,卻覺肩膀一陣麻痛,身子一歪重又坐倒在地。
他緊咬牙關,右手按住左肩,只覺左肩微塌卻硌手不平,心內巨震,還未及細想什麽,就聽那黑衣男子蠱十三怪聲叫道:“雨九!你還要看到什麽時候?雷十電十三都已受傷,你怎麽還不去幫風七!”
成之軒大驚,順着蠱十三怒目方向看去,卻見道旁矮坡之上,卻蹲着一個烏衣少年,想來便是蠱十三口中的雨九,那少年眉眼彎彎天生一副笑模樣,正雙手托腮津津有味地看方列丁歡顏與那烏衣男子風七争鬥。
聽蠱十三叫他,雨九笑眯眯開口,卻正是方才道出無風嶺名號的笑音道:“我瞧風七自己便能應付,再則我現在不想動,你找其他人幫手罷。”
蠱十三大怒道:“若非電十毒十一雷十一帶着的那三隊還在追趕其他人,現下電十三又被那女子重傷,我還用得着叫你?還不速速去把那幾人捉起來,找出東西好回去複命!”
雨九紋絲不動,只笑眯眯道:“都說了我現下不想動手,等我想動手了再說罷。你看好你的小蟲子找盒子就行,少來管我。”
蠱十三氣的大聲罵道:“從出無風嶺到現在半月有餘,與那幫子人遇見十幾次,無論誰死誰傷,你哪一次想動手了?每一次都只出一雙眼睛坐在旁邊看,上次咱們這隊遇見那老頭兒,盒子分明就在他身上,他明明已被風七打傷,只可恨他同伴拼死拖住風七和我們,只有你出手能攔住他,可你偏偏連手指頭都不肯動一下硬是讓他逃走了!”
他越說越氣,一根手指遙遙指住少年雨九罵道:“果然是個吃裏扒外的小雜種!”
蠱十三破口大罵,雨九仿佛充耳未聞,也不回話,仍舊眉眼彎彎笑眯眯,只聚精會神看下面三人打鬥。
他雖不理不睬,但蠱十三話音才落,身側藍衣少女雷十忽地右手腕一翻,鏟面銀亮鋸齒森寒,直刺蠱十三脖頸,離皮肉只餘丁點兒距離才停下,那烏衣俏麗少女亦已回頭,雙手隐有光亮閃爍,她聲音尤稚,卻森冷道:“再對雨九無禮,把你剁成八塊。”
蠱十三被雷十制住,一時不敢亂動,電十三掙紮着起身,将蠱十三往後拉了一拉,蠱十□□後兩步,雷十才緩緩收回鏟子。
他們這邊喧鬧,聽在成之軒耳內卻如雷鳴般,他身上仍劇痛無比,卻已仿佛感受不到,只喃喃道:“怪不得我摸着肩膀傷處如此熟悉——是你殺了熊伯伯!你這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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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憤怒之極,一時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竟能撐住他一躍而起,劍光亂舞,直沖那烏衣男子而去。
方列與丁歡顏苦戰許久,身上亦已許多新傷,成之軒發瘋一樣兇猛撲來,不要性命般招招不留後手只管拼命,這兇狠氣焰竟叫那烏衣男子風七也皺皺眉頭,欲要下狠手拍向成之軒面門,丁歡顏尖叫一聲羅袖一揚欲擋,卻被烏衣男子随手一撥震退幾步。
風七踏前一步一手內勁如山壓住成之軒動作,一手又橫空劈來,成之軒後退不及,眼前忽而鴉青身影一閃,方列從旁沖出,他手中也沒什麽東西,竟又将他那個只剩兩尺的斷枝直向那烏衣男子面門擲去,小小樹枝怎麽擋住這高手一招?但不知為何倒叫那男子愣了一下,手下招式雖緩卻已收之不及,仍舊直拍到方列身上。
成之軒雖不知那男子怎突然愣神,但見方列挨了一掌悶哼一聲橫飛出去,那男子卻似仍在發愣,心內叫道:好機會!熊伯伯,我要為你報仇了!
他心內狂跳,一時氣力大增,猛地沖出一劍化光向那烏衣男子刺去,烏衣男子似是才回過神,側身躲時卻慢了一步,寶劍直刺入他肩中,霎時一片血紅順劍身流出,烏衣男子面色微怒,肩膀一震,成之軒便覺如山傾倒般站立不穩,男子掌風呼嘯,似乎要将他斃命當場。
成之軒只聽得身後方列與丁歡顏齊聲驚呼,不知是誰拽住他衣服向後拖去,饒是如此那男子仍一掌重重擊在他胸口,成之軒只覺胸口一痛,喉間發甜,眼前便一片漆黑,耳聽丁歡顏大聲叫罵,夾雜有馬兒嘶鳴之聲,他握緊手中寶劍,只覺如墜深淵,慢慢失去了知覺。
一片混沌中,成之軒只覺有水滴之聲,滴滴答答落個不停,恍惚間似乎仍是身在家中,風晴雲闊,煙雨水秀,白鷹山莊繁花似錦,窗外滴答落雨,牆頭藤蔓遍布,院內青梅枝翠……
成之軒正呆呆聽落雨,卻忽然聽到有少女凄惶哭泣之聲,是誰在哭?婉兒嗎?婉兒平素是不愛哭的,即便是哭,也不肯叫旁人看見……哭得這樣傷心,是誰欺負她嗎?
成之軒心內大急,張口欲叫:婉兒,是誰欺負你,告訴我,我去打他!可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來,只發出荷荷聲響,倒吓了自己一跳,這是怎麽了?只覺身邊風聲呼嘯,煙雨,落花,庭院,青梅,婉兒……如風般都遠去了,心內大為焦躁,不由得竭力睜開眼睛大叫一聲。
眼前卻是丁歡顏焦急的面孔,見他睜開眼睛,不由歡喜叫道:“你醒啦!”
成之軒茫然道:“這是——怎麽了?”一開口聲音嘶啞,連自己也吓了一跳。
丁歡顏忙取來水喂給他喝,又道:“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兩天兩夜啦。”
“兩天兩夜?”成之軒大驚掙紮起身,卻身子一軟又跌落回去,口內驚呼道:“這麽說只有八天了?”
丁歡顏迷茫道:“什麽八天?”她見成之軒又跌倒,忙扶住他道:“你傷的可不輕,不要亂動——咱們是前日下午遇到無風嶺那些怪物的,今天這時候都已天黑了,可不就是兩天兩夜了麽。”
成之軒呆一呆道:“啊——我都昏迷兩日了?”
丁歡顏道:“可不是,無風嶺果然名不虛傳,個頂個的厲害,我還以為咱們這次一定要栽了呢。”
成之軒舉目打量,就見此處是一處寬闊山洞,出口卻極窄,加之外面天色已暗,洞口又蓋上了一層枝葉,因此洞口處一片漆黑,洞內只有身前一小堆火映的洞內昏黃,身下柔軟全是柴草,身側傳來馬蹄微踏之聲,卻是他的白馬和丁歡顏的灰馬都在一旁拴在一塊石頭邊,他仍有些迷糊,聽丁歡顏如此說便道:“啊,是啊,那咱們是怎麽逃出來的?”
丁歡顏見他醒來,就忙着添柴叫火燒的旺些,一面又高興道:“說起來真是驚險哩!我雖使勁去拉,但你還是被那個極厲害的風七狠狠打了一掌,我生氣極啦,大聲罵他。但是你那一劍也确實刺傷他了,他又來對付我和方列,便沒有先前那麽靈活篤定。
“後面那個黑衣服老怪和那個新來的女孩子見勢不妙也想來幫風七,我心裏都大叫不妙了,嘿,咱們這兩匹馬兒,硬是沖了回來,方列把你扔到我馬背上叫我快走他斷後,趁他攔住風七,我就帶着你跑了,要說也是奇怪,我走時很怕那個蹲着的少年攔我們,依我所見,那幾人中,除了風七,那少年和後來的那個女孩子是最厲害的——可是真是奇了,那少年非但不攔我,我帶着你走時,看都不看我們。
“不過方列還真挺有本事,獨個兒硬是把風七甩開,騎着你的白馬跟上來了,不過他好像又傷了幾處。我們不敢停留,只死命跑,跑了半天不見他們追來,才敢在附近尋到這處隐蔽山洞躲起來。”
丁歡顏興高采烈說完,成之軒才漸漸想起之前所經事來,突然想起醒來未見方列,忙道:“方列呢?方列去了哪裏?”
丁歡顏張口欲答,卻聽方列明澈笑音自外面傳來:“是誰找我啊?成大哥,你可算醒來了。”
洞前枝葉一閃,方列鑽進來,手中提着兩只山雞和兩筒清水,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成之軒道:“你這是打哪裏來?咦,你怎麽一拐一拐的,受傷了麽?”
方列把山雞清水都扔給丁歡顏,自己徑直倒在成之軒身側道:“沒有大傷,走時右腿被那個黑衣服的拿鞭子打了一下,估計不是他自己的鞭子所以不大順手,沒傷着只是有點痛,之前挨了一掌也是在右邊,這邊就使不上力,歪着走還好受些,過幾日就好了。”
成之軒啊一聲道:“那你還出去亂跑什麽,該躲在這裏休息一下。”
方列做了個苦相道:“成大哥,我也想啊!你一直昏迷,丁大姐不肯離開,我都說了藥已給你敷好了,斷骨也接上包好了,其他傷處我也仔細查看過了,雖然有些重,但敷上藥養幾日就會好起來,她就是不聽,一步也不肯離,我肚餓的很,她也不肯給我找吃的,沒辦法,只有我自己去弄。”
成之軒又感激又慚愧,不禁低聲道:“對不住,害你和丁姑娘受這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