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俠義之道
見蘇磊神色有異,劉非雪發熱頭腦終于稍稍冷靜,又聽到身後動靜,下意識便瞥眼看了下,一看便花容失色面孔慘白,也不管蘇磊了,轉身便向那邊撲過去。
華騰空亦眼見劉非月棄劍,正欲追上,又被劉非月攔住去路,一時惱怒起來,兜頭一掌劈下。
兩道劍光亮起,一前一後直刺華騰空,華騰空回手撥開,前方那劍氣力稍弱,他只随手一撥就掉落在地,後方那劍卻力道極沉,有迎風破空之聲,華騰空以掌相對,竟被那劍氣激的退了兩步。
借此一擋之機,文袖蘭與劉非雪都撲上前來,劉非雪離的較近,一手持精巧小劍另一手就去扯她兄長。華騰空正欲改向文袖蘭追去,楊中泰已自後趕來,大喝一聲,雙掌淩空向華騰空拍去,華騰空只得回身擡掌。兩人四掌擊在一起,對了一招,猛烈掌風氣勁掀翻周遭一切,狂沙連連爆起,足有七尺多高,連那高大藩籬亦晃蕩不休竟似要倒下,許多人被震倒在地上亂滾。
雙掌對過,楊中泰蹬蹬向後連退了七八步才勉強止住腳步,華騰空面色凝重,亦緩緩向後退了五步。兩人俱都心內震驚,面上凝重,卻都一言不發,不進不退,只停在原地對峙。
這兩人功力強橫,對掌之威實在太猛,在場所有人都被震住,一時竟然都安靜下來,衆人都得以片刻喘息。趁此一緩之機,兩方人馬各自慢慢向楊中泰身後或華騰空身後聚攏過來。
此刻這方小小天地恍若人間煉獄,到處都是殘肢斷臂血流成河,不少受傷頗重的血衣教教衆仍在低聲哀嚎翻滾。風沙猛烈,方才又被華騰空與楊中泰對掌之勢激起一片沙塵,不少屍體身上已滿是沙土,身上血跡又滲進沙裏,慘烈之極。
自始自終,凜風列并朱雀衛都默不作聲,無論誰死誰傷都不曾有何動作,亦沒有一絲聲音,仿佛他們并不存在一般。只在方才劉非月棄劍時,凜風列忽地微微搖晃一下,旋即又鎮定下來,眸中似有些光彩閃動。
血衣教左右護法方才已被楊中泰與雲徹合力殺死,數百血衣教教衆也死去大半,活着的連傷帶殘也只剩了百餘人。
楊中泰所率武林衆豪傑亦損失慘重,只剩了二十多人,孫威身上好幾道血口,卻仍精神抖擻,睜大銅鈴似的雙眼,豪氣沖天。那結義四兄弟最小的已死在無風嶺追殺中,此時使刀的大哥錢三刀亦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他另兩個兄弟一人持劍一人拿棍俱都滿眼含淚,半跪于地扶着他身子。
方才那兩道劍光阻擋及時,劉非雪與文袖蘭已将劉非月搶回來,文袖蘭又将劉非月的長劍遞還給他,此時幾人也圍在楊中泰身後不遠處,劉非月雖受了些傷,此刻也還無甚大礙。
劉非雪上下大致查看了兄長一遍,才稍稍定下心,又覺疑惑起來,她方才驚慌失措之下只能拼命将手中長劍擲過去,盼能阻得華騰空一阻。可她功力本就與華騰空相差甚遠,又是慌亂之下擲出失了準頭,又怎能有什麽用處。果然,華騰空只随手一撥,她那長劍便掉落在地,真正阻住華騰空的,卻是另一把自她身後抛出的長劍。竟能逼得華騰空退了兩步,如此內力,會是誰呢?
她正疑惑間,眼前卻一亮,面前忽然伸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手指修長,指腹略有薄繭。那溫厚手掌握着她方才擲出的長劍,一道略有些熟悉的清越聲音道:“劉姑娘,你的劍。”
劉非雪茫然擡頭,身側文袖蘭已低呼道:“成少俠!你,你怎麽來這裏了?”
面前風塵仆仆的英俊少年人,正是成之軒。
文袖蘭一月未見他,就覺他似乎清減了許多,瘦削臉頰更加棱角分明,但仍極為精神,只是不知怎的,眉宇間多了些淡然安定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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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料會在這時見到成之軒,又見他一手遞還劉非雪的長劍,另一手提着他自己的寶劍。适才太過慌亂她未看仔細,此時看來,成之軒那把劍分明便是方才飛來阻擋住華騰空的那一把。那飛劍之威已超出自己功力,可成之軒的武功文袖蘭也是知道的,比劉家兄妹還要弱些,可如今怎會突然猛增至此,竟似一夜間漲了數倍功力?
文袖蘭滿腹疑惑,不知從何問起,只好随口問了一句。
成之軒擡手遙指後方道:“我是騎馬來這裏的啊。”
文袖蘭不意他會如此回答,扭頭順他手指方向望去,就見遠處一灰一白兩匹馬兒正甩着腦袋晃掉身上沙土。她一時有些啞然失笑,旋即又酸澀道:“唉,可惜你來的不是時候,咱們此刻還不知能不能過去這一關。”
成之軒卻點頭安慰她道:“我看見了,我也來略盡綿薄之力。文女俠不必憂心,只要大夥齊心,咱們一定能平安去到宋大将軍那裏。”
說罷,成之軒略一擡眼,便望見了那片如黑雲一般的朱雀衛,亦瞧見了領頭的凜風列。
文袖蘭見狀,忽地也想起來,啊了一聲,道:“成少俠,那上面的便是——”
成之軒并未留意文袖蘭說什麽,只定定望着凜風列,只覺恍如隔世,心內百感交集一時不知是何滋味。
他望着凜風列,忽地輕笑一下,低聲道:“你回家啦。果然很是威風,誰也不能輕易欺負你,只能是你欺負旁人。若是她還在這裏,定然氣的不輕。”
他輕聲自言自語,文袖蘭聽不大明白,卻又一眼瞥見蘇磊站在華騰空身側,便低聲問成之軒道:“成少俠,你看那個人。”
成之軒轉目望見蘇磊,就見他左眼上蒙黑色眼罩,怔了一怔,道:“他是高沙來的細作,我再也不認他做大哥了。”
他這話說的極清晰響亮,在場衆人都聽得清楚,楊中泰面色一凜,雲徹已道:“這人是高沙細作?怪不得——怪不得會為了紅翡點睛玉麒麟如此,費心勞神來阻擋我們。”
文袖蘭銀牙暗咬,秀眉微颦道:“想來這一路之上所遇的那些人,亦是他找來的了!如今又找來了華騰空——唉!當初我們不知他是何人,只以為他是普通江湖人,那次沒得手便會退去,也未認真管他。早知如此,當日便不該放過他!”
成之軒低聲道:“是我識人不清,致使消息走漏,實在對不住大夥。”
他話中含愧,文袖蘭聽了不禁愣一愣,嘆一聲,安慰他道:“他處心積慮潛藏許久,你也只是被他蒙蔽,怎能怪在你身上,成少俠不必自責。”
成之軒出言指認,華騰空亦聽見此話,轉臉看向蘇磊,陰沉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蘇磊神色坦然自若,道:“是不是真的,又能如何?華教主,你想要的是什麽,與我是何身份,都并無關聯。此刻,華教主應當想的不是我是何人,而是要如何拿到華教主想要的東西。”
華騰空面色陰晴不定,定定望了他一會兒,忽地笑道:“不錯!不錯!”
他喋喋怪笑,轉臉對楊中泰道:“楊中泰,以你年紀能有如此功力實屬不易,還是多為自己想想,莫非你真想把性命留在這裏?東西便交給老夫罷。”
楊中泰冷眼看他,正欲說話,卻忽地自身後傳來了幾聲壓抑不住的低嚎哀泣。
是那結義四兄弟的老大錢三刀,那中年漢子身受重傷,早已成了血人,這會兒更是氣息衰微,脈搏幾乎感受不到,他兩個義弟悲恸欲絕,止不住低聲哭泣起來。
錢三刀恍恍惚惚間聽到義弟哭聲,竟勉強掙開眼睛,只是眼前昏暗,人影重疊,只模糊看見不遠處一片紅衣人,他還記得正與血衣邪教相鬥,不知哪來的力氣,染血大手抓住義弟手臂,低聲道:“快走啊!快走啊!殺了邪教惡人——去找宋大将軍!”
說罷這話,他再無氣力,手掌軟軟跌下,低低道:“我,我要下去找四弟了。當大哥的,無論走到哪裏,都應先去打點探路,我怎就讓四弟自己獨行了——你們兩個,可不許太早來,不多活個幾十上百年,不許下去見我,絕不許,不許——”
他兩個義弟早已淚流滿面,除了哀聲連喚大哥,說不出別的話,只連連點頭答應。
錢三刀聲音愈來愈低,最後更是細不可聞,漸漸再無聲息了。
兩名铮铮鐵漢再也忍耐不住,一個摟住錢三刀屍身號啕大哭,另一個卻騰地站起,緊握手中齊眉棍,望向華騰空等人,雙目怒睜幾欲滴血,滿身殺氣騰騰。
這一聲凄厲嚎哭似是一聲信號,文袖蘭孫威等人亦都握緊各自兵刃,滿面悲憤怒容迎向華騰空等人。
楊中泰目中淚光閃閃,卻又緊咬牙關忍住,只揚聲道:“我等武林中人,為守俠義之道,便是肝腦塗地,也百死不悔!”
他身後衆人皆面容堅決,連那名嚎哭的漢子亦将錢三刀輕輕放下,持劍站起。
衆人齊齊低聲道:“百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