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雪茶雖然是特意跑去寶慶宮救人的,但是皇帝要封羅紅藥為婕妤的事兒倒是真的。
次日,皇帝就雷厲風行地下了旨意。
一時之間宮內嘩然。
本以為羅紅藥得了鹿仙草,雪上加霜的,這輩子也只能是個美人了,沒想到居然正好相反,簡直鴻運當頭。
當初進宮的時候,沒有人看好羅紅藥,反而都以為朱冰清會扶搖直上,如今這般情形,可真叫人大跌眼鏡。
在這種情況下,甚至有人編排說,這羅婕妤的名字起得就好,“紅藥”,轉過來就是“要紅”,自然運道擋不住。
而朱才人就差多了,“冰清”,轉過來也是“清冰”,冰冰冷冷的哪裏會得寵呢。
寶琳宮忙碌非常,太監宮女們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地往羅婕妤房中送些禦賜之物,衆人見是這般恩寵,更是咋舌。
仙草忙了半天,清點物件,又幫羅紅藥接待來賀喜的後宮衆人,又要陪着她去太後、太妃,皇帝跟前謝恩,一時團團轉。
到了禦書房,趙踞卻正忙碌,叫雪茶出來傳口谕說免了。
當下仙草便陪着羅紅藥重又退了出來,仍回寶琳宮去。
路上的時候,羅紅藥便對仙草說道:“皇上這是怎麽了,忽然間有這樣大的封賞,我……我也沒做什麽呀。”
仙草笑道:“有時候不做什麽比做什麽好讨喜呢。”
這會兒她身後的馨兒說道:“就是,我們婕妤天生麗質,當初也是第一個侍寝的,皇上當然格外喜歡婕妤。”
羅紅藥倒也罷了,仙草聽到這裏,回頭看了馨兒一眼,問道:“你倒是提醒了我,之前咱們娘娘調制的那香膏,你是怎麽偷偷分給朱才人的宮女的?”
馨兒吓得低了頭,小聲說道:“姑姑,是她們求了我多少次,我給她們擾的很不耐煩,才偷偷地從娘娘調好的那些裏又倒出了一些的,本來是不想惹事的,誰知道……竟然那樣了。”
仙草哼了聲:“你的膽子不小啊,敢在宮內偷東西了。”
馨兒忙道:“姑姑恕罪!我這是給她們追的沒有法子了才這樣,下次再也不敢了的。”
羅紅藥見仙草臉色不好,就輕輕地拉了拉她,低低說道:“她是從我進宮開始就跟着的,素來倒也是個老實的,這次就算了吧。”
仙草道:“娘娘,她這是吃力扒外,我眼裏是最容不得這些人的。”
馨兒本來沒當會兒事,聽仙草這麽說,才忙跪在地上,磕頭道:“姑姑饒命!我真的不敢了!”
這會兒還在宮道上,旁邊來來往往的不少宮女太監,都瞧在眼裏了。
衆人都知道小鹿姑姑向來的前科,如今見了這般狀況,倒也見怪不怪,反而像是理所應當的,畢竟這才是鹿仙草的惡霸本色嘛。
羅紅藥還肯顧惜顏面:“你快起來。”
馨兒哭道:“娘娘,我真的知道錯了!”
羅紅藥到底不忍心,便溫聲軟語地求仙草:“這次看在我的面上,就放了她吧。”
仙草瞪了馨兒半晌:“娘娘心軟,這次放了你,只是你也長點心,萬別再有下回,倘若給我捉着,就算去求皇上太後也是不能的。”
馨兒忙磕頭。
***
又過數日,江南道送了急報上來。
趙踞看過之後,臉色不好,喃喃道:“豈有此理。”
雪茶見他眉宇中很有氣怒之色,便大膽問道:“皇上,出了何事?”
趙踞原本不言語,可能是實在忍不住了,因說:“這些人不知是怎麽辦差事的,押解一個人上京,好好地居然把人弄丢了!倒也不知是丢了,還是……”
說到最後,濃眉一皺,停了下來。
雪茶悄悄問:“您說的是誰呀?”
趙踞長嘆了聲:“還有誰?徐慈。”
原來皇帝才接到的急報裏說,負責押送徐慈的一行人在進入江南道之後,突然遭遇到劫道的賊人,賊人殺了兩名官兵,徐慈卻下落不明,地方上正在四處搜索。
雪茶也有些發怔,片刻才低低問道:“這麽說,皇上原本沒有批那淩遲處死徐慈的折子,反叫人帶他進京?可既然這樣,怎麽不告訴鹿仙草實情呢?”
趙踞才哼道:“朕不想看到她高興的樣子罷了。”
雪茶想了想,突然奸笑:“那不如把徐慈給劫道的殺死的消息告訴她,看看她會怎麽樣。”
趙踞先是眉峰一動,繼而笑道:“你這狗奴才,就恨她恨到這種地步?這種缺德的法子都想得出來。”
雪茶心想:“皇上沒有批那淩遲的折子,偏偏說已經批了,卻不知誰的法子更缺德呢。”
正在此時,外頭傳蘇太傅到了。不多會兒,蘇子瞻進殿行禮。
趙踞嘆說:“少傅,朕今日沒有心思讀書,不如且先免了吧。”
蘇子瞻看一眼他跟前的折子:“皇上是為了什麽心神不寧?”
趙踞道:“告訴你也無妨了,之前朕覺着贛城的事有蹊跷,就叫人暗中帶徐慈上京,沒想到半道兒居然出了事。”
蘇子瞻聞聽,卻并無驚異之色。
趙踞看在眼裏,微怔:“莫非少傅早就知道了?”
蘇子瞻才笑說:“皇上恕罪,臣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人猜了出來,臣心中好歹有個準備了。”
“有人?是誰?”趙踞眯起雙眼。
蘇子瞻便把那日仙草尋自己的話告訴了趙踞,又道:“小鹿姑姑的心思倒是精細,非但猜到了皇上不會處決徐慈,更猜到了有人會中途對徐慈不利。所以皇上放心,臣先前大膽也拜托了兩個地方上的舊相識,那兩人都是江湖俠義之輩,暗中護送徐慈,臣進宮之前才得到他們的消息,他們已經從賊人手中救下徐慈,正悄悄仍往京城而來。”
趙踞大為意外,看着蘇子瞻,半晌無話。
雪茶在旁邊也是驚得睜大雙眼,但一想到那天仙草故意圍着太華殿轉圈的事:的确像是她能做出來的。
蘇子瞻說完,又跪地:“請皇上寬恕臣不告而為之罪,畢竟臣先前也并不信小鹿姑姑的話,所以只叫人跟着以防萬一,倘若無事,這件事自然無人知曉,誰知……”
誰知真的給她說中了呢。
***
這兩日天色總有些陰陰的,太陽像是犯了懶症,躲在雲影背後不肯露面。
仿佛暗暗醞釀着一場大雨。
宮內衆人都盼着能夠下雨,畢竟至少可以驅散一些暑熱。
黃昏降臨的時候,宮內更為氣悶,好像喘氣都有些困難。
先前蔡勉跟幾位大臣在禦書房內哓哓不休,趙踞勉強按捺,總算打發了他們,便忙去洗了個澡。
換了一身衣裳出來,才覺着略清爽了些。
看看時候,也該去延壽宮給太後請安了,雪茶站在殿門口擡頭看天:“皇上,看樣子今晚上會有一場好雨啊。”
趙踞不言語,邁步出門,從禦書房繞過,往後而行。
皇帝年青,不想要那許多拘束,所以出行之時并沒有帶多少人,更加不願意坐什麽銮輿。
雪茶在身後緊緊跟着,一不留神就會給皇帝落在後面。
正要過朗麗門的時候,皇帝忽然轉頭。
雪茶沒提防,一頭撞在皇帝的後背上,吓得忙站住腳。
趙踞卻不理他,只望着身側右邊說道:“那不是鹿仙草嗎,她是要哪兒?”
朦胧的夜色裏,果然看到一道纖娜的影子,在前方宮牆處一繞就消失了。
雪茶張望了會兒:“往那裏也沒什麽……哦,對了,那不是冷宮的方向嗎?”
仙草果然是往冷宮去的。
她雖然已經離開了冷宮,倒還挂念着那一宮的“舊人”,以及她的那些菜跟花兒。
隔上幾天就會跑回去瞧一瞧,帶些點心、新衣裳等東西給宮中的廢妃們。
好歹如今她了宮內最當紅的主子,手頭也跟着寬綽了好些,連帶這些“舊人”也沾了光。
因為天氣不好,這鬼地方又鮮少有人來,冷宮門口的內侍們也躲在值房內扇風。
仙草來到宮門口,只叫了兩聲,裏頭就有幾個廢妃聞聲趕了過來。仙草将點心,防蚊的艾草,藥膏,以及幾件衣裳送進去,又從門縫裏往內打量。
往常廢後張氏都在屋檐底下坐着的,如今卻不見身影,仙草問道:“皇後娘娘怎麽樣了?”
一人說道:“不大好,病了。”
仙草一怔:“什麽病,病了多久?”
“不知道。”裏頭幾個人說話間便蹦跳着走開了。
仙草并沒立刻起身,蹲了半天,正要站起來,冷宮中突然有一道影子撲在門上,撞的門嘩啦一聲大響。
猝不及防給吓了一跳,仙草往後跌在地上。
隔着門扇,露出廢後張氏半張臉,她狠狠地盯着仙草道:“賤人,賤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還我彤兒!”
仙草一時竟爬不起來,只呆呆地看着她。
張氏咬牙切齒,沖着她叫道:“你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看看你變成什麽樣子了,主子成了奴才!你這是報應,是報應!哈哈哈……”
仙草竟沒有說什麽,只是慢慢地爬起身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低着頭往回走去。
這會兒天空已經隐隐地有電閃雷鳴,她卻置若罔聞,直到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把她的發髻、衣衫迅速濕透。
轟隆隆的悶雷聲中,耳畔仿佛還有廢後瘋狂的大笑聲。
滿臉都是冰冷的雨水,仙草擡手捂着臉,肩頭微微抖動,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正在這時,那瓢潑一般的雨卻突然神奇地停住了。
仙草起初還未察覺,眼睛都給雨水跟淚水迷的模糊。
直到她懵懵懂懂地擡起頭來,卻偏對上傘下一雙冷峻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