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葡萄

即使他們已經加快了速度,但是當他們感到定北侯的府上時,日頭也已經是高升了。

秦九迫不及待的,直接就跳下馬車去,她蹬蹬蹬的跑到門口,正要敲着那銅環,後領卻被人揪住,往後拉開了一些距離。

秦九回頭看去,發現秦珏正黑着臉,低頭看她。

“你急什麽?毛毛躁躁的,別沖撞了人家。”

秦九站定,乖乖在他身後站好。

三年了,她也怕這裏發生了什麽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時之間,也變得更加的躊躇不安起來。

她低着頭,一直絞着腰上的佩環,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秦珏敲響了那銅環,沒一會兒,門就從裏面打開了。

是一個眉毛胡子全都花白的老爺爺,他臉上全是皺紋,幹癟的挂在臉上,像是那些即将脫落下來的枯樹皮。臉上的溝壑交錯着,雖然那些皺紋很深,但是秦九卻知道,他的左邊臉頰有一道刀疤。

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刀疤早已隐在滿臉的皺紋後邊,看也看不清楚了,只是秦九卻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是外祖父的副将,年紀比外祖父還老,已經過了古稀,真正的半截身子都躺進棺材裏的人了。

秦九看着他,又想起了她那些年少無知混賬的歲月,就喜歡揪着他的胡子玩。

當時她還小,手下沒個輕重,有時候還不小心把他的胡子揪下來幾根。他總是應和的“诶诶”叫幾聲,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卻始終帶着笑意的。

可是外祖父知道後,卻總是會因為她把他的胡子揪下來幾根,就破口大罵,還喜歡擰着她去道歉。

秦九曾聽定北侯講過,他是在邊疆的一個村落裏撿回來的。當時村落被被外族洗劫,只剩下的他一人。至于名字,早已經沒有人記得了,到了軍營之後,卻是多了個外號,叫六刀。

他替外祖父擋了六刀,每次都大命的逃過一劫,并可沒有真的應了閻王的召喚,撒手西去。

秦九叫他刀爺爺,當她和定北侯鬧脾氣的時候,就喜歡轉頭纏着他講那些戎馬沙場的故事。而他對于秦九的要求,也是有求必應的。

“請問你們是……”他費力的眯着眼睛,一雙老眼已經變得渾濁,有些看不清楚了,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他才認出秦珏來,“秦大人?”

聲音帶着驚訝,對于秦珏的出現,六刀也是倍感意外。

秦珏點了點頭,态度倒是頗為客氣,“聽說定北侯近日來抱恙不起,皇上知道了,便命我來瞧瞧。”

“原是來探病的。”六刀唉聲嘆氣的,他微微了搖頭,不知道低聲的嘀咕着什麽,但是很快的就側身把他們迎了進來,“秦大人請吧,侯爺在後院曬太陽。”

大熱天的,曬什麽太陽……

秦珏微微點頭,随後率先擡步走了進去。

秦九深吸了幾口氣,也跟着走了進去。

一切都還是當初的模樣,并沒有什麽不同。秦九一路走過來,發現一切都還是當初的那個樣子,要說有什麽不同的,那大概就是比之前冷清了不少,一路走來,幾乎沒有人身。

以前秦九還在的時候,鬧騰是鬧騰,卻是整日都有歡笑聲的,不是定北侯追着她,揚言威脅要揍她的聲音,就是秦九認錯求饒的聲音。

整日都是熱熱鬧鬧的,一刻也靜不下來。

六刀帶着他們走過垂花門,再往裏走,就是內院了。

秦九看着越來越熟悉的景致,眼皮子又開始不争氣的發酸,要掉眼淚了。

她抽了一下鼻子,這才穩下來。

六刀帶他們走過一出葡萄架底下,現在葡萄藤正是繁茂,那些長出的葉子遮掩了陽光,擋住了那些炎熱的日頭。現在葡萄還未成熟,只能透過那些葉子的縫隙看見被分割得細細碎碎的陽光。

這葡萄還是她種下的呢。

秦九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整個人周身的氣度都變得柔和了許多。

那時候外祖父跟她抱怨,這京城的酒雖好,卻喝不出邊疆的味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他整天叫嚷着,唉聲嘆氣的,秦九就跑到胡人出入的那些市集去,千辛萬苦才換回來這葡萄藤,随後小心翼翼的在這裏種下了。打算長成了之後,給他釀酒喝。

只是可惜,等她死的時候,葡萄也依舊是沒有成熟,她還沒有來得及嘗一口,就已經墜河了。

秦九想了想,問走在前頭的六刀,“爺爺,請問這葡萄是什麽時候結果成熟的呢?”

似乎是沒有想到秦九會有這麽一問,六刀頓住不動了。

他又是費力的眯着眼睛,擡起頭來看着那郁郁蔥蔥的葡萄架,半晌後才答道:“這葡萄就沒有結過果,光長個兒了。”

秦九一愣,随後就有了被欺騙的憤怒。

當時她磨了好久,這才把葡萄藤拿到手的,還是花了大價錢,現在卻沒有結出果來,那個人肯定是在騙她!

枉費她那段日子,在這不會結果的葡萄藤上,灌溉了無數的心血,卻不想給她的是這麽個結果。

秦九不死心的繼續問道:“我看它長勢蠻好的,怎麽就光長個兒,不結果呢?這樣的葡萄還有什麽用處?”

六刀聽了,先是哈哈大笑,“你不知道,剛開始的時候,只是小小的一截枝條,看着都養不活,長了三年才長成現在這個模樣的。不結果是不結果,可這葉子倒是真的茂盛,當日頭毒辣的時候,侯爺也喜歡在這裏乘涼。”

秦九看着綠成一片的葡萄架,也就沒有那麽礙眼了,總算是還有點用處,也不白費她花費了那麽多的心血。

這時候,六刀的小聲一頓,他變得有些傷感起來,聲音聽起來,滄桑了不少,莫名的添了幾分哀涼。

“不結果……不結果也好,結果了也沒有人去摘,白白掉了,怪可惜的。”

秦九聽了,覺得那些偶爾吹過的清風變得寒涼刺骨起來。

她不在了,就算是結了果子,也沒有辦法去給外祖父釀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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